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穿越成为虐文的女配该怎么办?

我也不见外,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她这才抬眸看我。

我迎着她无波动的目光笑了笑,开口:「等我许久了吧?」

牧遥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我说:「你若是来为华深求情,那是不是该放低些自己的姿态?」

我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嘲讽,回道:「华深又没有犯错,我为何要为他求情?」

牧遥面无表情,如同看着一节枯木一般盯着我。

「牧遥,我一直觉得你作为女……仲夜阑的心上人,是不会使这种手段的,现在才发现我错了,原来你和普通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我叹了口气说道。

牧遥面色未变,没有半点被戳破的窘意。

我看着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突然迷路的旅人一样,牧遥不是那个小说里不拘小节的变成女子吗?那为何要选这个路线去利用仲夜阑对付我,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我本是不想来的,可是你都这么苦心设计了,我还是配合你一下为好,免得让你一番苦心付诸东流。」我低头轻笑一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说过不会和你再争仲夜阑,可是你始终不信啊。」

牧遥还是盯着我看:「你觉得我是为了阿阑?」

「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我也直视着她问。

许久也不见牧遥言语,我也没了耐心,便起身开口:「你既然出手设计华深,此番我也不会视而不见。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我心里曾对你有愧……但是既然你用手段无故牵累我身边之人,那我也不会再留情面。」

说完,我就抬步向外走去,突然听到牧遥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大,我忍不住皱眉回头。

只见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才停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开口:「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

不等我开口,她又说道:「你们华府之人果然都这么自私自利是非不分,你说华深无错?」

我心里有些许不安,但还是按捺住开口:「婚宴之事都是你设计的不是吗?华深虽荒淫,但是可从未对你有过不轨之心。」

华深这个人虽然纨绔,但是在我面前不会说谎,我既然警告过他那么多次,他就决不会违背我的意思。

而牧遥作为女主,可不是那种受点惊吓就慌乱哭泣的人设,所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在伪装,那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牧遥歪着头看我,眼里的讽刺越来越深:「没错,那日之事全是我设计的,华深是没有对我出手。」

她的痛快承认让我愣了一下,我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她也不在乎我有没有回答,接着说:「听说华府门口前两天死了个丫鬟,可是婚宴上见华公子却毫发未损。华府果然是权势滔天,区区一个丫鬟的命,压根入不了你们的眼。」

我心里一跳:「你想说什么?」

牧遥看着我,目光似乎又不在我身上。许久她才开口,语气不悲不喜:「那个在华府门口自尽的丫鬟,是我的贴身丫鬟——灵珑,无父无母,自小在边城与我一起长大。」

我一瞬间如坠冰窟,感觉手脚冰凉。

牧遥见此并未放过我,她起身步步紧逼地开口:「当初你设计我们牧府一家造反最后被流放,而牧府的家奴却全被发卖。本就是奴隶,卖到哪里都一样,我之前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啊……为什么灵珑偏偏被华深买了去?」

我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日华深对我说的话——「那丫鬟是罪籍,一个孤儿,没有家人」。

牧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继续说:「所以啊华浅,你究竟是哪来的底气,才敢在我面前说华深无罪?死在你们华府门口的、你们眼里的低贱侍妾,是我情同姐妹的一个人。」

「我……」

我张了张嘴,突然感觉似乎有点喘不上气来。

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是华深之错,可是……我却不作为地把他推给华相处理。我明知道华相会偏袒他,可是我还是那样做了,是不是我潜意识里也曾经觉得那……不过是个奴婢。

牧遥直接点出了这个我一直试图忽视的事实:我因为自己身份从而心安理得地偏袒着华府。

牧遥紧紧拉着我的衣襟,迫使我对上她满含恨意的眼眸:「你曾对我说不会再针对我,我差点就愿意相信你向善了。可是灵珑的事让我发现,我没办法选择原谅你。因为你们华府的所作所为,在黑暗里受苦受罪的人还多不胜数,我不能再因为看不到就假装不知道。」

「所以……这就是你设计华深的本意?是为灵珑报仇?」我努力扯起嘴角,感觉自己此时勉强保持的强颜欢笑定是比哭还难看。

「你们既然不处罚他,那我就让他来付出应有的代价。丫鬟的命你们不放在眼里,那我这个侧妃的身份,可否让华深脱一层皮呢?」

牧遥说完狠狠地松开手,并推了我一把,我狼狈地撞在门上,左手下意识地抵在门上,顿时感觉一阵刺痛。

「哪怕是用这种手段吗?利用爱你之人?」我微微蜷缩了手指。

牧遥牧遥背过身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说:「只要是对付你们华府,什么手段都是干净的。」

「好……我明白了。」我开口,可是却感觉似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牧遥侧妃的身份是我捧上去的,华深的事也是我刻意回避的。

我总觉得在这个只有阶级,没有公平的世界里,我顶着华浅的皮,就自然而然的选择原谅华深才是正确的。

今日牧遥还能为丫鬟灵珑出头,可灵珑若是没有和牧遥的这层关系,她是不是就只能含恨而终了?她是一个丫鬟,一个在小说里后来都没有提过的丫鬟。

也是我看到了却选择一叶障目的一条人命。

我抬步向外走去,牧遥没有理我。她已经向我宣战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和华府只有不死不休这一个结局。

仿佛行走在赤火烈焰上,步步灼心,外面的千芷赶紧来扶我,一脸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无力回应。

「你在这里做什么?」

恍惚间听到仲夜阑的声音,定神望去,他正站在院子门口,皱眉看着我。

「日后没有我允许,你不许踏进阿瑶的院子。」他极度厌恶地开口,甩着袖子就要经过我。

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在他挣脱之前问道:「那日……若是没有皇上阻拦,王爷的剑可会落到我身上?」

仲夜阑回头看着我,目光沉沉如同子夜。

我也没有想过要他回答,就苦笑着开口:「答案一定是会的吧?」

仲夜阑抿了抿唇,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抬步向院子里走去。

「那玉佩就那么重要吗?小时候陪你守陵的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仲夜阑,你喜欢一个人就只凭玉佩和回忆吗?」看着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仲夜阑身影一顿,没有再走,也没有回头。

「我是骗过你,可是我却从未做过对你不利之事,连我这条命都差点赔给你,难道以前的事就那么难以原谅吗?那日你拔刀相向,就没有想过要好好听我一言吗?」

可能是手掌太疼……或者是委屈吧,所以我才忍不住眼泪了,为什么我从来都是那个不被选择之人?

牧遥背后有仲夜阑,有仲溪午,有伍朔漠,都是义无反顾地相信她、支持她。而我背后……空无一人,唯有一个将颓的华府。

仲夜阑缓缓回过头,看着我泪眼朦胧的面容,他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许久后才开口:「你现在又是在图什么?在我面前示弱,好让我心软放了华深吗?」

心里那片荒漠越来越大,我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口气,稳定下心绪。

真是没出息啊,哭什么哭。说来可笑,他仲夜阑曾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我的话,明明我从来都没有相信,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还会难过?

我俯首掩去所有表情,屈膝行了一礼:「王爷说是……就是吧。」

话音落,我人也转身离开。

无论是小说还是生活,都是不可逆的,那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如同吹散的蒲公英,落到各个角落。然后扎根,发芽,最终生长成一片汪洋大海,一发不可收拾。

仲夜阑不爱华浅是设定,华深好色是设定,华相利欲熏心也是设定,我可以改变剧情,可是那些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伤害,是我无法挽回的。

牧遥的话提醒了我,因为过去的华府,让无数人还在黑暗里挣扎求生。我私以为保住了牧遥一家就是太平,然而还有无数我没注意到的小人物因为之前的华相和华浅,痛不欲生。

这才是我为了自己活命,而一直想救下来的那个家族的真面目。

反派之所以是反派,从来都不是做了踩死只蚂蚁、打骂别人这些小事才形成的,而且制造了无数苦难只为独善其身。

牧遥的话如同一把刀,割裂了我一直以来粉饰的太平。

31

仿佛是过了一年,又好像只是过了一天,我坐在窗台看着日出日落,安静到如同石化了一般。

时间缓缓流过,华夫人上门的哭诉被我拒见了,太后的召见我也有胆子拒绝了。

我不知道华深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牧遥后来又怎么去对付华府了,有那么一段光阴似乎全世界都和我无关。

院子里的丫鬟看着我日日沉默寡言,和以往大不相同,也都是小心翼翼,而我却是连安慰她们的余力都没有。

我……是不是抑郁了?

坐在躺椅上,我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要不然怎么突然对这里的人生没有半点兴趣呢?

或者是我在逃避那些我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吗?所以才会躲在这个院子里。

然后如同一片日渐枯萎的落叶,慢慢凋零。

想过要冷血无情,也想过要大义灭亲,然而最后哪一种说法都说服不了自己。

想来想去我又困了,便斜躺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我的头突然猛地一坠,身子还来不及反应,脑子里就想着——完了,要撞到脑袋了。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我睁开眼,只见华戎舟半弯着腰,一只手握在躺椅扶手上,而我的脑袋狠狠地砸在了他手背上。

我直起身子来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四周开口:「她们呢?」

怎么一个丫鬟都没有?

「属下不知。」华戎舟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你的手没事吧?我都睡迷糊了。」我看向他的手背,已是通红一片。

我的脑袋有那么重吗?

「无碍。」华戎舟背过手去,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坐直了身子,拉了拉他衣服:「你蹲下来,和我说会儿话,这会儿一点儿睡意都没了。」

华戎舟乖乖地蹲了下来,和我平视着,看着他温顺的模样,我开口:「你的父母可在京城里?」

他的眼眸跳了跳,片刻后才开口:「我父母是乡下的人,小时候因为闹饥荒就把我卖给……有钱人家当奴才。」

我这张嘴真是……句句戳人家心口。

「那你怎么到晋王府了呢?」我问道。

华戎舟垂下了头,开口:「我从那富人家逃出来了。」

语气虽然没有波澜,但是我看到他垂在身边的手已经握紧,定是那户人苛待于他吧。

这个世界的奴隶,都是低廉不值钱的,他们过得有多水深火热,上位者半点不知。即使是我这个现代人,竟然也曾因为身份而对他们的苦难选择视而不见。

抬手揉了揉华戎舟的头顶,我又问:「那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如同无数挣扎在底层的人,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过得努力而辛苦。

华戎舟抬起了头,我看到他的眼尾已经泛红了,然而他口中说的却是:「不苦……遇见王妃我就不苦了。」

我一愣,对上他的目光,干净而炙热,生生减去了他棕色瞳孔一直以来的淡漠颜色。

「你现在……还恨之前苛待过你的富人家吗?」我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开的这个口,只是想听听答案。

「不恨了。」华戎舟回答,瞳孔似乎微缩了一下。

「为什么?」我收回手,看着他问。

华戎舟的眼里全是我看不透的颜色,我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孩子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半点孩童的天真,他说:「因为我已经……」

却听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

「你寻我来所为何事?」

我一愣,看向院门口,只见仲夜阑高大的身影踏步进来,身后跟着双目通红,一看就是哭过的翠竹。

华戎舟动作极快地站起来挡在我面前,我愣了愣才起身站了起来,把华戎舟拉到一旁,对他摇了摇头。

仲夜阑看着我的举动,嗤笑一声才开口:「你倒是养了个忠心的好奴才。」

我不理会他的嘲讽,反问:「王爷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仲夜阑眉头一皱,开口:「不是你寻我来的吗?」

我一愣,看到他身后的翠竹才反应过来。这傻丫头定是以为我茶不思饭不想是因为仲夜阑,才擅自去寻他了。

我叹了口气开口:「是丫鬟擅作主张惊扰了王爷,我无事,王爷请回吧。」

仲夜阑的眉头越皱越深:「你现在惺惺作态是想做什么?」

他的嘲讽并未激起我的半点斗志,我看着他说:「是我做错了,还是因为王爷心里的偏见,才会觉得我无论怎么样都是错的?」

仲夜阑表情未变,目光仿佛压境的乌云落在我身上:「你这是在怨我?」

「怨你有什么用,平白让自己心里不舒坦。」

我开口,无视仲夜阑渐渐变得危险的眼眸继续说道:「你之前不愿听我说话,现在我也不想和你说了。我现在脑子很乱,所以也请你不要打扰我了。」

我说完,转身就向屋里走去,身后传来仲夜阑的声音:「华浅……」

不是恼怒的语气,似是有话要说,我回头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愣,下一秒心里满是嘲讽。

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我开口:「华深的命王爷想要就拿走吧,只要你能心安理得。」

然后脚步未停,我走到了里屋,径直把门关上,不再理会他。

现在我的脑子如同缠绕着的一团乱麻,我需要理清楚,所以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王妃,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嫁妆铺子?」看着我在院子里待了一个月都没出去,千芷也忍不住了,往日我是提起铺子就开心,可是现在我觉得要那么多钱也无用。

对现在的我来说钱又能做什么?钱能买什……

嗯?

我突然坐起来,开口:「走,千芷,我们出去看看铺子。」

千芷本就是试探性地问,没想到我回应了,顿时她眼里难掩喜色。

拒绝了其他丫鬟跟随,我只带着千芷和华戎舟出去了。

于是从城南走到城北,忙到天色渐晚,我终于将手里的十几家铺子这几个月盈利的银钱盘点清楚了。

看着跟着我跑了一天却毫无怨言的千芷和华戎舟,我心头不由得一软,他们也同我一样滴水未进。

于是我拉着他们找了个馆子,用了些餐食。跟着我时间长了,他们也不同我客气,就直接三人围坐一起吃饭。

吃完之后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路边开始挂起了灯笼,有各种小摊摆了出来,竟是一个热闹的夜市。

想着来这里大半年,我还真的不曾在晚上时出来过,就没有乘坐马车,和他们一起行走在小巷里,两边是人来人往的商旅,还有卖力吆喝的小贩。

这场景让我凌乱的心突然顺了下来,现代时无数次花钱去古镇里面寻找安静,全不如这真实的古迹更让人安宁。

有行人推着车,吆喝着让路,我还来不及躲闪,就被一支手臂拉到路边上。

一扭头看到了华戎舟那张脸,一双眼睛被这路边的灯笼照得流光溢彩。

这人是吃了增高剂了吗?怎么看着好像又比我高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比我高上一个头了。

正欲开口说话,我的目光却飘到他身后的一抹人影上。

蓦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仲溪午立于一盏灯笼下,灯火把他淡青色的衣衫染得昏黄。

他望着我,好像看了很久,嘴角有着挥散不去的笑意。

32

既然已经对视了,那我就没办法装看不见了,于是我便抬步朝他走过去,华戎舟这才松开了握着我的手。

「皇……仲公子怎么也在这里?」我先开口说话,特意转换了称呼。

他看着我说:「你在晋王府闭门了一个月,今天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皇上是在晋王府安了眼线吗?怎么一举一动都这么清楚?」

「你觉得呢?」仲溪午挑眉继续说着。

随便吧,现在的我也没心思去在意他了。

我还未回话,就听他说:「既然找到你了,走吧。」

「嗯?」我疑惑地开口,「找我做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仲溪午摆了摆头,示意我跟上。

站在一座高楼下面,我揉了揉自己因长期抬头看而酸痛的脖子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摘星台。」仲溪午回答,「是钦天监白天办公的地方。」

那带我来做什么?

「走吧,上去。」仲溪午不等我说话就抬步开始走。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开口:「走……上去?」

仲溪午诧异地回头看着我:「不然还能怎么上去?」

我「呵呵呵」干笑几声,然后抱拳说了句「告辞。」转身就跑,却被他抓了回去。

他毫不动摇地拉着我一步一步的踏上楼梯,我挣扎半天也没把手臂挣出来,只得又开口:「这摘星楼有几层?」

「二十。」

「我们要去几楼?」

「二十。」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颤抖着问:「皇上觉得我能爬到二十楼吗?」

「中途累了可以休息。」仲溪午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晃得我眼晕。

之后任我如何撒泼耍赖,死缠烂打,他都毫不动摇地把我扯到顶楼,连累千芷和华戎舟也默默在身后跟着爬楼。

终于,到了顶层之后,千芷和华戎舟等在楼梯口,而我几乎是跟着仲溪午爬着到了楼层里面位置的地方。

一屁股蹲在地上,累得像条狗,而仲溪午却脸不红气不喘的。

「过来。」他站在栏杆处,朝我招手。

「我太累,动不了。」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给你看个好东西。」

「乌漆墨黑的有什么好看?」我赌气般一动不动。

这个抽风的皇帝,一言不合就把我拉到这里干啥。

「看来你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怕我了。」仲溪午眯眼看向我。

我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动不动,原来人累到极致真的可以连命都不在乎了。

「你是要我去拉你过来吗?」仲溪午见我不为所动,再次开口。

「皇上你天天很闲吗……」我不满地嘟囔着,但还是一步步挪了过去。

站在他身边,我往下看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是我有轻度恐高症,二是我看到了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因为通明的灯笼,被连成了一道火龙,盘旋在主干道上。

在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脚下如同盘踞着一条金黄色的巨龙。

仲溪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是好不容易才挤出的时间。」

看着我愣愣的模样,他又开口:「在这里看下去,有没有一种把万物全踩在脚下,三千烦恼丝都消散了的感觉?」

我伏在栏杆上一动不动,说:「烦恼可不会因为站得高就没有了,站的越高,能看到的东西反而会越少。」

仲溪午伸手重重地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我恼怒地瞪着他,却听他又说:「那也需要你上来亲眼看过了才知道,若是你今天没有费这么大功夫爬楼梯上来,哪里会知道别人口中的景色?」

我揉脑袋的手一顿,诧异地问:「难不成你带我来这里就是看风景的?」

「看你连母后的邀约都拒了,我就好心给你分享个观景圣地,寻常人可是见不到的。」仲溪午坦坦荡荡地承认。

我有点迷糊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仲溪午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开口:「盟友……之间不是应该互帮互助吗?」

我转回头,互帮互助?难不成他抱着和男三伍朔漠一样的目的,想让我抢走仲夜阑,然后他可以抱得美人归?

眼底的夜景还是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忍不住将身子向外又探出一些,因恐高导致的战栗让我腿软,可是这种自虐一样的感觉却让我心里真的轻松了片刻,于是我忍不住又将身子向外探了探。

然而这次身子刚一动,一股大力就从我腰间传来。

仲溪午竟然将我拦腰拉了回来。

对上他带着些许怒气的眼眸,他说:「你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风景呀。

不等我开口他又说:「我带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自寻短见的。」

「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人是感觉我有多脆弱呀。

看我努力控制,却始终忍不住的笑声,仲溪午的脸色似乎黑了一下。

我这次开口:「皇上,你这举止有点儿不合规矩吧?」

我指着他还环在我腰间的左臂,仲溪午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说:「怕什么?现在晚上摘星楼都是我的人,又没旁人看见。」

我疑惑地歪着头看他:「皇上你这话是鼓励我红杏出墙吗?」

仲溪午狠狠瞪我一眼,我赶紧噤声。

于是两个人沉默地在栏杆处站了很久,有夜风拂过,头顶上的灯笼微微晃动,围栏处的光影也随之变动。

风也拨乱了我的发丝,让我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转头看向他说:「你是不是喜……」

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眸,我的脑子突然清醒,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出口时已经换了个对象:「她都已经成亲了,你还依旧惦记着她吗?」

仲溪午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坚定,让我差点感觉我就是牧遥。

他说:「惦记。」

「真幸运啊……」

对上仲溪午疑惑的目光,我笑着转开了头。

牧遥真幸运,因为有这么多人都爱她。

仲溪午没有再多问,转身走向里屋,片刻后拉着一个酒壶模样的瓶子过来。

「要喝吗?」仲溪午摇了摇酒壶。

「那是什么?」

「月露浓,说是解千愁,只有这个摘星楼里才有。」仲溪午解释道。

解千愁?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我还是伸手接过了酒壶,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挺甜的,还带着些许辛辣。正好爬楼爬得有些渴了,我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只觉得痛快。

对上仲溪午瞪大的双眼,我说:「不会这么小气吧?不是都给我了吗?」

仲溪午似乎有点瞠目结舌:「你可知月露浓是什么?」

「你不是说解千愁吗?」我摇了摇酒壶开口。

仲溪午似乎有点想笑,却又忍了下来,说道:「那可是这世间最烈的酒。」

我摇瓶子的手僵住了:「酒?最烈?」

「嗯。」仲溪午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过看着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真是……为什么早说。

赶紧把酒壶塞到他手里,我说:「我先走一步。」

仲溪午突然被塞了个瓶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跑了。他在后面喊着:「你急什么呀?我送你下去。」

「不用,我有丫鬟。」我头也不回地说。

跑到楼梯口,千芷和华戎舟在那里守着。我的头已经有些晕了,拼命抑制住,走过去开口说:「走,我们回去。」

然而脚下已经有些软了,想想还有 20 层的楼梯,我把华戎舟一把拉过来,蹦到了他的背上开口:「这次辛苦你一下,快背我下去。」

华戎舟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僵了许久才有了动作,用手背托起我的身子,开始快步下楼。

不是我着急,实在是我这个人……酒品不好,一喝多就耍酒疯,当着仲溪午,万一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那多尴尬。

华戎舟到了楼下后,气也有点喘了。

把我放下后,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才不至于跌倒,千芷见此,赶紧去前面路口寻找我们来时乘坐的马车。

而我头脑越来越清晰,身体却不为所控——这是喝多的人的通病,感觉自己是清醒的。

跟着华戎舟走了几步不知是被石头绊到,还是自己已经没了意识,我双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然后好像跌到了一个热腾腾的怀抱,我抬头,看到两个一闪一闪的棕色宝石,忍不住伸出去触碰,然后宝石却突然没了。

好像听到结结巴巴的声音:「王……王妃,不……不要戳我……眼睛。」

没有拿到棕色宝石,我的手却碰到了一个异常柔软的触觉,睁大眼却只看白乎乎一片,忍不住捏了两下,手感真好,有点像棉花糖,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有吃过棉花糖了。

于是我就当机立断,双手揪住那棉花糖,踮起脚狠狠地……咬了上去。

然后就听到那棉花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棉花糖成精了?

我松开嘴,砸了咂嘴巴。

这棉花糖一点都不甜。

这是我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意识。

33

再次睁开眼,入目的还是那熟悉的床帷。

坐起身子,脑袋沉得如同挂上了一个秤砣,那个坑货仲溪午,就会折腾我。

喊千芷过来,一开口发现嗓子干得都沙哑了,宿醉真是伤身。

只是千芷一直用同情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

千芷吸了吸鼻子开口:「奴婢只是感觉王妃太辛苦了。」

心里越来越不安:「我昨天醉后干什么了?」

千芷用看自己孩子一般慈爱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道:「没干什么,就是王妃在马车上骂了一路的街,要不是王妃喝醉了,我还不知道王妃心里这么委屈……」

我……我说为什么感觉嗓子哑了呢。

「我骂谁了?」我扶额问道。

「最多的是王爷和华少爷,然后就是华相、牧侧妃……对了还有皇上……」

看着千芷掰着手指头数的模样,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难怪都说酒后……吐真言。

说起来今天起床感觉心里舒服了些,难道是因为昨天骂痛快了?

「有谁……听见了。」我视死如归地问。

「王妃放心,昨天华侍卫把王妃扶上了马车后,王妃才开始骂的,所以只有我和华侍卫知道。」千芷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

「把华戎舟叫过来。」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华戎舟进来后,我不由得一愣:只见他右脸颊包着纱布。

「你的脸怎么了?」我开口问。

华戎舟目光躲躲闪闪地开口:「属……属下练武不小心碰伤的。」

我皱眉质疑:「这府里现在谁能伤得了你,是不是王爷找你麻烦了?」

「不……不是的。」

看着华戎舟结结巴巴,又满脸通红的模样,我心里一突:「那是我昨天打你了?」

我看向千芷,千芷一脸迷茫地开口:「马车上我没看到王妃动手,不过我找马车时就不知道了,昨天华侍卫头发未束,我也没留意……」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华戎舟突然喊了一嗓子,吓了我一跳。

这孩子,动不动脸红什么,我还以为是我喝醉了打人了呢。我就说我酒品不好,也不至于打人吧。

我也不再纠结此事,开口:「我等下要去华府一趟,你帮我去备下马车。」

华戎舟应声退下了。

千芷一脸担忧地问:「王妃,你怎么突然要回去了?现在恐怕……夫人那边……」

我漱了漱口,轻笑一声开口:「自我麻醉了这么久,也该到我去面对的时候了。」

到了华府,看着真是格外冷清,华夫人估计还在埋怨我之前不见她之事,所以就闭门不出,我也不在意,本来我的目标也不是她。

到了华相书房,我不等通报就径直进去,并且示意千芷在外守着。

华相冷眼旁观我这一系列动作,最后屋里无人后才开口:「不是不认我这个父亲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我淡定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才开口说:「有件事情需要父亲帮忙。」

然而我之后吐出的几个字让华相骤然变色,他拍案而起:「你还是不是魔怔了,自己亲哥哥还在牢狱里,你却想着那牧家人?有这时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收回晋王的心!他一意孤行,我如今也没办法再插手深儿的事情。」

「父亲若是想让兄长从牢狱里出来,那就听我的。」看着暴怒的华相,我并未有退缩。

第一次见他,他不动声色,我就吓得腿软,现在我却能应对暴怒的他,看来我自己也是进步了。

我心里暗自鼓气,但面上并未显示半分。

「此言当真?你有什么办法?」华相皱眉问我。

我轻笑一声,看着他:「这一个月以来,父亲应该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了吧?可是兄长如今却依旧在牢狱里,如今你除了相信我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华相并未被我激怒,只是看着我,如同一个陌生人开口:「你这番行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替父亲赎罪啊。」

「你……」

「父亲没有亲手杀过人吧?」我打断了华相的咆哮声,「可是父亲知道自己手里……不,应该说是华府所背负的罪恶有多少吗?」

「哪个官员是完全干净的,我竟不知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你以为仅凭政绩和仁心就能步步高升?是我千辛万苦一步步爬到了丞相的位置,才给了你现在站在这里顶撞我的机会,你口口声声正义时别忘了自己姓什么。」华相握拳,目光似箭射向我。

「我当然不会忘,正是因为我的身份是华浅,你是我父亲,我才没有对华府不管不顾。父亲不听我,不信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父亲知道,以往你汲汲以求的权势,全是居高才有的鼠目寸光。」我起身回道。

华相向前行了几步,又抬起了手,却在我冰冷的目光中僵住。

「父亲还想打我吗?」我扯了扯嘴角,「可是我不会再向从前一样再乖乖任你打了,兄长之事如今你能期望的人也只有我了,等我能顺利解决兄长的事,父亲不妨再来和我好好谈谈。」

无视华相铁青的脸,我转身就走,只是出门前又说了一句:「方才我说的事父亲莫要忘了,兄长在牢里还需要待多久,就看父亲的动作有多快。」

踏出书房,我便径直离开,没有去看华夫人。

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浪费任何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

回到晋王府,我迅速盘点集齐了手里十几家铺子的可流动银两,然后就等待着。

不出两日,华相就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这个老头虽然固执听不进去道理,但是事关他唯一的儿子,所以他虽气我,动作却没有减慢。

打开信,看到里面的名单,约有二十多人。

找出一个匣子,我把名单和银票装进去,思索片刻后便唤华戎舟进来。

「我这里有一件事,比较麻烦,我身边也没有几个心腹之人,你愿意替我跑这趟差事吗?」我手放在匣子上,轻轻敲击。

华戎舟眼睛一亮,单膝重重跪下,脊背挺得笔直开口:「属下万死不辞。」

看着平时木讷寡言,心思倒也聪慧,知道我要开始重用他了。

「没那么恐怖。」伸手空着的手扶起了他,然后我把匣子交给他,「这里面有一个名单和足够的银票,三日之内,我要这些人的卖身契。」

「是,属下遵命。」华戎舟连问都不问就应了下来,眼里流转的锋芒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还有你脸上的伤记得找大夫拿些好药,别一直拿纱布捂着,那么漂亮一张脸日后别留下疤痕了。」我又开口,想转移一下这严肃的气氛。

华戎舟顿时垂头不敢看我,又恢复那种老实木讷的模样,耳尖也变红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华戎舟就拿着匣子回来了。

我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叠纸,还有一半的银票。

我手一顿,赞赏地看向华戎舟。这孩子可以呀,完全把时间和成本压缩一半就完成了任务,多好的一名员工,我之前都没有发现,白白让他去守了那么久院子。

「干得好。」我毫不吝啬地夸奖。

华戎舟抿了抿唇,双目却是难掩喜意。

现在就该我来反击了。

走到里屋里,提笔开始写起来。

千芷默默给我掌灯,看到我写字时开口问道:「小姐不是向来用左手写字吗?」

我写字的手一顿,继续写着,开口回道:「左手伤到了经脉,无法再提笔了。」

这我可要多谢仲夜阑了,要不是他,我可写不出来之前华浅的那一手好字。

千芷一瞬间红了眼睛,愤愤不平地抱怨:「女子的手多么金贵,王爷就算是气头上也不能那样对王妃呀,王妃之前无论琴棋书画,都是一绝,现在被他毁的半点不剩。」

就算没有仲夜阑,你家小姐的琴棋书画也毁得渣都不剩了,毕竟遇到的是我这个……现代人。

心里虽这么想,但我却停笔吩咐:「所以啊,帮我把这个给仲夜阑送过去吧。」

千芷之前跟着华浅也识几个字,她接过去一看,脸变得雪白。

「王妃,这是……」

「和离书。」

34

牧遥院外,不出意外我被拦下来了,我也不与侍卫纠缠,偷偷地溜到了侧墙,然后回头对跟着我的华戎舟开口:「你会轻功吗?」

「呃……会。」华戎舟虽然面带疑惑,还是点头回答了。

「带我飞过去。」我挑了挑眉。

「啊?」华戎舟这次是再也掩饰不住惊讶,眼中满是错愕。

「啊什么啊,快!」

不等他反应,我就跳到了他背上,在我的催促下,他僵硬地带着我后退几步便越过了墙壁。

落地后,我便直接冲着主屋去了。

门口守着的几个丫鬟完全来不及反应,就给华戎舟给按下了,那小子倒是听话,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有个保镖就是靠谱。

牧遥皱着眉看着我闯进来,冷了脸色:「你要干什么?」

「找你谈谈,进不来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我明目张胆地走到她面前。

「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牧遥脸色依旧不好,但是抬手阻止了想进屋的丫鬟。

我把怀里揣的一叠纸放到她面前,说:「你看完这个再说话。」

牧遥伸出手翻开纸,目光一下子变锐利了,连拿着纸的指尖都变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不是,是做交易。」我回答。

牧遥把那叠纸拍在桌子上,冷笑道:「交易?拿我们牧府老家仆的卖身契做交易?」

那叠纸就是牧家未流放时老家仆的卖身契,我先让华相动用权力把人的下落一个个查出来,然后又让华戎舟去将他们全部买了回来。

这是一个奴隶不值钱的世界,尤其是曾被主人家连累的罪奴,因此让我钻了空子。

「你放过华深,我把你们牧府老家仆的卖身契全部还给你。」我依旧不急不缓地说。

「若是我不愿放过华深呢?」牧遥两眼紧盯着我。

「我来不是为了威胁你。」我并未接她的话,「所以我不会拿你们家仆的命做筹码。」

「不是威胁?那这又是什么意思?」牧遥手指在卖身契上点了点。

「警告。」我开口,牧遥眉头微皱,似是有点不明白。

我看着她,开口:「我能轻而易举拿到你们过去家仆的卖身契,就证明我能做的还有更多。华深做过的错事,他需要付出代价我没意见,可是他没有做过的事,我也不会眼看你将欲加之罪施于他身上。」

牧遥眼里闪过几丝晦涩,我仍是面不改色说下去:「所有的是非曲直都是因人而异,就算华府罪恶滔天,那也不该为没有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所以你既然要报仇,就堂堂正正地来,我不插手你扳倒华府的过程,但是也不会对你的欲加之罪冷眼旁观。」

这话也像是对我自己说的,华浅之前如何和我无关,虽然穿越到她身上,但这不代表我必须要对她做过的事情负责。法律上不也说了,人不需要为自己没做过的行为承担责任。

牧遥许久未语,最后她开口:「现在是阿阑要处置华深,你觉得来找我有用吗?」

语气间似是松动了。

「牧遥,你不要太小看你在仲夜阑心里的地位,还有……」我补充,「你觉得仲夜阑不知道此次是你设计的吗?」

牧遥眼睛蓦然睁大,我叹了口气,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没有智商的。

「这一个多月仲夜阑都没有对华深出手,只是任他被关着,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毕竟那天盛怒下的仲夜阑可是差点杀了华深的。」我开口,说得牧遥脸色变白。

一开始仲夜阑应该是被骗过去了,可是前几日在院子里见到的仲夜阑,他看我的眼神里面,是有一点点愧意的。虽然只有一点,却也被我抓住了。

他会对我有愧意,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了,那就是他知道真相却还是选择忽视关着华深。毕竟作为男主,他智商肯定不低,一开始气头上会被蒙蔽,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也不难想到其中疑点。华深就算再荒唐,又怎么敢在他的婚宴上动手呢。

说到底,只不过是牧遥仗着仲夜阑喜欢她罢了,才能设计出这种漏洞百出的计谋。那日若没有我拦着,说不定华深真的就被仲夜阑斩于剑下了。

这也是很多小说女主的通病,总是太过自我,感觉自己的仇恨,永远比儿女私情更重要。所以才会不惜利用自己爱的人,然后把彼此都折磨得伤痕累累,才幡然醒悟。

「最后我提醒你一句,这世间最经不起试探的就是人心,你的利用早晚会把所有的善意都消耗殆尽。」我开口,语气半是劝告半是警告,「因为从前之事,我才容忍你这一次的手段。可是你如果再用这些伎俩构陷,我也决不会留情面,今天的这些卖身契就是一种警告。」

牧遥看着我,看了很久,她说:「华浅,你究竟是打什么主意?」

我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教你做人啊。」

牧遥估计被我气得不轻,她的手越握越紧。此时我心里此时并无愧意,是她做错了才让我有机会来站在道德制高点。

「之前冒用你身份之事,我和仲夜阑坦白过了,我把仲夜阑还给你,所以牧遥,此时的我,不欠你分毫。」

「还给我?」牧遥皱眉。

「千芷此时应该已经将和离书送到仲夜阑面前了,你的事情,你的感情,日后你就自己处理吧,我不会再牵扯其中半分。」

「你觉得这样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华浅,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你们华府……」牧遥目光闪烁,嘴上却不服输。

「纠正一下,我是我,华府是华府,请不要混为一谈。」不等她说完,我就打断了她,「我之前想过,为什么我没有早一些或者晚一些来到这里,偏偏是大婚时候。」

迎着牧遥满是不解的目光,我开口:「因为若是来的早的,恐怕我会一叶障目的庇护华府,而上天把我放入一场困局,却也留了一线生机。你们牧家流放之事是朝政,我不妄言,这事情给你带来多少伤害,我不是你,自然无法站在你的立场上体会。可是,我们之间并没有隔着血海深仇,你想华府落得的结局,正好,我也想。」

牧遥如同是看一个异类一样看着我,久久不语,而双目疑虑重重。

流放和辞官,差别只是一个无钱,一个有钱,有钱自然一切好处理,所以如今我和牧遥都是想华相下台。

一个为报仇,一个为保华府之人性命。

华府倒了,可是明月公子还在,我自不必过于忧虑。若是我当初一念之差没有劝阻华相将牧家之人由斩首改为流放,那现在等着我的就真的是破解不了的死局。

这场困局里,一步错便步步错,还好我刚穿过来就认清了形势,之后的摸着石头过河也没有行差踏错。

回到自己院子后,却看到了仲夜阑的身影。

「你去哪里了?」仲夜阑见我回来便开口问道。

「去解决了一桩旧怨,王爷来这里做什么?千芷没给你说清楚吗?」我皱眉反问。

仲夜阑抿了抿嘴唇,拿起手里的一张薄纸,似乎被他捏变形了:「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字体丑陋的和离书,我开口回道:「我离开晋王府,大家都皆大欢喜不好吗?」

我越过了他向里屋走去,他扯住了我的手臂开口:「你觉得你现在回华府就比较好吗?」

什么意思?

我皱眉,看向他,只见他垂下眼眸开口:「华府自身难保,你一介女流,华府能护你到什么时候?」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知道牧遥要对付华府,他也准备要帮牧遥,唯一给我的施舍就是让我留在晋王府,日后不受波及。

我甩开他的手开口:「这就不牢王爷费心了。」

「你……」仲夜阑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些恼意,「你救过我,我不会对你视若无睹,所以就算你要走……也再等段时间,只有在晋王府里,我才能护你周全。」

让我等华府倒台后离开吗?这仲夜阑倒是还有些人性,没有像小说里一样直接把我抛出去,和华府一起倾覆。只是,这番好意……对我无用。

「我救你是场意外,再来一次我绝对会原地旁观,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全当那是补偿我之前的过错。你我两不相欠,所以不需要你,我自己也能护住我自己。」我头也不回地走开。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哪吒,不过我可能更惨一些,因为我在为没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挡箭还仲夜阑真相,离开还牧遥幸福,真是个伟大明事理的女二。

身后传来纸张的撕碎声,然后仲夜阑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说:「和离之事……你做不了这个主。」

千芷担忧地看着我说:「小姐……」

我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开口:「明日我们进宫一趟。」

「做什么?」

「请旨。」

35

太后宫殿里,太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目光深沉如同针扎在我身上:「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忍着她如火炬的目光,又一次开口:「臣妾请旨,与晋王和离。」

太后叹了口气,仍是劝道:「阑儿有什么过错,你可以同我讲,没必要非闹到这一步。」

果然长辈都是喜欢劝和不劝分的。

「母后,臣妾此番前来可不是一时冲动,我和晋王已经缘尽,就不必强凑合到一起了。」我仍是不动摇。

「胡闹。」太后也加重了语气,「哪有过日子还像女儿家一样讲缘分的!」

「太后娘娘不愿下旨吗?那臣妾就只能去求皇上了。」我索性敞开了说。

「你……」

太后被我气的嘴唇都在抖,身旁的苏姑姑赶紧上前给她顺了顺气,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

事实上我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但是我还是强撑着不开口。

「罢了罢了,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太后恼怒地摆了摆手,「到时候你若还坚持,我便下旨。」

「臣妾……决不后悔。」我目光灼灼地回复。

太后终究以为我是耍性子,便给我留了余地,可是我半点不需要。

出了太后宫殿,就看到仲溪午身边的高禹在外面探头探脑,一看到我他就快步走过来。

「华小姐,皇上让我过来请你。」

听到他的称呼,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不适。

走了几步就见戚贵妃迎面走了过来,热情地冲我打招呼:「晋王妃可是许久都不曾进宫了,我可是想念得很呢。」

我和她才寒暄了几句后,高禹就忍不住开口催促了。

戚贵妃目光扫过高禹,又看着我说:「日后晋王妃若是无事可以来我宫殿里坐坐,我感觉和晋王妃可是很投缘的。」

语气里的意味深长让我心思不定,但面上还是笑着应下了。

跟着高禹到了仲溪午所住的偏殿,我刚踏进去,就看到仲溪午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宫女。

那宫女对我一笑,行了一礼,就走上前来,拿着一个布尺开始给我测量身体。

我一头雾水地任她摆弄,看向悠闲喝着茶水的仲溪午问:「这是做什么?」

仲溪午淡定地把玩着茶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想做一件衣裳给……她,看你们身量相近,正好你进宫了,就叫你来量一下。」

现在虐狗的都这么残忍吗?

我忍住自己就要暴走的心情。那宫女迅速量完,冲我行礼后就离开了,我也就不再压抑自己的脾气了:「你后宫那么多人,和牧遥身量差不多的应该不少吧,为何非要寻我?再说你自己后宫一大堆都没处理好,干什么还盯着自己兄弟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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