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我是赝品,真正的苏落落在他身边了。

「淮哥哥,」苏落落娇滴滴地问,「落落好看吗?」

乌勒淮微笑望着她:

「好看。」

「可之前啊,有个丫鬟嫉恨我的美貌,差点把我毁容。不过呢,这个丫鬟的夫君现在天天打她,恶有恶报了。」

她笑得一脸无邪,盯着我。

苏落落怎会知道赵斐如何对我?!

她到底是谁?

此时她狼吞虎咽,嘴角沾上了糕点,撒娇让乌勒淮替她擦去。

她是苏落落吗?

苏落落虽庶出,但也是丞相之女,怎会这样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赵斐鼓起掌来:

「哈哈,既然有此喜事,不如让云绮跳舞为各位助兴如何?」

我惊愕看向他。

他吩咐婉娘让我穿放了瓷片的鞋子,连站立都困难,他竟要我去跳舞?

苏落落拍手:

「好啊,好啊,姐姐跳舞最好看啦!」

赵斐见我没动,沉下脸,攥紧拳头,威胁:

「去。」

血浸透了我的鞋袜,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尖,我浑身颤抖。

我在地上留了一个一个血脚印,赵斐指着大笑:

「这就是步生莲啊!」

苏落落吃着梅花糕,津津有味地看着。

我摔倒在地,可乐曲未停,我只能站起来继续跳。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痛到昏厥时,一声重响。

「够了!」

乌勒淮拍桌,蹙眉,沉声道:

乐曲戛然而止,众人安静下来。

赵斐笑容凝固,小心翼翼地问:

「小可汗…不喜欢?」

「本王对什么步生莲不感兴趣。」

乌勒淮面色难看,众人噤若寒蝉,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浑身戾气。

「淮哥哥,那落落给你跳舞吧?」

还是苏落落打破了沉寂。

苏落落一舞灵动欢快,把我的「步生莲」衬得黯然无色。

我问命书,苏落落是谁,她脸上的伤为什么好了?

命书浮现:

「你试试就知道了。」

下一刻,赵斐闯进了我厢房,可是自成亲以来,他从不在我这儿过夜。

他淫笑着,抓住我:

「没想到你还有个妹妹入了乌勒淮的眼。乌勒淮压在我头上,要是能睡他女人就好了。」

他挑着我下巴:

「你虽是残花败柳,但与你妹妹有几分相似,本太子姑且把你当成你妹妹,临幸你一回吧。」

他撕扯着我的衣服,我拼命挣扎,他把我推到在桌上,我抓住发簪,狠狠划了过去。

回过神来,他脸上多了条深深的划痕。

他摸到了脸上的血,勃然大怒,扑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起了杀心。

我张大嘴,像一条搁浅的鱼,手在半空中无力挣扎着,渴求一线生机。

我好像看见了娘亲,她全身湿透,摇着头,哭笑着:

「阿绮,放弃吧,没用的。」

我的手渐渐垂下来。

下一刻,赵斐掐住我的手失去了力气。

他惊愕张嘴,捂着喉咙,那里正汩汩流着血。

血染红了他的前襟,满眼的血。

而行凶的匕首,握在我的手里。

我推倒他,俯视着他,观察着他。

他像一条快干死的鱼挣扎着,想呼救,却被割破了喉咙。

啧啧,真可怜。

「太子?」

我小声唤着。

他瞪着我,只能发出:

「救…救…救…」

「救,救,救你?」

我嘴角浮现笑意,然后那笑渐渐失控,变得阴森尖利癫狂。

我几乎笑出了眼泪。

「殿下不是喜欢血吗?看看你现在血溅一地的样子,比步生莲…」

我冷下脸:

「好看多了。」

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婉娘推开了门。

她转身跑开,大喊着:

「来人呐!太子妃杀了太子!太子妃杀了太子!」

赵斐渐渐不再动弹,没了呼吸。

我痴痴笑着,一步一步挪在窗边,瘫坐着。

我望着天上的月亮,那么皎洁明亮,就像当年在草原上看到的一样。

我关上了房门,打翻了油灯,火苗窜起。

我静静等待着火将我和赵斐湮灭。

命书突然飞快地翻页,停在了赵斐的结局上:

「三年后,赵斐成为乌勒淮的傀儡皇帝。」

那句话消失了。

突然,门被撞开,一人闯进来。

「跟我走。」

这句话,好熟悉。

乌勒脱行刺可汗,我想溜走时,乌勒淮抓住了我,跟我说过:

「跟我走。」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清了他的脸。

乌勒淮。

他抓住我的手:

「快走!」

我懵懵懂懂被他拉着往外跑,出门时回头看了眼赵斐。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他脸上的伤痕好像在变淡,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我被他牵着跑了很远,暂时甩开了追兵。

我气喘吁吁,甩开他的手。

「乌勒淮,你来干什么?」

我忍着眼泪,退后一步。

他走近我:

「我来带你走。」

「为什么?你有苏落落了。」

「你记得我在草原上说过什么吗?」

我仰望着他,静静听着。

「我问你想好了吗,跟了我,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垂着眼,敛去了肃杀气息,轻轻说着。

「你说你想好了,从那一刻,我就决定,绝不对你放手。」

眼泪终于滑落,我低头抽泣:

「可是…可是,我朝你放箭…我…」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胸膛,我的箭射中的地方。

「是,你伤害了我,我想,你就像我的鹰,野性未除,抓伤了我逃走,可它还是回到我身边。

「我放你走了三年,你胡闹够了,就该回来了。」

「那你跟苏落落…」

「吃醋了?我就是想气下你,你竟敢嫁人…」

他攥紧拳头,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你不介意吗?」

「谁敢娶你,我就杀了谁,再把你抢回来。」

我笑了,向他伸出手,他握住了我的手。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他腰间的玉兔香袋。

我笑容凝固了。

「这是什么?」

他拿起来,不在意地说:

「我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

「为什么…适合我呢?」

他笑了,一脸柔情:

「第一次见你,你怀里抱着只兔子,还问我能不能救它,你不是很喜欢兔子吗?」

他的话一遍遍回荡在我耳边,我感到一阵晕眩,还有重新沉入水底的窒息。

我后退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兔子,我讨厌兔子。

「乌勒淮,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苦笑着。

「我知道啊,你是阿绮。」

「你了解我吗?」

「当然,你喜欢梅花糕,喜欢桃裙,打雷会害怕,还为我挡过箭…」

我的心越来越冷,他数的点点滴滴,全是苏落落的样子,当初我们相处之事,都是我为取代苏落落按命书指示做的,甚至挡箭,都应该是苏落落,我只是阴差阳错。

我摇着头:

「不,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抬起双手,笑着:

「你瞧这满手的血,我刚杀了当朝太子,我会是你描述的那种姑娘吗?」

我原以为他是来救我于水火的,看来不过是命书的又一圈套。

无非是让我和苏落落都在他身边,以我之恶衬托苏落落的善,最后完成我被他「一箭穿心」的结局。

我后退几步,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我想到了爹是如何在娘尸骨未寒,就爬上了姨娘的床。

情深意厚,可笑的情深意厚。

追兵在靠近,乌勒淮向我伸手:

「快走,阿绮!」

我摇摇头:

「我不会跟你走的。」

「别胡闹了!」

「我是丞相嫡女,当朝太子妃,我不做逃犯。」

「跟我走,我让你做皇后。」

不,你不会的,你会爱上真正的苏落落,封她为后。

「做你的皇后?」我笑着流泪,「嫁给你一个奴隶之子,是耻辱。」

他脸色一变,面露震惊:

「你,说什么?」

我知道他娘亲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乌勒淮,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逃走吗?」

我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字说着诛心之语:

「因为我不嫁奴隶之子。」

他用力攥紧我的手腕,红着眼咬牙切齿:

「你想好了?!」

我决绝地推开他。

他点点头,眼里含泪,苦笑着:

「好!好!

「苏云绮,记住,来日再见,你永世为我奴。」

6

我向追兵跑去,与其被他变心后诛杀,不如死在太子府。

至少我还能有一点点虚假的回忆,保存当初偷来的美好。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去,我不会和他有再见之日了。

可是,我居然又看见赵斐。

活着的赵斐。

他端坐着,脖子缠着纱布,面无表情,凝视着我。

他,明明死了啊。

还有他脸上的那道划痕,怎么不见了?

婉娘冲过来扇了我一巴掌。

「幸好太子福大命大,只被你伤及皮肉,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我回忆着,他怎么可能只伤及皮肉,我明明割破了他的喉咙,眼见着他血流了一地,断了气…

这是怎么回事?!

婉娘又冲向太子:

「殿下,您赶紧下令,将这贱人下狱,不日问斩!」

赵斐没有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盯着我。

「殿下?」婉娘注意到他的异常,「殿下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呀。」

婉娘哭着,又抓起鞭子,冲向我,狠狠抽打着我泄愤。

突然,鞭子停下了。

我抬头,看见婉娘的鞭子在半空中,被拦住了。

而抓着她的人,是…

赵斐。

「殿下?」

婉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没有作声,走向我,蹲下来。

「冒犯了,云绮小姐。」

我听见他低声说着,然后被他抱了起来。

「殿下你在做什么?!这个贱人…」

赵斐没有理她,轻轻抱着我,把我送进了房内。

「你不是赵斐。」

这个赵斐跟之前判若两人,他神色清明,端正守礼。

「我不是。」

「那你为何在赵斐的躯壳里?」

「我也不知,我记得被人杀死后,陷入黑暗里,我跟着光走,再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那你是谁?你为何认识我?」

他盯着我,眸子清亮,仿佛在看一个久别的故人。

「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不过,我只是个过客。」

「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含笑不语。

我意识到,也许他上一世与我有过几面之缘,说过他的名字,但我早忘了。

「我叫云生。」

我确实忘了。

我面露尴尬,他微笑。

「云绮小姐,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名字不重要。」

「云生为何会到赵斐的身体里?」

我问命书。

「赵斐是重要角色,你杀了他后,一个游魂补了空。」

「我和云生,在何处见过?」

「他只是个小角色,我笔下有成千上万像他这样的路人,跟你偶遇过几次,不用在意。」

可是,我觉得,云生看我的眼神,悲伤而怅惘,不像普通的路人。

「那苏落落的身体里,是不是也住着另一个灵魂?」

「是。」

「她是谁?」

命书没有回答我。

「赵斐」或者说云生下令不许任何人将当夜的事泄漏,婉娘来找我拼命,云生让人把她锁进房里。

云生让我好好休息,正要离开,我拉住了他。

「赵斐宠爱婉娘,你今日之举已是反常至极,会被人怀疑的。」

「云绮小姐意思是?」

「赵斐性子古怪无常,好色轻薄,你可以假装被我迷恋而厌弃婉娘。旁人会以为婉娘因嫉生恨,诬陷我害过你。」

「我该如何做?」

「在这儿过夜。」

他眼神躲闪,有些慌张无措。

看样子他之前应该是个青涩少年。

「你别多想,只是做做样子。」

「我知道。」他急忙说,「云绮小姐和我云泥之别,云生怎敢有非分之想。」

他紧张的样子,像生怕轻薄了我一样。

我叹息:

「你不必如此,我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卑鄙之人。」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说:

「不是的,云绮小姐是云生见过最好心的人。」

我愣了一下:

「你是说我在善堂施粥行医?」

那些不过是我为改命的伪善之举罢了。

他摇摇头:

「不是。」

「那是何时?我不曾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好事?」

他笑了:

「小姐是忘了自己有多好,云生会帮您记起来的。」

从那之后,云生就宿在我房里,不过我睡床上,他睡地上。

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有时梦到娘亲,有时梦到乌勒淮,有时梦到苏落落,我像被淹没在水里,想要往上游,却一动都不能动。

最后,我会听到一个声音。

好熟悉,可我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云绮小姐,云绮小姐…」

我在呼唤中醒来,如同一个溺水的人终于冒出水面。

我惊魂未定,抓住了他的手。

「没事了,云绮小姐,没事了。」

他安慰着我,一脸担忧。

「云绮小姐,不怕,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我握着他的手,月光落在他的脸庞,他的眼神如水般清澈,这个眼神,我为何觉得熟悉?

他递给我一杯茶:

「小姐,喝水吧。」

这句话,我好像,也在哪儿听过…

乌勒淮离京那日,云生作为太子去送他。

我站在城墙的角落里,看着他。

乌勒淮知道我在这儿,自始至终,却未看我一眼。

在他身上,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他整个人像没有一丝温度,他看着所有人,眼里只有漠然和冷酷。

仿佛在俯视一群脚下的蝼蚁。

他仅仅向云生颔首便挽马离开,从前他对赵斐那个酒囊饭袋时,还能维持表面的礼节。如今却无礼至此,分明是连表面的客套也不屑了。

他想做什么?

「淮哥哥,等等我!」

苏落落忽然出现,乌勒淮回头。

「淮哥哥,我要跟你一起走。」

四周议论纷纷,周朝民风保守,女子公然要跟外男走,简直有辱名节。

「你要跟我走?」

苏落落用力点头。

我攥紧了手帕。

不知是不是错觉,乌勒淮好像向我这边瞥了一眼。

他嘴角浮现一丝邪气的笑:

「你想好了?」

我一阵心痛。

这是草原上,他问我的话。

「嗯!落落要永远跟着淮哥哥!」

她站在他马下,仰望着他,一脸天真。

「哦!还有落落的小兔子!」

她从篮子里抱出一只兔子,举给乌勒淮看。

乌勒淮仿佛愣了一下,是了,喜欢兔子的是苏落落,不是苏云绮。

渐渐地,命书会让乌勒淮明白,他当年爱上的,其实是他没见过的一个姑娘,不是我。

苏落落向乌勒淮伸手,让他拉她上马。

乌勒淮回过神来,皱了皱眉,沉声说:

「赤马烈得很,不让他人碰。」

那匹马确实如此,从不肯让别人碰,曾经我给它喂草,差点被它踩死,幸好乌勒淮及时赶到。

可苏落落笑了,走向马,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马竟然温顺地任由她摸着。

为何会如此?!

难道……

我拿出命书,上面浮现了一行字。

「赤马温顺地任由苏落落抚摸着。」

乌勒淮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又向他伸手。

乌勒淮似乎看了我一眼,玩味地笑了,将她拉入怀里。

命书上又出现:

「乌勒淮将苏落落拉上马。」

接下来,苏落落做的每一个动作,命书都跟着呈现。

怎么会这样…

命书之前一直是预测未来,我当初在草原所做之事,也只是跟从命书指引。

可苏落落,她先做了一件事,命书是随后呈现。

「云绮小姐,你怎么了?」

云生低下头,轻轻问我。

我看向他,心里有个念头突然浮现。

难道说,苏落落身体里的这个灵魂,才是…

执笔人?

所以她想可以让赤马听话,所以她知道赵斐对我的虐待?

我心乱如麻,看见在乌勒淮马背上的苏落落,感到恐慌又无力。

虽然我已接受乌勒淮会爱上苏落落,但看到他们共骑一匹马,那匹连我都不曾骑过的赤马,无法抑制的嫉妒和心痛几乎让我失态。

我害怕被乌勒淮发现我眼里的泪,可眼前越来越模糊,我死死咬着下唇,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忽然,眼前的日光暗了下来。

我抬眼,发现云生挡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乌勒淮投过来的视线。

「想哭就哭吧,云绮小姐,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云生微笑着柔声道。

我靠入了他的胸膛,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这时,乌勒淮喊了声:

「出发!」

他的语气很不好,仿佛发泄着怒气。

「云绮小姐,有人跟我说过,心里苦的时候,吃糖会好一点。」

他伸出手,掌心里有一颗桂花糖。

这糖,我在娘亲投湖前爱吃的。

甜丝丝的,久违的味道,可无法减轻心里的苦涩。

望着乌勒淮越来越远的背影,我问:

「云生,你说,什么是爱呢?这世上,有与天意相悖也不渝的爱吗?」

云生微笑,垂着眼眸:

「云绮小姐,我不知道。」

我们走回去时,经过一座石桥,云生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问云生。

「小姐,云生听过一个故事,您想听吗?」

我点头,望着他。

「佛陀弟子阿难爱上一女子,佛祖问他,有多喜欢那女子。阿难说…」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未待他说完,我便接上了话。

他眨了一下眼睛,有点讶异我会知道。

当初从北狄逃回来时,我过此处石桥时,曾遇见一个老和尚。

他很老了,须发皆白,佝偻着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觉空的小和尚。

我摇头。

他眯着眼望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转身离开,高声念道: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

后来人们告诉我,那个老和尚住在后山破庙里。

那庙里原来还有个小和尚,三年前一个清晨,有人在通向北狄的驿站,看见了觉空。

他们问小和尚何处去,他颔首道,往去处去。

人们看着小和尚孤身走进边陲漫天的黄沙里。

「云绮小姐,世上最善变的莫过于人心,可你若问我,什么是爱…」

他声音被微风徐徐吹散。

「阿难化身石桥,千年后少女走过时,他不奢求她的停驻。

「相遇于茫茫浮世,见君安好,便足够了,我想,这是我理解的爱。」

我不明白,不想占有、不需回报的爱,怎么会是爱呢?

「若心悦一人,便自去爱吧,何必管造化弄人,人心善变呢?」

7

胸膛里心跳得越来越快,我攥紧了手帕。

「云绮小姐,您想试一次吗?」

「什么?」

他突然抓住我的衣袖,拉着我大步飞奔而去。

侍从们大惊,呼喊着:

「太子!」

我回头,那些侍从笨拙地被甩在了后面。

夏日的风吹起我们的衣袂,杨花纷纷落下。

我眨了下眼,他在阳光回头看我,笑了一下。

多年来沉重压抑的心,忽而轻盈起来,像振翅欲飞的鸟儿。

一瞬间,我竟然也笑了。

他带我来到城门处,吹了个口哨,一匹马飞奔而来。

他牵着马,低头看我:

「云绮小姐,去找他吧。

「去告诉他你的心里话。」

「可是我怕…」

「不用怕。云生会在身后等您,如果您受伤了,我会治好您。如果您掉下来,我会接住您。」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上马,跑出两步,回头看他。

他微笑着,向我轻轻招手,示意我赶紧去。

我笑了,快马加鞭。

风呼啸而来,纵使此刻依然前途未卜,我心中却汹涌澎拜。

我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冲动,我要把命书抛下,我要告诉乌勒淮一切,我要跟他离开,我要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我不断加速,希望再快一点,快一点,我要马上见到他。

很快,地平线上出现了乌勒淮的队伍。

我欣喜不已,要呼喊着他的名字。

可我一张口,还没来得及呼喊,一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马突然凄厉地长鸣一声,扬起前蹄,把我摔了下来。

我躺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了,一动不能动。

大片乌云移来,遮住了日光,天空中形成了一道分界线,一半乌云密布,另一半阳光璀璨。

我看着乌勒淮的队伍如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于日光里。

明白那道分界线,便是…

命运。

是那只无形的执笔之手,不允许我逃离我的命数,将我如蝼蚁般玩弄。

失去意识之前,我朦朦胧胧见一人向我奔来。

是云生。

这次的反抗让我元气大伤,躺了整整一个春夏。

云生昼夜不分地照料着我。

从未有人如此照顾我,我忍不住再次问起他的前世。

我们定有有什么前世之因。

可他只是在我喝完药之后,递给我一颗桂花糖。

他说他是个不重要的人,不用在意。

有时候我觉得,云生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权势财富名声,他什么都不在意。

当我快好起来时,风云突变。

乌勒淮大军压境。

「三月后,乌勒淮攻占周朝都城。」

命书上显示。

可是,之前命书上说,乌勒淮征战十年,消灭数个邻国,最后才攻陷了周朝。

为何周朝变成了他第一个出兵的国家?

周朝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北狄强悍军队之下节节败退。

很快,乌勒淮的大军势如破竹,兵临城下。

恐慌弥漫到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随后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传来。

乌勒淮下令悬赏周朝太子的项上人头,许以黄金万两。

这和命书之前所写也不同。

按说乌勒淮会让赵斐成为他的傀儡皇帝长达十年,为何如今他迫不及待要云生的命?

我感觉到,他变了。

他父汗暴虐嗜战,当初人们常说小可汗仁慈,是未来的明君。

命书也记载他统一四海时,多以怀柔之举,让他国归化北狄。

可如今的他,行兵布阵满是暴戾之气,以杀伐镇压异端,打得敌方无喘息之力。

他的铁骑踏平了每一寸土地,他的刀下不放过一个生灵。

我不能让云生死。

我也不能沦为乌勒淮的奴隶。

「云生,你愿意跟我一起逃走吗?」

云生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和忧伤:

「云绮小姐在哪儿,云生就在哪儿。」

乌勒淮的大军攻陷城门之际,我们逃进了后山。

我准备藏在深山老林里,在老和尚的庙里待一段时间,再乔装混出城。

月黑风高,树影幢幢似鬼影,我拉着他拼命跑着。

森林里安静得诡异,只听到我奔跑时的呼吸声。

荆棘划破了我的皮肤,我也不敢停下来。

我不能落在乌勒淮的手里,命书不会让我开口告诉他真相,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羞辱和折磨。

突然,我脚崴了一下。

云生扶住了我,问我有没有事。

我摇头,却又呆住了。

我看见远处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我们,还听到了猛兽的低吼。

下一刻,云生推开我,一匹狼扑向他。

我瘫倒在地。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草原狼?

是乌勒淮。

他,就在附近。

我发着抖,看着狼在撕咬着云生,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一阵心慌,抽出了匕首,扑过去,狠狠地扎向狼的肚子。

它瞬间转向我,在即将咬住我咽喉时,云生勒住了它的脖子。

他满脸血,竭尽全力困住它,艰难说着:

「快走!」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继续跑着。

嗖地一声,一只箭飞来,射中我前方树,深入几寸。

就着月光,我看清上面象征北狄皇族的鹰隼图腾,几乎瘫软在地。

我又换了个方向逃跑,没多久,另一只箭又射在我前方的路。

我不断换着方向,可没逃多远,箭都会出现。

仿佛在告诉我已经无路可走,我是一只被困在陷阱的困兽。

我慌不择路,拼命跑着,这次终于没有箭拦住我。

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更加不敢停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脚几乎没有了知觉。

四周的蝉鸣让我安心,我应该是摆脱了乌勒淮。

突然,脚底一滑,我从坡上滚落。

我狠狠地摔落,匍匐在地。

我咬着牙,剧痛袭来,不敢发出痛呼。

我挣扎着,本想慢慢爬起来。

可下一刻,我看见眼前,有一双马靴。

我浑身一震,慢慢将视线上移。

随后,我的心越来越下沉,最终看清了那人的脸。

乌勒淮。

他面无表情,眼底一片漠然,脸上还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

他抽出了箭,搭弓瞄准了我。

我想起了我的结局:

「被乌勒淮一箭穿心。」

我闭上了眼。

可剧痛并未出现,那只箭擦着我划过。

我听见了一声嚎叫,回头看见那只狼倒在了地上。

它挣扎着龇牙咧嘴,还想向我爬来,似乎要报刚刚的一刀之仇。

我刚与死亡擦身,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乌勒淮蹲下来,逼视着我,我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眼眸漆黑,不见草原时的光,只有疯狂的恨和凛冽的寒意。

他笑了。

「好久不见,苏云绮。」

他变得很陌生,我往后挪动着。

他向下一瞥,觉察到我的退缩,脸冷了下来。

他抓住我的手腕,如同铁钳一半,力气大得几乎要拧断我的手。

我越来越用力地挣扎,他却似乎越来越兴奋。

我被他拎了起来,扛在肩上,扔上了马。

就算我呼痛,他手下一点儿也都没留情。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

我被扔进了一个牢笼似的房子。

我倒坐在地上,我的裙子满是血污,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一点点往后挪动,很快被逼至角落。

他蹲下来,我几乎被掩盖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

「太子妃,为了见你,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么?」

我看见他左肩有一道伤口,正在渗着血,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满脸都是复仇的快意和狠戾。

「你,你受伤了,要包扎…」

他神情微滞,又皱眉,仿佛在极力忍耐。

他甩开我,站起来,背对着我:

「够了!虚情假意,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我艰难地扶墙站起来:

「我不是…」

他嗤笑一声,转过来,一脸嘲讽:

「那是什么?你是可怜我这个奴隶之子?」

「不是可怜,是在意。」

「你在意我?」他向我走近,我往后躲,「所以当日一箭射中我胸口?」

我受伤的脚又扭到,身子一歪,腰间却多了一只手,将我扶住。

我感受到腰间,他手掌的温度,烫得吓人。

他收紧了手,将我推向他,近得几乎肌肤相亲。

他的目光下移,打量着我,我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若太子妃真在意我,与其用说的,不如…用做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起,扔到了床榻上。

我想跑开,刚一坐起来,就被他推倒回去。

「我是周朝太子妃,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喊着。

他脸上一片肃杀,欺身过来,一只腿压住我乱踢的腿,一只手抓住我双手。

强大的力量差距让我动弹不得,他轻而易举抚上我的脸,然后上移,抽出我头上的发簪,象征太子妃身份的如意簪。

我头发散落,他终于放开我,站起来,扔掉发簪。

「现在不是了…」

可下一刻,我稍微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他开始脱起了上衣,一件一件衣服脱落。

我的视线如同被烫到了一样,不敢直视他。

他捏住我下巴,逼我看向他。

我才看见,他胸膛上的累累伤痕,新的旧的,结疤的流血的,触目惊心。

尤其是他心口上那个伤疤,我知道,是我留下的。

他放开我,扔给我一个药瓶。

「给我上药。」

他坐在我面前,背对我。

我只能给他上药,轻轻地擦拭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错觉,仿佛眼前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来找我复仇的狼,可它终究做不到用尖牙利爪断我性命。

「哭什么?」

他忽然说。

我才发现我自己流了眼泪,滴落在他身上。

「我…我只是难过。」

「为谁难过?」

「为我自己…也为你。」

「苏云绮,你到底要玩我多少次?」

他转过来,看着我:

「在草原上说会永远陪着我的你,把箭射入我胸口的你,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阿淮,我是真地想陪你的,我,我…」

「我相信过你,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呢?你说你不嫁奴隶之子。我将真心一次次捧给你,你为何将它撕碎践踏?我又怎知,你现在是不是对我虚与委蛇?」

我正要否认,他站了起来,披上外衣,恢复一脸冷酷。

「向我证明,我就信你。」

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拽了起来。

他把我带到地牢里,在那儿,我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云生。

他被绑在刑架上,浑身几乎被自己的血浸透了。

好几处伤口,都看得见森森白骨,他得多疼啊。

他听到动静,微微抬头,看见了我。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仿佛一只脆弱易碎的白玉,被砸烂摔碎了。

我不敢碰他,也不敢走近。

「心疼了?」

乌勒淮语气不太好。

「为何要这样?他对你没有威胁,他谁也伤害不了。」

云生连蚂蚁都不忍踩死,是我见过最干净最温柔的灵魂,只是被我牵扯进来的。

他的人生,本应该坐看云卷云舒,一片静好,不应该满是血污杀戮。

乌勒淮笑凝固了。

「你真地在意他?」

他抽出一只箭,慢慢说着:

「自我决定攻城,他就不可能活下去。可我为何没杀掉他呢?」

他把弓箭递给我:

「杀了他,证明你的真心。」

我大骇,惊愕地看着他。

监牢深处传来阵阵惨叫,四周烈焰熊熊燃烧,他逼视着我,就像地狱修罗,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后退:

「不,不可以…」

他暴怒,狠狠地把我扯了回来:

「你做不到?!」

「他是无辜的。」

「无辜?」

他笑了,满是苦涩。

「你当日毫不犹豫向我下杀手,如今却不忍伤害他?」

他蛮横地把我扯进怀里,将我转向云生,抓着我的手迫使我搭上弓箭,瞄准了云生。

「动手!」

我颤抖着,死死咬着唇,不肯放箭。

「不肯杀他?我帮你。」

乌勒淮抽出佩剑,快步走向云生,我来不及阻止,他的剑便狠狠砍中了云生的左腿。

我惊叫一声,撇过脸去。

鲜血迸溅,云生痛得抬头,脸色惨白,却还是咬着牙不肯发出痛呼。

「杀了他,他就解脱了。」

乌勒淮一脸漠然。

我满脸是泪,小声说着:

「云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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