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郎中一波又一波地来,最后甚至惊动了宫里的太医,拿数百年的老参吊住了我的命。

再后来,见我仍未醒来,贺闻秋带着一百零八抬聘礼上门求娶,自请为我冲喜。

「这就是我醒来后满屋喜字,桌上还有龙凤花烛的原因吗?」

我倚在床头,嗓音里尚带着几分虚弱。

床前的贺闻秋一脸认真地点头:「你在病中不方便移动,今后我们暂时住在姜家。」

兜兜转转,这人还是实现了他入姜家做赘婿的梦想。

我想笑,可只是稍稍动一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咳嗽。

喉咙涌上一股甜腥味,我瞥到旁边贺闻秋满面紧张,到底是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高热初退,我整个人发倦,没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8

一直到半月后,春日将至时,我才能下地行走,算是彻底痊愈。

成婚这件事,我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

又或者是因为,哪怕已经成亲一月有余,我与贺闻秋仍旧是分房睡的。

除去每日会一同用膳、他时不时来我房中送些宵夜之外,和从前并无区别。

这些天,贺闻秋早出晚归,身上总带着肃杀的冷气。

我原本以为他有什么差事要办,直到那天深夜,他迟迟未归,回来时身上却带着伤。

我翻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他胸前的伤口上药。

晃动的烛光下,他的肌肉线条显得格外漂亮,只是碰上去却是紧绷的。

「疼吗?」我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只是指尖才刚落上去,他忽然闷哼一声,接着一把攥住了我的手。

喉结上下滚动一圈,贺闻秋再开口时,嗓音微微喑哑:「不用上药了,一点小伤而已。」

「真的?」

他一脸肯定:「真的。」

我收回手,发现他额头浸着一层薄汗,有些恍然:「是太热了吗?」

虽然已经是初春,但寒气尚且料峭,加上我大病初愈,屋子里仍然点着炭盆。

贺闻秋身体又没问题,当然会觉得热。

他点头,又摇头,慌里慌张地拢好衣服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时候不早了,我让绮月做了点宵夜,你用过后就睡吧。」

「你呢?」

他步伐微微僵了一下:「我有些事,要去书房和岳父商量一下。」

绮月端来一盏杏仁牛乳茶,说是贺闻秋吩咐她准备的宵夜。

这一场病,去岁冬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没了。

不止贺闻秋,连我爹娘也十分担心,逮着机会就要投喂一碟点心或是一盅汤。

我看着铜镜里那道瘦到几乎形销骨立的伶仃人影,也有些明白他们内心的隐忧。

但毕竟涉及生死,并非人力可以更改。

后面连着几日,贺闻秋一回来就扎进书房,似乎在和我爹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有心想问,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主动找到我,拿出一封请帖。

七皇子要在宫外的府邸中办花会,邀请我们前去参加。

提到七皇子,我忽然想到崔宁远。

自从他搬出姜家后,我再没见过他。

之前我爹说过,他早已搭上了七皇子这条船,所以在花会上看到他时,我倒也没有很意外。

不远处,崔宁枝一身锦绣华服,满头珠翠,待在一众闺秀中,倒真有几分众星捧月的意味。

她身边紧挨着的那个,正是唐露。

见到我,崔宁枝掩唇而笑,又很快换上一脸担忧:

「姜姐姐,听闻你从学堂回府的路上被恶人掳走,清白尽失……」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庭院内却忽然寂静下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镇定自若地望着她,正要说话,贺闻秋已经抢先开口。

他笑笑:「耳朵这么灵通,有没有再听闻点别的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闻秋笑容一敛,从一旁跟着的小厮手里扯过一个荷包,勾在指尖冲她晃了晃:

「比如,你和那些人勾结,让他们对我夫人下手时,不慎留下了一些随身的物件儿。」

崔宁枝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三年了,一直住在我夫人家里,吃她的用她的,时不时从她首饰盒中摸点东西走,手脚不干不净的,人都懒得跟你计较。」

「你倒好,和你那白眼狼哥哥一个样子,转头就忘个干净。怎么你找这么几个乌合之众试图绑架,是嫉妒我夫人貌美又有钱吗?」

崔宁枝强撑着道:

「你、你有什么证据?随便摸个荷包就说是我的,我还说是姜笛的呢!是她水性杨花,在外勾勾搭搭,招惹是非失了贞洁,这才找上你——」

后面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贺闻秋腰间的长剑已经唰地一声出鞘,接着横在了她颈间。

七皇子站起身来,冷斥道:「贺闻秋,当着孤的面你也敢拔剑,疯了不成?!」

「抱歉啊七殿下,今日冒犯,改日定当负荆请罪。我没什么远大志向,最大的优点就是护短。」

贺闻秋侧过脸,懒懒地笑了一下,

「这人包藏祸心,阴险狠毒,伙同几个地痞意图绑架我夫人勒索姜家,我总不能不管吧?」

七皇子面若寒霜:「你要当着孤的面将人带走不成?」

还没等贺闻秋答话,一旁的崔宁远终于站了出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贺公子是为了冲喜才与姜笛成亲,而且直到如今还住在姜家吧?」

「对啊对啊,那可是我夫人,被你妹妹这个奸人所害,我不给她冲喜还有谁能帮她?」

贺闻秋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神情坦荡。

崔宁远沉着脸道:「厚颜无耻。」

「哎哟,崔公子挺会做自我介绍的嘛!」

贺闻秋笑眯眯道,「我住在姜家又怎么了?你还不是在姜家住了三年,吃喝用度一律用人家的,到头来一文钱也没给过,到底是穷,还是无耻啊?」

间隙里他飞快地转过头,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有些了悟,于是淡然道:

「夫君不必多言,我姜家向来施恩不图回报,每年冬天都会开粥棚赈济穷人,多赈济两个倒也不算什么。」

贺闻秋叹了口气:「我只是心疼夫人被偷的那些首饰而已。」

说着,他目光还往崔宁枝发间瞟,仿佛那满头华丽的珠翠,都是她从我这儿偷的似的。

崔宁枝终于忍不住失态尖叫:「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首饰!是我哥哥和唐姐姐给我买的!」

贺闻秋摇头叹息:「在女塾读了三年还是毫无长进,果然朽木不可雕也。」

台上的七皇子忍无可忍:

「不管怎么说,今日花会在场的都是客人,孤绝不会让你把人带走路。贺闻秋你如此放肆,是不是在藐视孤、藐视孤的父皇?!」

「怎么会呢,微臣只是担心殿下被奸人蒙蔽罢了。」

贺闻秋收了剑,转身过来挽我的手,

「正好微臣夫人被奸人所吓,如今还在病中,便告辞了。那几个贼人都捉到了,日后再来捉拿幕后之人也不迟。」

话音刚落,那柄搭在崔宁枝脖颈间的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接着利落地收剑入鞘。

贺闻秋走过来,挽了我的手,轻声道:「回家吧,夫人。」

9

回府后,他才告诉我,他这些日子在外奔波,就是为了查出那一日掳走我的人究竟是谁,又是受谁指使。

「说到底,那蠢货崔宁枝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我轻声道:「七皇子……和我二叔?」

贺闻秋有些惊喜地看了我一眼。

「夫人果然聪慧过人。」

方才在七皇子府中,他一口一个夫人地叫着,亲昵尽显,我只当他是为了在七皇子面前演戏,并没多想。

如今回了府,他仍然这么叫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我若是纠正,未免又小题大做。

内心犹豫间,我们已经在软榻边的案几前坐下。

贺闻秋十分自然地拉过我的手,合拢在他掌心:「好冷,给你暖暖。」

风从缝隙吹进来,烛火跳动,我在柔暗的光芒里打量眼前的贺闻秋,意识到他生了一张十分出挑的面容,眉目锐利又隐含三分瑰艳,下颌线条利落如刃,偏巧总是勾着几分笑的薄唇看上去温柔不少。

于是我默默地将话吞了回去。

贺闻秋继续说:「不过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不管是崔家那对白眼狼兄妹,还是你那个一心想吞并姜家的二叔,又或者因为岳父不肯上道而心怀不满的七皇子,都交给我来解决就好。」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按时加餐,把身体养好,不要再生病了。」

我沉默了很久,出声道:「贺闻秋。」

「嗯?」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

我原以为面对这个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自己应该已经没有波澜,可心脏奇异般地越跳越快,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昭示出某个我早该察觉、却有意回避的事实——

我其实早就,为他而心乱。

「不会的。」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娶你时就知道一切,知道你身子弱,但那又如何,总能补回来的。千难万难,我陪着你就是了。」

「姜笛,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死的。」

那些百转千回的隐秘心思,贺闻秋并未察觉到。

他替我暖了手,又顺手从一旁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削好皮之后递过来,看着我吃完,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抬步,下一步却迟迟没有落下。

因为我从身后,轻轻拽住了他的衣摆。

「今晚留下来住吧。」

贺闻秋开口,嗓音都是发颤的:「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姜笛?」

我没有回答他,干脆微一用力。

明明在马上气势凛凛、敢和七皇子当庭对峙的贺闻秋,就这么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软榻上。

「那一日你来救我,我其实并非清白有失……」

「我知道!」

他咬牙,像是在忍着些什么,语气却干脆利落得不像话,「不管有没有,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在乎。」

「贺闻秋。」我低声说,「一开始我就说过了,不管是我还是姜家,都需要一个孩子。」

安静片刻。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终究是转过身来,低下头,有温热又细密的吻落下来。

「如果突然又不想要了,随时叫停我。」

覆盖在我肩头的柔软衣料被掀起,随即有更灼热的东西取代了它。

房间气氛暧昧氤氲,贺闻秋揽着我的腰,微微仰起头,指尖落在我腰窝两侧,像是在描摹线条。

「太瘦了。」他轻轻嘟囔了一句,「还得继续补。」

第二天醒来后,外面淅淅沥沥落着雨,不一会儿便放晴了。

贺闻秋坐在桌前摆弄着一只木匣子,目光专注,直到我叫了他一声。

「夫君。」

他抬起头,愣怔地看了我片刻,从脸颊到耳朵的一大片忽然红了。

「你醒了,我让绮月帮你炖了鱼汤用来煮面,昨天晚上你受累了……啊,也不是,你还好吗?」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半晌,直到我拥着被子,摇头道:「我没事,昨夜的事……我很受用。」

然后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贺小少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到院子里。

远远地,传来绮月的惊呼:「姑爷您做什么去?!」

片刻后,绮月端着一碗鱼汤面走进来,一脸奇异:「姑爷真是个奇人。」

「他去哪儿了?」

「他说他太兴奋了,要去院子里跑几圈冷静一下。」

「……」

绮月过来服侍我起身更衣,用了那碗鱼汤面,而后坐在妆台前梳妆。

铜镜里倒映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肤色如雪,鬓发散乱,挺翘的鼻尖下,唇色发淡,而原本冷清的眉眼间,有着星星点点遮掩不住的春意。

绮月一边为我绾发,一边笑道:「真好,瞧见姑娘如今这样开心,奴婢也觉得开心。」

我微微勾了下唇角:「从前你看到崔宁远,可没有这样的好脸色。」

「他也配?」

绮月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知道我身子不好,一向很护着我。

从前崔宁远对我横眉冷对,她也就看他万分不顺眼。

「就算是条狗,吃了别人三年的东西也该摇着尾巴亲近些。他倒好,分明是姑娘救了他妹妹,为他们提供衣食,送他们去读书,这两人没有丝毫感激就算了,还敢那样对姑娘,真是不识好歹极了。」

这样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只是从前,我也不知为何,鬼迷心窍了似的,错把鱼目当珍珠,捧在手里怎么都不肯撒手。

若非那个梦,若非贺闻秋毫不客气地点醒我,如今我大概仍然耽溺在那个浅显却迷乱的困境里,不得挣脱。

只是绮月这么厌恶崔氏兄妹,若是知道我之前被掳走的事也和他们有关,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回过神,听见绮月在问我要戴什么首饰,我打开匣子,顺手取了两只白玉发簪给她。

目光下移,我看到一旁那只小匣子,忽然想起贺闻秋方才坐在这里,摆弄了半晌,于是拿起来打开。

那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对戒指。

我有些愣怔间,他已经跑完从院子里回来了,看到匣子在我手里,嗷地一嗓子就冲了过来。

贺闻秋很紧张地看着我:「你打开了?」

「……对不起,不能打开吗?」

我怔了怔,有些歉意地把匣子重新合拢。

贺闻秋猛摇头:「没有没有,不用对不起,这本来就是给你的,只是……缺少了点惊喜和仪式感而已。」

「所以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就是一对戒指吗?」

贺闻秋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是求婚戒指。」

在我微微茫然的目光里,他拿起那只匣子,单膝跪在了我面前:

「姜笛,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等你嫁给我这一天。或者娶我,怎么说都行。」

「总之,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10

我怔在原地:「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不行不行,现在还不算,那会儿你还在病中,所以什么都只是简单操办了一下。」

他说,「怎么可以委屈你,等这些事解决后,我要给你全京城最盛大的婚礼。」

说不上来,那个瞬间是什么样的心情。

自小我就知道自己顽疾缠身,很可能活不了多少年。

年幼时不懂事,试图和二叔三叔家的堂兄弟亲近,他们会假意带我一起玩,又在把我带到僻静地方后一把推在地上,然后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病秧子,你知不知道,等你死后,你家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啊?」

我不肯相信,回去问我爹,他大怒地带我去找二叔三叔,得到的却是他们不以为意的答复。

「难道不是吗?大哥,你和大嫂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活不长,日后如果不靠着我们,如何保得住这偌大的家业?」

我爹没理会他们,撂了话说要和他们断绝关系,回家后却一脸认真地告诉我:「他们说的,一个字都不必相信。」

「你是我女儿,我的东西自然都该交到你手上。」

我低声问:「可是我不会活太久,对吗?」

那只轻轻抚过我发顶的手忽然僵了一下,我爹语气肃穆:「我会想尽办法,让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也许是因为我身体的缘故,这些年他与我娘十分纵着我。

我说要读书,便想办法让我入了京城学堂;我说要与崔宁远订亲,哪怕他们都看出他狼子野心,却只是暗中调查提防,不肯令我有半点伤心。

直到如今,才算云开见月明。

我遇着了贺闻秋。

初见时只觉得有些奇怪,一贯引以为傲的淡漠冷静总是在他面前瓦解,我忍不住和他斗嘴,故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看到他被气得跳脚的模样,心情就莫名地愉悦起来。

但其实,我说的并不是内心真实所想。

他可比崔宁远好看多了。

我回过神,看到面前的贺闻秋。

他仍旧保持着那样单膝跪地的姿势,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脸上流露的神情却十分紧张。

我粲然一笑:「好啊。」

尔后,其中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就被套上了我的手指。

我忍不住笑:「你昨日在七皇子府中舌战崔氏兄妹,还顶了七皇子几句的时候,明明神气得很。怎么这会儿倒紧张起来了?」

「因为不一样的。」

一旁,为我绾好发的绮月已经悄然退出了房间,临走前还没忘将房门带上。

「对付他们,是事在人为。我本就筹谋多年,其实算是万无一失。」

那张俊俏的脸凑过来,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我,又退开一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望着我,

「可成亲一事,全在夫人心意,非我努力所能更改。」

我拨弄着戒指上的红宝石:「如果我刚才没同意呢?」

贺闻秋忽然打横抱起我,走向幔帐掩映的床榻。

重重幔帐拉开又合拢,他小心翼翼地放好我,又撑着床沿俯下身来,语气严肃:

「那我只好令夫人更受用一些,然后再多求几次婚了。」

11

后面几日,贺闻秋变得更加忙碌。

储君之争已持续多年,朝中人皆知,最终这位置不是落在七皇子头上,便是九皇子。

而从去岁春天,七皇子领下一桩江南盐巡的差事,又完成得十分出色后,他在朝中的势头明显已经远胜九皇子。

此情此境下,贺闻秋还想解决他,只能……

「令他继续膨胀,声势浩大,直至君心起疑,再适当推波助澜。」

书房里,贺闻秋说完,我爹点点头,止不住面上的欣赏:「年轻有为,真是年轻有为。」

我在一旁适时地补上一句:「所以爹,你之前真的去贺府揍过他了吗?」

我爹难得瞪了我一眼,贺闻秋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是切磋,切磋武艺。小婿学艺不精,岳父多加指点也是正常。」

贺闻秋明显已经非常了解我爹的喜好,三言两语就哄好了他。

我爹走后,他笑笑地看着我,然后问:「吃宵夜了吗?」

「还没有。」

「哦……」他摸了颗油纸包的糖,剥开放进我口中,「先吃颗糖,然后我们去吃宵夜,我让膳房的人做了芝麻花生汤圆。」

「呃……有没有别的馅儿的。」

「玫瑰花酱也有。」

……

再往后,便听说七皇子带兵缴了京郊白岩山上一处匪窝,这其中有个年轻的后生贡献了剿匪之计,可称足智多谋。

这个年轻后生,自然就是崔宁远。

皇上龙心大悦,特意召见了七皇子和崔宁远,听闻崔宁远今年要参加春闱,大肆称赞了一番,还下旨命七皇子监考。

此言一出,众臣皆知,皇上这是极为欣赏七皇子,储君之位究竟落在谁身上,似乎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科考前一日,天朗气清,贺闻秋提出要带我上街走走。

结果在京城最大的书墨斋里,我们十分冤家路窄地碰上了崔氏兄妹和唐露。

「原来姜姐姐还活着呢!」

皇上赏识崔宁远,如今的崔宁枝春风得意,望见我就拿帕子掩唇而笑,

「不是说身有恶疾,即将不久于人世吗?活到今天,真是祸害遗千年了。不过也是,像姜姐姐这样厚脸皮的人,失贞了还能泰然自若地嫁人,这等作为是我们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宁枝!」

一旁的唐露轻轻扯了扯她衣摆,露出不赞成的神色。

崔宁远则负手而立,看着我,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姜笛,如今你可觉得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没早点把你这倒霉催的凤凰男踢出家门吗?」

贺闻秋侧身拦在我身前,挑着唇角看向崔宁远,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你赖在姜家蹭吃蹭喝三年,如今见了恩人却直呼其名,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宁远面色一寒,崔宁枝嚷道:「贺闻秋,你捡了别人玩过的破鞋,哪来这么大气派!」

「啪」的一声,贺闻秋飞身上前,甩了崔宁枝一个耳光,又晃着手腕退了回来。

「未出阁的姑娘嘴里不干不净的,果然和白眼狼是亲兄妹。」

他将另一只手伸到背后,握住我的手指轻轻摇了摇,以作安抚。

「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之前那些证据我都留着呢,送你下大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这几天你还是抓紧时间多看看京城的景色吧,等流放边关后可就看不到了。」

贺闻秋笑眯眯地说完,挽了我的手转身要走,崔宁远却在身后道:

「贺将军身为禁卫军统领,却当街对一个弱女子下手,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怎么,你还想道德绑架我?」

「可惜我不跟你这种人讲道德。」

贺闻秋匪夷所思地转过头去,

「你妹妹欺负我夫人,我打她不是很合理吗?若你心有不忿,想为她出头,只管来找我打就是了,我随时奉陪。」

崔宁远自然是不敢的。

当初他那点明知不可为还要上门救人的勇气,早在这几年的富贵生活中消磨殆尽。

果然,贺闻秋与我并肩离去,他也只敢在原地看着,只是望过来的眼神愈发阴狠。

崔宁枝顶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气得骂骂咧咧,却被唐露捂了嘴,一脸无奈地劝解着。

「怎么了,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买了首饰衣裳后,我们坐在一家据说鹅肉做得很好的酒楼里,贺闻秋忽然凑过来问我。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在想唐露……她看上去还挺正常的,怎么会和崔氏兄妹混在一起?」

贺闻秋轻笑一声,伸手过来,将我耳边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你以为她真的会喜欢崔宁远那等货色吗?她是来找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一样……珍贵的药物。」贺闻秋微微低头,唇边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只是我也需要那东西,所以她大概要无功而返了。」

12

七皇子的倒台其实没让人等很久。

春闱放榜,崔宁远果然是这一年的状元郎,受封正三品官位,直入翰林院。

只是,还没等他大展宏图,京中却已飞快地流传着一则消息:

当初京郊那被剿灭的「恶匪」,是一个村子里无辜的村民。

七皇子为了夺宝杀人灭口,又唯恐事情败露,便由崔宁远出了个胆大包天的主意——

将这数十名百姓改头换面,伪装成恶匪,既可掩盖杀人灭口的事实,还能在圣上面前立得一功。

此事一出,天子震怒。

经查证属实后,七皇子被贬为庶民,而出主意的崔宁远被判三日后斩首。

至于崔宁枝,贺闻秋呈上她之前在七皇子的指使下,与我二叔合谋掳走我的证据后,皇上便将他们也一起下了狱。

行刑前一日,贺闻秋专程带着我去天牢看望崔氏兄妹。

牢内一片昏暗,只有墙壁上的烛火跳动着。

崔宁远死死盯着我和身边的贺闻秋,片刻后,猛地扑了过来:「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贺闻秋笑着反问:「那该是怎样的?」

「七皇子登基,我该平步青云、仕途通达,该死的是姜笛才对……」

他喃喃念着,神智似乎已经不太清醒,却又猛然抬头,用可怖的目光瞪着贺闻秋,

「你早就该死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那个被我遗忘许久的、数月前的梦境。

梦里位置调转,此刻在牢内的人是我,牢外意气风发的是崔宁远和唐露。

梦里的贺闻秋,九岁那年就死在了北疆。

不等我想出结果,身畔的贺闻秋已经道:「我当然是来送你上路的啊。」

「走好吧,崔状元。你这状元当了三天,也该当够了。」

回去时天色已暗,我反复思索着那两个梦,连贺闻秋的话也答得漫不经心。

用过晚膳,他陪着我回房,我如梦初醒,抬眼望着他:「我今夜……身子有些不适,你先去休息吧。」

贺闻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

他走后我拿起纸笔,在纸上细细写出那两个梦中发生的事情,和现实对比,发现一切变数,似乎都是因为……梦里的贺闻秋,很早就死了。

我没有遇见他,因此最终还是和崔宁远成婚,被侵占家产,夺走了一切。

可是……为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既然好奇,为什么不问我?」

我猛然回过头,看到贺闻秋脸上无奈却又纵容的笑意。

「我……」

心下茫然,我一时语塞,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笛。」

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我才回过神,一个吻已经落在了我身上。

这个吻不比从前的温柔克制,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狠意,辗转挑弄,几乎掠夺了我身周的所有气息。

半晌,他终于放开气喘吁吁的我,然后道:

「真是抱歉,冒犯到你了。可如果你听完,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吻。」

「我……情难自禁。」

他的神情仍然是带着笑的,眼睛里却溢满悲伤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我心下忽然涌上一点不安,于是伸出手去,捉住了他的手腕。

贺闻秋低头看了一眼,紧绷的神情微微松懈了一点。

他说:「姜笛,其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和崔宁远,和这京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书里,你是虐文女主角,一心为崔宁远打算,他却从不领情。唐露怀着目的接近崔宁远,他抄了你的家,将原本用来给你救命的药给了唐露。等你死后,却又跪在你坟前求你原谅。」

「他平步青云,你在黄泉下不得安宁,天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我用了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说的这件事:「所以……你是来替我打抱不平的?」

「不……」

贺文秋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来,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

「所以被七皇子和崔宁远联手杀掉的,真的是无辜的村民吗?」

贺闻秋摇摇头:

「不是,我想了个办法,早就令他们搬走,迁居此处的是真正的恶匪,几乎每一个都背有人命。只不过在七皇子和崔宁远看来,他们是无辜百姓罢了。」

我沉默片刻:「但他们还是动手了。」

「自然,他们用一将功成万骨枯来安慰自己,还搞得挺伟大不拘小节似的,其实就是两个卑劣小人。」

贺闻秋说,「唐露是江湖中人,找那颗药就是为了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他们下狱后,她遍寻不得,唯恐牵连到她,只能早日动身离开京城。」

我问他:「所以那颗可以用来救命的药去哪里了?」

他摊了摊手,露出无辜的表情:「就是那天晚上那颗糖,已经被你吃下去了。」

13

夜风静谧,初夏已至,风里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我看着面前的贺闻秋,他努力做出一副放松的样子,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摩挲衣角,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他在紧张。

是怕我因为此事感到恐惧,或者对他心怀芥蒂吗?

可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半晌,我缓缓开口:「你说你等了我很多年。」

「……是。」

贺闻秋说,

「我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才九岁。北疆苦寒,他一个冬天没捱过去,人便没了。后来我拼命锻炼身体,再没胃口也要多吃几口肉,又跟着我爹学剑术、练武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养好了。」

「我看书中你至死未见漫天星辰,只觉心中隐痛,很想让你看一看、看个够。后来总是梦到你,我才意识到,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来京城找你了,可我爹明面上驻守北疆,实际却是皇上忌惮他,一封圣旨命他在边关苦守十七载,未得圣召不可回京。我不能抗旨,只能改变计划,从原文剧情出发,徐徐图谋。」

「我等了十年,终于见到你,终于……娶到你,至少在今天之前。」

我叹了口气,露出犹豫的神情,满意地看到贺闻秋的表情越发紧张。

也就到此为止。

我舍得他受的委屈,也不过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那天我被人掳走,撕了衣裳,仰面躺在马车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死。」

「可是后来,我看到了满天星斗,还有比所有星星都亮的,你的眼睛。」

我说着,看到他表情一点点放松下来,抬手晃了晃指间的戒指:「贺闻秋,过来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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