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近身,一道影子便闪了出来把他隔开。华戎舟一看,是之前在酒楼里打过他的那个人。
原来他是皇帝的人,新仇旧恨一起算,华戎舟再次抽刀迎上。
两人终究实力悬殊,再加上这些时日华戎舟都没怎么进过食。
二十招内,华戎舟就被那人一掌拍翻在地,正当那人准备下死手时,却听到仲溪午的声音响起:「陈渊,留他一命,把他丢出皇宫。」
陈渊听后就收回了掌势,抬手向华戎舟抓去。
虽是全身疼痛难忍,华戎舟还是开口:「她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仲溪午坐在那处阴影里,一动不动:「她死了。」
「不可能。」华戎舟声音都抖了起来。他单手撑地,想要站立。
看不到仲溪午的表情,却听到他的声音:「为何不可能?」
华戎舟不语,却仍是竭力想要站起来。
「朕虽是皇帝,但这天下仍是有做不到的事和护不住的人。」
「护不住为何还要把她强留在宫里——」
一声悲鸣响起,就见华戎舟如同离弦之箭射向仲溪午。
陈渊刚才见他奄奄一息,就失了警惕,这一下竟是来不及拦。
不过华戎舟还是没能到仲溪午身边,这次是林江出的手。
吐了口鲜血,华戎舟仰面躺倒,心里倒是有种解脱的滋味。
是他错了,大错特错了,当她一个人在这宫殿,四下皆生人时,会有多无助?而自己的一意孤行才使得华浅不再信他,宁可使了手段也要让他离开,然后她自己去孤军奋战。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震得大地都仿佛在微微颤动。接着仲溪午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眼帘,华戎舟瞳孔不由得一缩。
只见仲溪午面容瘦削,眉眼全是冰冷:「真不知道她······看上了你哪一点,你想杀朕,便给你个机会。以后每月初五,朕都会在这宫里给你留条路,你若是能打败朕身边之人,届时再来谈······她的事情。」
说完,仲溪午抬步离开,华戎舟眼睛一亮,努力挣扎了许久,却始终无力动弹,只能任由陈渊把他随便丢到宫外的一家医馆去。
在小镇里住的第三个月,突然有人敲开了华浅的门,她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圆脸妇人,应是有三十岁左右,看着格外亲切。
那妇人提着一些吃食开口:「我是隔壁新搬过来的,初来乍到很多事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照料,这些吃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可以唤我云娘。」
怪不得会觉得脸生,原来是新邻居啊。
华浅笑着推辞了半天也没用,最终还是收下了,云娘就笑盈盈地回去了。
回屋后华浅打开提篮,里面竟然全是她爱吃的。
云娘非常亲切好客,总是时不时就送吃的东西过来,每一样都是对准了华浅的胃口。她们倒是投缘,不仅性情相近,连口味都这么像。后来熟络起来,才知道云娘嫁入夫家后十几年未生育一子,就被休弃了。
婆家不要,母家不容,只能自己出来讨生活。
华浅听后心里止不住地敬佩,这里的女子被休被视为奇耻大辱,一个个天天寻死觅活的,难得遇见一个如此通透的人。
云娘性格爽朗又善解人意,于是她也很快就打入了这个小镇的社交圈。
这个水乡古镇本来就小,人也少,因此大家彼此之间都是熟识的。
这样过了一年后,渐渐地别的妇人就起了心思,因为看华浅始终一人,她们便开始忙活起了为华浅······相亲。
眼见着姑娘们的社交圈里,男子的身影越来越多,还都是未娶亲的小伙子,华浅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原主华浅本就生得好皮囊,此时托这副皮囊的福,自己身边也少不了春心萌动的小伙子。
这其中追逐得最不加掩饰的就是镇上盐商的小公子——徐茗。
在古代,盐可是大宗商品,因此徐家便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而徐小公子长得也算是眉清目秀,自小被众星捧月长大,身上满是富家少爷的娇蛮任性。
徐家老爷和夫人为人却是极为和善,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并不嫌弃华浅是一个不明来历的孤女。见华浅貌美又谦逊,他们便格外喜欢,时不时就邀华浅前去喝茶吃酒。
所以华浅也不出意外地受到了一些少女的冷落,不过终究是这里的人单纯,一些小女生的心思华浅也不曾放在心上。
这些姑娘中属白洛对华浅最为敌视,因为她可是徐茗的头号粉丝。只是她一贯做派大大咧咧的,才招徐茗不喜。
果然是流水的故事,铁打的 F4,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一个众星捧月的道明寺。
61
十月初五,亥时末。
高禹从御书房退出来,到门口心里有些许不安,又开口相询:「皇上,奴才这就退下了。」
片刻后听到一声「嗯」,高禹拱了拱手,才走出了房间,冲门口吆喝着:「都下去吧,动作麻利些。」
「是。」
或高或低的应和声响起,片刻后御书房外只剩三人,高公公对另外两个人拱手说:「林侍卫长、陈副侍,老奴就先告辞,有劳两位了。」
林江和陈渊点了点头,高禹就伏身退去。
方走出围墙,就看到一个小太监提着一盏灯笼站着,高禹心中一暖,这个小兔崽子算有些知恩图报的心,还知道等着自己。
「师傅,小的给你掌灯。」宋安手脚麻利地接过高禹手里的灯笼,高禹也顺其自然地走在他身前。
才行了几步,宋安就忍不住开口:「师父,这初五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高禹眼睛一瞪,一向带笑的脸严肃起来,看着真挺骇人的:「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该问的不要问,小心你的脑袋。」
宋安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笑着:「这不是在师傅面前吗?知道师傅向来疼我,我才开口问。」
高禹斜眼看了他一下,又开口:「你只需要知道,每月初五就离御书房远些就行,若是压不下你那好奇心,小心侍卫斩了你的脑袋。」
宋安眼珠转了转,不再多言,高禹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亥时刚过一刻钟,御书房就有了动静,刀剑相击的声音不断传来。
仲溪午坐于房内,林江立于他身侧,两人仿佛没有听到,一动不动。
一盏油灯照亮了这个书房,仲溪午手持几页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似是信的模样,隐约可以看到落款是「秦云敬上」。
仲溪午很是认真地看着,指腹轻轻摩擦过每一个字,似乎想要把这信上的所有的字都刻进眼里。
屋外的打斗声响了多久,他这封信就看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陈渊走了进来,发髻凌乱、气喘吁吁,身上也带了些伤。
仲溪午这才抬起了眼睛,看向他问道:「如何?」
陈渊单膝跪地,开口:「回皇上,此次他在卑职手下已经能过百招了,再这样下去······恕卑职无能,恐怕就拦不住了。」
仲溪午面容没有一丝波动:「无妨,你不行就换林江,实在不行就你们两人一起,朕倒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屋里泛起一阵古怪的沉静,陈渊又忍不住开口:「皇上,他第一次来不过二十招就败于卑职手,如今还不到一年,卑职就需全力才能将他击退。再这样下去就是在养虎为患,以卑职之见,还是早日将他处置了为好。」
「不能杀他。」仲溪午开口,但是不像是在对陈渊说话,「若是杀了他······她会怨我的。」
模糊不清的几个「他」,却无人提问。
仲溪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手里的信,动作轻柔得如同那是易碎的瓷器,然后取来一个精致的匣子,将信放了进去。
加上这一封,那匣子里已经装了将近三四十封左右的,每张纸都是平平整整,无半点褶皱。
做完这一切之后,仲溪午才起身走向自己休息的寝宫。
一转眼,时间流逝了快两年,可能是生活轻松惬意,所以华浅倒是不觉得时间过得慢。若是按这个身子的年纪来算,她今年也算是 21 岁了。
七夕节放花灯,这个镇子里民风淳朴,倒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因此一群小伙子大姑娘通通挤在一起放花灯。
天色刚晚,华浅就被街上的小姑娘拉了出来,一起在河边制作花灯许愿。
华浅向来不信这些,因此也就没有做花灯,只是在一旁看着。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一盏精致的灯。
华浅转头一看,正是那徐家少爷。
「看你是不是忘记做灯了?我的这个给你。」徐茗开口。
华浅笑了笑,没有接开口:「我不信这些,所以这个灯给我也是浪费了。」
「为何不信?」徐茗好奇地问。
华浅笑了笑没有回答,徐茗也就不在乎地在她身边坐下:「这是我母亲让给你的。」
华浅一愣,赶紧笑着说:「那真是不好意思,劳烦夫人······」
徐茗却是突然笑了:「你还真是好骗,我母亲一把年纪怎么会做这些东西。」
华浅的脸刹那间就没了血色,脑海里全是那句「你还真是好骗」,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她想起了那个曾经说这句话的人。
只是灯影闪烁,徐茗并未察觉,仍是调侃着她。
一道明显不开心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徐茗,我们都在这里忙着扎灯笼,你怎么坐着偷懒?」
正是那白洛,徐茗眉头一皱说道:「你能不能小点声,整条街上都能听得你的声音了。」
白洛颇是不服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声音大些怎么了?」
徐茗终于坐不下了,站起来同白洛两人互掐起来。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要和对方对着干。
在这一片繁华中,华浅始终觉得自己融不进去,趁无人注意便悄悄离开了。
走到安静些的小巷子,华浅的脸色也并未有半点好转。
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加上听不到任何的消息,就真的可以假装不在意、可以忘记,这一年不都那样过来的吗?
为了保下华府不连累旁人,她自来到这个小镇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待着,从来都不敢去想着联系别人,因为华浅这个身份早已经死在了火里。
不过······自己固执地还用着这个名字,不就是······心存侥幸吗?想着会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会不会有人······从未放弃过找她?
原来就算平时表现得再坚强理智,也会有自欺欺人的期待。
华相、华夫人、千芷,还有······华戎舟。
当初走得匆忙,也没有给千芷张罗婚礼,不知道她和南风怎么样了。
还有华夫人,知道是她一手扳倒了华府,会不会心有怨恨?华夫人身子一直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受这个刺激。
还有华相,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她,听到她自焚的消息,他定是会非常难过吧?一双儿女都不得善终。
最后就是那个离开时开开心心,说你若不来,我便回来寻你的少年······当初把他骗走了,还写信给伍朔漠去看住他,按他的性格,肯定委屈得要死。
回忆像是一个被扎了一个洞的水桶,里面的水一点一滴不受控制地漏了出来。
华浅一个人沿着小巷走着,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蹲了下去,胸口太疼了,肯定是当初挡箭的后遗症。
在这个安逸的小镇里,天天在这里假装快乐,假装无忧无虑,装得自己都要相信了。这里人虽友善,可是到底没有同华浅一起度过那段步步惊心的时光,她一肚子心事无人可诉,无论再看谁都感觉隔了一层无形的墙,没办法去真正亲近她们。
所以能不能有一个人,不管是谁都好,来这里看看她,别让她觉得那些曾和她并肩向前的人都······忘记了她。
御书房外,刀光剑影不止。这应该是那小子第二十六次来了,算起来都已经两年多了。
不过这次华戎舟终于踏进了御书房,他提着刀,全身上下伤痕无数。而门外卧着的两个人,正是林江和陈渊,伤得更重,却是还留着一口气。
仲溪午缓缓抬起眼眸,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少年,他没想到的是,华戎舟竟然能坚持这么久。不但坚持下来,还进步神速。
冰冷带着血渍的剑锋横到了仲溪午地脖颈上,却未见他有半分变色。
「你把她藏到了哪里?」属于男人的声音响起,已经没了少年时候的清脆,反而透着几分低沉。
「我说过,她已经死了。」
刀锋逼近了几分,仲溪午脖颈就有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我不信,是你说我若能打败你的侍卫,便同我说她的事。」华戎舟握紧剑柄开口。
「我现在不就是在和你说她的事吗?你觉得若是她还活着,我会让她离开我身边吗?」仲溪午勾起半边嘴角,掩不住的讽意。
华戎舟手抖了抖,棕色的眼眸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彼此之间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差。
最终华戎舟有了动作,却是收刀转身就走。
「你去哪?」仲溪午皱眉开口。
「我去找她。」华戎舟并未转身。
仲溪午目光抖了抖:「你不杀我了?」
「杀了你······她会不高兴的。」
仲溪午手指微缩,面上却是冷笑一声:「你能去哪里找?」
「大不了把这个天下翻一个遍,你不说,我未必找不到,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华戎舟侧了半边脸,语气嘲讽,但看面容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若是她真的死了呢?」仲溪午反问道。
华戎舟脚步一顿,开口:「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所以现在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当初她可是赶走了你,若是她现在不想看到你呢?」仲溪午仍是询问着。
华戎舟握剑的手一抖,低下头,声音竟然带上了几分服软:「我只是想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哪怕看一眼也好。她若不愿见我,我偷偷瞧上一瞧,就再不出现便是······」
华戎舟在门口站了许久,仲溪午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那你去找她吧······」
华戎舟蓦然回首,可仲溪午的脸上却看不出来半点喜悲,最终华戎舟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投入了黑暗里。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林江才慢慢走了进来,仲溪午还是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皇上,卑职办事不利······」林冲跪下来请罪。
「和你无关。」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把······告诉他?」林冲仍是有些不平。
「你递个消息出去,让秦云回来吧,日后不必再每五日给我送信汇报她的事了,因为······」仲溪午开口,语气满是解脱,「有人会好好守着她的,也是她等的那个人。」
仲溪午起身走向里面,拿出了那个他一直视如珍宝的匣子。
打开后,将里面的信一封封取出,放到了还未燃尽的烛火上。
一封接着一封信化成了灰烬,如同也燃尽了他的一腔深情。
62
都已经两年多了,徐小公子还是每日死缠烂打,华浅拒绝了无数次,他却一根筋地不在意,于是每日就上演着她和徐茗、白洛之间狗血的三角恋戏码,让华浅头疼不已。
一觉睡醒,华浅起身准备去隔壁找云娘讨论昨日未绣完的香囊,结果却扑了个空,隔壁的房屋已完全空置了下来。
这算什么一回事?她搬走了?
华浅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两年她和云娘走得极近,云娘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云娘对自己好得一度让华浅怀疑,她是不是被男人伤了心,改成喜欢······。
结果现在人家搬走连说都不说一声,这古代也没有什么电话之类的,云娘这一搬走,就等于是她们彻底断了联系。
如同失去一个知心好友,华浅郁闷极了。不过说不定人家也不曾把自己放在心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毕竟云娘为人和善,对谁都好。
郁闷了两三日后,就听说了徐茗外出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的消息,想着徐府夫人一直颇为照顾自己,华浅便带了些东西前去探望。
徐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撮合他们二人,不过徐茗倒是史无前例地格外躲闪。饶是这样,华浅也被徐夫人强留到用了晚饭才离开。
她谢绝了徐夫人派人护送的提议,毕竟就这么大的一个镇子,镇上的人都互相熟悉,走几步就到家了,很是安全,徐夫人也没有强求。
华浅提着一盏灯,独自一人沿着河流慢慢地走着,如今她都习惯了独来独往。
走到一个路口时,她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看到自己脚下除了自己的影子外,还有一个影子。
那人似乎和她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华浅只看到了一个头顶的轮廓。
这大半夜的,谁一声不响跟在别人身后?
说来也奇怪,平时这条河流两岸的人家都是门户大开,华浅一路走还能一路打招呼,今天竟然全部都是大门紧闭,这让华浅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万一是个图谋不轨的人,那自己回头不就暴露了吗?
于是华浅装作不知,却是悄悄把镯子取了下来,握在手里。
这小镇上的人都是彼此熟悉,不可能会有人一声不响地跟在自己身后,这就说明,此时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定是外人,而且这种鬼鬼祟祟地跟踪,一看就不是好人。
越想心越慌,华浅忍不住不漏痕迹的加快了些脚步,然而那个人影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
心一慌,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一崴,身子就要倒下。
还好扶住了身边的栏杆才站稳,再一看,那个影子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看着比自己要高上一头多,还伸出一只手,似是想碰自己。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华浅抬手向身后刺去,不过也下意识避开了要害部位。
然后手腕却被一个大掌握住。
完蛋了,这是华浅心里唯一的想法。
正准备垂死挣扎一下,那人突然开了口:「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却有点儿熟悉,连说的这句话都很熟悉。
华浅僵硬地回过头,入目的正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又高了些,五官彻底长开了,没了婴儿肥,一双棕色的眼眸镶刻在棱角分明的脸上。
河流水声不止,月色清辉满地······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台词,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不过那时是在谷底,他们一个比一个狼狈,现在他们在小镇里,一个比一个······欢喜。
尾声
华戎舟过去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善恶对错,因为没人去教过他这些,他人生的所有光亮,都在五岁那年随着娘亲一起没了。可能老天还是有些不忍,就让他遇到了华浅。
一个愿意无条件护着他的人,一个告诉他要学会先保护自己的人,一个能让他想变好变强的人。
一开始相遇是他偷了商人的银子,逃跑时才撞上了她的马车,可是华浅却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打发了商人。
那是华戎舟第一次想要认认真真地想活得像个人,只为若是再次相见时,他能挺起腰杆,口齿清晰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他下定决心再也不做坑蒙拐骗的乞丐了,只是他还没做好准备就再次遇见了她,这次相遇让他知道了自己有多卑微,有多无能为力。
同时也看到了,她虽身处高位却仍是过得不易,于是他就换了心思,去做府兵,拼了命地学武,想着日后她若是有需要,自己就能去保护她。
然而离得她越近,却发现自己就越贪婪,因为他的人生里好不容易再次有光透了进来。他甚至为了这抹光努力了一年才站到她的身边,所以开始害怕失去,变得想要去占据她的所有视线。
于是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华浅,当初摘星楼下仲溪午其实有追出来,是他一时起了私心抱着华浅躲起来,没想到却有了误打误撞的「亲吻」。
因为这一次亲近,他的贪念竟然愈发强烈。
所以他也没有告诉过华浅,当看到她和仲溪午在墓地独处时,是他亲手撕裂了自己包扎好的伤口,然后故意昏倒在翠竹面前。
这些全是他耍过的小心机、手段,对于十六岁时的他来说,只要华浅能多看他一眼,多叫一次他的名字,他付出什么都愿意。
这一步错就步步错,他甚至为了能留在华浅身边,他甚至明知她定会不喜,却还是拿废了自己武功去威胁,像是一个在地上撒泼打滚要糖的无赖孩子。
而孩子之所以会无赖,全是有人惯的。不过也没有人能一直都是孩子,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华浅虽让他留了下来,但他还来不及高兴就遭了报应。因为他的任性,让华浅没有考虑过同他一起共患难,对他用了手段送他离开。
他终究为自己的任性,赔上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忍受了三年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还差点拼了自己的一条命,才能再次有机会看到她。
一千个日夜的反思和懊悔,让他再也不敢再凡事只凭自己心意。其实他前几日就到了镇子,却不敢直接去找她,怕如同仲溪午说的,她不愿见自己怎么办?
然而无意看到一个男的在纠缠她,又见华浅不情愿的模样,他就自作主张去暗中警告了一番。只是那人太怂,被他几句话吓得夺路而逃,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自己落马摔断了腿。
华戎舟知道自己又做错了,慌得更是不敢在华浅面前出现,直到眼看着华浅从那家人府上出来。
说不定那个男的已经告诉了华浅见过他的事情了。想着自己总要解释两句,他不是故意而为的,就忍不住跟了上去。又看到她一个人提着灯笼在黑夜里走着,模样太让人心疼,下意识地想陪在她身边,恍惚间就没注意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近了。
华浅差点摔倒,华戎舟伸手想扶却被她反手一刺,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住,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看到华浅眼睛的一瞬间,华戎舟就知道自己完了,那些自己拼命想着只要看她一眼就行的念头,一瞬间全部丢盔弃甲。
因为她的眼睛里有欣喜,他也看到了那双眼眸里同样欣喜的自己,华浅是······愿意看到他的。
他曾经瞒了华浅很多事情,可是他每一次的靠近,也都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掏出来给她看,从来都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受伤。
这一次,也是如此。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肆意妄为地利用华浅对他的心软了,而且学着真正护着她,让她知道,自己是可以和她共患难的,所以她不用总是一个人扛起来所有。
只要她愿意,不过还好······她是愿意的。
皇宫里,宋安端着一个托盘在仲溪午寝宫外,犹犹豫豫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正好见了高禹身影,他便迎过去开口:「师傅,这是方才绣坊送来的,历经了两年半,用尽了无数锦罗绸缎,才绣成了。」
宋安等着讨赏,却见自己师傅面色大变:「拿走,赶紧拿走······莫让皇上瞧见······」
「怎么了?」仲溪午的声音传来。
高禹和宋安都不由得一抖,高禹赶紧上前一步:「小太监不懂事,惊扰了皇上。」
然后仲溪午并未被他蒙混过去,而是绕过他看向宋安:「这是什么?」
宋安咽了口口水,才开口:「是绣坊送过来的,说是衣服做好了······」
「你这个不长眼的奴才······」一旁的高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宋安吓得双腿一软就跪下了,然而却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挑起了托盘上的红布,然后拎起了那件衣服。
宋安余光瞧见,上面绣着凤凰······这竟是一套凤袍。
「若是她穿上肯定很好看。」仲溪午的声音响起,像是自言自语,无人应答。
宋安就瞧见自己师傅似是抬手擦了擦眼角,皇上说的是谁?
宋安只觉得手里托盘一沉,就听到仲溪午开口:「拿下去烧了吧。」
烧了?
宋安一愣,就看到仲溪午走远了,他忍不住肉疼起来,好好的凤袍为什么要烧了呢?方才听绣坊说这一件凤袍可是费了几千两黄金的。
仲溪午走在这皇宫里,虽身后跟着无数人,但是他仍感觉自己只有一人。
突然想起和华浅闹翻的那场宴席上,华浅没能听完的那句话,他想说完的是:「你此番大义灭亲,实为女子表率,我不会迁怒苛待与你,我宫里······后位空置已久,现在看来,你坐正好。」
从一开始,他想要她做的就是······他独一无二的皇后。
哪怕早知道她不想入宫,可是自己还是一意孤行想要将她留下来,担心华相辞官归隐后,她便没了牵挂说走就走。
所以华相就必须要在这京城里,哪怕是威胁她。她为华深挡剑时听她说的那句「那终究是我兄长」,就知道她心里定是把家人看得极重。
逼她去做这件事,不过是想借此给她博个深明大义、不徇私情的美名。
太后向来了解他,因此一开始就没想过华浅的死能骗过他。可就算他在华浅被送走后的第三个月,就找到她了又能怎样?
太后已经用行动告诉了他,他即便是皇帝,也永远无法把一个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所以若想她好好活着,他也唯有放手这一条路。
所以他用了两年多时间去考验和培养,最终亲手给华浅送去了······一个能护住她后半生的人。
他其实很羡慕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羡慕那小子的一无所有,羡慕那小子没有什么能失去的。
「高禹,同我出趟宫吧。」
高禹赶紧快走几步跟上,问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老奴去叫上侍卫?」
「不必。」仲溪午脚步未停,在地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跟我去趟摘星楼,我想那里的······月露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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