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太疼了。」我闭眼回答。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受了伤,心也会变脆弱。
17
咬牙不再使用蒙汗药,伤口还是未曾痊愈,隐隐作痛,这样撑了三四日后,下床行动才不会牵扯到伤口。
这些时日仲夜阑没有来过一次,我也摸不透他的想法。小说里是华相倒台之后,华浅冒充顶替的事情才被牧遥揭露,仲夜阑就直接休书赶人。
现在华相还在,我又是主动自首,照理说不管是看我背后的权势,还是我的态度,他都不该有那么大的怒气。差人去寻了几次,却只带来一个「他在忙、没时间」的回复。
我不由得想,是不是我自首太早了?应该对仲夜阑再好一点之时坦白。可是我的命都差点给他了,还不够吗?
晋王府的人极会见风使舵,见我受伤之后,仲夜阑除了最开始的探望,就没再到我院子,下人逐渐对我多有怠慢。
我倒是还好,不过千芷那丫头因为之前的性子,吃了不少亏,却也开始学得稳重起来。我不由得心疼起她,这也算是我连累了她,才逼得她这样迅速成长。
听翠竹说,华夫人和华深几次探望都被挡,原本想理论,但不知道仲夜阑说了什么,他们就灰头土脸地走了,不敢再硬闯。
我估计是拿我嫁进晋王府的真相牵制了他们。
只是华夫人终究心疼自己女儿,人来不了,东西却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各种滋补药材堆了一堆。
而华深也是每隔几日就会托人送些东西过来,不过送的都是珠宝首饰。可能对于他那种纨绔来说,取悦女人的礼物只有这些吧,我每次都直接丢在一边,看都不看。
养好了身子我就坐不住了,不管是被休还是其他,我都得知道个方向才能进行下一步。
被休的话我就直接回华府,再声称自己想青灯古佛静心度日,直接出府到皇城之外的地方拿着银子快活去。若是……其他结果,我还得再规划下自己的路线,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浪费青春吧?
于是我去了仲夜阑的书房,门口是牧遥守着,她看到我眉头皱了皱。
「我有事求见王爷,麻烦你通报一下。」我有礼貌地开口,此时的女主可得罪不起。
牧遥看着我的目光没有了之前那种刻骨恨意,却还是不善:「王爷说了……不见你。」
这话说得倒是直白。
「可是我有事必须要见王爷。」我并未知难而退。
牧遥目光缩了一下,却低头并未言语,仍是一动不动。
我又走近一步,迎着牧遥诧异的目光开口:「牧遥,我之前说过,很多选择不是出自我本心,但是我不会对你再有任何不轨之心。我欠你的,我发誓会一点点地还给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病痛折腾得我脸色非常苍白,牧遥目光明显闪了闪,非常复杂,她咬了咬唇正欲开口,却被书房内一道低沉的嗓音阻止。
「我正在处理公务,不见……人。」
牧遥一愣,瞟了我一眼,便又垂下头不再看我。
我抬手按住胸口那个箭伤,努力使自己放大声音时不牵扯到它:「臣妾华氏,今日前来自请下堂。」
说完就感觉手按着的伤口又疼了片刻,果然还是未愈合,一用力就会痛。
牧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院里其他守卫也终于一改木头人形象,向我侧目。
等了许久,书房内也没有回声,我便又开口:「臣妾所言实为深思熟虑的结果,望王爷郑重考虑,臣妾回院子静候通知。」
没有回应,我转身就走。
苦情戏里面的女主总是苦苦守在门外等男主开门,那样的戏码我可演不来,再说我也只是个女二,所以也就不等在这里受罪了。
我既在大庭广众下说了那番话,他仲夜阑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见我。
回院子的路上,跟着我的千芷、翠竹眼眶都红了,我心中觉得好笑,这两个傻丫头定以为我方才是受委屈之后的赌气说辞,所以才为我难过。
「两个傻丫头,我自有打算,你们不要瞎操心,我可是堂堂丞相千金,还能被人欺负了去?」我忍不住开口安慰她们。
眼见就要走到院子门口,我开口想转移她们注意力:「翠竹,你去给我寻些点心来,没用早膳,走路都感觉步子飘了。」
然而一直没听到回话,我疑惑地回头,看到翠竹正面泛红晕地偷瞄院子门口,似是完全没听到我的话。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府兵打扮的少年正守在院口。
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些黑线,亏我刚才还怕她为我难受,好言相劝那么久,结果这个丫头看到情郎就忘了娘——不对不对,是忘了我。
我心里不由得好奇,仔细看了那府兵一眼,也不由得一愣。难怪翠竹这个小丫头春心萌动,这个府兵生得真是好相貌。
男生女相,那张脸精致得恐怕连女子都嫉妒。只是他棕色的眼眸带着几分戾气,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男子家的英挺,不至于太过阴柔。
看我打量他,那府兵抬眸瞄了我一眼,又迅速垂眸,但耳尖已泛红。
我不由得心觉好笑,再回头看翠竹痴傻的模样,我忍不住大声叹了口气,抬步继续走。
只是隐约感觉这府兵有点眼熟,走到门口处,我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入目是他的侧脸。我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在祭祖典礼,为我挡下了蒙面人之刀的那个府兵吗。
脚步一转,我迈到了他面前,歪头看向他。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脖子都红了。
「是你呀,少年,就是在祭祖典礼救了我的那个?」我歪着头开口。
他深深地垂下头才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回……回王……王妃,是属下。」
应该是正在变声期吧,这院子人太多,以往我都不曾留意到他。
「典礼上太乱没听清,你叫什么来着?」我又好奇地问。
「属下……叫华、戎、舟。」他突然抬头,棕色的眼眸直视着我,一字一顿地回答,看着及其认真。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平视王妃……」身旁的千芷厉声喝道。
我抬手阻止了她的呵斥,看着那府兵……哦,华戎舟迅速垂下头去,我又开口:「那这次我记下了,原来我们还是同姓,你今年几岁了?」
华戎舟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才回答:「属下今年……十六了。」
真是个小朋友啊,我心里默默地想着,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感觉他身子一抖,可能是紧张,我放柔声音:「那我大你七……呃,一岁,你的相救之恩我还记着呢,日后好好努力哈。」
差点把我的真实年龄报出来,忘了华浅只有十七岁。
「是,王妃。」华戎舟回答得极为郑重,像是我交给他了什么重要差事一样,年纪小就是好骗。
抬步往院子里走去,也不知道我还能在华府待多久,日后我若是离开了,就给他些银两当回报吧,总不能忘恩负义。
晚上让丫鬟帮忙洗了个头之后,我就一身清爽地上了床,然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自己摸索着点上放在床头的油灯,披了件外衣坐了起来。
不想喊丫鬟,我就着烛光开始翻箱倒柜。反正睡不着,不如好好盘查一下我的物品,这些时日华深送来的首饰好像挺值钱的,赶明去卖了换银钱存起来。
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找什么?」
「收拾行李。」我下意识回答,却突然感觉不对。
一回头,仲夜阑正一身黑衣站在烛光的阴影里,面容比这黑夜还黑。
手被吓得一抖,烛光迎风而灭,黑暗里一片寂静。
18
「把灯点上。」仲夜阑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欲哭无泪,这大半夜的是想吓死人吗?火石方才被我放在屋中央的桌子上,现在我眼前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华浅有一点倒是和我挺像的,都有轻度夜盲症。
「我……我看不见。」我握着油灯,老实地缩在首饰台前,小声回答。
等了许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手里的灯被人突然抢走,我像个傻子一样大气不敢出一下,就傻看着黑暗。
听到火石摩擦的声音,一丝火光亮起,随后油灯就被点着了,我也看到了仲夜阑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果然,这男人爱你时是一张脸,不爱你时就是另一张脸了。
他重新回到桌子前,把油灯放好,自己一声不吭。
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为什么会大半夜过来呢?这个时刻实在不适合谈正事。
纠结了片刻,我还是没有动,开口问道:「王爷前来,是白日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仲夜阑的面容在烛火摇曳下显得飘忽不定,只是声音却没有一丝波澜:「你是料定了我会赶你出府,才会在此收拾行李?」
我眼珠转了转,才开口:「不是王爷想的那样,是我睡不着,想起来兄长在我养病期间送来许多首饰,我都未曾看过,才起来整理一下。」
仲夜阑明显是不信的:「日后别妄加揣测本王的心思。」
呵呵,又一个吓唬人的,「本王」都用上了。
不对,我都自请下堂了,哪里来的日后?
正疑惑着,又听仲夜阑说道:「这些时日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你在祭祖典礼上救我,只是为了功过相抵,好离开晋王府吗?」
我不由得一抖。这个王爷也太聪明了吧,虽然昏暗中可能看不清楚表情,但是我还是作出一副痛心的模样:「王爷怎么如此说臣妾?臣妾的一片痴心天地可鉴,只是前期执念太深才入了歧途,现在清醒过来自然是要离开……」
「你既然如此深情,那本王成全你,让你留下。」
仲夜阑突如其来这么一句,硬生生地将我的表白噎在喉咙里,我……又适得其反了吗?
勉强又开了口:「那怎么行,臣妾已知错,自然要承担后果……」
仲夜阑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知错了就行,你为救我差点赔上性命,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晋王府的粮食能养得起一个闲人的。」
什么意思?
难道说我后半生就得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孤独终老了?
我不要啊,我还有大把的钞票,大堆的古风美男呢!
要不要承认我是为了离开晋王府才救的他?还有我只是没推动他才被迫挡了箭,这样他就不必念这个恩情了吧?
仲夜阑好像猜到我的想法,先说道:「华相权势滔天,我还得给华府几分薄面。你既功过相抵,就老实待在这后院度日吧。」
华相?
那我让华相倒台了,不就不用给他薄面了吗?
这个想法让我又想抽自己嘴巴子了,现在华相倒台,恐怕我会更惨。
正想再说几句,仲夜阑起身就离开了,不给我半点时间。
更过分的是,他还把油灯扑灭了!!!!
「王……王爷?」我心存希望地开口,「我看不到东西了。」
然而等了片刻却没有一点声音,我不死心地继续说:「王爷,我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没有回声。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伏低身子慢慢摸索,按记忆里的布置,想要回床上。
然而却一次又一次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磕到膝盖,第三次撞到东西后,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仲夜阑,你个忘恩负义没人性的东西。」
许久才摸回床上,我终于舒了口气,膝盖估计等明天会青紫一片了。
一阵风吹过来,我伏在床上看到窗户还开着,凉凉的月光投了进来。
奇怪,明明记得窗户刚才是关着的呀。
算了,不管了,总之冻不到我。如果再下去关窗的话,指不定又会被磕几下。
早上刚想赖个床,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
「千芷。」我带着起床气大喊。
却看见千芷红着眼眶进来,看着像是被气的。
「怎么了?」我皱眉问道。
「王妃,方才王爷身边的侍卫南风来了,说是……要……」千芷低着头结结巴巴,语气满是不平。
「好好说话。」我皱眉吩咐。
「南风说是王爷要把王府的中馈印章拿走。」千芷说着就带上了哭腔,终究是个小姑娘,「王妃伤势未愈,王爷不但不念及恩情,还……还……」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开口:「给他吧。」
我不贪这晋王府一分钱,所以一直以来的中馈都是推给下人帮忙打理,这拿不拿走,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王妃……王爷他怎么能……」
看千芷还是不服气,我叹了口气说:「千芷,王爷他知道了……当年在寺庙的真相,还有我为了嫁过来设计的那个局……」
千芷脸一下子变白了,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嘟囔:「那王妃为王爷差点没命了,他也不能这样绝情吧?」
千芷是我的丫鬟,自是站在我的角度,觉得仲夜阑太过冷血,不念旧情。
可是若是站在仲夜阑的角度来看,华浅骗了他这么久,还设计他和真正相爱之人差点分离,他怎能不恨呢?
千芷终究不情不愿地把中馈印章交给了南风,接下来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作人情冷暖。
院子里的下人见风向不对,渐渐投向别的地方,一来二去,我这院子已经格外冷清,只剩千芷、翠竹、银杏和李嬷嬷四人。
对了,还有那个叫华戎舟的府兵,可能是年纪小不通人情世故,还依然守在我这院子门口处,没有另谋出路。
院子人少了,我倒是感觉不错,省得天天人来人往,让我连名字都记不住。
仲夜阑并未限制我的自由,所以伤好之后,我可以自由出入,看来他是要把我当成隐形人了。
日常饮食上倒是没有亏待我,毕竟我身后还有华相这个后台,下人虽见我失宠也不敢太过苛待。
这种惬意安静的生活让我差点想就此堕落下去,不再去绸缪。但是又想,我也不能一辈子守着仲夜阑呀,这大好的年纪我还是得多出去看看,顺便找个对象谈场恋爱。
于是我又开始制定新的路线。现在我没了性命之忧,那就该作死了——让他仲夜阑忍不了赶我走。
正好此时接到了太后的召见,我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抱大腿。
刚出了院子就听到华戎舟唤我,我让千芷先去安排马车,自己走了回去。
华戎舟伸出双手,掌心是一个方形木头盒子,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银镯。
又是华深那个败家子送过来吧,说了他那么多次了,还是不开窍只送我首饰,还不如直接给我钱呢。
我合上盒子把它放回华戎舟手里。他一愣,棕色的眼眸呆呆地看着我,我开口:「日后华深再派人送东西过来,你就直接帮我退了,就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转身准备走,听到华戎舟又急急忙忙地喊道:「王妃,这不是普通首饰。」
我回头,看到他拿出镯子,按向镯子接口凸起处,然后一拧。
「咔哒」一声,镯子竟然变成了一把精致的小刀,约有十厘米长,一指宽。
我眼前一亮,又从他手里接过那不知是该叫银镯还是小刀的东西。
「这华深终于长记性了,寻了个这样新奇的玩意儿。」我惊叹德开口。
这小刀不大,沉甸甸的却又很精致,不知是否锋利,我伸出手指想摸下刀刃。
手腕却突然紧紧被拽住,抬头疑惑地对上华戎舟满是紧张的眼眸,他说:「王妃小心,这刀虽小,但是异常锋利。」
19
「能有多锋利……」
我拿着小刀割向手里的木盒,话还没说完,木盒就被切去一个角,真是削铁……削木如泥啊,跟切豆腐一样。
忍不住又切了几下,盒子被割成几块才停下来,越来越喜欢这个精致的小物件。
「给华深……额,兄长回个话,说我甚喜欢这个东西。」我爱不释手地说着,对华深的印象也好了些,看来他也不全然是个一窍不通的二傻子。
抬眼对上华戎舟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眸,他似乎也是格外开心。
突然他注意到自己还拉着我的手腕,顿时脸变得通红,仓皇就要跪下:「属下……」
「别整那些没用的。」我拉起了他准备下跪的身体,「来,教教我这个是怎么变回镯子的?」
这个操作也格外简单,只是按着凸起处,再反方向一拧就变回一个平平无奇的镯子了,真是个防身的好物品。
看着一直垂着头的华戎舟,似乎是个格外实诚的孩子,我心念一动:也该培养些自己的人了。
「我这院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好守着的,现在我正准备入宫,缺个护卫。」我努力摆出慈母的表情,「你来为我驾车可好?」
华戎舟抬头错愕地看着我,我继续笑得如同一个老母亲。只见他面上通红,灼灼目光中却少了几分戾气:「属下……遵命。」
我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晋王府,那上到太后,下到晋王府侍卫,都得好好经营人脉。
到了皇宫,跟着领路太监一路低头走着,突然前面的太监身形闪了闪就没了。
我一皱眉,身边的千芷紧张地开口:「王妃……」
我抬手示意她不必惊慌,我可是被大摇大摆请进来的,怕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设计我。
片刻后前面路口突然闪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仲溪午就言笑晏晏地出现了:「这么巧啊,晋王妃。」
我面上微笑着行了一个礼,心里暗骂,巧个鬼!
能在皇宫这样大胆设计别人的,也非他莫属了。
「我正好也要去母后那边,一同前往吧。」仲溪午微侧身,我缓步跟上。
注意到他身边的大太监高禹公公不着痕迹地挡在千芷前面,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就明白他是有话对我说。
「你伤势可好些了?」果然才和下人拉开距离,仲溪午就开了口,「那日在晋王府,因为皇兄有请我都没来得及细问你。」
他还想怎么细问?
「回皇上,臣妇已无大碍。」我中规中矩地回答。
仲溪午脚步一顿,我装作不知继续走,他又开口:「看你一副气未消的模样,难道还觉得我在不分时间地……试探你?」
我头都没有抬:「皇上说笑了,臣妇不敢。」
「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气?」仲溪午声音并未见怒气,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那我向你保证,日后决不会再肆意揣测你,你可会消气?」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仲溪午一眼,只见他笑得极为真诚。我嘴角抽了抽,他这话说错对象了吧?
「皇上所思自是都有道理,哪里敢算说是揣测?」我继续客套着。
和他打过这几次交道,哪一次不是句句给我下套?保险起见,我还是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妇人模样就好。
「也罢,来日方长。我似乎现在才看懂……」仲溪午没有再纠结之前的话题,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说起来,那日晋王妃说的一句话,我思来想去觉得十分有道理。」仲溪午话题倒是转移得不露痕迹。
只不过……又来了,和他说话真的心累,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是我又不敢不接话。
「臣妇愚昧,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
仲溪午叹了口气:「说过不再揣测你,你不必这般谨小慎微。」
我不语,鬼才信呢。
仲溪午双手负于身后,脚步未停说道:「你说人的命只有一条,所以凡事都不值得以命相搏,这个道理日后你还是好好琢磨下为好。」
啥意思?拿性命威胁我?这个皇帝真是吃饱了撑的,天天就喜欢玩弄权术,亏他长了那张如沐春风的脸,原来温柔全都是对于女主而言。
看我脸色不太好,仲溪午愣了片刻,脚步缓了缓,又说下去:「我的意思是你……」
正好到了太后宫殿,我大步迈进去,把他抛在身后。
高公公因为拦千芷,导致他们落后了不近的距离,我这种逾矩的动作,他们也应当看不见。
穿过来之后我处处忍让,这次实在是不想再听仲溪午那一堆七拐八绕的话了。谁还没有点气性,我就不信他还能现在把我拉出去斩首。
快步走近太后宫殿里面,太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我,马上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你这个丫头真是不懂事,阑儿那么好的功夫哪里轮得到你出头,白白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让我在这宫里还得提心吊胆。」
明明是愠怒的一张脸,眼睛里却是明显的关切,我心里一暖,坐到了她身边,露出讨巧的笑脸开口:「母后教训得是,是臣妾太冲动了。」
看我主动服软,太后脸也绷不住了,拉住我的手说:「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以前我就嫌你身子不好,现在瘦成这样,日后怎么给阑儿传宗接代呀。」
我的笑容一僵,难不成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催婚催生子?跨时代她们也没有代沟啊。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和她说我和仲夜阑的关系变化,仲溪午的声音传了过来:「母后太偏心了吧?我都进来这么久了,怎么像是看不见我一样呢?」
自己亲儿子来了,太后脸上笑容更盛,嘴上却是不留情:「你还好意思说,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我可不得把期望放在阑儿身上。」
她说完还拍了拍我的手……我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为什么要和他们在这里讨论生孩子的话题!
仲溪午看着也是无奈,就老实坐着不再说话,太后又转头向我说道:「病了这么久也不给我报个信,害得我都想派个太医去看你了。」
我一挑眉,看向仲溪午,他清俊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尬色。
当初某人可口口声声说是太后担心我,才让他带太医来看我,这真是现场打脸,太后都不知道这事。
「是臣妾倦怠了,下次定不会如此。」我装作不知地回太后。揭穿仲溪午也没啥意思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何必硬要把脸皮撕破呢?
「还敢有下次?」太后重重地拍了我的头一下,「你是觉得我这条老命活得太长了是吧?」
我赶紧开口讨饶,哄了半天才安抚好这个老太太。
之前太后虽对我亲近了些,但还是有些距离的,没有今天这般像是自家人一样。
看来我为仲夜阑挡箭一事,让她彻底对我改观了,觉得我是真心喜欢仲夜阑的,所以之前华浅用过的小伎俩她也不放心上了,全当是平常女子太过喜欢才犯的错。
陪太后说了许久,天色渐晚,我才开口告辞。
我话音刚落就听仲溪午说道:「时辰不早了,那儿臣也不叨扰母后了。」
我刚说要走,他也跟着走,这也太明显了好不好?一看就是又想拉着我打嘴仗。
太后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也看了出来,她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开口阻止。
我只得和仲溪午一前一后出了太后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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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殿,我头也不抬,行了个礼拔腿就走,速度简直和专业的竞走运动员没什么两样。
「晋王妃。」
仲溪午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脚步未停,装听不见。千芷畏惧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还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迈。
「华浅。」
我还是不理会,专心致志地竞走。
忽然左手腕猛地被拉住,制止了我的步伐。我反应迅速地甩开,后退一步开口:「皇上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臣妇现在还是皇上的皇嫂,皇上这种举动是想置臣妇于不义之地吗?」
高公公被我大不敬的态度吓得目瞪口呆,仲溪午抬了抬手,高公公便极有眼力见地又扯着千芷走远了几步。
「方才唤你几次,你都装听不见,怎么现在反倒怪起我了?」仲溪午见他们走远才开口。
「皇上唤臣妇了吗?臣妇心念王爷,匆忙赶路没听见。」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前几日不是都自请下堂了吗?怎么现在还拿这个身份来狐假虎威?」仲溪午并未生气,只是好笑地问着。
「皇上天天日理万机,对别人的家事未免太关注了吧?」我还是冷着一张脸开口。
仲溪午低头轻笑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脾气这么暴躁?」
你才有尾巴,你们全家都有, 心里暗骂一句才反应过来我此时应该也算他「全家」里的一员。
「皇上若无其他事,臣妇就先告辞了。」我行了一礼转身又要走。
「你怎么不听人说完话就要走?」仲溪午的声音再次响起,又一次扯住我的衣袖,「我只是想说方才来的路上,我让你惜命的意思是……」
「皇上。」我猛地抽回袖子,扑通一下跪下,地上尖锐的石子刺得膝盖生疼,我强忍着开口,「皇上若是真心提醒臣妇惜命,就不该和臣妇拉拉扯扯,这皇宫耳目众多,皇上可曾想过旁人见了,臣妇该如何自处?」
「我看有谁敢胡言乱语。」
「自是不会有人说皇上,可是臣妇呢?」我抬头对上仲溪午微眯的双眸,「臣妇现在失了王爷的心,父亲也已年迈,兄长又是一事无成。臣妇身为一介妇人,本就孤立无援,皇上自是体会不到一个女子的难处。日后臣妇别无所求,只想青灯古佛与世无争罢了。」
许久没有听到仲溪午的声音,他也没了笑容,我强迫自己保持着看破红尘的表情。
最终他开口:「你还是觉得我在试探你吗?」
我垂头不语,只听他叹了口气说:「罢了。」
然后我面前那明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他慢慢走远,千芷见状赶紧过来扶我。
站起来后我才舒了口气,这两个兄弟没一个省心的,我方才借着发脾气,也是给仲溪午分析华府的形势和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失宠,华深一事无成,后宫里的华美人也被我斩断了和华相的联系。现在华相权倾朝野又怎样?总归他根本就是后继无人,仲溪午完全可以不再通过我来打压华府。
「赶紧走。」我低头对千芷说。
看她一脸迷惑的模样,我又说道:「刚才吵了皇上一顿,我怕他等会儿反应过来,来找我麻烦。」
千芷:「……」
回去的马车里,我闭目养神,心思百转。
只怪之前华浅深爱仲夜阑的人设立得太牢,所以我因为知错而想和离的说法根本站不住,不然冲着太后如今对我的态度,我也能求求她。
现在,我要是在仲夜阑不追究前错的情况下还坚持和离,那就平白惹人怀疑了。
所以要想和离,一是我有错,二是仲夜阑有错。
我有错的风险代价可能会太大,让我难以承受,而仲夜阑有错的话……也不容易啊。
若是再早穿过来一天,我就撕破了脸也要阻止当初那场婚礼,可偏偏是婚礼之时穿过来,真是给我出了难题。
刚回到晋王府,就看到华府的下人来送帖子,说是让我明日回华府。
这些时日华夫人都无法进来看我,所以看到我今天能进宫看皇后,就迫不及待地来请我了。
我揉了揉眉心。仲溪午态度不明,华府可能还是他心中的一个刺,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不让华府成为众矢之的。
真不明白,为何女主还没开始左右仲溪午的想法,他就已这么早地开始针对华府。
第二日,我无视千芷催促,睡了个懒觉才出发回门。
华府门口是华深来接我,他一路兴高采烈地问我可喜欢他这些时日送去的首饰。
被他缠得无奈了,我才拉了拉袖子,露出那个暗藏玄机的手镯,说:「喜欢喜欢,这不我都戴出来了。」
他一愣,肥胖的脸上露出了些疑惑,正好这时候走到了正厅里面,我也就不再应付他了。
华相和华夫人上坐着,华夫人一看到我,就赶忙走过来,拉着我看了一圈:「这些时日没见,你怎么消瘦成这个模样了?是不是那晋王苛待你了?当初真是看走眼了,那个冷血无情的……」
「夫人。」华相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警告。
华夫人动作一慢,拿着帕子擦了擦泪,却是不再言语。
华相这才轻咳一声开口:「浅儿身子可恢复了?」
「我已无大碍。」
华夫人拉着我在桌子旁边坐下,华深也老老实实地自己坐好。
华相这才切入正题:「我听说你前几日寻晋王爷自请下堂?」
迎着华相严厉的目光,我承认:「是的。」
「胡闹。」华相呵斥道,「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是这样任性。」
「老爷……」华夫人看华相语气太重,赶紧推了推他的手臂,华相却不理会。
果然,今日喊我回来就是兴师问罪,他们进不了晋王府,只能让我回来接受说教。
我苦笑一声:「父亲为何不问原因就斥责我呢?」
华相眉头越皱越深:「能有什么原因?之前在府里太惯着你了,把你养得这么不懂事。」
「老爷,浅儿年纪还小,你少说两句吧。」华夫人又出来打圆场,然后转头冲我埋怨,「浅儿,虽说这次晋王做得不地道,但是你好不容易嫁过去了,怎么还能耍小脾气呢?夫妻相处本就需要包容……」
他们真的是华浅的父母吗?我开始怀疑了,为何只会一味地怪罪我,而半点不问我的想法?
「母亲,妹妹这么漂亮,喜欢的人多了,何必一直待在晋王府受委屈呢?」
万万没想到,竟是华深为我说话,我心里一柔,顿时感觉他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闭嘴。」华相怒吼,「你有什么资格说话!天天一事无成,你若上进些,我至于为了这个家这般费心谋划吗?早知道还不如当初没生你呢!」
华深头一缩,明显畏惧得不再开口。
我看到这里,心里也平静下来了:「父亲,一直以来你所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