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冒着热气的双唇堵住了我的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二人。
电脑被我们打翻,她一下把我按在沙发上,双手死死地掐着我的后背,感觉她的指甲仿佛要嵌进我的肉里。
泪水疯狂地从她眼中流出,顺着脸庞流进了我的嘴里。
「啊~」
「呜,呜~」
她突然一声凄厉的悲鸣,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释放而出。
「求求你,别让他走。」
「求求你。」
她一下跪倒在地,悲声祈求,脸上凌乱的头发裹着眼泪和唾液,眼里透着一股疯狂。
我的大脑一下空白,接着就是心脏破碎的声音。
「不。」
「老婆,起来。」
「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的。」
「乖,听话哈,快起来。」
「你快起来啊。」
我崩溃地说道,即使我再怎么用力,却怎么也拉不动她。
我只得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她,用我的鼻子对着她的鼻子。
「听我说,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一定会找到回来的方法,一定会。」
我摸着她的头,不停地说着,我还是低估了她对我的爱,我已经无比懊悔自己当时说出真相。
这个能想到把记忆不停传承下去的女人,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突然,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老婆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我意识到,离开的时间到了。
「不,我不走。」
「我……」
最后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寂静得十分可怕。
……
睁开眼睛,头顶是发黄的天花板,我躺在了一个狭窄的房间。
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满是污迹的白炽灯吊在一条电线上面,时不时地摇晃。
潮湿的空气让房间显得沉闷,我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就连呼吸都感到费力。
窗外的声音不断变化,有孩子上学时父母的殷殷期盼,有年轻人呼朋唤友的豪气,有情人间的甜言蜜语,有老人互相搀扶的声声脚步。
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又到天黑。
我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觉不到饥渴,感觉不到干涩,感觉不到时间。
往日的一幕幕在我脑中闪现,我仿佛看到那个怀孕的老婆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绝望哭喊。
我仿佛看到一个个她在我离开后心如死灰,瘦得不成人样。
我仿佛看到手握一个小巧 u 盘的她绝望地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呼。」
「呼。」
那种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犹如溺水的一条死狗一般,身体蜷缩成一团。
身上的每一个关节犹如长满了刺,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萎缩。
我的身体在告诉我,如果我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死吗?
不,死亡对问题没有意义,那一个个的她还在等着我,我一定要找到破解之法。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我终于在求生的本能下挣扎着起身。
我推开窗户,身子无力地靠在墙上,任由暖阳轻轻地抚摸。
我不能认命,即使我的能力有限,即使我面对的是超越维度,超越时空的存在,我也要去救我的公主。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眼里闪过了一抹狠色。
这一次,我目的明确,行动很快,利用彩票换的钱,我掀起了一场金融界的风暴。
短短一个月,我的财富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全世界都知道一个新的金融巨子诞生了,赚钱在这个人的眼里仿佛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这个世界的女友默默陪在我的身后,我的所有精力都花在了赚钱上面,她一直很懂事地支持着我。
有了足够的力量,我找来许多科学家组成了一个科研团队。
我并不是要研究穿越时空的机器,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的时间根本做不了什么,可能建个粒子加速器都不够。
我要做的,是让这些拥有足够智慧的人类来研究我的身体。
对,我的身体。
为什么我的记忆能够保留,为什么回到起点之后,我的身体却没有变化,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不就是我吗?
我的身体里肯定有秘密,研究我的身体就是一个方向。
不论成与败,我总得去努力,要不然我真的找不到继续活着的意义。
偌大的会议厅里,我神情严肃地坐在主席台上,底下是上百名我请来的顶尖的科学家。
请到这么多人,我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在我大预言术的加持下才获得了他们的信任,这一次行动全程保密,我还把基地建在了一个无人的小岛。
「事情各位都知道了,如果解开我身上的秘密,那么我不但得到救赎,整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将会实现不可想象的飞跃。」
「只要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我是这次行动的唯一实验体。」
「不论你们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配合。」
我停顿了一下,重重地说道:
「即使是让我付出生命。」
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告诉她,我已经告诉过一次,可结果却让我无比懊悔。
底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整个科技界已经很久没有巨大的突破,如果能解开我身上的秘密,那么这绝对是新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发现。
接下来的日子,我穿梭在各种实验室里,我的头发,指甲,皮肤,血液,骨骼,脑细胞……每一处身体的组织都被切下来做研究。
在高温环境,低温环境,无菌环境,太空环境……各种各样的环境里都有我的身影。
科学家们的想法千奇百怪,一个白胡子老头甚至说想拿我的肉尝尝看。
当然了,虽然我说过不惧死,可要真的把我玩死了可就真的玩完了,所以他们也没提出让我死的想法。
可大量的实验还是让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瘦了很多,脸颊上出现了突出的颧骨,深陷的眼窝,可是我发红的眼睛却无比坚定,甚至有了一丝疯狂。
女友看着虚弱的我,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
「我们回家,好不好?」
「你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为了赚钱吗?」
「我们的钱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这么折磨你自己了。」
我心中一阵酸楚,我也想守着她过一辈子,可我要是不解开套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只会彻底迷失在无尽的时空中。
「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她不再多言,只是无声地流泪。
「亲爱的,剥个橘子给我吧,我想吃。」
「你剥的要香一点。」
为了逗她开心一点,我故意用卖萌的语气说道。
她的脸上果然出现了笑容,转身去拿起了橘子。
距离再一次离开仅有最后一个月,这天深夜,一个满头白发,胡子拉碴的老头敲开了我的房门。
「李工,你怎么来了?」
我费力地起身,这老头七十岁了对科研却还有极大的热情,天天在实验室熬夜。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找我的第一句就是,他做的项目得加钱。
想必又是要钱来了。
「哈哈哈,小鬼,有重大发现,有重大发现啊。」
他拿着一沓报告,一路眉飞色舞地小跑过来。
人来没到,激动得吐沫星子已经喷到了我脸上。
我顾不上脸上的情况,无比激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是不是真的?」
「不会是你又诳我加钱忽悠我吧。」
我颤抖地说道,那瘦如鸡爪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
「你先放开我。」
「出什么事你们集团可得养我下半辈子。」
我这才松开手,连忙说道:「您老放心,我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你都这个样子了,也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
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接着看了我一眼后,又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这老头平时一副大大咧咧,心里只有科研的样子,可现在还是被我这鬼样子惊到了。
此时的我早已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变得百病缠身,我的头发已经掉光,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要不是我有顶级的医疗支援,再加上我心中的一口气吊着,我早已不在人世。
「您老快说吧。」
我着急地催促道。
「小鬼,你先别激动。」
「这段时间,我领着团队对你的脑细胞进行了各种研究,可是都一无所获,脑细胞和正常人并无区别。」
「可就在整个团队都想放弃脑细胞的时候,我却在里面检测出了一种……」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十分怪异,接着重重地说出了两个字。
「虫子」
「虫子?我的脑子里有个虫子?」
「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这怎么可能。
「确切地说,这是一种原子级别的超级微生物,要不是你的脑细胞发生了异常波动,还真的发现不了。」
李工把手中的资料丢给我,一张照片顿时占据了我的眼球。
只见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黑点,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黑点身上还有两条细微黑线,就像虫子的触角。
一想到我的脑子里全是这种黑色的「虫子」,我顿时头皮发麻,慌乱地把手中的资料丢开。
李工不紧不慢地一张张捡起,说道:
「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在我观察时,这个黑色的虫子还很活跃,当脑细胞分裂的时候,这小小的虫子还会自动一分为二,主动占据新的脑细胞。」
「这足以说明,这不是一个死物。」
我还是不敢相信,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就要起来。
「带我去看看。」
李老头一把拉住了我,缓缓说道:「来不及了,当我准备把它转移到其他地方,进行深度研究的时候,它就突然消失了,好像就从没出现过。」
「我觉得,这很可能和环境有关。」
「突然消失?」
这几个字仿佛魔音一般不停在我脑中回旋,当初的合同就是突然消失,我每次离开是不是也是突然消失。
看来,导致我不停回到过去的就是这该死的「虫子。」
虫子寄生在我的脑细胞中,又能不停分裂,那是不是说我的脑子里还有无数这种虫子。
「呼哧。」
「呼哧。」
我的胸膛不断起伏,浑身出现了鸡皮疙瘩,还有一种非常想吐的感觉。
「小鬼,你没事吧?」
李老头扶我坐了下来,他用一种十分火热的眼神盯着我,这感觉让我想到他以前说过的话。
「小鬼,要不拿你的肉我尝尝看?」
不过这次不是想吃肉,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我的头上,我想,这一次他想吃的是我的脑子。
「李工,一定要帮我捉到这虫子。」
「无论多少钱,一定要搞清楚这黑色虫子的秘密。」
我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如果这虫子是这一切的主导者,那么一旦掌控了它,那该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到时候我身上的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这正是我的追求,要是能解开虫子的秘密,就是让我马上死也愿意。」
他看着我的脑袋,舔了舔嘴唇,眼里按捺不住渴望。
「真是一个疯子。」
我心里想,不过我需要这种疯子。
「去准备手术吧,别切太多。」
我慢慢地躺下,朝他摆了摆手,幽幽说道。
我哪里还看不出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我的脑子去做研究。
他脸上控制不住地欣喜,不过很快又好像意识到什么,面色略微有点尴尬。
毕竟做了这个手术就代表着我的身体将再次遭到重创,我很可能撑不住这个月。
他自然知道这手术对我的意义,所以在露出喜色之后觉得不太合适,别人都要死了,你却开心无比,这确实太残忍了些。
「看来还没太疯。」
我闭上眼睛,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嘿嘿,那个,再加 10 亿吧,我新建的那个实验中心可能得升级了。」
「毕竟要取出原子级别的东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轻轻凑到我的耳边,非常慈祥地笑着说道。
「去找财务吧。」
我把头扭到一边,这一会的工夫我情绪波动太大,身体已经传来了疲惫的信号。
「得嘞。」
李老头甩了一下手中的纸,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听他走远了,我这才睁开眼,掏出手机,找到了我弟的电话。
「喂,小魁。」
「你带几个人过来给我盯紧了李工,一旦举动异常,立刻拿下。」
「另外,我给你交代点事。」
「……」
这世界上,除了老婆,我能信任的只有我的亲人,我的父母很老实,藏不住事,我只能选择我弟弟。
幸运的是,这个弟弟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和我感情很好。
而且经过我这一年给他的历练,他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
这件事太重要了,如果那个看起来疯疯的李老头一旦解开了虫子的秘密而起了不该有的心,那一切都完了。
我已不是当初的单纯无知的小镇青年,我的单纯只留给我的家人,经过这么多年,我早已明白,不要随便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一旦失败,就会万劫不复。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开着一辆汽车,慢悠悠地行驶在漫长的海岸公路上。
窗外,碧蓝色的大海与天相接,白色的海鸥乘着咸湿的海风,犹如某部电影的结尾画面。
「哥,要不换我开吧。」
副驾驶坐着我弟,见我有点累了,侧身说道。
「爸爸,我也要开。」
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凑了过来,肉嘟嘟的小手就要往方向盘上拉。
这是我三岁的女儿,和她妈妈想的一样,眼睛像她,嘴巴像我,很是好看。
「楚小悦,别淘了。」
「妈妈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打扰开车的人,这样是很危险的。」
我的老婆一把把她拽了回去,严肃地说道。
「呜呜呜,奶奶,妈妈弄疼我了。」
女儿才没工夫听她妈妈的道理,一下扑进了我妈的怀里,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小悦不哭。」
「我家小悦最乖了,妈妈不是故意的。」
我妈一把将她抱在腿上,抽出纸巾为她擦泪。
可女儿还是大哭不止,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悦,你看这是什么?」
我父亲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在女儿面前晃了晃,接着双手一变,一块巧克力神奇地出现在他的手心。
女儿露出惊讶的目光,拿起巧克力就往嘴里塞,然后用满是口水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
「爸爸,爸爸,快看。」
「爷爷会变魔术。」
……
「爸爸。」
「爸爸。」
女儿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猛地一下惊醒,四周只有一片黑暗。
再次睁眼,一张面容憔悴的脸正对着我。
「老天保佑,你终于醒了。」
这正是我的老婆,见我醒来,她喜极而泣。
我下意识地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哥,你别动,我给你摇。」
我弟也在,他红着眼,抹了一下脸,慌乱地蹲了下去,似乎怕我发现他哭花的脸。
我的上半身慢慢升起,接着看了我弟一眼。
我做手术的事是瞒着我老婆的,肯定是我弟走漏了消息,我特意叮嘱过他的。
他一言不发,有意躲着我的目光,我有些生气。
「你别怪他了,是我逼他的。」
老婆含着眼泪说道,接着又悲又愤地看向了我。
「楚默,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这不是在折磨你,更是在折磨我。」
「你就这么想要我们给你收尸吗?」
她声音沙哑,语气悲怆,一双眼睛充满了哀怨。
她恨我的隐瞒,可看到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心痛到极点。
我伸出干枯的手,艰难地碰到她的脸,静静地注视她的眼睛,然后轻轻地笑着。
许久,我才缓缓说道:
「老婆,我们的小悦好可爱啊。」
我的声音很微弱,湿润的眼睛涌出了两行泪水。
……
这次手术我切除了部分脑组织,幸运的是,我活了下来。
我不会求死,我知道,当我再一次穿越的时候,我的身体会恢复如初,就像我曾经剃掉的头发,增加的体重,不小心划破的手一样,都会恢复成刚开始的样子。
李老头用切下来的脑组织开始了新的实验,并计划建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仪器来捕捉「虫子」。
「虫子」在受到刺激时会发生分裂,接着突然消失,他要做的就是在消失之前抓住它。
据他所说,我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存在着一只「虫子」,我想,切了那么多,够他最后这一个月玩的了。
我常常做梦,我的大脑在失去一部分组织后反而变得活跃,我想起了很多小时候早就忘记的事情。
老婆一刻不离地陪在我的身边,我清醒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梦中度过。
她知道了我脑子里有一种虫子,她认为,就是虫子在控制我,让我总是说很多胡话。
时间很快来到了 2023 年 12 月 31 日,晚上 23 点 25 分。
李老头的实验进展十分缓慢,那神秘的虫子总是把他耍得团团转,不论做什么都碰不到它的一点影子。
据他所说,切下来的脑组织中,可以确定,每一个脑细胞中都存在着一只「虫子」。
而所有虫子都一直处于一种幽灵状态,在这个过程中,虫子不会有任何活动。
只有当脑细胞进行分裂的时候,虫子才会进行分裂活动,从而被仪器观察到,但这虫子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窥视自己,立马又进入了幽灵状态,即使细胞再次进行分裂也不会有任何活动。
除非再次使用新的脑细胞进行分裂活动,不然看不到虫子的踪迹。
其实我也没抱太大希望,能让我穿越时空的虫子,又怎么会轻易地被人类抓住。
不过我不会放弃,我将会把这个世界最新的研究成果记在脑中,然后前往下一个时空,在下一个 2023 年里再次继续未完的事业。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解开所有秘密,获得安宁。
我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身体不断恶化,已经被转移到了 ICU 里,一直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我的老婆和家人被隔绝在了外面,这样也好,免得她看到我这全身溃烂的恐怖模样。
能活到现在,全凭我一口气撑着。
我不能死,还有许多平行宇宙中的老婆等着我去救赎。
我要掌握虫子的力量,我要成为命运的主宰,我要改变一切。
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实验,我不是活下来了吗?
我一个普通人,按理说绝对撑不到现在,可为什么我还没死?
我隐约觉得,这都是因为我脑中的「虫子」。
既然「虫子」寄生在我的脑中,那么它绝不会让我死,人死后的两个小时之后,所有脑细胞都会因缺氧而枯萎。
那么虫子也就没了生存的地方,为了保护自己,虫子也不会让我死的。
我闭上眼睛,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等待着离别的到来。
23 点 59 分,57 秒。
58
59
60
61。
等等,为什么我的意识还存在,为什么我还没有穿越?
我睁开双眼,依旧是那个冰冷的 icu 病房,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过了 12 点。
也就是说,时隔多年,我第一次度过了 2023 年,来到了 2024 年。
我看向自己,依旧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惨样,我鼻孔里插着氧气管,一台仪器连接着我的身体,吊着我这半条命。
我的肌肉已经萎缩,整个人快成了一根干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无尽的恐慌在我心里蔓延,我不想离开的时候一直让我离开,现在我成了这副样子,却又不让我离开了?
「该死的虫子。」
我生出了强烈的恨意,我就像一只可悲的蚂蚁,被命运无情地碾来碾去。
说不定这虫子就在我脑中嘲笑着我,笑我一个卑微的人类却试图掌握它的力量。
「啊,啊……」
我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怒吼,我的灵魂仿佛被禁锢,我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是一点希望。
这是虫子对我的惩罚吗?
我已用我的未来典当了富贵的生活,既然签了合同,就该按照原定的剧本过完这一生。
不论我干什么,它都不会干涉我。
而我现在却妄图得到它的力量,改变游戏规则,这绝不是它所能容许的。
「啊。」
「我偏不,我就要和我的老婆过完这一生,我就要我的孩子。」
「我就要所有人都记得我们发生的所有事,我就要每一个 2023 年的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
我在心底不服气地呐喊,我知道,虫子就在我的脑中,我相信它听得到。
那可是能改变时空的存在,怎么会不知道。
「不管你是什么,虫子也好,神也好,我正式告知你。」
「我,楚默,已经不想继续交易,请你让一切恢复原样。」
「包括每一个平行宇宙。」
无论我怎么呼喊,始终得不到一点回应。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毁灭吧。」
我心中无尽的思念和希望,不甘和愤怒化作了最后的疯狂。
我艰难地把手伸到了身旁的白色仪器,一旦按下上面的电源按钮,我将会在 1 分钟内死去。
「啪。」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按下电源,仪器上面的指示灯一下熄灭。
我一下感到了窒息,难受得似乎整个肺就要爆炸。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下意识地想挣扎,张大着嘴巴却吸不到一点氧气。
终于,我的世界仿佛缓缓拉下了一块黑色的幕布。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没过多久,病房大门被打开,一群白大褂焦急地对病床上的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进行抢救,几分钟后,在声声叹息中,男子被宣告了死亡。
很快,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跑了进来,从她虚浮的脚步就能看出,她已经失眠了许久。
在看到男子尸体的一刹那,她突然晕厥,一群白大褂连忙对她进行抢救。
病房内忙做一团,没人注意的是,一只很小很小的虫子从男子尸体的头顶钻了出来。
虫子整体呈黑色,犹如一个黑点,在黑点的前面长着两条长长的触角。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感觉我正悬浮在半空之中,我能清清楚楚地看清病房里的每一个细微的东西。
我看到我老婆已经缓过来,不顾面容恐怖的尸体,泣不成声地给了我一个吻。
我还能感知到房间外的所有事物,我看到我弟弟正守在某个实验室的大门口,实验室里,李老头正带着一群人不停地忙碌着。
我仿佛掌握了某种超凡的力量。
我这是灵魂出窍了吗?
我看不到我的身体,可能灵魂本就是透明的。
看到老婆悲戚的模样,我再也控制不住,来到了她的身边,我用力地呼喊她的名字。
我要告诉她,我还在这里,只要我存在,我就不会放弃。
我要打败那可恶的虫子。
可无论我怎么呼喊,她却全听不见,看不见。
我着急地四处乱转,就在即将撞上墙的时候,我突然穿越了墙壁,到达另一个空间。
我意识到了什么,心念一动,我立马又回到了老婆的身边,再一动,又出现在了李老头的实验室。
我豁然发现,我拥有了瞬间移动、也就是空间穿越的能力,这使我欣喜若狂。
我感觉我对付那可怕的虫子又多了几分底气,我准备去抓住那该死的虫子。
我尸体的大脑已经死亡,已经没有了虫子。
唯一还有虫子的地方就剩下了李老头的实验室。
我穿越到他的仪器中,找到了培养皿中的大脑,就在我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了激动人心的呐喊。
「虫子,虫子出现了。」
「这还是第一次发现虫子主动从脑细胞中出来,天呐。」
「好大的虫子,这很可能是所有虫子的母体?」
李老头盯着仪器上的屏幕,激动地大喊大叫,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屏幕上,一只黑色的虫子长着两条触角,正悬浮在小小的培养皿中,犹如指甲盖般大小的脑组织在虫子的面前犹如一座无边大山。
比起之前发现的虫子,这只虫子大了无数倍,已经和一粒灰尘差不多。
我注意到了屏幕上的变化,连忙寻找着出现的虫子。
我能感知到每一个脑细胞的内部构造,即使再微小的东西也休想逃过我异常的感知能力。
可我却怎么都发现不了虫子的身影。
我如临大敌,急得到处乱转。
突然,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我把注意力放在了仪器的屏幕上,接着我移动到前方,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只黑色的虫子也朝前移动。
我继续移动,那只虫子也一起移动,运动轨迹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倾覆,好像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深渊,命运再一次将我按在地上狠狠践踏。
无尽的回忆涌入脑海,我的老婆,我的孩子,我的家人。
我 25 岁之前平凡的人生,25 岁之后重复的人生。
一幕一幕,近在咫尺又恍如隔世。
我的身上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开关,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疯狂地挤入我的意识之中。
我看到浩瀚的宇宙,无数的星系在眼前划过。
「我是能够旅行在无尽时空的虫子。」
「刚出生时,我被送进一个雄性人类的大脑中。」
「我不停分裂,占据他的脑细胞,读取他的记忆,包括他的所有感受。」
「我静静潜伏,一年之后,所有分裂出去的虫子回到母体,带回所有的信息。」
「我爬出男人的脑袋,男子随即脑死亡,彻底失去了他的生命。」
「我独自穿越到下一个平行宇宙,再次进入同一名男子的脑中,继续新一轮的分裂。」
「因为我的缘故,男子多了一年的记忆。」
「就这样,我已经旅行了十余年。」
「这个宇宙中,男子选择了死亡,这也代表着我的旅程提前结束,我不得不离开他的身体。」
我感觉我的意识膨胀到快要裂开,似乎灵魂正在被撕成两半。
「不,我不是虫子。」
「我是楚默,我小时候很聪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我长大后贪玩,没考上大学,进过流水线,当过服务员,送过外卖。」
「我爱看闲书,我性格内向,内心温柔,在我 20 岁时遇到了一个活泼的女孩。」
「女孩名叫楚研,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她说她脾气不好,性子很急。」
「我说如果你的心长满了荆棘,那我的就化为最柔软的清水,无论你怎么扎我,我都能包容你。」
「我还有父母,我父亲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总是挡在家人面前遮风挡雨。我母亲胆小怕事可做饭很好吃。」
「我弟弟已经长得比我还高,谁能想到他小时候总是把压岁钱给我保管……」
「这个世界明明有这么多人爱着我,而我又爱着他们,可为什么我会感觉自己是一只虫子。」
究竟是我变成了虫子,还是虫子变成了我?
一个身体,为什么会有两个灵魂?
「李工,你看,这虫子的触角怎么到处乱动,这感觉……」
「怎么这么像打架啊?」
有人小声地对着李老头说道。
「快,启动设备,进行捕捉。」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跑了。」
李老头压着声音,大手一挥,急切地说道。
「咔。」
设备已经启动,整个世界变成黑暗一片。
我是一只虫子,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一个生命体,可以把我理解成一段没有感情的程序。
我就像在执行程序命令一般穿梭在一个个平行宇宙,夺走楚默的生命和记忆。
我获得了他的记忆,感受,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继承了他的人格。
……
黑色的虫子停止了扭动,仿佛获得了新生。
我是楚默,一只有着虫子身体的楚默。
一只有着人类父母,人类老婆的楚默。
一只心中充满了爱的楚默。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来自宇宙深处,我拥有了更加不可思议的力量。
即使我是只虫子,可我获得了超脱。
只要我还爱着那些爱我的人,不就够了吗?
我感到一股能量在实验室内生起,整个培养皿外安装了一层又一层防护罩,我感觉自己被一颗粒子锁定,它将会以无比恐怖的速度冲向我。
「呵呵,无知的人类。」
我心念一动,「滋滋滋」,偌大的仪器火光四起,很快成了一堆废铁,下一秒我已经穿越空间,到了宇宙深处。
脚下是一个蔚蓝色的星球,它和许多星球一起,都存在一个很大的泡泡之中。
在泡泡的周围,还有无数个泡泡。
这些泡泡就是一个个平行宇宙,它们相互映射,却又互不干涉。
我被这迷人的景象震撼住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我找到我去过的平行宇宙,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我找到了每一个我离开时的时间节点,也就是每一个 2023 年 12 月 31 日的 23 分 59 秒
我看到了拿着验孕棒的妻子正趴在我的身上痛哭不止,我看到了拿着 u 盘的老婆正抱着冰冷的我,死也不愿分开,我看到脸色惨白的她正轻吻着不成人形的我……
如果我有心的话,那么肯定在流血。
「老公,请开动吧。」
「老公,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老公,你好帅啊。」
「老公,我昨晚梦到我们结婚了。」
「老公,我洗好了哦。」
「老公,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再生气,那我也生气,哄都哄不好那种,看你怕不怕。」
……
「老公,我想你了」
我仿佛听到了声声呼唤,老婆一张张生动的脸不停地跳入我的脑中。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正在读取储存在我体内的记忆。
我心乱如麻,惶惶不安。
我伸出长长的触角,急切地想要进入那一个个平行宇宙之中,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