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了她一年,楚烨觉得,楚家主母这个头衔很适合她。
一个足够聪明的漂亮女人,一个拥有野心又让他心生好感的合作伙伴。
所以他问她愿不愿意嫁进楚家。
意外的是,许小容居然是个不婚主义者。
如今又过了一年,他终于知道了她抗拒婚姻和家庭的缘由。
今天,他会得偿所愿。
47
许小容遇见姜甜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沐浴着父母的爱,在美满完美的家庭中长大的女孩子。
她能够笑得盎然,就像开在春日的繁花,带着独属于这个季节的勃然生机,永远明艳光亮,永远不会枯萎。
而她,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才离开那个穷山恶水的小村子的。
在童年的噩梦之中,泥砖屋和茅草顶,家徒四壁却永远都弥漫着父亲熏人的酒气,嘴里总是说着恶毒诅咒的奶奶和嗷嗷大哭的弟弟,就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命运。
母亲是刚刚毕业就来到山村支教的女大学生,本来只是一次支教的体验,但却因为色胆包天的男人在夜色之中的暴行,毁了一辈子。
在那个家庭之中,许小容唯一能呼吸的时刻,只有每晚酒醉的父亲施暴过后的片刻平静,她抱着母亲,母亲抱着她,互相取暖。
只不过被她绊住了双脚,只能留在山村的母亲,再次生育之后,也变了性情。
她开始幻想,一个儿子能够让她在重男轻女的婆婆面前争一口气,一个男丁能够让混沌度日的父亲清醒过来。
于是她就成了被丢弃的,没用的东西。
后来她是怎么逃离这个魔窟一般的家庭呢?
这是许小容记了一辈子的四个字——绝处逢生。
她的母亲精神状况早就崩塌了,唯一的支柱就是那个尚在襁褓的儿子。
所以当有个痴呆儿子的村长想要把她买成儿媳妇的时候,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就在差点被打断了腿的那一天,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成活。
于是她在被痛打过后的雨夜,疯狂地跑,疯狂地逃,跟着那辆离开山村的货车在泥路上留下的车轮痕迹,整整一夜,又或者不仅仅是一夜。
她赌赢了。
在几次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咬着牙继续抬腿,落脚,抬腿,落脚。
在路边,她看到了一辆闪着红灯和蓝灯的车。
自此,她终于握住了自己的人生。
48
一身烟灰色西装的女人跟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进了厅里,那方矮桌上放着两份合约。
许小容抬步走到矮桌前,弯身去取,被烟灰色包裹着的臀腰曲线足够迷人。
然而把这份合约拿到手里,许小容立马就后悔了,白纸黑字的四个中国字让她感觉灵魂出窍——婚前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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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开玩笑吗?
女人妆容得体的脸瞬间僵硬了,然后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嘴角上扬,定格在专门应对楚烨的弧度。
「楚总,您如果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可以直接让我走人,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磋磨我。」
男人挑了挑眉,一张温儒的脸上蓄着淡笑,「许小姐怎么不先看看协议的条款?相信你看过之后,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许小容又笑了笑,她这是拿到了什么神奇的剧本?
难不成签了这协议她能拥有八百万?
您在这儿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她低了头翻来手里这份合约,女人的阅读速度很快,片刻工夫就把协议的条款一一看过。
然后她发现,她真的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这份合同,如果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是天降之财,无风险无弊处,简直就是有些白痴的赠予合同了。
只要她愿意接受楚夫人这个头衔,跟楚烨成为合法夫妻,锐曜百分之五的股份,楚烨名下的三处房产,都会成为她的所有物。
并且这份协议还明确了,婚内她拥有绝对自由,楚烨无权干涉她的个人生活,所以不论是夫妻生活还是生育问题,主动权都在她的手里。一旦两个人离婚,她甚至还会获得一笔高额的补偿费用。
就算许小容是学法的,她也找不出这份合同有什么漏洞,赠予她的东西也列出了单独的赠予合同,与婚姻关系的存续与否无关。
这已经不是八百万的问题了,这就是国际玩笑。
楚烨是想老婆想疯了?
愿意跟她签这么一份协议,上赶着带钱娶她?
她这是嫁人,还是嫁钱?
她自认对婚姻是完全不感兴趣的,所谓的神圣结合,她也没什么太大感觉,毕竟儿时的家庭,实在是让她对婚姻提不起精神。
所以她也就也不存在什么,对于拿婚姻大事做交易会左右为难,心里有坎的情绪。
女人把合同看完之后合上放回了矮桌上,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没有因为这份合同有什么心理波动。
她突然就犯了烟瘾,细白的食指在中指的骨节处摩挲,「楚先生,介意我抽支烟吗?」
楚烨点头。
女人从黑白格纹的托特包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银色壳子的打火机触手冰凉,叼烟点火,动作行云流水。
楚烨看她这番动作微微失了神,阅人无数,他还是觉得,在抽烟这种事上,许小容是抽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给布局雅致却又隐藏着奢贵的客厅染上了些人间气。
轮椅上的男人并不习惯烟的味道,他咳了一声,突然就想起来那天在楚柏的办公室,女人脖颈的温软触感,她一张酡红的脸,楚烨把视线从许小容的脸上错开,一双眼睛里波澜不惊,却又暗藏深色。
听到他咳了一声,许小容就把细长的女士香烟按灭在了桌上的青石烟灰缸里。吸了几口烟,她才觉得心情平复下来,家庭婚姻之于她,并不是抵触抗拒,而是没有必要。
但是如果这段婚姻能够让她得到想要的东西,譬如钱,譬如权,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想要跟我结婚的话,可别管着我抽烟喝酒啊,楚先生。」
这个称呼落在楚烨的耳里,只觉得听起来就让人心情舒畅。
他低了眉淡笑,「许小姐尽管随心所欲。」
49
今天又下雪了。
姜甜跟许小容围着一样的枣红色围巾,坐上了锐曜门口的黑色商务车。
她们两个人围巾明明是一样的,但却各自有各自的味道。
一个一身杏色中长款的大衣,里面是鹅黄毛衣,一张娃娃脸上画着淡妆,少女感的腮红衬得她白皙的脸上多了些粉润,栗色长发微卷,白色马丁靴在这雪中一尘不染。
另一个穿着黑色长款呢子大衣,白衬衣外面叠穿着灰色格纹马甲,依旧是黑色短发,女人的红唇之间含着一支烟,如她脚上的鸦青色短靴,带着一种独特的冷感。
年底的工作总是会让人觉得不爽,所以她一出门就点了根烟。
许小容看着坐在车里长相依旧乖乖巧巧,但却已经多了许多从容感觉的姜甜,心里突然觉得一阵欣慰。
姜甜在锐曜已经工作将近一年了。
从春日入职,到现在深冬升职,她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熟悉应对各种情况,从开始的忙乱到后来的得心应手,也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行家了。
看着窗外纷扬的雪,姜甜却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公司年会结束后的那场初雪,于是那个男人的脸又浮上心头。
春日里湖边餐厅的那束玫瑰仿佛还在她眼前,原来已经过了一年了啊……
两个人到了跟华盛公司的负责人约见的包间,看着包间里的老熟人,姜甜和许小容都有些讶异。
华盛公司负责人带的法律顾问,是陆迁。
姜甜不记得跟陆迁有多久没见过了。再次见到这个曾经填满了她的青春和人生的男人,居然是自己都没想过的淡然和平静。
她跟许小容都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落座,俨然是合作伙伴应有的表现和态度。
陆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遇到姜甜。
他做华盛的工作也有段时间了,虽然知道这次合作的公司是锐曜,华盛那边也还提前跟他透了底,这次锐曜过来的负责人是两个老手,让他别被对方吃得太死。
但他真的没想到会是姜甜。
姜甜她,现在已经能称得上是让华盛觉得难缠的人选了吗?
想到从前她为他洗手做羹汤,在厨房来去从容的样子,柔和的光模糊了姜甜的面容。
陆迁忽然就想起来了,从前的学生时代,姜甜其实本来就是个优秀的姑娘。
不然当年跟他去 A 国的也不会是她。
他还记得那时候成绩中上游晃荡的倪姗因为这件事情,跟他发了一通脾气,问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她,非要跟姜甜一起去留学。
陆迁推了推金边眼镜,耳边是姜甜提出这次合作期限约定的声音,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却多了几分坚定和自信。
心里却在回忆,那时候他为什么宁可跟倪姗吵一架,也要跟姜甜去留学;他为什么故意在姜甜面前郁郁,看她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年少时候的自大心气,还是心口不一的别样心思,他现在也辨别不出了。
就算辨别得出,已经被姜甜画下的句号,也不能抹去了。
两家公司的人就这次合作的细节,又推拉打太极了片刻,最终结果都还在彼此的心里预期之内。
于是一场会面,宾主尽欢。
一餐结束,准备散场,许小容跟华盛的那位负责人握了握手。
姜甜也跟陆迁握了握手。
他看到女人无名指上的戒痕被另一枚戒指掩盖。
男人眼睫低垂,想起了前些日子姜甜给他寄来的东西。
想必是她戴上这枚新戒指的时候,想到了他,才会将那份回忆原原本本地交还给他吧。
50
一周前的公司年会上,最后一个抽奖环节,姜甜手里号码牌上的数字恰好就是大屏幕上滚动显示出来的数字。
下一秒,主持人宣布一等奖的中奖者上台领奖,她起身,湖蓝色的裙摆在灯光之下泛着光,栗色卷发被挽起一半,耳上的细长水钻链条轻缓晃动。
她来到主持人的旁边,点头微笑之后接过了一等奖的礼物袋。转身的下一秒,在这并不算小的年会会场上,姜甜一眼就看到了那身靛蓝色西装的男人。
他手上拿着一杯香槟,一双墨色的眸子里仿佛藏了一片星子,闪烁着的都是笑意。
她简短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感谢公司的知遇之恩,锐曜明年一展宏图的祝愿。
心里想的却是那一晚,刚下了飞机,风尘仆仆的男人为她洗手做羹汤,单膝跪地说着喜欢的话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是心有悸动的。
那样的他,谁能抵抗得住呢?
姜甜回到座位,把奖品从袋子里拿出来,银灰色的丝绒小盒子里安放着一枚戒指。
戒指的设计很独特,指环整体上是银色的游鱼形状,可爱简约的鱼尾和鱼首成环形,中间以一颗蓝钻相接。
她抬头在人群中寻找楚柏,看到他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如春日里,他让她打开花束里面的小卡片时,认真又暗藏着几分期待。
其实在锐曜工作了没几天,她就已经认出了小卡片上的字就是出自楚柏之手。
那个夸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哄她开心的人,也是楚柏。
只不过那时候他怕他的感情会让她抵触,所以一束玫瑰也送得九曲十八弯。
如今她已经彻底放下了陆迁,他想送她礼物,却还是要暗箱操作一下,设计个抽奖环节。
姜甜低垂了眼睫,把戒指取下来戴在了无名指上,她无名指上原有的戒痕已经变淡,如今戴上他送的戒指,就又会生出新的。
这一年里,楚柏一直在对她好,工作上他不会故意让她减轻负担,只是像小容一样提点她支持她,生活中他总是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她前一天加班熬夜了,他第二天就会帮她带杯咖啡,有时候甚至还会为她做午餐便当。
他就像一个十项全能的人,为了陪在她身边准备了很久很久,所以跟他相处的过程愉快得不可思议。
被楚柏送到楼下的时候,姜甜没有直接回家,她敲了敲男人的车窗,小雪落在她的发顶和眼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度太低,她的一张小脸有些微红。
姜甜看到男人把车窗摇下来,读到他眼睛里的疑问,微微弯了身子,然后很快很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就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她的嘴唇还带着一丝丝冰,但却瞬间让楚柏的心乱了节奏,多年未停的热忱就像炸响在夜空中的烟花,绚烂繁盛。
其实看到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楚柏就有预感,她要打算接受他了,但是当她真的来到他眼前,跟他靠的这么近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大脑空白。
十年间的失落、思念、煎熬、暗喜,一切缄止于口的隐秘心思,终于得到了回应。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楚柏的身体快过大脑,他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抓住了想要逃走的她,心跳早就乱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把姜甜的脑袋压向自己,他的一吻印在了姜甜的鼻尖上。
然后就克制地侧了头在她耳边低声,「你终于是我的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微哑,这么近的距离让姜甜的耳朵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还有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味。
她的耳根红了一片。
51
那天晚上,她跟许小容在一个被窝里讲了好多话,讲她和陆迁,讲她和楚柏,讲现如今千帆过尽,她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拥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许小容捏着她的脸,女人声线懒懒,「你们两个啊,各自都花了十年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现在终于在一起了,就好好享受爱情,治愈过去的那些不开心吧。」
然后她就被姜甜的一个问题问住了——
「那你跟楚烨有没有好好享受爱情啊?容容子。」
眉毛快要立起来的许小容立马翻身背了过去,「不提那个男人,我们还是好姐妹。」
自从签了那份婚前协议,她可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作「妇唱夫随」。
本来鲜少出现在媒体面前的楚烨突然就大开家门,他们个人逛超市也能被拍。
更别提什么江边咖啡厅甜蜜约会,慈善晚会上楚总为夫人点烟。
微博热搜就没消停过。
她前些日子提了个进驻娱乐圈的方案,工作室名字还没想好,新闻上就又来了——
楚总为爱豪掷千金,娱乐工作室挂名总裁夫人。
过了年关,许小容就打算开始管理自己的工作室了,背靠锐曜好乘凉,又被这些个媒体宣传了这么半天,许小容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躺赢了。
现如今流量明星炒得火热,锐曜这么大个金融巨鳄,不如也来娱乐圈捞点金。
而姜甜作为涉猎各类综艺影视,吃瓜看料的王者选手,直接被许小容挖了过来,两个人已经忙了有一段时间的工作室筹备工作。
夜半,姜甜还是没睡着,她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抽屉里的小盒子里,她拿出了那枚婚戒,陆迁的婚戒。
简约的银环很新,仿佛根本没怎么经过时间打磨,可是他们两个人,两个戒指的主人,却已经被时间冲散了。
婚戒的下面,是一封字迹泛黄的信。
这是十年前,她在那次匿名写信的活动中收到的,陆迁写的信。
时至今日,信的字句已经模糊了,但是这封信还是在她的回忆里闪着光,一如当年的陆迁。
「……活着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得经历一段被世界上的人和事刀剑相向的时光。虽然会寂寞,虽然会有诸多不便,但绝不能向世间的俗套低头。」
那时候看到这段话的姜甜,就觉得自己正身处于被世界上的人和事刀剑相向的时光,她看那决绝的笔锋看得眼底湿润。
少年意气的几句言语,成了她失去父母家庭崩塌时的强心剂。
于是柔弱的女孩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一步一步挺直腰板和世间的俗套对抗。
只是她没想到,写出这番话的人,亦是她人生当中的一段俗套情节。
把婚戒和这封信放在一起,姜甜才算安了心。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凌晨时分的夜里安静得不像话,温暖的黄色灯光映照着信封,想到这十年来的画地为牢,执迷不悟,姜甜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莫名的熨帖,来自那个男人的名字。
楚柏高中入学的那一年,开学典礼上的优秀学生代表是陆迁,他看到了那时担任主持人的姜甜看着陆迁演讲时的表情,那种不加掩饰的喜欢让他低了眼。
红色幕布的礼堂舞台上,暖色的灯光让楚柏连空气中的尘粒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却不想看清她的表情。
所以他向来只有无声的陪伴和等待,后来者不可招摇过市。
然而礼堂上的姜甜,在高一新生的人海当中,还是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的视线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然后就是忽晚的岁月,已冬的山河。
少年时候的姜甜,难道真的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楚柏吗?
夏日的风微烫,粉色木槿正盛,学生时代的过往已不可追。
唯有今时今日,愿意相信情这个字的两个人,没有错过,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奔月者不惧黑夜,寻芳者不畏荆棘,求爱者不避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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