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爱哭,是我的玲玲⽆疑了。
番外(⾔庭):惜不遇逢时「岭南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了。
」我刚刚从岭南快⻢加鞭赶回上京,⽔还没来得及喝上⼀⼝,便被招进宫中复命。
皇帝伏案批着奏折,闻⾔,抬头道:「史官那边,就按太⼦于岭南染疾暴毙记录吧。
」他淡淡交代了⼀句,接着⼜埋头于奏折之中,寝殿⾥烛光摇曳,⼀时间静得只闻笔墨声。
我转⾝欲退下,却忽地被叫住了。
「⾔庭,这皇位我终是坐稳了是吧?
」我背着⾝⼦,看不到皇帝说这话的表情,⾔语⾥倒是听不出半份欣喜。
登基⼀年以来,以前的政敌、盟友,对皇位有威胁的⼈,都被他逐⼀清除掉了,上京的⽼牌世家⼤族,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提拨了很多⻘年才俊,想必这皇位该是稳坐了吧。
我点了点头,转⾝应道:「回陛下,稳了。
」⼀阵⼤⻛刮来,吹开了政务殿的⻔,啪地⼀声,在这寂静的深夜⾥格外响亮。
皇帝抬头看向政务殿外的层层台阶,⼀时失了神,很久没有说话。
冷⻛灌进殿内,掀起帷幔,我不由打了个寒战。
第⼀次⻅到当今皇帝还是⼗岁那年,⽗亲当年位⾼权重,我也跟着沾光,和皇⼦们⼀起在太傅处学习。
那天,先帝领着个⼩男孩出现了,跟太傅交代了⼏句。
看他穿着寒酸,⼜瘦⼜⼩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是哪个⼤⾂的庶⼦,送过来陪皇⼦们读书的。
后来,我从⼤皇⼦⼝中断断续续听到,他是皇帝醉酒后和宫⼥所⽣的皇⼦,以⼤皇⼦为⾸的⼏个显贵之⼦整⽇捉弄他,可也从不⻅他⽓恼,只是⾯不改⾊地继续读书。
和皇⼦们读书,稍有不慎,惹恼了哪个皇⼦,是会掉脑袋的,严重的话甚⾄会连累整个家族。
因着朝堂上的厉害关系,每⽇回府,⽗亲都要我按时汇报上学情况,每每说到李维安时,他总是让我少去操⼼皇家的事,管好⾃⼰。
有⼀次我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说李维安可真是个怪⼈,从来不恼不怒,⽗亲拿出戒尺打在我⼿臂上,狠狠责罚了我,并且严厉叮嘱道,那是四皇⼦,名讳岂是我们可以随意叫的。
⽽后,⽗亲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良久之后⼜让我⽇后多多照拂下四皇⼦。
当时我也不过是个半⼤的孩⼦,难懂其中深意,不过听⽗亲的话总是没错的。
从那以后,每⽇午膳时,我总是将⾃⼰的饭菜偷偷分⼀些给他,因为他总是只吃两个⼲巴巴的⽩⾯馒头。
没想到,这个⼩⼩的举动让我逃过⼀劫,李维安作为四皇⼦救了我⼀命。
⼗⼀岁那年,⼀个炎热的午后,我在太傅的学堂上昏昏欲睡,抱怨着这么热还要读书,可真是命苦,抬眼瞅瞅四皇⼦,居然还能聚精会神听着那些知乎者也,⼼下正佩服他可真有毅⼒,突然⼏个侍卫冲进学堂,架着我就要出去,慌乱中,我压根不明⽩发⽣了什么事。
四皇⼦李维安猛地站起来,厉声开⼝道:「太傅学堂,乃是皇⼦们学习的清净之地,扰了⼤皇⼦学习的雅志,该当何罪。
」为⾸的将领拱了拱⼿:「⾔家获罪抄家,皇上下令带⾛⾔公⼦,末将也是奉命⾏事。
」虽然我还不明⽩究竟是为什么,但我知道,这⼀被带⾛,怕是凶多吉少了。
慌乱中,我挣扎着求救:「别带我⾛,我不想死。
」我⽤求救的眼神看向李维安,但转念⼀想,他⼀个宫⼥所⽣的皇⼦,没权没势,⼜能如何呢。
被带⾛后,我待在⼤牢⾥,⼏乎已经在等死了。
也不知道是何时,突然有侍卫带我出了⼤牢,进了宫⾥⼀处⼗分偏僻的院⼦。
后来,我才知道,李维安在政务殿⻔⼝跪了⼀天⼀夜,⽔都没有喝上⼀⼝,向先皇求我做他的贴⾝侍卫。
我⻅着他时,他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看⻅我,低声道:「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那时我被他所救,虽捡回⼀条⼩命,可全家⼈都没了。
或许是因为⽗亲⽣前的叮嘱,或许是因为觉得李维安定能成事的信念,⼜或许是因为他救了我⼀命,从此后,我便跟着他从这宫中偏殿,到安王府,再到这皇宫,⼀跟便是近⼗年。
他对我绝对信任,我也从未有过⼆⼼。
数⼗年如⼀⽇,我所⻅过的李维安,沉着冷静,运筹帷幄,⾝上永远有⼀股能震慑⼈的傲⽓。
例如,他让我带了邵晋来⻅他,⾯⽆表情地沉声警告他,要他离沈玲玲远点。
那股寒意,让我都经不住打了个颤。
不过,想到他当⽇在沈府家宴,瞥⻅沈玲玲和邵晋⼜⼀次⼀起偷偷溜出去,⽓得⼀拳锤在桌⼦上时,我就觉得好奇⼜不禁失笑,原来整个上京城出了名不苟⾔笑的冷漠四皇⼦,居然也会因为⼀个⼥⼦失态。
后来,或许是⼼⾥实在挂记得很,⼀向冷静的他竟然急急同沈相告了别,跟着找了过去。
第⼀次注意到沈玲玲是在中秋灯会,我在暗中保护李维安,很快注意到有个⼩⼩的东西打量着李维安,眼睛⾥闪着光,笑得很好看。
那次意外邂逅以后,⽆论是在先帝宫宴还是⼤⾂家宴,她都会偷偷瞧上⼏眼李维安,漆⿊的眸⼦似夜幕,但总是含着点点闪亮星光。
可惜,我也亲眼看⻅那⼀点的星光逐渐消散,只剩暗淡。
或许那时候,我应该出⼿制⽌,那样也许她现在还能活着。
她那样的⼥孩⼦,不该卷⼊这⼀切。
李维安也这么说,可是他还是将⼩⾬安排到了沈玲玲⾝边。
起初我还以为或许是⾃⼰会错了意,毕竟在沈灵茹⾯前,李维安会说些漂亮话,会哄她开⼼,也总是笑着,永远⼀副很温柔的样⼦,或许他喜欢的,还是像沈灵茹这样的⼤家闺秀。
如果不是沈玲玲中箭昏迷,我⼏乎就要相信,冷冰冰的四皇⼦李维安,他爱上的是真是沈灵茹。
那⽇,我第⼀次瞧⻅李维安⽣⽓,额头上的⻘筋突突跳着,咬着⽛,抱着沈玲玲就冲了出去,⼏乎忘了⾃⼰四皇⼦的⾝份。
我跟着李维安⼀起守了沈玲玲很久,他坐在床边沉默不语,我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那时候,我想,或许连李维安⾃⼰都掂量不清沈玲玲在他⼼中的份量。
和相府的结亲按计划进⾏得⾮常顺利,李维安有了正⼤光明的理由更加频繁地进出沈府,当然⼤部分时间是和沈相在书房商谈正事。
有趣的是,进了沈府正⻔,李维安总是⾛右边的⼩道去书房,尽管左边明明更近。
「这⼤⽚的爬⼭虎绿绿的,真好看。
」⾛右边的⼩道,会途径⼀⾯爬满爬⼭虎的墙,李维安喃喃⾃语,像是在解释什么,不知道是向我,还是向⾃⼰。
我很清楚,右边⼩道途径的不只爬⼭虎,还有沈玲玲的别院。
每每经过她⻔前,或许连李维安⾃⼰都没察觉,他会不⾃觉地放慢脚步,连表情都会变得认真起来。
有时候别院⾥会传来沈玲玲的笑声,⼀阵阵,像银铃晃起来⼀般叮叮当当,怪好听的。
李维安也会难得地勾起嘴⻆,眉眼都藏着笑。
他这样笑,我才记起李维安也是个和我同岁的少年郎⽽已啊。
「明⽇,把上京最好看的花都买来,搬去沈⼆⼩姐的别院。
」他这样吩咐我,只是因为⼩⾬写信道,沈玲玲时常抱怨院⼦没有沈灵茹的有⽣⽓,不好看。
「别被她发现了。
」末了,他沉思⼀会⼉,⼜叮嘱道。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李维安下令让我将已然乘⻢⻋逃跑出城的沈玲玲追回来时,我⼀点⼉也不惊讶。
对李维安,我能确定⼀件事,便是他看中的⼈或物,⼀定会不惜⼀切得到。
上京城内,李维安也提前实施了计划,安排⼩⾬给沈灵茹下毒,再嫁祸给皇后。
当时先帝有意清算林家,正暗中收集证据。
李维安正是利⽤这点,设计了这么⼀次对簿公堂,借着沈相给先帝施压,给了先帝⼀个废掉林家势⼒的借⼝,同时⼜能削弱先皇后的势⼒。
毕竟先帝为了保先皇后⼀命,⾃然会选择其他的惩罚⽅式来安抚沈相。
先帝不蠢,事后只是稍微⼀想,便知道这是被沈相和李维安给算计了。
唯⼀的变数,可能是李维安让⼩⾬将毒藏进了沈玲玲的房间。
李维安担⼼林家会将这⼝锅扣在沈玲玲头上⾃保,便抢占先机,提前捉了沈玲玲⼊狱,断了林家的可能。
「这段时间形势险峻,沈⼆⼩姐⼼智单纯,不如让她在牢⾥待着,更安全,你去跟刑部⽀会⼀声,别为难她就⾏。
」后来,李维安有漫不经⼼地问我:「那⽇对她,我是不是过分凶了些?
」我简直哭笑不得,不知如何作答。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印象中的李维安。
「和沈府⼤婚将⾄,还是少些联系好。
」⼤婚当⽇,李维安骑⻢在前,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往沈府接新娘,⻛光⽆限。
路过德来居时,他忽然勒住⻢,独⾃去买了⼀⼤袋板栗酥带上。
这件事在很⻓⼀段时间⾥,都是这上京城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都说这安王啊,最爱吃德来居的板栗酥。
旁⼈不知,我却⼗分清楚,李维安素来不喜甜⻝,这袋板栗酥通过宝⼉⼩公主,⾃然是到了最爱德来居的沈玲玲⼿⾥。
明明是和沈灵茹的婚礼,可李维安的眼神追随的,始终是另外⼀个⼈。
再譬如,得知沈玲玲在太傅处陪宝⼉公主读书后,李维安便隔三差五去太傅处,也不进去,只是静静站在⻔⼝,陪在暗处的我经常脚都给站⿇了。
难得⼀次,他进了殿内,也只是静静坐在熟睡的沈玲玲旁边,宫⼥来换炭⽕时,李维安亲⾃接过来,⼩⼼翼翼地摆弄着⽕炉,⽣怕弄出⼀点声⾳。
如此总总,太⼦⾃然有所⽿闻。
沈玲玲进太⼦府⼀事,李维安在⼤殿上听到时,也是⾝体⼀怔。
倒不是因为吃惊,更多的是他终于意识到,⾃⼰的⾏为终是将沈玲玲置于了险境。
那⽇,他在安王府彻夜未眠,房⾥烛光通宵亮着,我很难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计划不变。
」「那沈⼆⼩姐?
」我不知为何,担⼼地问了⼀句。
「我有法⼦。
」可他⼝中的法⼦,却是全天下最蠢最蠢的法⼦,当⽇,这都是后话了,当时的我,还以为李维安想到了什么⼀⽯⼆⻦的好主意。
当我在河道下游找到他们俩,看到重伤的李维安时,才知道原来再精明,再会算计的⼈,也有鲁莽和不顾⼀切的时候。
先皇后的意外之死,令先帝开始对李维安和沈府处处提防,可是能⽤的⼈已然不多,正如李维安预料的那样,李维权被授予重⽤,着⼿调查先皇后的死。
李维安故意让淑妃得知⾃⼰要于江南刺杀太⼦的计划,⽽后书信淑妃,假意要与她联⼿对付太⼦。
淑妃答应了,毕竟此事对李维权来讲也算有利⽆弊,就算事情败露,也可以全然推到李维安头上,撇清⼲系。
更何况,淑妃也有意在庆功宴上除掉沈玲玲。
李维安的实际⽬标,其实不是太⼦,⽽是太⼦妃。
他要利⽤太⼦妃的意外,切断左将军府对太⼦的⽀持,顺便拉淑妃下⽔,对付李维权。
所以沈玲玲南下江南时,李维安特意安排我暗中保护,以防不测。
只是,他到底还是放⼼不下,⾃⼰也跟着来了。
「是不是放她⾃由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时讶异李维安会愿意放⼿,都忘了回答,不过这个问题,他似乎也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如果沈玲玲留在江南多好,有时候我也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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