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绮沦落北狄奴隶,被凌辱致死,乌勒淮封苏落落为后。」
「娘,这书上说,苏落落会成为皇后呢。」
小苏云绮阴沉着脸。
我仿佛听见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又开始了,命书又开始引导着苏云绮走向那条道路。
「阿绮,这书是错的,你莫上它的当。」
这时,我蓦然想起那夜梦里,我梦见娘亲,告诉我一切都错了。
「当然是错的了,苏落落一无是处,怎么可能比我过得好。」
她虽如此说,我却看出她眼里深深的嫉恨和不甘。
我试图烧掉命书,可我发现毁掉它之后,它又会出现在小苏云绮的手里。
命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来看看另一个苏云绮的故事吧。」
于是,我看着了这个小苏云绮同我当初一样,去行善,试图除掉苏落落,又沦为北狄奴隶,种种经历跟我相同,直到最后悬崖之上,却有了不同。
乌勒淮愿同她一起死,可她并未如我一样,回握住他的手。
相反,她不愿牵连乌勒淮,因此挣脱了他的手,自己坠落悬崖,随后,乌勒淮也跳下悬崖。
再后来,我看见那个苏云绮掉落水里,又如我一样穿越到娘亲身上,她也明白了,若她不投湖而死,新的苏云绮又会走上相同的道路,走向同样的结局。
她太累了,她不愿再经受住那些痛苦后,依然落得坠崖身亡的下场,更不想毁掉了乌勒淮的锦绣人生。
她试过毁掉命书,可没有用,命书是毁不掉的,它依然会找上新的苏云绮。
于是,她试图拉住新的苏云绮,一起投湖而死。可那个苏云绮挣脱了她,她只得自己投湖而死。
一切继续循环。
等我第七次看到苏云绮坠崖之后,我又听到了命书的声音。
「苏云绮,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当日命书上的我的悲惨结局是障眼法,我真正注定的结局,其实是和乌勒淮坠崖而死。
「你娘投湖那日,她体内魂魄并非是苏若梅,她的魂魄已我移到别处,投湖时她体内其实是另一个你。
「你每次坠崖后都穿到苏若梅体内,可无论你投湖死或不死,苏云绮的结局都是与乌勒淮一同坠崖,一切都是循环轮回。」
「这,都是执笔人的安排?」
「是。」
如果执笔人是苏落落,苏落落的目的是为了嫁与乌勒淮为后,她为何会安排让乌勒淮随我坠崖的结局。
执笔人不可能是苏落落。
那执笔人是谁呢?又为何如此安排呢?
「既然一切都是循环轮回,那为何这次我在坠崖后可以跳出循环,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你没注意你这次结局跟你见到的这七次结局,其实是不同的吗?」
我注意到了,这七次循环的最后,苏云绮都选择放弃乌勒淮,她们宁愿自己坠崖,可她们没想到,乌勒淮会随她跳下来。
她们没有选择相信乌勒淮所说,爱的不是苏落落,而是真正的苏云绮。或者说,她们自以为让乌勒淮活下去,是最好的结局。
「这七次的苏云绮,都未能勘破一个字。」
命书接着说。
「可你勘破了。
「断崖上苏落落控制你时,你的心静下来,明白你不是被她控制,而是被自己的欲望恐惧所控制,所以你摆脱了她的束缚。可执笔人的目的不仅限于此,你还需要明白,何为真正的…情。」
「云生让我明白,如何让心不动,不被忧惧所扰。
「而阿淮让我明白,如何让心动,不做无情之人。」
「对。爱,是信任尊重理解,你理解了乌勒淮的爱,不自作主张放弃他,让他陪伴你到最终,所以,你跳出了循环。
「你赢了,苏云绮。」
「那谁是执笔人?不是苏落落吧?」
「苏落落不过也是笔下人,是执笔人让她以为她自己是执笔人而已。」
「那执笔人到底是谁?」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吗?我自你来处来,到你去处去。」
眼前的浓雾似乎在慢慢散开,我拨开云雾,朦朦胧胧中有一人在望着我。
我走向她,那人面容从模糊渐渐清晰。
我愣住了。
「我自你来处来,到你去处去。」
谁会自我来处来,到我去处去呢?
我终于明白了。
我,就是执笔人。
执笔人的笔下勾勒万千世界,掌管万物运行。
执笔人必须无情无欲无惧,千百年来,我见着世间众生的悲欢离合,从未动摇。
直到一日,我困惑了。
我见那公主从城墙跳下,见那将军战死沙场,见那青楼女子举身赴清池…人们控诉着天地不仁。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可是,何为情呢?何为惧,何为欲呢?
我陷入混乱,我无法再写故事。
于是只能将自己写进苏云绮的故事里,让我在红尘中翻滚一番,得以勘破情欲惧。
而这命书,便是我留给我自己的指引。
命书上的,并非是预言,而是我所欲所惧的映射。
我若屈服于自己的所遇所惧,「预言」便会成真。
我陷入了循环,虽然我能摆脱所欲所惧的牵制,却迟迟看不透情之一字。
直到这一次,我终于勇敢了回应了乌勒淮。
我想起了一切,回归执笔人之位。
乌勒淮命不该绝,我安排他被属下救了回去。
我对他,是爱的。
这爱,是造物者对世间万物的爱。
也是,一个少女,对心上人的爱。
可我无法再留在他身边,我已陷入循环太久,我必须继续书写故事,否则这个世界会崩塌。
乌勒淮坚持找寻苏云绮的踪迹,三天后侍卫们最终在河里发现了苏云绮的尸首。
当尸体被送到他面前时,他静坐了很久很久,最终笑了。
「阿绮,这一次,你终究被我找到了。」
说罢,他吐出鲜血,昏死过去。
他不肯进食,不肯服药,眼看着就不行了。
我入了他的梦。
在梦里,我们回到了草原,我们肩并肩坐在星空下。
他紧紧抱着我,生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
我笑了,轻轻拍着他的背。
「阿淮,我没有离开过你呀。」
我指了指天上的一颗星。
「你说过,你娘亲变成星星了对不对?我也是。我就是那颗星,我一直在看着你。」
他红着眼睛看着我。
「我会看着你,建立太平盛世,实现你的抱负,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实现的壮志。
「去实现好不好,去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为了我。
「我会等你,我们,天上见。」
再后来,乌勒淮一生未娶,全身心投身于治理天下,建立了一个清平盛世。
直到暮年,他生命里最后的一个除夕夜,在满京城人观赏火树银花的烟花时,他独自离开了。
少年已是白发苍苍,他独自回到草原,躺在当年与苏云绮一起看星星的那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我终于还是出现在他面前,他颤颤巍巍向我蹒跚而来,向我伸出手。
我轻轻回握他的手。
「阿淮,我来接你了。」
番外
如果不是这次觉醒,那么我可能会一直陷在循环里,苏落落便成了这个世界实质的执笔人。
执笔人需要不停创作故事。
我拿出命书,提笔写下:
「2022 年 4 月 28 日,a 市一家咖啡厅…」
随着我写下这行字,周围的环境物转星移,快速变换,渐渐出现了人声、音乐和咖啡香,变成了咖啡厅。
我写下「乌勒淮」「云生」的名字,可很快名字就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命书开口了:
「笔下人如果心足够坚定,便可觉醒。就像你当初突破苏落落的控制,跳出你自己的安排一样。这二人,也冲破了执笔人的束缚,不再是你的笔下人了。
罢了,原本想为他们在这个故事里安排好的结局,既如此,便由他们自己去选择人生吧。
我走到了街上,望着高楼大厦,闪烁的霓虹灯和匆匆的行人。
我如同过客一样观察着这个世界,路人们朝我走来,我看见了他们各自的命运。
我知道,未来会有更多的人挣脱我执笔写下的路线,掌控自己的人生。
无论富贵贫穷,聪明愚蠢,只要他们看清并相信自己的内心,便可明白,自己可做自己的执笔人。
就在我过马路,走向自己的住所时,周围响起一片尖叫。
我回头,发现一辆车失控,朝我撞过来。
执笔人其实能力有限,在每个故事里不是神的存在,也是普通人的肉体,也是会伤会死的。
虽能定人命运,却不能随意篡改设定。像苏落落之前反复篡改,便造成了那个世界急剧崩塌,所以我不得不离开乌勒淮,赶紧修补。
执笔人做大概设定,世界便自行运行,很多事也不是我能预料和掌控的。
就像此刻,我并没想到会有辆车朝我撞过来。
突然,有人把我拉开,我躲过了那辆车,那车撞向了扶栏,司机醉醺醺地跑下来。
「你没事吧?」
我闻声抬头,看见了云生的脸。
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我看不到他的未来命运,因为他已不是我笔下人。
我笑了,摇摇头。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我看见他跑向马路边的一个老鸭粉丝夜宵摊,那儿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忙碌着。
云生帮忙打着包,妇女说着:
「别忙了,你赶紧回家学习去。」
「妈,我帮你吧,咱们一起回家。」
旁边一个顾客打趣道:
「老板娘,你儿子次次全校第一,还担心什么。」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云生,终于有娘亲了,他不会孤单了。
他若有所感,抬头看向我,我们相视而笑。
我转身,走进了小区里。
「他视线一直跟着你哦,看来他跟你还会有故事呢。」
命书嘀咕着。
我走进电梯,身边两个女生在议论着:
「你听说没,大明星陆淮搬到咱小区啦。」
「切,怎么可能,人家那么有钱,会住这种平民小区?」
「但是前两天有人发现他了,虽然带了口罩,但她是铁粉,一眼就认出来了。」
「肯定是长得像而已啦。」
我站在自家门口,半天没打开门。
「你确定密码是这个?」
我问命书。
「没错啊。我这次特意给你找个条件还不错的公寓。租金不便宜呢。」
「可是密码已经输错三次了啊。」
「等下,我安排我的人去问问房东。」
命书说。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快速地输了一串密码,门开了。
我愣住了,转身看向那人,他戴着口罩,眉眼却那么熟悉。
不对,这人为什么会知道正确密码。
「这是我家,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漫不经心地说:
「这是我前天刚买的公寓。」
命书开口了:
「查清楚了。房东那个黑心商家,跟我的人签了租房合同,紧接着又把房卖给了这家伙。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电梯开了,走过来一群人,他抓住我,把我推进了公寓,关上了门。
屋里一片漆黑,我们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你干嘛?」
他放开我,打开了灯。
里面家具确实很好,游戏机跑步机洗衣机一应俱全,根本不像是这个价位公寓会配备的。
奇怪的是,所有的家具装备都是两人专用的,拖鞋杯子都是男女套装。
「这家伙好像有预谋,我查了下,他知道咱们租了这儿才买下公寓,昨天还连夜把家具配置都换新了。」
「那他可真有钱。」
一般来说,执笔人为了不引人注目,需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方便不受打扰地书写故事。
所以我在每个世界的预算都很紧张,这次命书看我当苏云绮时太苦了,才没有抠抠搜搜,给我租了个还不错的公寓。
「那个,这房是我之前跟房东租的…」
如果这个新房东不认账了,把我赶出去,本就不富裕的执笔人就更雪上加霜了。
他指向一个卧室,淡淡地说:
「你住那间,我住另一间。」
合住?!
「可是…」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井水不犯河水。」
他慵懒说着,走向浴室。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头也不回:
「陆淮。」
陆淮?
陆淮!
电梯里那两个女生议论的那个明星?
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倒吸口气。
我就没见过塞得这么满的冰箱,各种各样吃的。
「对了,东西你随便用。」
浴室里传出他的声音。
我撇一下嘴角,我一个执笔人都过得这么艰苦朴素,这人倒挺奢侈。
我不客气地煮了一碗水饺。
我拿出命书,一边吃水饺,一边想查看下陆淮的命运。
却是一片空白。
「你还不明白吗?他也非你笔下人。」
命书说。
「还没猜到他是谁?」
我手一抖,碗没拿稳,碎落了一地,腿上被烫红了一片。
我心很乱,胡乱收拾着碎片,又被划破了手。
突然,我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一滴两滴的水落在我额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头发湿漉漉的,嘴角含笑,眼里似闪着点点星光。
「你怎么总能弄伤自己?」
我笑了,他又找到了我。
「好久不见啊,乌勒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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