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李世民代替诸葛亮北伐,能否成功?

诸葛亮:你直接给我一个能咋滴?

阿斗:我愿献舍!

于是,李世民魂穿刘禅……

风从祁山吹过四百年,落在大唐贞观二十三年的终南山。

那个起兵反隋飞扬跳脱,万国来朝意气风发的李世民,这会儿终于浪不动了,风刀雨箭流年如电,前半生的伤病追上了他。

脑海中刀光剑影纷飞,他忽然一笑,心想成吧,此生俯仰无愧,要是真有来世,朕还要定鼎江山,还要为天下苍生洗出个朗朗乾坤。

这念头起时,翠微宫含风殿里兜住了一缕四百年前的风。

唐太宗李世民闭上了眼。

·1

成都城里二十一岁的皇帝刘禅睁开了眼。

这道风逆吹四百年,把大唐太宗皇帝的魂魄,送进了后主刘禅的身体里,至于刘禅……大抵是跑去赵构那里杀秦桧了。

总之当李世民又一次睁开眼,陌生的宫殿闯入瞳孔,接着属于刘禅的记忆纷至沓来。

无数过往的碎片叠加在李世民的世界里,当阳长坂的跌荡,赤壁大火的灼热,三军开进成都的笑声,最后都化作出师表外的两行清泪。

这些碎片冲刷在李世民的心头,也让他的念头翻来覆去地跳。

贼你妈,朕又活了?

朕还只有二十一岁?还天天被一个大耳朵长手过膝的人逼着练刀练箭?

卧槽,朕特么是刘禅啊!

刘世民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两眼放光,意气飞扬。

这天宫里遂有传言,说皇帝疯逑了,好端端一个人,起来莫名大笑,狂笑,喋喋怪笑,还指天画地,说朕既然来了,若是还令忠臣泪洒秋风,阴谋家窃据天命,九州江山生灵涂炭,朕就不姓李!

关兴:……

关兴说,陛下,你本来也不姓李啊。

这话说完关兴就咳了两声,刘世民大手一挥,说这不是重点,你怎么来了?

关兴又默了一下,说陛下,臣是侍中啊,臣在宫里不是很正常吗?

刘世民哦哦两声,说忘了,忘了。完事又笑,笑得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像是阳光乱七八糟的洒,落回眉目里又变成无坚不摧的刀。

这笑容让关兴看得有点呆,他看出今天的陛下不对劲,却不知怎么形容。

关兴低头,又咳两声,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

刘世民挑了挑眉,说你这年纪轻轻,怎么像是大限将至啊?

关兴的脸更白了点,唇角挤出半个苦笑,说臣的身体一向如此,劳陛下挂心了……这是臣接到的前线军报,特来呈给陛下。

刘世民目光一凝,拿过来扫了几眼,乃是赵云的疑兵已在箕谷拖住了曹真,丞相主力北出祁山,三郡响应,关中震动,趁陇右空虚之际,已夺下了天水。

虽有伪帝曹睿亲临长安坐镇,又有张郃援兵前来,但丞相还是说陛下不必担忧。

丞相说了,如今马谡已开赴街亭,街亭易守难攻,只需多守几日,臣定能收复三郡。届时以大军迎击曹魏,使援军不至,则凉州不攻自破。

刘世民:……

刘世民:哦豁,完蛋。

这特么马谡已经去街亭了,还玩个蛋啊!

目光放远,刘世民贼你妈惆怅,随手把军报丢给关兴。

这厮自然不知道马谡守街亭的操作,他只兴奋着,雀跃着,两眼难得放光,他说这谁能想到,这谁能想到?几年前先帝去后,蜀中人心惶惶,到处都是叛乱,缺粮缺钱更缺人,五年的时间,谁能想到不过五年,诸葛丞相就能令蜀中大治,还北伐至此!

刘世民瞥了他一眼,这倒霉孩子,还不知道北伐马上就凉透了。

望着贼兴奋的关兴,刘世民恍惚间又见到大汉的落日,渐远的凯歌,跌坠进五丈原的秋风里。

刘世民不笑了,招招手,问关兴道:「从这里到前线,一封军报要走几日?」

正兴致高昂的关兴闻言一怔,放以前,无论丞相的什么消息过来,陛下看归看,从不会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多问什么问题,遇见这种捷报,更是只会开心。

今儿不寻常啊。

但关兴还是得回,说三四天吧

刘世民一扬眉,说蜀道难,能有这么快?

关兴疑惑道:「不是一直这么快吗?先帝从汉中至成都,这四百里间大设驿亭官舍,邮驿皆用快马,丞相更是将受命不传列为干犯军法,军报当然快。」

刘世民忽然叹了口气。

六朝旧事如流水,皆成门户私计。

见多了苟且偷安者,刘世民再次见到无论再穷再难,都不忘为北伐做准备的季汉君臣,忍不住喟然叹息。

刘世民盯着关兴,一字字道:「先帝之志犹未已,不屈不挠,武侯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殊为可敬。」

道理关兴懂,但他还是不解:「陛下不是该称父皇吗,怎么也叫先帝了?」

刘世民:……

刘世民轻咳两声,说朕总觉得叫父皇,有点辱没先帝了。

关兴:???

还不等关兴回神,刘世民已走到关兴身前,语如连珠,说无论再快,三四天也来不及了,这封军报来到这里,马谡也该到了街亭。这厮先帝就说过,言过其实,往往纸上谈兵,没有死守之志,又想建功立业,绝不会老老实实据城下寨,张郃又是个知兵的,岂会给马谡什么机会?

「街亭一战,马谡必败,丞相的北伐大计也会因此毁于一旦。」

或许是刘世民的语气太笃定,也太平静,或许是早春的阳光太梦幻,竟让关兴有了种「陛下的判断才对」的错觉。

刘世民瞥了关兴一眼,说现在发军报去前线,已经来不及了,你以为该当如何?

关兴如梦初醒,他苦笑道:「陛下,这未免有些臆断了,丞相自有……」

「丞相也是人,丞相也会犯错,你且说如果真有街亭之败,北伐还能如何挽救?」刘世民直接打断了关兴的话,同时开始回头写东西。

关兴茫然道:「丞相都败了,臣还能……」

刘世民背对着关兴,忽然道:「你不想为你爹报仇吗?」

关兴一下挺直了背,像一只受惊的猫,可随即他又萎靡起来,说家父之仇是臣的私仇,如今曹魏才是大敌,臣不该因私仇而忘公义……

「所以你郁结于心,身体每况愈下,这次北伐要是能成,你还有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挥师东吴,报仇雪恨的那天,若是北伐失败,恐怕就要郁郁而终,是也不是?」

关兴默然不应。

刘世民这会儿回头了,一笑道:「放心,既然朕来了,这次北伐就不会败,朕答应你,五年之内,必让关将军在天之灵见到宵小如何授首,大汉江山如何一统。」

阳光下,深殿中,关兴望着刘世民笃定的笑,脑海里终于蹦出一个词。

舍我其谁。

从前的陛下,可没有这种舍我其谁的少年意气。

这让关兴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该给陛下泼点冷水,劝他别冲动为好,还是要咬紧牙关,跟陛下一起向前。

刘世民笑道:「走,跟我一起去拯救大汉。」

关兴想说别了啊,你才二十一岁,你凭什么质疑丞相啊,陛下你这么一意孤行,别人都会说你才是年纪大了想建功立业,到最后你才是言过其实的跳梁小丑。

但关兴望着刘世民的笑,口中莫名其妙就蹦出三个字:臣领旨。

刘世民扬声大笑,把写好的诏令拍在关兴胸口,说速去找郭攸之、董允还有向宠等人,朕要赶赴箕谷,没时间跟他们掰扯,这些人交给你了!

关兴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推着他,令他的血液难得沸腾起来。

他见到刘世民大步踏出,下意识追了两步,说陛下要去箕谷?赵将军所部是用来当疑兵的,除了小股骑兵,皆是屯田兵,打不了曹真的主力。

刘世民停都不停:「朕去了,疑兵也是主力,朕倒要去长安城下转一圈,看曹睿还有没有那个胆子跟朕一决雌雄!」

关兴就这样望着刘世民的身影大步踏入阳光里,他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样的失心疯,竟觉得这背影顶天立地,肩负日月。

当时关兴还想了,皇帝真不靠谱也没关系,到了箕谷,还有赵将军拉着呢。

谁也未曾料到,在这场后世名为季汉转折点的箕谷之战里,白发萧萧的赵子龙跟着御驾亲征的刘世民,冲得比谁都猛。

一日之间,杀穿二十年岁月。

·2

当马谡上山扎营的情报传到天水,诸葛亮无比绝望。

街亭这个地方,上山是没法居高临下,冲锋破敌的,全特么是一层层的阶梯状山坡,黄土高原的风貌,诸葛亮没少打听。

所以他千叮万嘱,就让马谡据城靠水,老老实实下寨。

没想到马谡还是立功心切,定要上山试试。

诸葛亮闭上了眼。

几万人的心血,眼看就要付诸东流,斜阳晚风洒进来,吹动诸葛亮灰白的胡须,阶下的姜维还在那问,说丞相,如今该怎么应对?

诸葛亮睁眼,刚开始时,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度,但话到后半段,又变得慷慨激昂,仿佛对未来的胜利始终充满信心。

他道:「整军,能召多少兵马就召多少兵马,即刻前往街亭!」

然而或许诸葛亮心里也清楚,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三天之后,诸葛亮的大军尚未抵达街亭,就听到马谡兵败的消息——马谡不仅败了,更弃大军于不顾,孤身逃亡,致使蜀中那些为了兴复汉室而应征的热血儿郎,年轻脸庞,因他死伤上万。

风声呼啸,诸葛亮想,这皆是我一人之错。

白发多了几根后,诸葛亮的思绪又回到当下:经此一役,张郃的大军即将抵达,曹真也必定清楚了赵云所部乃是疑兵。

腹背受敌,自己就不能不退。

五年的日以继夜,深入不毛,五年的开诚布公,殚精竭虑,终于三郡响应,关中震动,凉州近在咫尺,可自己不得不退。

历史上没有火烧上方谷时的那场大雨,令北伐功败垂成的,永远是马谡的私心,跟日后李严的党争。

人心如刀,把诸葛亮的身影斩在风中,更显单薄了些。

他叹口气,说退兵吧。

姜维点了点头,他刚跻身季汉这个队伍里,还没体会到这五年的艰辛,他只想着以丞相的经天纬地,迟早能打回来。

所以他一招手,就准备传令。

一骑快马,忽从阵后狂奔而来。

那是季汉的斥候,所以后军放他进了中军,可是一见这斥候,诸葛亮的目光就闪了闪。

这人不是他军中的。

斥候飞奔至诸葛亮身前,下马跪地道:「陛下有旨,请丞相不得退军,就地于街亭收拢溃兵,务必拦住张郃。」

姜维眉头一皱,不是军国大事皆在丞相吗,怎么兵败之时忽然传来一张圣旨呢?

跟姜维不同,诸葛亮接过圣旨,脑子里想的没有这些阴谋诡诈,他仔细看了圣旨上的玉玺,问斥候道:「这封圣旨,真是陛下的意思?」

斥候急道:「千真万确,丞相,陛下不知发了什么病症,给关侍中交待完这封圣旨,就离了成都,往箕谷大营去了!」

姜维当场一个瞳孔地震,我刚投诚,蜀汉就出这么大幺蛾子?

诸葛亮还比较镇定,诸葛亮指着圣旨,肃然道:「既然你从成都来,那你发这封军报该是在三四天前,三四天前,陛下就知道马谡要败?」

姜维怔住了。

是啊,怎么陛下就能提前预知马谡之败呢?

这事关兴也告诉斥候了,所以斥候当然也会对诸葛亮复述:「陛下说马谡言过其实,又想建功立业,得了独自领兵的机会,必不会老老实实据城下寨,张郃又是个知兵的,是故街亭必败,北伐将功亏一篑。」

诸葛亮神色黯淡了一瞬,接着双目又亮起火光。

那是艰难苦恨繁霜鬓后,终于见到长风破浪会有时的飞扬神采。

这么多年了,阿斗终于愿意继承昭烈皇帝的遗志,扛起大汉的旗帜,那个他一天天看着走向成年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还不等诸葛亮感喟完,姜维又在那边问了。

姜维说,既然陛下知道街亭已败,北伐功亏一篑,为何还要丞相在此固守?

斥候眼都急红了,他说丞相,您快写信劝劝陛下吧,陛下非说北伐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赵云将军能在箕谷击败曹真,兵逼长安,张郃就不得不撤,所以陛下自己跑去了箕谷!

向来淡定的诸葛亮身子一晃,他说陛下去箕谷,是要与曹真交战?

这特么岂止是长大了,简直是想上天啊。

诸葛亮难得失色,他说关侍中也好,朝中诸臣也罢,就没人告知他箕谷皆是疑兵吗?

斥候都快哭了:「陛下说,只要他去了,疑兵也能打成主力。」

诸葛亮无言望天,除了风声呼啸,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会儿姜维倒还主动,他说就没人阻拦陛下吗?陛下真到了箕谷,赵将军也未必会跟陛下一起,一起打这必败之战吧?

斥候彻底哭出来:「那些来拦陛下的人,刚到百步之外,就被陛下一箭射掉了冠,之后陛下又高呼一句,『天子在此,拦朕者死』,玉玺举过头顶,慷慨英风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便没人敢拦,也没人愿拦,末将不怕别的,是怕这样风采的陛下狂奔了三四日,真打动了赵将军,拼死一战却……却……」

这斥候说不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姜维神色大变,转望诸葛亮,却发现诸葛亮不知何时已平静下来。

大风还在吹。

诸葛亮脸上却卷起了一抹笑,他对姜维道:「其实陛下也知道,用不着这道圣旨,只要让我知道他去了箕谷,还试图与曹真一战,我就绝不会撤军的。」

「陛下尚欲死战,臣等何以撤军?」

姜维目光一凝,身子不由自主绷紧,他急促道:「可为国家计……」

「是谁在为国家计?难道只有你我所思所想,才是为国家计?」诸葛亮缓缓道:「这不是为臣之道,也不是取胜之法,传令下去,就地扎营,收拢溃兵,再另寻扎寨之处,务必把张郃所部钉在街亭!」

姜维拱手应是。

转身的时候,他还是心绪翻涌,欲言又止,他还是不明白,陛下用疑兵破曹真主力,能有几分胜算,丞相又何必跟陛下去赌?

或许是察觉了姜维的心思,风中忽然传来诸葛亮的声音。

诸葛亮说,我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既然陛下能站出来,我就相信陛下。

「就像先帝相信我那样。」

姜维恍惚间若有所悟。

斥候也不哭了,斥候一个翻身,说既然丞相不劝陛下回成都,末将便要去箕谷了,是生是死,都要为陛下当个前锋。

望着斥候远去的背景,姜维忽然想到:这就是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这就是盖追先帝之殊遇,今日终有机会报之于陛下也。

或许小皇帝说得对,只要他到了箕谷,疑兵真的能有一战之力。

·3

赵云见到刘世民的时候,人是懵逼的。

这小皇帝跑死了三匹马,把自己跑得脸色发白,三天就到了箕谷大营,一到就把玉玺砸在地上,说朕乃天子,速召赵将军来见。

那会儿赵云正在巡营,听见声儿还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扭头,赵云才哦了一下,心说原来真是皇帝啊……

真是个鬼啊!为什么阿斗会冒出在箕谷大营啊!成都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啊!

「赵叔,不怪他们,是我跑太快了,就这么快也没几天空余了,你赶紧把那造刀的蒲元给我找来,我有事问他。」刘世民进了大营,咕咚咚灌下两碗水,捡重要的说。

赵云还没从懵逼状态缓过来,说不是,陛下你来干嘛的啊到底?

刘世民没空仔细解释,冲赵云帐里的亲兵使劲招手。

亲兵看看刘世民,又看看赵云。

刘世民脱口道:「看什么看,朕叫你过来你还看赵将军,怎么赵将军是能抗命吗?」

亲兵吓了个激灵,赶紧过去,刘世民当场吩咐他去找蒲元,顺便召集箕谷大营内外的工匠,要有大用。

赵云就在边上看着,也不恼,甚至还有几分喜出望外。

亲兵要走的时候,赵云还塞给了他军令,然后转头冲刘世民笑,说虽不知陛下所来何事,但果决明断,可喜可贺啊。

刘世民失笑道:「赵叔不怪我越俎代庖就好,实在是军情似火,拖延不得。」

赵云疑惑道:「究竟什么军情?」

刘世民指了指北边,说就这两天吧,马谡已经完蛋了,到时候张郃肯定会给曹真发消息,那边才是我们的主力。赵叔你用一堆老弱屯田兵,就把曹真的主力吸引在褒斜道,曹真知道后定会率军来攻,我们要做好准备。

赵云严肃起来,说马谡败了?几时的事?

刘世民抬头算了算:大概明天吧。

赵云:???

刘世民洒然笑道:「赵叔别那么严肃,反正马谡败不败,你只须看曹真过几日会不会来犯就能知晓。」

赵云皱眉道:「陛下,倘若马谡真的败了,陇右必然难以支撑,我军还是尽早撤回,保全士卒为上。」

刘世民又笑了笑,他凝视赵云道:「朕三天三夜奔赴箕谷,可不是来撤军的。」

刘世民喝完了水,喘匀了气,盯着赵云一字字道:「朕已经给丞相下了旨,要他固守街亭,朕要在这里等着曹真来袭,赵云听令。」

赵云没片刻犹疑,立时拱手接令。

刘世民胸中又涌起一股感喟,他知道这是刘备的英魂在号令赵云,他想:昭烈帝你尽管去,朕不会再让赵子龙老死蜀中,诸葛亮命殒秋风了。

他道:「加派哨骑,密切关注曹军动向,派弩兵于褒斜道设伏,动员所有骑兵听朕调遣。」

赵云大声应是。

之后深深看了刘世民一眼,赵云释然一笑,转身传令去了。

从诸葛亮到赵云,没人生事,没人替阿斗做主,当阿斗自己站出来,他们都对着阿斗笑,释然的笑,欣慰的笑,开怀的笑。

刘世民望着赵云离去的背影,毫不怀疑这老大爷已经下定了决心,真的事有不偕,拼上老命也要护着自己再次七进七出,活着回到成都。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四百年后,他在大唐的父兄长辈。

刘世民长长吐出口浊气。

片刻之后,大帐被人掀开,乃是赵云的亲兵回帐,并带来了蒲元与工匠首领。

刘世民展颜一笑。

赵云所部除了老弱,就是屯田兵,战力的确不如曹真,即使设伏胜了一阵,那也不是刘世民追求的战果。

从来秦王用兵,都是得势不饶人,追亡逐北。

要想追亡逐北,凭如今的兵马是不够的,首先要有精锐骑兵突破曹军阵型,才能仰仗屯田兵与老弱汉军打打顺风仗。

找蒲元与工匠,为的就是提升骑兵战力。

蒲元此人,能精确分辩不同水质对淬火质量的影响,故而是天下第一锻刀师,在斜谷给诸葛亮打造三千把宝刀,以助北伐。

刘世民当然不是铁匠,可他从大唐来。

从大唐来,三国时代的很多东西他就用不顺手,就想用回大唐的装备。

刘世民内心:朕不装了,朕摊牌了,朕要开挂。

刘世民笑呵呵的,说蒲元呐,你只想到用水淬火,有没有想到其实除了水,别的东西也可以淬火?

蒲元还没等叩拜皇帝,就听皇帝一语道破天机。

蒲元跪都不跪了,两只眼直愣愣的,说是啊,为何一定要以水淬火呢?水里可以加东西,加盐?加盐是不是会冷却更快?

刘世民笑道:「没那么多盐给你加,速去收集附近的动物尿液,以尿液淬第一道火,再用动物油脂淬第二道火。钢材选用也不必炒钢,朕这里还有其他法子。」

蒲元目光灼灼,瞅着刘世民宛如见神,噗通就跪下,说还请陛下赐教。

「用生铁精烧成铁汁,浇在熟铁上,自然渗碳为钢,几度熔炼便能出钢,再配上之前的淬火法子,朕许你节制一营兵马,能炼多少就炼多少。」

「营中铁器怕是未必够用……」

「那就去汉中收,铁锅铁锄都行,就说是诸葛丞相要的,留个凭证给他们,反正他们也信得过丞相。」

蒲元:……

默了片刻,蒲元立刻动身去召集弟子,要试新的炼刀之法。

然后刘世民又望向工匠。

工匠眨巴眨巴眼,不知这位陛下又要掏出什么宝贝。

刘世民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工匠一头雾水,

直到刘世民把他拉到一匹马的边上,指着马鞍旁的一样东西道:「你不觉得这玩意只有一个,很不合理吗?」

工匠挠挠头,说马踏不就是一个吗?

刘世民摇摇头,说这玩意不该叫马踏,该叫马镫,马镫不能是单边的,还得是双边马镫,人踩在上边,能双手持刀,持矛,寻常骑兵就能跟虎豹骑一较高下。

工匠如遭雷击。

向来人都以为骑兵之精,就在于训练成本之高,就在于人的马术是没有外力可依靠的,谁能想到这玩意还能偷懒呢?

不愧是在宫里偷懒了这么多年的陛下!

刘世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玩意也要赶工,能赶多少是多少,明白吗?

工匠点头如小鸡啄米。

其实骑兵之前就有了高桥马鞍,两端高起,让骑兵可以长途奔袭,可以大举冲击,不至于掉落马下,但马鞍越来越高,自然就需要借力上马。

马踏就是干这个用的。

或许再过几年,大家发觉踩在马踏上也能稳定身形,双边马镫也就顺势出现了。刘世民提前让这个小东西,早了几年现身,然后一脚踏在了曹魏的咽喉上。

两日之后,马谡街亭大败。

同日,从成都赶至街亭的斥候将圣旨发给诸葛亮。

箕谷大营里热火朝天,还有许多鸡飞狗跳,刘世民穿梭在铁匠工匠的驻地里,大声呐喊,说蒲元你小子别打铁了,二十锻就行,来不及了,数量为上,数量为上!

赵云就在边上看着,他儿子赵统瞅瞅刘世民,又瞅瞅赵云,说爹,陛下真有戏吗?

赵云笑了笑,说且看这把刀利不利吧。

又两日,曹真从张郃处终于确认,对面那个拖了自己几个月的兵马,真他娘的是疑兵。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郿城里曹真召集诸将,简单开了个会,是要分兵去帮张郃,还是抢进陇右收复失地,亦或者把赵云打残,试探着攻入汉中。

众说纷纭里,曹真敏锐捕捉到了一个消息。

马谡败得太快,诸葛亮还在收拢溃兵,从街亭到郿城,都是大魏的地盘,蜀军要想把情报传回箕谷大营,就要绕上一大圈。

曹真唇角绽出一抹笑,他拍案道:「诸君,赵云还不知街亭已败,还以为我等正受他蒙蔽,此时进兵,赵云必然全无防备!」

郿城之中,响起一片叫好声。

远在箕谷大营的赵云打了个喷嚏,不久前有斥候来报,说曹真的兵马从郿城出来了。

赵云跟刘世民对视一眼,刘世民笑道:「赵将军以为如何?」

七十岁的赵云也笑,说陛下明断,老臣这把骨头还提得动枪!

这是刘世民来到箕谷大营的第五天,工匠和蒲元又一次被他叫来,双边马镫好配,没铁的也能做木头的,那些用上了灌钢法、南北朝时期才出现的宿铁刀却不多。

只有八百把。

刘世民笑了笑,说八百足矣。

起身,登台点兵。

萧萧北风里,刘世民的大纛正肆无忌惮地卷动,旗下就是刘世民与赵云。三军鸦雀无声,目光却议论纷纷,这里边知道刘世民身份的还是少数,都盯着他,望着他,等他自表来路。

这样的场面,还真是久违了。

刘世民深吸口气,上前两步道:「两三日前,马谡在街亭临阵脱逃,弃大军于不顾,丞相为救陇右百姓,蜀中袍泽,正与张郃对峙,而曹魏的援兵源源不断,这一战多半要输。」

三军之中流动的目光戛然而止。

刘世民又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街亭败了,曹真自然知道了我们是疑兵,是虚张声势的,如今发兵打来,我们能怎么办?」

三军的目光又动起来,不少人看向两侧,还有人转望后方。

刘世民知道,这些人是想逃。

「是能逃,但能逃到哪去?今日逃了,再想北伐成功必是千难万难,曹魏迟早会有一天杀出大山,杀进汉中,曹军的军纪你们也该知道。不禁屠城,不禁掳掠,你们的家人也好朋友也罢,只能凭运气论生死,即使活下来,你们的土地也所剩无几了,即使有地,地里的东西曹魏也要收你六成到八成的税,也要给曹魏的世家当奴仆,当狗。」

「你们这些人有的是汉中来屯田的,离家屯田,当然是为了保卫乡梓,如今刀剑在手,是任人宰割,还是一走了之?还有人,是老了,伤了,曾经也是去过夷陵,打过成都的,也是天南海北死人堆里滚过来的,怎么着,从一个乱世往另一个乱世里逃,还没过够吗?」

刘世民忽然不说话了。

于是三军也默然,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宛如横亘在所有人心头的云。

刘世民忽然一叹。

刘世民道:「朕也不跟你们说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也不知道你们懂不懂这个大汉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大汉,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都不是一时片刻能说清楚的。」

这句话落下,确切来说,是刘世民的第一个字落下,三军终于忍不住喧哗起来。

朕。

这特么是成都城里的皇帝?

皇帝怎么到了箕谷大营?赵将军都没说话,赵将军还站在他身后,这真是皇帝?

就在三军低低蔓延开的喧哗里,刘世民忽然大声道:「朕就是想告诉你们,朕反正是不想逃了,朕不能再逃到丞相背后,不能躲在成都城里,朕今日明白告诉诸位,曹真打过来了,朕要再把他打回去。这一战朕不要别的,就要你们令行禁止,牺牲的弟兄朕不会吝惜抚恤,活下来的朕带你们去北方转一圈,衣锦还乡!」

三军的喧哗声更大,乱哄哄的,仿佛无数人的声音都挤在一起。

刘世民飞身上马,一把抄起大纛,在烈烈风中扬声道:「朕乃大汉天子,临阵讨贼,可愿随朕出征?」

须发皆白的赵云第一个上前,倒提长枪,应声道:「出征!」

无处发泄的情绪终于寻到出口,三军之中不少人攥紧了拳,一声声呐喊蔓延全营,出征两个字响彻汉中。

曹真对此一无所知地冲了过来。

曹真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地冲了过来。

·4

这场箕谷之战的开始,曹真脸上写满了笑容。

赵云当然不是吃素的,人在箕谷层层设防,大营前后呼应,只是终究都是些老弱残兵,又或是屯田民兵,士卒无死战之心,出手无悍勇之志。

几营兵马,迅速被曹真攻破。

赵云的反应也都在曹真预料之中,他迅速拔营,自己组织兵马断后,这些反应不可谓不是名将手段。

然而曹真淡淡一笑,顾左右道:「只可惜褒斜道宽阔,虎豹骑总能冲起来,赵子龙不败将军的美誉,今日就要破了。」

果然,当曹真暂缓推进步兵,虎豹骑冲锋在前时,赵云也不得不撤。

曹真一路追亡逐北。

这会儿的曹真有个预感,自己这波气吞万里,不仅一血数月之耻,还能追到汉中,冲溃蜀军的城寨,让自己名震天下。

兴奋的目光里,曹真忽然听到了风中的尖啸。

连破数营,追了几里路,几乎要追出箕谷,终于追到了两侧山间布满密林之处。

遂有万箭齐发。

诸葛连弩一发十矢,放在汉中防备魏军的连弩本来就多,前几日就被悄然搬进了密林,此刻尖啸之声层层叠叠,曹真仿佛听到了厉鬼在幽冥中的嘶吼。

那些他麾下的精锐骑兵,一眨眼便在弩阵之下损失了七七八八。

接着赵云勒马,回头深深凝望着万军从中的曹真。

曹真倒吸一口凉气,但曹子丹也不愧是名将,左右大惊之际还能断喝出口,说长枪列阵,谨防骑兵突袭。他们精锐之处只在赵云一部,其余兵马除了老弱就是新兵,被追了这么久早无战心,不足为惧,只要赵云突袭不成,本将还能带你们闯一趟汉中!

随着曹真令下,魏军动作极快,须臾之际,军阵已成型。

这期间曹真始终盯着赵云,却发现赵云并没有冲过来,他只是轻轻往两边让开,露出了身后的八百骑兵跟……一面缓缓竖起来的大纛。

这面大纛并不在赵云身侧,而在另一个年轻人的身边,旗上绣的也不是赵。

是一个汉字。

正疑惑间,曹真听到对面那年轻人一声怒喝,说大汉天子在此,曹子丹还不受死?

接着马蹄声荡起褒斜谷四百年尘埃,刘世民双刀出鞘,眉目似火,侵掠也似火,那模样,不好说,宛如是出蜀的大风歌正在飘扬,又好似西楚的霸王于江东卷土。

他冲起来比谁都快,手里的刀折射正午的光,差点闪瞎了曹真的眼。

这谁啊?

这年头哪还有这样的大汉天子啊?

片刻后曹真回过神来,这特么总不会是成都的刘禅小儿吧?

跟谁闹呢!

风从刘世民的耳边吹过,吹起他的血脉,他的魂灵,已经多少年不曾回到战场,不曾这样领兵冲阵,重回二十一岁的刘世民,此刻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又一次确认,自己就是属于战场的,自己从来都是战场的神。

战神狂奔,于是汉家儿郎也忍不住跟他一起狂奔。

赵云就在他身侧,握紧长枪,仿佛也回到了当阳长坂坡。

这些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冲过来,还笑声震动山林,曹真皱眉大骂,说刘禅小儿太过猖狂,他以为自己麾下的兵马是什么东西?虎豹骑吗?连马铠都没有一件,也敢冲长枪方阵,赵云陪他一起疯,真以为本将擒不了蜀汉皇帝?

其实又何止曹真,魏将自曹真以下,大多都面露喜色,这年头的骑兵大都是轻骑,冲不动步兵阵型,西凉铁骑之所以叫铁骑,之所以纵横天下,靠的就是铁甲与马铠。

蜀汉穷成这个鬼样,屁装备都没有,拿头冲阵。

拿刀盾。

几句话的功夫,刘世民已率军杀到魏军阵前。

长枪如林,拼着死伤就往刘世民身上马下去捅,刘世民倏然出刀,刀风吹起他鬓间的长发,刀光一闪即逝,魏军长枪断作两截!

远处的魏将眼皮一跳,以刀斩矛,出刀的角度很难掌控,矛的硬度也很难一刀两断,这蜀汉的小皇帝,怎么还勇武不亚于关张呢?

曹真没跳,曹真脸色发白。

其实这种局面里,刘世民也好,赵云也好,一将之武力并不能力挽狂澜,但曹真放眼全局,却发现蜀汉的骑兵没有武勇,同样能破长枪方阵!

这些骑兵一手提短盾,格开魏军长矛,一手提单刀,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弯腰一刺,魏军也没富到流油,身上多半是披甲,可这些皮甲宛如是纸糊的,一刺即穿。

于是血花四溅,枪倒人翻。

冲破了长枪方阵,八百骑兵减员不过数十,为首的大纛还在高高飘扬,刘世民跟赵云并肩冲阵,速度几乎没受半点影响,目光笔直,死死盯着曹魏大旗下的曹子丹。

曹真瞳孔一缩,这特么轮不到他擒蜀汉皇帝,是蜀汉的小皇帝要万军丛中取他首级!

魏将已然乱了,乱成一锅粥,人多嘴杂,说他们的骑兵怎么能个个双手持兵?说这是什么鬼刀,一刀能取人性命,那得破甲多少扎?

要是刘世民听到了这些话,多少会回一句,说宿铁刀,一般般吧,比唐刀还差点,也就简简单单破甲三十扎吧。

反正魏军已经慌了,更有魏将伸手去拉曹真,说将军,撤吧!

曹真咬牙不撤,他盯着刘世民与赵云,说他们只有这八百骑兵,无论有什么妖法,只要挡住这八百骑兵,那些老弱残兵绝不敢战,我们不胜也是胜!

话音未落,褒斜谷里的杀声就响成了一片。

从密林里,从前路中,乃至此前诈败散落在道旁的零星兵马,都敢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杀出来,直冲曹真本军。

杀声把曹真震得面白如纸。

曹真不理解,曹真很想大声问问对面的赵云,说你到底有什么鬼神相助?

其实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是没有。

翻译翻译,什么叫人心向背,什么叫盖追先帝之殊遇,什么叫御驾亲征的含金量?

这些 buff 叠满了,刘世民又冲破了曹魏的第一道防线,疑兵也能燃起斗志,败兵也敢奋力死战!

望着越来越近的刘世民与赵云,无论曹真脑海中有多少个问号,他也只能咬牙撤退。

刘世民笑起来,从魂穿成都起,这几日就没消停过,折腾了这么多天,你现在想跑,已经太迟了。

磨了这么多天刀,挥出去,该进入朕的节奏了。

那天刘世民拎着宿铁刀,一昼夜行二百里,咬着曹真在打,一日八战,要么是被追杀一阵屠杀,要么是曹真仓促之间想要反打,被刘世民一箭射中肩头,坠下马去。

八战八胜,刘世民还在追。

赵云拉过刘世民,说陛下,陛下已有大功,如今士卒疲惫,再追若是让陛下有性命之……

刘世民忽然大笑起来。

刘世民拍拍赵云的肩膀,说赵叔,你怎么跟刘弘基似的,你不该是这个样子啊,你一身都是胆,长坂坡也好,汉水也罢,你该比我还能冲。

满脸是血的赵云还没来得及问刘弘基是谁,就见刘世民抹了把汗,目光如炬,指着北方对赵云道:「吾执弓矢,公持枪相随,虽百万众奈我何?」

赵云一个激灵,陈年的血被这句话从胸膛里点起来,宛如他三十多年前初见刘备,第一次知道原来天下生民合该有救,原来自己一身武功,不会蹉跎。

刘世民用冷水洗了把脸,说赵叔,走了。

赵云的眼里便放出火来,身后望着刘世民如同望神的蜀汉儿郎,也都双目放出火来,跟着刘世民继续追杀。

这一战,刘世民不食两日,不解甲三日,行军四百余里,杀穿了整条褒斜道,斩获俘虏数万魏军,一路杀到斜谷关下。

曹真留一部断后,狼狈弃关而逃。

刘世民这才进斜谷关稍作休整,然而这还没完,刘世民休整两日之后,还敢大军出关,马踏关中平原,直逼郿城而去。

郿城,离长安只有二百多里,大汉旧都,遥遥可望!

赵云还有些忧心,说陛下,咱们没带攻城器械啊。

刘世民笑道:「何必攻城?曹真输了这么一大仗,今后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他一定会找机会打回来,朕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赵云道:「什么机会?」

刘世民指了指赵云脚下的马镫,说这玩意是瞒不住的,如果曹真固守郿城,过几天也能从溃兵口中得到消息。所以我直接让曹真知道了,我猜他一定会把自己兵败的原因全都归结到马镫上,朕给他两日的时间,他一定能给他残余的虎豹骑配好马镫,有了这等利器,他当然敢跟朕出城一战。

赵云瞠目结舌,说那,那陛下可有胜算?

刘世民哈哈一笑,拍马前行道:「朕就是胜算!」

那天,当刘世民率军赶到郿城之下时,城下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刘世民:……

赵云瞅着他,一时失笑,像又看到了刘禅小时候放下大话,却没能兑现的窘境。

刘世民轻咳两声,说这不科学,你等着,朕必让曹真出城!

这会让曹真还在纠结,他的确打好了马镫,也知道这是骑兵之利器,但他总有种担忧。

自己输的这一战,似乎并不完全是马镫的原因。

而如果郿城再失守,曹真自己都没脸再回长安了。

所以曹真想得很好,还是先守上几天,先等等,要是张郃在陇右打开局面,就变成刘禅跟赵云进退维谷了。

正这样想呢,忽然有斥候叫门,说城下有动静。

曹真有点烦,说不就是叫战吗,理他干嘛?

斥候顿了片刻,硬着头皮道:「不是寻常叫战,是蜀汉皇帝亲自来了,就带了三五骑,在那大骂您八辈祖宗。」

曹真:???

曹真霍然起身,咬牙切齿,说我特么真是给他脸了。

毕竟不是谁都是司马懿那老阴比,曹真一个按捺不住,就上了城头,恰望见不远处的刘世民大笑大骂,顾左右说曹家都是缩头乌龟,曹孟德宛城兵败就缩在典韦胯下,曹丕当了一辈子孙子终于苟到皇位,今日的曹真也不遑多让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真的军令从嗓子里蹦出来,他咬牙道:「出城,列阵!」

刘世民掉头就跑。

边跑边嘲讽,真有那么十几骑虎豹骑追出来,刘世民终于收了笑声,目光却睥睨起来,背上的弓握在手里,接着弓如霹雳弦惊。

就回去汉营的这条路上,刘世民给曹真生动表演了一波什么叫做天可汗的骑射。

追出来的十几名虎豹骑,一个活着回去的都没有。

曹真面沉如水,再没兴趣跟刘世民打什么嘴仗,拉扯什么进退,等什么乱七八糟的局势,直接挥军压上。

虎豹骑的威力确实大,当两军步兵厮杀之际,一方是新败精兵,一方是大胜新军,此消彼长之下果然对杀了五五开,只是曹军兵力更盛,赵云便先用骑兵去切割战场。

赵云的骑兵动了,曹真就下令虎豹骑出手。

虎豹骑冲起来的时候,挡者披靡,两军交战,也没有摆开长枪方阵的机会,若不是七旬老将赵子龙枪舞梨花,硬是能带着赵统跟虎豹骑对冲,汉军的战场就要被撕裂。

死里逃生,又休整了两日的曹真,此刻才终于吐出口浊气。

刘禅小儿,也就凭着马镫这些小玩意占点便宜了。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曹真就皱起眉来,以前的传言都不可信,他相信自己前两日的直觉,刘禅绝不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只会放权的无能君主——至少这厮在战场上,就绝不可能老实。

那为什么打到现在,敌方的大纛还一动不动?

只是战场上时机稍纵即逝,如今胜机在手,曹真也不会犹豫,果断率大军猛攻,要把蜀军一鼓冲溃。

风还在吹,从北向南吹,率大军投入战场的曹真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竟从风中也听到了马蹄声。

下一刻,曹真猛地转头,发现西北方的高坡上不知何时冲出了一股骑兵,这些骑兵不多,也就几百号人,但领头的那年轻人他无比眼熟。

赫然就是刘世民!

刘世民还有空朝曹真的大旗那一笑,曹真也不知为啥,忽然就看懂了刘世民的笑。

虎豹骑统领?

还是朕来教教你怎么用骑兵吧。

除了侵略如火的追杀,还要有其疾如风的转进,虎豹骑猛固然猛,却太不得避实就虚的兵法要义了。

两方步兵正撕扯疲惫,多处战场胶着,也有多处战场在进行前部与后部的交替。

刘世民一头就插进魏军的这种交替之处。

当刘世民从战场里绕了一圈出来,汉军不知怎么就拥有了优势,而曹真下令让虎豹骑去堵截时,又被自身兵马所阻,怎么都堵不到刘世民。

乃至让刘世民一波穿插,断魏军为二。

这厮还信口雌黄,当魏军前后不相接时率部大喊,说已擒曹真,降者不杀,已擒曹真,降者不杀!

曹真无能狂怒,他知道前部迟迟收不到自己命令旗号,肯定会撑不住溃败,他盯着阵中那股骑兵,猛打号令,要士卒无论如何拦住刘禅。

只须刘禅一死,蜀汉不攻自破!

于是一层层的兵马围上来,穿插到边缘的刘世民敏锐发觉自己吸引了魏军大股兵马,这让他反而镇定起来——曹真这么应对,那他前军崩得更快,但凡自己能撑小半个时辰,郿城他就别想要了。

至于能不能撑住,刘世民抽出双刀,迎风一笑。

那一战,刘世民从曹真阵后杀出,复又突围出阵,身中四箭,手刃六七十人,两刀皆缺,流血满袖,洒之复战,终于曹真军溃,曹真仓皇逃向郿城。

而没了虎豹骑牵扯的赵云,早已先曹真一步冲到郿城城门附近,当曹真一撤,跃马横击,一瞬间枪出如龙,赵云又见到了常山的云和北地的风。

百骑互撞,赵云一枪刺曹真于马下。

自刘世民至成都起,不过十余日,这场北伐从街亭一败,即将无功而返,变成了赵云阵斩曹真,大汉天子据郿城而望长安。

威震天下。

·5

当郿城战报传到街亭的时候,诸葛亮翻来覆去读了三遍。

然后又发给姜维,发给魏延,发给王平,自己往后一躺,宛如陷进了什么梦乡,又像终于把陈年的重担从肩头卸下,一双眼睛难得放空,去望远方的田亩。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街亭大营。

魏延左看右看,实在没人发言,他忍不住跳出来道:「丞相,你总不会觉得这是真的吧?」

诸葛亮还窝在椅子里,没说话。

王平冷静道:「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有是无,没人瞒得住,伪造军报没意义。」

魏延直接站起来,在大帐里走过来走过去,到最后干脆把战报往桌上一拍:「道理我都懂,可,可这他娘的怎么能是真的呢?」

姜维比魏延还懵,他仔细端详着那战报,端详着陛下出宿铁刀,双边马镫,以八百人冲破曹魏数万,端详着陛下三日不解甲,杀穿褒斜道,端详着陛下率三五骑挑曹真出城,复又凿穿敌阵,吸引兵力,端详着最后的流血盈袖,洒而复战……

扑面而来满纸的刀光,满纸的意气。

姜维茫然去想:这还有我什么事啊,丞相你有必要藏着这么个陛下不用吗?

这里边只有王平没有过于激动,也没有过于茫然,他甚至还很冷静,拱手去问诸葛亮道:「丞相,既然郿城已破,长安近在咫尺,那张郃必然退兵,我们还要不要追?」

诸葛亮还窝在那,窝在他久违的放空的歇息里。

就在几天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退兵的准备,同时也做好了收拾国内的波诡云谲,改良军备盐铁之事。诸葛亮甚至在想,以后还要不要派人去这么重要的位置,即使这任务并不艰难,自己也该亲自过问。

事必躬亲,才能万无一失。

至于会不会先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诸葛亮没心思多想。

忽然陛下来了,诸葛亮其实也想过,陛下可能败在箕谷,自己要收拾的局面只会更多。

但诸葛亮不以为意了。

因为诸葛亮知道,陛下长大了,这些东西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抗,即使陛下的手段还有点稚嫩,凡事不得其法,那都是没关系的。

某个无人的夜里,诸葛亮也对着星空在笑,偷偷说主公,公子终究成了我们的同路人,我会等着他一天天弓马娴熟,政务老练,就像主公你等到云长水淹七军,等到子龙汉水大捷,等到臣目睹你携民渡江后,变成一个如今的我一样。

臣相信,终有一天陛下能跟臣一起同出祁山,还于旧都,还天下人一个以民为本的大汉。

没想到刘世民赢了。

还是如此酣畅淋漓,如此睥睨天下的大胜。

隐隐约约,诸葛亮听到有人在喊他。

王平已问了两遍,诸葛亮还是没反应,他忍不住上前几步,扬声道:「丞相?」

诸葛亮一下回神,他对上王平的眼,从这位无论平时还是遇事都极冷静的后生眼里也捕捉到按捺不住的热切。

诸葛亮不答,诸葛亮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王平怔了怔,他还年轻,魏延也算年轻,跟诸葛亮一起来北伐的这些人全都年轻,从没人见过这样大笑的丞相。

离诸葛亮上次这么笑,已有二十余年了。

那时他刚刚出了隆中,说待我定了天下,再回此躬耕,那时曹操大军追杀,他面对的困境不亚于刘世民一来就撞见马谡失街亭。

是诸葛亮孤身下江东,舌战群儒,说动孙权,点燃赤壁一场大火,又抢下了荆南四郡。

刘备说自己终于有了基业,大半夜的,过来找诸葛亮喝酒,喝红了眼眶,诸葛亮就在那扬声大笑。

笑声从二十年前的荆州惊起几行西风,又洒落半壁星光,不知何时传到了街亭大营,于是笑声又变成了哭声,这哭声如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悲凉沉郁,久久不绝。

连先帝殒命白帝城,诸葛亮都没这么失态过。

「追!当然要追!我看陛下用兵,得势不饶人,侵略如火,离长安城这么近,他必然会去探探长安虚实,我们要咬死了张郃,不能让他阻拦陛下后路!」

诸葛亮的霜鬓在剧烈的起身动作下飞扬起来,他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他径直下令道:「张郃得信比我们晚不了多少,三军造饭,准备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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