出自专栏《人间千百味：生活的酸甜苦辣咸》
在我和宋恒闹离婚的那段时间，我被查出得了癌症。
我快死了，但是我不甘心啊！
没有人可以踩着我的尸体上位。
那些背叛我的人，他们得永远记住我。
带着恨意的也好，满怀遗憾地也好，他们都必须把我的名字死死刻在心上。
然后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1
我在网上开了一个店铺，专门为别人修复那些遭到损坏的数据。
但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别人的手机里面，看到宋恒与其他人的亲密照片。
被恢复的照片里面，有宋恒和别人亲昵地搂在一起，有他俩在月下接吻，林间漫步……翻到最后，甚至还有他俩的床照。
只看照片中两人的模样的话，两人实在是称得上般配。
可是宋恒是我的丈夫，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私生女妹妹乔伊人。
换句话说，我的丈夫宋恒，他不仅出轨了，他还和我最讨厌的人搞在了一起。
电脑上的聊天窗口正在疯狂震动，一条条消息跳了出来。
「在吗？客服。」
「照片修复好了吗？」
「你觉得照片怎么样？」
「照片是不是很好看，你是不是越看越难过啊！」
越说电脑那头的人越兴奋，最后已经迫不及待，张牙舞爪地露出自己狰狞的面目。
「乔依依，你准备好了吗。」
「我要你亲眼见到，我是怎么一步步抢走你老公的。」
是乔伊人。
2
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甚至只能在心里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乔伊人用来挑拨我们夫妻关系的小把戏。
我更是无视了那些照片是被我自己亲手修复的，自欺欺人地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这些是乔伊人的阴谋而已。
可在焦灼的情绪之下，我开始不停地给宋恒打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期待可以听见对面电话接通的声音。
可是没有，自始至终，江恒的手机都处于忙音状态。
这时我内心的不安已经达到了顶峰。
过分的焦虑让我无心工作，在又一次分心之后，我决定回家去找宋恒，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去面对这些。
等我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宋恒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依依你有什么事吗？」
我抿了抿唇，「你在哪？」
「我在你爸家。」
宋恒不耐地说道。
听到这，我忍不住抬高声音。
「你明明知道他是害死我妈的凶……」
「够了！」宋恒忍不住打断我的话，「一家哪有什么隔夜仇的，乔依依你不要太过分！」
我心中一疼，没有想到宋恒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明明知道我有多恨我爸一家，可他依旧这么毫不顾忌我的感受。
什么时候，那个跟我同仇敌忾，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宋恒，变成了这样一副我根本就认不出来的样子呢？
许是我沉默太久了，宋恒缓和了一下语气。
「依依，爸留我吃饭，今晚我就不回家了。」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我更像是他们之间的外人。
对面乔伊人好像在叫他，于是他不等我的反应，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然后不到十分钟，我爸就在朋友圈里面发了一条视频。
宋恒和乔伊人在沙发上亲密接吻，他们不顾忌别人的视线，吻得无比热烈。
对了，这条视频里面还有我爸云淡风轻的旁白：「瞧，我闺女和我女婿，他们多般配！」
这条视频比照片更能打碎我那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们多般配啊！般配得让我忍不住抱住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最爱的男人和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在接吻。
在那一瞬间，我曾经对宋恒所有的爱意都转化成了强烈的恨意。
3
宋恒是和乔伊人一起回来的。
他们回来时候，已经是接近早上。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屋子里面还很黑，宋恒下意识地去开客厅的灯。
灯骤然亮起，然后宋恒就被还呆坐在沙发的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宋恒不耐烦地问我。
我的脸色惨白，双眼无声，听了这话之后，过了好久，我才意识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直勾勾地瞧着他，声音很轻。
「你昨天，是不是见到乔伊人了，你们是不是亲在一起了。」
「是她先勾引得你，还是你先起的心思。」
我越说越激烈。
「她妈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她也是个不要脸的……」
「乔依依！」
宋恒眉间微蹙，神情不悦，厉声打断我。
「这只是个意外！」
「我俩都喝醉了这才不小心亲上的。」
「她是无辜的。」
他又警告地看着我。
「更何况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和伊人有什么关系。」
「虽然当初她妈妈做错了事，但是伊人是个好女孩。」
「你不要总是带有偏见地看着她。」
4
「好女孩？偏见？」
我古怪一笑。
没想到宋恒居然在心里面对乔伊人的评价这么高，也对，如果评价不高的话，他俩怎么可能会背着我搞在一起。
也是，毕竟除了乔伊人的主动勾引，宋恒他自己不是也没有拒绝吗？所以她乔伊人当然是个好女孩啦，他俩明明就是在两情相悦。
听见我的嘲讽，宋恒脸色大变。
他神情不耐道。
「乔依依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这只是一个意外吗？」
「不过就是一个吻而已，你不要总是没事找事！」
乔伊人柔柔弱弱地靠在宋恒怀里，双眼含泪地看着我，眼里还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得意。
「姐姐，都是我错。」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和阿恒吵架。」
阿恒？我忍不住讽刺地想。
叫得可比我唤得亲密多了。
宋恒闻言更是心疼地搂住了乔伊人。
「这和你没关系，都怪我情不自禁。」
两人更是紧紧相拥在一起，看上去无比亲密，仿若一对眷侣。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不想和宋恒争了。
我泄气似的看着他，就在我开口想要和他说离婚的时候，乔伊人突然抱着肚子低声抽泣。
「我肚子好疼啊，阿恒。」
宋恒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下子脸色大变。
他给乔依依披上衣服，抱起她就想要往外冲。
见我挡在他面前，宋恒下意思地把我推到了地上。
我的脑袋磕到了地上，眼前一花。
宋恒站在原地看着我愣住了几秒，神情似乎有些犹豫，就在他准备伸手搀扶我的时候。
乔伊人叫得更大声了。
「姐夫，是不是我们的孩子出事了。」
「我肚子好疼啊，姐夫！」
我的心尖一凉，我没有想到，他们俩不仅背着我搞在了一起，还搞出了一个孩子。
最终，宋恒还是把我丢在了地上，选择带着乔伊人离开。
在宋恒看不见的地方，乔伊人朝我讥讽地勾起一抹笑，就像是在嘲笑我挑男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我嘲讽地勾起唇，觉得自己当初当真是爱错了人，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时，脑海的眩晕越演越烈，腹部更是疼得厉害。
到最后，我竟昏了过去。
5
我醒来的时候，宋恒已经回了家。
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任凭我睡在冰冷冷的地板上，连条毯子都不肯给我盖。
我勉强站起身，小声又坚定地朝着他道。
「宋恒，我们离婚吧！」
当年我妈就是想要和我爸这样耗下去，可最后我妈还不是被我爸和他小三气死在病床上。
我怕了，我不想自己变成第二个我妈，我只想过着安稳的生活。
我不想和他这样耗下去了，
宋恒烦躁地将手机丢到一旁。
「你别闹了好不好。」
见我无动于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是，我是出轨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你嫁给我三年，连孩子都没有怀上。」
「如果不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我至于和其他的女人上床吗？」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冲着我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刚刚结婚的时候，他还紧紧地搂住我。
「我们以后才不要孩子呢，省得到时候天天和我抢你！」
可说出那些话的是他，做出这种事的也是他。
有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从没有认识过他。
见我神色难看，他的面色又温和下来。
毕竟他向来知道打人一巴掌之后要给颗糖。
于是他狭长的眼睛微垂，难得好声好气地道。
「依依，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下一次了。」
宋恒见我不搭话，就想伸手拉我。
结果他的手刚碰到我，就被我下意识地挥开了。
「你别碰我！」
他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
我与他之间隔着老远的距离。
认真地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很多年的男人，轻声说道。
「可是宋恒，我觉得你好脏啊！」
「我只要想到你和乔伊人在一起过，我就感到恶心。」
见着我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宋恒好像有些恼羞成怒，一时之间话就脱口而出。
「行，离婚就离婚！」
说完之后，他就面露悔意。
还不等他反悔改口，我就顺着他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好，咱们这周末就签字。」
见我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时之间他的火气就上来了。
宋恒冷冷一笑。
「乔依依，你可别后悔！」
6
当然不会后悔了。
我大概从没怎么清醒过。
可是不后悔不代表不会难过呀。
我是真的很喜欢宋恒啊。
在还没走到这一步之前，宋恒也是喜欢我的。
那个时候刚出社会工作，我俩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面住着一间只有不到 10 平方米的廉价出租屋。
因为没有安全感，我很努力地攒钱，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那是我们工作的第五年，宋恒把自己的全部积蓄连同他的老婆本拿出来给我买了房子。
房产证上只有我的名字。
在月光下，那时对我满怀一腔情意的宋恒笑着看着我。
「我现在老婆本都给你了，如果你不要我的话，那我就真一无所有了。」
带我去看房的宋恒那天很高兴，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喝醉了也耍酒疯，反而很乖很乖，只是一个劲地搂着我的腰。
傻乎乎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
时间和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不然的话，为什么当初那么爱我的宋恒，转眼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了呢？
我大概永远都参不透这些。
7
和宋恒离婚的这个决定我肯定是不会后悔的，但是比起这个，更让我犹豫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阿姨。
当年那个小三扒上我爸之后，硬是把我重病的妈妈气死了，最后大摇大摆带着自己的女儿登堂入室。
都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这话一点都不假。
我爸有和没有一个样，比起他那位讨他欢心的私生女，在他看来我就是他最不讨喜的前妻生的讨债鬼，他任凭那对母女磋磨我，我在家里过得比狗都不如。
万幸的是住在隔壁的宋阿姨是我妈的闺蜜。
她受不了我爸那么对我，就把我带回家和她的儿子宋恒养在一起。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把我视若亲女。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和宋恒断开，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
「依依，你来了。」
宋阿姨笑着隔着围栏向我招手。
立马我就感觉自己眼眶一红鼻尖一酸：「妈！」
宋阿姨接过我手里买的水果，微恼地看着我空无一人的身后：「咋阿恒没跟你来啊！」
「他咋这么不懂事，怎么好意思让他媳妇拿着这么重的水果来见我。」
我吸了吸鼻子，故作无事地抱着她的胳膊。
「他忙嘛？」
「就知道忙，连老婆都不要了。」
她在一旁骂骂咧咧。
又进了厨房，说中午要让我吃顿好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天天就知道点外卖，外卖哪有自己做的香啊！」
「瞧你瘦的，妈今天让你吃顿好的。」
宋阿姨在厨房忙前忙后，很快一顿色香味俱全的菜就被她摆上了桌。
看着一桌都是我喜欢的菜，我感觉自己眼睛涩涩的。
赶忙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米饭，她见状，又死命地给我夹菜。
「别关注着吃饭，菜也要多吃点啊！」
我低着头默不吭声地把她夹的菜全吃了，半晌，才闷闷地道。
「妈，如果哪天，我和宋恒离婚了，你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啊！」
夹菜的动作一静，我一抬头，就见她虎着一张脸。
「我养你十几年，就算哪一天你跟阿恒闹掰了，我也还是你妈！」
我一怔，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说。
可是宋阿姨还在那里絮絮叨叨。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能连妈都不认了呢。亏我还天天想着……」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犹豫一会儿后，又温柔地，坚定地摸着我的长发。
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扑到她的怀里低声哭泣，就像要把这段时间收到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宋阿姨摸摸我的脑袋。
「你们现在这群小年轻，不都是初不下去就分手嘛。」
「过不下去了，还能离婚呢。」
「所以，乖乖别难过了。」
被她这样哄着，我有些难为情。
刚想开口说话，一道愤怒的声音打断了我。
「乔依依，你在干什么？」
随着声音抬头望去，是宋恒。
8
宋恒的身后跟在怯怯抬头看我的乔伊人。
手心凉得厉害，我从来没有想到他居然在我们还没有离婚的情况下，就带着乔伊人大摇大摆地上门了。
宋阿姨见我表情不对，担忧地握着我发凉的手。
她转头看向宋恒。
「宋恒，你不跟你依依一起回来，跟着不要脸的私生女亲亲密密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抬头看向宋恒，我倒要看他怎么说。
宋恒面色稍缓，侧身将身后的乔伊人露了出来。
他低声说道。
「妈，我带着你未来的媳妇和你还未出生的孙子来看你了。」
乔伊人也配合地低着头，娇羞地喊了一句妈。
听着这话，一时之间我有些气血上涌。
我没想到，宋恒如今已经连脸都不要了。
即使我们已经决定好要离婚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乔伊人出来打我的脸。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就一点都不顾忌吗？
他一定要把我所有的脸面都踩在脚下才甘心吗？
一定要让我狼狈不堪，把我当做讨好乔依然的手段吗？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
推开了担忧地拉着我的手的宋阿姨，狠狠地用力地对着宋恒和乔伊人的脸上，各扇了两巴掌。
乔伊人大惊失色，在惊慌之下尖叫出声。
宋恒反应过来之后，用力地将我推到地上。
我的后脑勺撞到了桌角，就在熟悉的眩晕感和疼痛席卷而来的时候。
我听到宋恒冰冷冷的声音。
他说：「乔依依你现在怎么这么恶毒。」
「你怎么不去死啊！」
明明已经觉得自己习惯了，可是那一瞬间，我却依旧觉得自己心疼得厉害。
9
在意识恍惚之间，我好像听见了宋阿姨惊恐的尖叫声。
也听见宋恒不耐烦地说。
「乔依依别装死！」
明明现在浑身疼得不行，却又苦中作乐地想，装个屁的死，亏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你眼睛怎么就瞎成这样，不知道给我叫一辆救护车吗？
如果今天自己真就这么草率死在这里，那我可真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两个狗男女。
又想着宋阿姨年龄这么大了，自己这次怕不是会吓着她。
在我逐渐失去意识之前，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扑到我身上。
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依依，妈带你去医院啊。」
「依依别吓妈！」
她不停地擦拭我后脑勺的鲜血，终于崩溃大哭。
「谁来救救我的女儿啊！」
10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要告诉我什么？」
我警惕地盯着宋恒。
刚刚宋阿姨被宋恒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出去买吃的，那时我便知道，宋恒一定有什么事情想要私下告诉我。
然后我就被宋恒的脸色给吓到了。
他的脸色发白，眼下青黑一片，胡茬在下巴处乱冒，整个人不修边际。比我更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我很能想象这个人是宋恒，毕竟他平时讲究极了，根本不允许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出现在别人眼前。
他现在反倒像是个无路可退的困兽。
宋恒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突然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他妈就是个畜生。」
「我人面兽心，我根本就不是人。」
「我恶心，我下贱，我活该，我罪有应得。」
宋恒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魔怔般伸手用力地伸手扇着自己的脸。
一耳光比一耳光重，连嘴角的血流了出来都不停下。
「宋恒你疯了！」
我赶忙出声阻止。
听到我的声音后，之前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看我。
宋恒双目猩红，声音嘶哑。
「依依，你得了癌症」
我神情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直到他又沙哑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刚刚查出来，胰腺癌晚期，只能活半年了。」
刚醒时就隐隐约约发出阵痛的脑子一瞬间就疼得更厉害了，好像有无数的钢针在我的脑海里搅拌。
肚子也疼得厉害像是有人在拿刀刮我身上的肉。
那些早已隐隐约约有所体现的症状突然一并爆发出来，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已。
宋恒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抱着我。
「咱们去看医生，国内的不行，就找国外的。」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这些天遇到的事情加上突如其来的癌症，瞬间压得我喘不过气，在这一刻，我终于情绪崩溃了。
我撕咬着宋恒的肉，长长的指甲在他肩膀上掐出一个又一个指甲印，他白皙的脸上被刮出一道道血印，但是宋恒一直没有松开我，他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嘴里还带着一股铁锈味。
「为什么偏偏那个要死的那个人是我？」
「为什么这么倒霉的人是我？」
我好不甘心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有倒霉的事情都被我撞上了。
我明明很努力地想要活着，想要活出个人样。可是我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原生家庭的影子，也永远都无法挣脱乔伊人给我留下的阴影。
以至于我的人生，我的丈夫乃至于我的生命，都要拿出去给她当垫脚石。
像我这样没用的人，估计死的时候除了真心把我当女儿的宋阿姨之外，没有任何人会为我难过。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真的真的好像活着啊。
宋恒他想要安抚我，却被我狠狠地推开了。
他踉踉跄跄地想要继续上前，却被我仇恨的眼神定在原地。
那一瞬间，他就像是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狗。
11
我开始接受化疗。
化疗很痛苦，我整个人很快就瘦了下来，之前的衣服大了一圈。
整个人瘦得和皮包骨一样，看上去干巴巴的，丑极了。
我的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还不到半个月，头发就稀稀疏疏的。
现在的我丑得要死，连臭美都臭不起来。
除此之外，我的全身都在疼，而且是一阵阵，连绵不断的，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咬我的肉，疼得我想死。
到要快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很想活啊。
于是我只好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
但是比起这些，但更痛苦的是，宋恒开始死皮赖脸地跟在我身边。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宋恒窝在我的床脚沉沉睡去，但是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惊醒他。
今天也是如此。
病房的窗帘被拉上，屋内只有昏黄的光。
病房里面只有宋恒陪在我身边，他趴在床边，沉沉睡去时，就连眉头也是紧锁着的。
被我醒来动作惊醒，宋恒抬眼看我，神情无措，连忙给我端来一杯水。
「依依，你醒了啊！」
「要不要喝一杯水。」
他紧张关心着我，好像这几天的争吵都没有发生，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宛如隔世。
但我又很快清醒过来，冷着一张脸，将水给推开，结果水杯不小心摔碎了。
我俩都一怔。
就在我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宋恒反倒安静地蹲下身捡着地上的碎片。
又默不吭声地给我倒另一杯。
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好像一瞬间就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可我却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变。
他只是伪装起来了。
如今他这副惺惺作态，好像爱我至深的样子，可真是让我感觉恶心。
见他还在倒水，我忍不住伸出脚去踢他，他的身子不带晃的，反而抬起他那光溜溜的脑袋，茫然地看着我。
对了，忘了说了，自从我大把大把地开始掉发之后，我就找了个时间将自己剃成了个光头。而宋恒看到后，第二天也把自己剃成了光头。
不知道我俩真实情况每天为我换药的小护士有时也在我耳边感慨宋恒很爱我，每次听见这种话，我都感觉很讽刺，宋恒怎么会爱我呢？他明明巴不得我去死。
「宋恒，你恶不恶心啊！」
「你这副样子是在装给谁看啊！」
宋恒讨好地看着我，低声哀求道。
「依依，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现在的身子，根本就不能生气。」
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为了我好。
我忍不住睁大眼睛打量他脸上的神情，却发现他居然是真的想要为我好。
等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我感觉到了莫大的荒唐，那一瞬间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宋恒无措地神情，我慢慢收敛脸上的笑意，擦拭自己眼角沁出来的眼泪，眼带嘲弄地问他。
「宋恒，你后悔了是不是？」
看到他的脸色一瞬间骤然变白，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你在自我感动着什么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可怜，觉得我很需要你的拯救。」
「宋恒，你是不是在洋洋得意，自诩是我生命中最后的救赎者。」
「你认为我会感激你，会原谅你，会在最后重新爱上你？」
我彻底冷下脸来，就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他。
「我只会恨你。」
「宋恒，我巴不得你死？」
宋恒白着一张脸，轻声问我。
「我们一定要走到这种地步吗？」
12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很好笑。
宋恒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他先对不住我才让我们走到这一步的。
可他这样一反问，好像错全部在我身上。
宋恒就这么看着我，甚至想要伸出手抱住我。
「依依，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他轻声道。
我看着他的眉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他闹成这样。
在最开始结婚的时候，我想过我们之间的爱情可能会淡去。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又不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我当时选中他，就是觉得宋恒是个会担当的男人。
就算爱情不在了，宋恒也会承担起他身为丈夫的责任。
但是我失望了。
宋恒出轨了。
比他出轨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出轨的那个人是乔伊人。
那个从小跟着我青梅竹马长大，一直陪伴我，保护我，最后又成为与我相伴一生的丈夫的男人。
最后选择出轨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
所以我才无法原谅他啊！
他明明知道我有多讨厌乔伊人，知道我童年的绝大部分不幸都是乔伊人造成的。
却依旧可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我最讨厌的人毫不顾忌地滚到一起。
更令人讽刺的是，他居然还曾想让我原谅她。
我无视他眼带期待的模样，无视他听见我的话之后，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
坚定地朝着他道。
「既然你还有心思想这些，那我们把婚给离了吧？」
「我都快要死了。」
我扯了扯嘴角。
「这下你可不能再拖着我了。」
13
我俩顶着一个光头，在民政局中各异的眼神下，神情自若地把离婚证给办了。
当然，神情自若的那个人是我，宋恒的脸色白得和跟个鬼一样。
大概是我的身形过于消瘦，身上还套着医院的病服没有脱下来。见我们手续都办好了，那个为我们办离婚手续的工作人员终于忍不住开口，「请问这位小姐，你是因为生病了，不想拖累自己的爱人才选择离婚的吗？」
拿到离婚证的我心情出奇地好，还不等我珍惜地将红色的小本本藏好，就听见她的话。
我看着她，细心端详她的面容。她的年龄还小，脸上还带有稚气，显然刚刚入职不久。
我朝着她一笑。
「不是，我只是无法忍受自己快死了，还要和他绑定在一起。」
她神情懵懂，下意识地问道。
「那现在你觉得怎么样呢？」
看着她的脸，我神情认真。
「我觉得自己很自由。」
14
回医院的时候，我的主治医生来找了我，他委婉地告诉我，我应该好好地陪陪自己的家人，又或者去见见自己很想见人，干自己很想干的事。
我知道他的意思，直白来说就是我已经没救了。
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我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当真正被告知已经彻底没救的时候，自己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好像之前所有为了求生做出的努力和挣扎，都已经不重要了。
仔细想想，到最后除了宋阿姨之外，在这个世界上我居然没有一个留恋的人。
可是我现在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得了大病，自己反而不敢去见她。
蹲在医院大门想了很久，在此期间被我赶走又跑回来的宋恒又重新回到我身边。
看着跟个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我的宋恒。
我难得冲着他一笑。
「你不是想挽救我吗？」
「那就来帮帮我吧！」
15
我把宋恒带回了家，准确来说，是带回我爸的家。
门是乔伊人开的，她见着我和宋恒一起来，脸就僵住了。
显然没有搞懂明明之前我俩还有闹翻的迹象，但是如今却又看上去关系亲密。
但是她反应很快，马上就掩饰好神情。
「阿恒快进来，你今天来得刚刚好，饭刚刚做好！」
乔伊人连忙把宋恒迎了进去，见他不动，脸上的笑意一僵，又只好故作为难地看向我。
「姐姐你今天怎么来了？」
「而且脸色还这么差。」
「怕不是……」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我，神态夸张。
「……怕不是快死了吧。」
乔伊人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就被双目赤红的宋恒一把推到了地上。
她倒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恒，像是不敢相信前段时间在床上对自己浓情蜜意的爱人一下子就对自己毫不客气地动手。
可刚刚动手的男人对她的表情无动于衷，反而一脸仇恨地看着她。
「……你刚刚说谁快死了。」
自从我真的快死了，宋恒反而听不得任何和死有关的词，一听就发疯。
见宋恒不仅毫无悔意，还变本加厉，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冲着他怒吼道。
「你疯了吗？我肚子里面还有你的孩子！」
听着这话，他古怪一笑。
「你肚子里面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说不定是你前几天刚刚分手的前男友的。」
乔伊人脸色大变，就像是被戳破了藏在心里的秘密。
我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狗咬狗，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他们两个人的本质我现在看得比谁还清，都是一路货色，一样的自私自利。
就在这时，听见门口的动静，正往这边大步走来的乔父一脸不悦地瞧着我。
「你这个不孝女，你居然还敢回来！」
见着还倒在地上一脸委屈的乔伊人，他的脸色更差了。
「哼，一回来就欺负你妹妹？还不赶紧跟你妹妹道歉！」
我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语气轻得像是要被风一吹就吹散了。
「我不回来见见你，哪里能知道你什么时候死啊！」
他脸色一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乔伊人的妈妈王姨，搀扶着乔父，安抚着他。
「依依从小就和个野孩子一样没啥教养，你心善，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她这一次。」
她话中有话，绵里藏针，一下子就轻而易举地给我定下了罪。
我神情不变，一边把门关上，一边又轻轻开口。
「我要死了，癌症，治不好。」
听着这话，他们三人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喜意。
乔父甚至一下子挺直腰板，故作威严道：「既然这样，为了不便宜外人，你就把这几年你赚的都给我们吧！」
乔伊人也站起来挽着乔父的手，娇娇弱弱地道：「对啊，姐姐，你家听爸的吧！」
宋恒忍无可忍地捏紧了拳头，在一众惊慌声中，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乔父的鼻梁上。
「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对得起依依吗？」
乔父被两人搀扶着，朝着宋恒冷冷一笑。
「女婿，你不也对不起这个赔钱货吗？现在怎么装作一脸深情的样子。」
宋恒被他戳中痛脚，脸色惨白一片。
我见着屋内众人各个暗藏着心思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
他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用着神色不明的眼光打量着我。
轻轻地用手指抹去眼角沁出来的眼泪，缓缓开口道：「你们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呢？」
朝着他们缓缓扯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
「怎么会觉得我会便宜你们呢？」
「我这次来，是来向你们要一样东西的。」
在他们骤然大变的脸色下，我愉悦地开口道。
「当年我妈留下来的那些钱，应该还给我了吧？」
乔父立马厉声呵斥道：「你都快死了要这些有什么用？」
我的脸色白得厉害，胸腔微微震动，坐在沙发上咳嗽的下气不接下气。
宋恒乖巧又听话地挡在我面前，出手想要将乔父摁在地上。
乔父如今人老年迈，自然挡不住宋恒的动作。
他倒在地上的样子就像一条死狗，哪里有最开始风光的样子。
其实最开始把宋恒叫来的时候，我就有想到这个场景。
虽然不知道宋恒为何突然后悔，拼命地想要挽回我，但是这不妨碍我利用他达成我的目标。
乔父倒在地上还不忘叫嚣，嘴里一直念叨着要等松开他了，他就打死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反问道。
「你觉得我都要死了，我还怕死吗？」
他们脸色大变。
16
我知道他们听懂了我的威胁。
我撑在越来越沉重的身体，缓步走到他的身边。
「你这么多年都对不起我，就不怕我拉你们一起死吗？」
乔父脸上的神情一僵，哆哆嗦嗦地劝我。
「你可千万别冲动！」
「你不是要你妈的钱吗？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就是忘给你了。」
见我不回话，他又连忙补充道。
「正好我还给你准备了嫁妆，当年你结婚还没来得及给你，这次一次性全给齐了。」
我这才缓缓开口：「还有这么多年的生活费，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是！」
他连连点头。
而在另一旁的乔伊人和她妈，恨不得把自己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在就准备好的宋恒将放在包里面的合同拿出来，递到乔父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合同上的内容，乔父面色难看。
因为那上面要求他转让的，除了我妈给我的一百万之外，还有他自己的五百万元的资金。
合同上还标注着自愿赠予。
他万分不情愿。
但最后还是在宋恒隐隐透着威胁的眼神中，不甘不愿地将合同给签了。
直到真的等到乔父将钱转到我想要的那张卡上的时候，宋恒才将合同递给我。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利落地拿出了另一份合同，在上面签上名字。
那份合同上面写的是我自愿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无理由地全部赠送给宋阿姨。
钱不多，只有一栋房子，一辆车子，和几十万的存款。
既然不能给她养老送终了，那就尽一点微薄之力吧。
我又将那张有存有六百万的银行卡递给宋恒，警告道。
「宋恒，如果你敢对宋阿姨不好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
他面露悲伤。
可是我却懒得看他的脸，招呼着他就要他立马走人，直言他在这我会更心烦。
为了能让我保持一个好心情，宋恒选择退让一步。
他说送我回去之后，再离开。
但是我拒绝了这个提议。
无奈之下，他只好同意了。
我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用只有我俩听见的声音冲着他悄悄开口。
「宋恒，你记得你欠我一辈子。」
「你要用一辈子赎罪。」
17
乔伊人见着唯一能压制他们的宋恒走了，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我身边。
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感觉。
「宋恒不见了，我看你怎么嚣张？」
我故意朝着她一笑，意图挑衅她，乔伊人果然怒从心起。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前来推搡我。
可这些都是我算计好的，反正我活不久了，那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我可以看在宋阿姨的面上放过宋恒，却绝对不能原谅他们。
因此我随着她的力道，倒向身后的窗户。
在她惊恐的目光下，我朝着她和她身后的两个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们都是杀死我的凶手，你们都是杀人犯。」
乔伊人惊恐地收回手捂住脑袋。
「不，我不是！」
「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可此时我的身子已经顺着惯性从四楼的窗户砸到一楼的地面。
早就被我招呼好的记者一拥而上，拍着我死亡前的最后一面。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就在我意识恍惚的时候。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额头的血糊得满脸都是，在一片红色当中，我看见了宋恒绝望的表情。
他费力地挤开重重人海，将我的脑袋抱在怀里痛哭。
我努力把头凑到他的耳旁，虚弱又坚定地告诉他。
「宋恒，这是你欠我的。」
「你要赎罪。」
「……记得照顾好宋阿姨。」
说完，我的手就滑落到地上。
我是嘴角含笑地死去的。
因为在我用自己那本就活不了多久的命，彻彻底底让这些背叛我的人下半辈子永永远远地活在我的阴影下。
他们会日复一日地痛恨我，怀念我，直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刻为止。
只是遗憾的是，我没有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见见宋阿姨的最后一面。
16
乔依依死在了宋恒的怀里。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变硬，脸上开始发青。
最开始来到现场的是救护车，然后是匆匆赶来的警察。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从宋恒的怀里把乔依依的尸体抢走。
乔依依的律师来时，警察刚刚好把乔父一家从楼上抓了下来。
他们的神情慌乱无措，到处和人解释乔依依的死和他们无关，尤其是乔伊人，她神情恍惚，满嘴胡言，明显是被吓疯了。
就在这一片乱象当中，一个神情严肃的律师缓步走到他面前。
「宋先生，我是乔小姐生前雇佣的律师，按照她的要求，她希望自己死后可以活化，骨灰撒在海里面。」
宋恒抬头看着律师，脑海中嗡鸣一片。
他又低头看着怀中乔依依青白的脸色，想着他曾为她许下的誓言，想着他开始在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嫌弃她的无趣，想着他出轨后的刺激感，想着……
他歪着脑袋，在律师又一次开口之前，缓慢地，沉重地将怀中的尸体紧紧抱住。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他控制地从他眼里滑落。
那些所有的亏欠，所有的想法都没有用了。
他想。
乔依依已经死了。
他曾经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意早就消散了。
又或者正如她生前所说的那样，自己不过是在自我感动。
可是直到这一刻，那些曾经以为早已经消失的感情，又全部冒了出来。
所以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明明当初他们那么相爱。
……
乔依依死后第三天，骨灰撒进海里。
乔依依死后第二十年，一直不知道乔依依去世的宋阿姨躺在病床上，还在念着在她心中出去旅游的女儿，满怀遗憾地去世了。
乔依依死后第三十年，比同龄人老上许多，早已满头白发的宋恒选择跳海自杀。
备案号:YXX1rnAgplmCE86yAY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