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问了句,「为什么要开门?」
他笑了笑,「因为你没说谎,根据人数判断,你们确实是来拿物资的,救人只是顺便。」
我沉默,对刚才的直言不讳,生出几分庆幸。
刚才被救的那个小伙子凑过来,千恩万谢地给他鞠躬,末日混乱,性命最贵重。
他摇头称是巧合,自我介绍是医生。
我跟陈哥默默听着,谁也没揭穿他。
他或许会治病,但绝不仅仅是个医生。
周成跃救下的小伙子叫李超,是个话痨,三五不时就会冒出几个新问题,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所以回程倒比来的时候要热闹。
下车,卸货。
「等等,不许进!」看门的两个人举着棒球棍,一脸煞气地阻止。
从仓库带回来的人,果然成了问题。
但我也早有预料,这些人中,有一半都是老幼病残,对那位「老师」来说,是完全无用的人,要将他们安置下来,恐怕没那么顺利。
包袱和被褥卷扔在地上,两个看门的堵在门口,态度坚决,「你们房子都租不起,凭什么进庇护所?」
周成跃疑惑,陈哥叹了口气,凑过去跟他解释何为租房子,何为扑克牌。
李超为人直爽,有些不满地站出来,「他们的物资都被搜救队带回来了,怎么不能换扑克,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小心我去找老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看门的,虽然听到了李超的告老师言论,但轻蔑的表情不变,显然毫不在意。
我摇头,李超还是太过天真。
那位老师虽然没出面,但庇护所上下皆听他指挥,现在仓库这批人被拦在门口,恐怕就是听了他的命令。
但周成跃毕竟是听了我的话,才打开了仓库大门,我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
我扬声发问,问的却不是两个看门的,而是暗中观察的人,「那你们的意思是,只要他们租得起房子,就能进去庇护所?」
大头有点怪异地盯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就问你行不行。」
见我咄咄逼人,大头视线往楼上瞟了一眼,才试探着点头,「应该……可以吧。」
「那事情就解决了,我会借扑克给他们。」
我上前一步,把之前那次带回物资,换的扑克都塞进了周成跃手里。
有五十多张,虽然不多,但用来租房子肯定是够了。
「现在他们有能力租房子,你们也没理由再拦着他们。」
大头闻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从门口退开了。
我没再理会那些卸货的人,带着周成跃去物资交换处租房子,剩下的青壮年就在原地,守着老人和孩子,显然对这个庇护所也十分戒备。
等一切办妥,从物资交换处拿到钥匙,周成跃才忽然出声,「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回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句。
却见他警惕地看着我,「据我所知,扑克牌在庇护所就等于物资,很珍贵,你没必要帮我们……」
原来是误以为我有所图谋。
我摇头,反问,「你身手不凡,不管投奔哪个庇护所都能活得很好,为什么要带着那些老人和孩子拖累自己?」
他眉头紧锁,「情况危急,既然有救人的能力,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我把钥匙递过去,「巧了,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但问题是,有些人不这么想,天灾来临,恰好给满足了一部分的野心,人命,物资都成了棋子,刚好用来满足私欲。」
我抬头,扫了一眼顶楼装修豪华的家居店,继续说,「我帮你确实有目的,但也只是想救下更多人,你可以自己选择加入我们,或者明哲保身,都没关系。」
他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向了顶楼,若有所思的接了钥匙。
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我考虑一下。」
我跟陈哥先回了服装店。
薛雪早就把饭准备好了,小胖笑嘻嘻地迎上来。
「辛苦两位顶梁柱了,今天的工资发了没有!」
陈哥笑笑,「哪有那么快。」
小胖也只是问问,听说没发也不失望,「也是也是,至少得明天才能发下来。」
「来来来,快吃饭,今天是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了凉皮。」
薛雪一面给小童洗手,一面解释,「他找隔壁借了厨房,做了好多。」
我摇头,「你们先吃,我得出去一趟。」
「刚回来就走,你要去哪,我亲手做的凉皮都留不住你吗!」
小胖身上围着围裙,一脸落寞的样子,像极了我的糟糠之妻……
被刚刚的想象吓得一激灵,我赶紧摇头,甩开可怕的想法,跟薛雪和小胖,简单解释了一下周成跃一行人的事情。
「他们虽然安顿下来,但物资却都被拿走了。」
小胖藏不住情绪,愤怒拍桌,「这庇护所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通融一下,哪怕先借给他们一点,以后再还也行。」
薛雪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小胖。
我跟陈哥也是一样的表情,盯着小胖没作声。
他被我们盯得心虚,犹豫着坐下,「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我表情严肃,问他,「小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到庇护所的第一天,在物资兑换点,你说了什么?」
小胖表情茫然,但还是听话的回忆那天的事情,「我说……房租太贵了?」
「还有呢。」
「物资……物资也贵。」
我点头,继续问,「那你现在,还那样觉得吗?」
小胖愣了一瞬间,似乎很久没考虑这个问题了,「还……还好吧,反正咱们现在不需要去杀丧尸,更不用兑换庇护所的物资,加上你跟陈哥都加入了搜救队,一天两百张扑克,轻轻松松也能过得很好……」
气氛沉重。
小胖似乎也察觉刚才的话有问题,小声解释,「我也不是想待在庇护所当闲人,让你跟陈哥辛苦,要不,我明天就去地下停车场打工?」
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这个庇护所的目的,只是为了看情况,而不是长期居住?」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那个老师也罢,那些搜救队的保镖也罢,只要肯想办法,不合理的统治总能被掀翻。
但问题却是,任何一种制度,无论是否合理,都会有一批得利者。
这些得利者并非始作俑者,甚至没有坏心,可一旦享受过制度带来的利益,就会下意识认同这套制度,以及带来利益的统治者。
甚至成为制度的维护者,助纣为虐。
小胖初来庇护所时,能清晰地认识到庇护这套制度的漏洞,甚至强烈地抨击它。
可短短两周,他却完全接受并认同了这一套制度。
否则他不会理所当然地说出,要庇护所通融,先「借」再「还」,以及要去打工。
而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因为身份置换,我们成了制度中的得利者……
小胖尚且如此,那这偌大的庇护所中,又有多少跟他一样,在不知不觉间被洗脑,心甘情愿维护这套制度的人呢?
我不敢想。
还好小胖中毒不深,陈哥和薛雪轮番上阵,终于把他的想法扭回了正轨。
不过我的心情并没轻松多少。
搬着一箱泡面,还有不少其他食物,往周成跃一行住的地方走去。
他们租下了一间珠宝店,比起服装店来说,家具太少,没有能拿来拼凑床的东西,但好在地方够大,他们把柜台堆到了角落,被褥并排铺上,倒比仓库好得多。
我把泡面放在门口,敲了一下透明的玻璃门。
周成跃抬头,见我过来有点惊讶。
他叫其他人继续收拾,拉开门跟我出来,掏出一支烟递过来。
我摆手,「不用了。」
他见状,也没把手里的眼点燃,淡声说,「我本来也不抽的,但有些事,不抽烟似乎挺不过去。」
我看他神色落寞,没出声,静静等着。
「我以前是开武馆的,有个妹妹,她跟我们一起逃到仓库,那时候管事的不是我,青壮年要去找物资,女人孩子老人留下做饭洗衣服,那天轮到我跟兄弟们去找物资……」
他声音发哑,发颤,「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下,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那些人都她妈是禽兽……我回来的时候,连尸体都凉透了,割腕自杀,她给我留了一封信,要我救救仓库里的其他女孩。」
他手上紧紧攥着拳,极力克制情绪,「我把那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只剩下老人,孩子还有女人,我跟武馆的兄弟们一起护着他们,也算是,圆了小婷的生日愿望。」
「你之前说他们是我的拖累,其实恰恰相反,是他们救了我的命,如果没有他们要保护,那早在那天,我就跟小婷一块走了。」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会揭开他的伤疤。
太过残酷的事实,让一切安慰都显得苍白。
我试探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她怕你跟那些人同归于尽,这才写下那封信,作为你的顾虑和牵绊,只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周成跃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应声,「我明白。」
他倚在栏杆上。
我低头思考,这件事实在危险,或许莽撞地找到这个男人,打破他妹妹留下的计划,太自私了些……
他却忽然抬头,「我加入。」
大概是我脸上的歉意太明显,他出声解释,「小婷挖空心思希望我活着,不因她的死而消沉,所以哪怕为了让她放心,我也不能再堕落下去。」
他话锋一转,面容肃了几分,「而你们要做的事……似乎很有挑战性。」
下雨了。
从凌晨开始,混着漆黑的夜色,雨水悄悄到来。
因为是特殊时期,并不清楚雨水有没有别的影响,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敢出门,躲在庇护所里,连日常搜查物资的搜救队,都放了假。
工资照发,每天两百张扑克的肥差,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清闲度日。
我跟陈哥倒是第一次有时间,去地下仓库看看。
通往地下有直达电梯,但因为供电紧张,所以电梯没开,只能走下去。
小胖领路,在前面念念叨叨。
「地下车库的工作特别累,主要是工资太低了,拼死拼活才能混个温饱,我觉得不合理。」
一边念叨,一边暗示般地拿眼睛瞄我。
我好笑地踢了他一脚,「知道了,不是让你去干苦力。」
小胖这才嘿嘿笑着,放了心。
「我知道我知道,庄哥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接近地下的缘故,温度逐渐降低,楼道里鲜有几盏灯亮着,昏昏沉沉,看来早在末日之前,走楼梯去地下车库的人就很少。
走到尽头,沉重的木门关着,几人合力推开,这才到了车库。
车库很大,且结构简单,昏暗且直白的宽阔感,更让人觉得压抑。
车都被堆放到了一边,清出了一片空着的地方。
空地整齐地放了一百多辆动感单车,是健身房常见的型号,但跟健身房不同的是,单车的动力部分都被一根铁杠杆,连在了一个同步转动的设备上。
现在几乎所有单车上都有人在骑,旁边还有不少人靠墙坐着,应该是在等。
想来这就是之前李栋书所说的,人力发电。
第一次亲眼见到,难免觉得神奇。
陈哥也咋舌,探头仔细观察,「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俩小声问答间,小胖的脑袋凑过来,「或许你们知不知道,安培环路定理?」
我跟陈哥动作一致地回头,盯着小胖,等他继续解释。
小胖挠了挠头,「其实就是高中物理,很简单,闭环电路的一部分,切割磁感线的时候,会在导线内部产生电流,所有发电机的原理都是这个,比如柴油发电机,消耗化学能转化成机械能,通过高速旋转的电机切割磁感线,产生电能并存储起来。」
他边说边指着动感单车后面的部分,「那玩意就是从柴油发电机上拆下来的,直接省略了消耗化学能的步骤,粗制滥造,效率特别低,既然打算用人力发电,传动比就不该这么低,至少得用上杠杆和齿轮……」
小胖的语气中满是嫌弃,而我默默向高中物理老师道了个歉。
陈哥也后退了一步,离动感单车远了点。
「你们也是,来干活的?」
周成跃远远走过来,打断了小胖对发电设备的改良计划。
他的那些朋友站在原地,远远地朝我摆了摆手,应该是在感谢我上次送过去的食物。
我摇头,「就是觉得好奇,所以来看看,你们要在这找活干吗?」
「嗯,我们人数不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没想到忽然下雨,来干活的人翻了好几倍,怕是一会排不上。」
他跟着我们三个站到角落,压低声音,但脸上的表情跟闲聊并无区别,「你们打算杀了那个人,控制整个庇护所?」
他问得太直接,以至于我吓了一跳。
但见地下仓库人多,且大多都三两成群在聊天,我们聚在一起也不会引起怀疑,这才放宽了心。
「杀人并非最优选,但一定要控制住他,才能改变庇护所的规则,而且那个人多疑,庇护所又人多眼杂,这件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
庇护所里,除了搜救队,「老师」还有专用的保镖,平时住在家居店旁边,一旦出门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保护之意明显,而且那人野心这么大,难保没有其他自保的招数。
周成跃沉吟,点了点头,「听你安排。」
陈哥忽然抬头看向周成跃,发问,「你之前说你是开武馆的,武馆位置在哪?」
周成跃愣了一秒,沉着地回答,「不在 s 市。」
「在哪?」
「杭市。」
陈哥步步紧逼,「但听你的口音像京城人。」
「老家在京城,为了创业才搬到杭市。」
陈哥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为什么?」
「很少有人会选择离家这么远创业,而且杭市跟京城一南一北两个极端,你又为什么会带着妹妹来 s 市?出事之前,你真是开武馆的吗?」
陈哥的质疑在我预料之内,他早就怀疑周成跃的话,其实我也有所怀疑。
他动作低调,力道精准,绝非花架子,反而像是无数次战斗中近身磨炼出的技巧,实力甚至在陈哥之上。
周成跃难得沉默,有点歉疚地摇头,「涉及隐私问题,恕我无可奉告,但我可以发誓,既然选择加入你们,就不会中途退出,或者损害你们的计划。」
几日后我们才得知,原来淋雨会生病。
先前冒雨外出的人高烧不断,性命堪忧,已经确定雨水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
所以整整一周,庇护所都没人再敢外出。
随之而来的麻烦也逐渐显现——普通人的物资见底,生存艰难。
在这期间,小胖终于如愿兑回了一个投影屏,现在就连接在他的平板上,展示着庇护所,也就是整个商场的三维结构图。
「我们需要等到下一次搜救队外出,庇护所的守卫最薄弱时行动。」
「那人谨慎,守在家居店的保镖太多,我们只能提前埋伏进电影院,在他看电影时控制他,不过需要潜伏两个小时以上……陈哥会带队。」
「商场的供电装置在地下,平时有三个人看守,但每隔十个小时就会进行换班,那时会有五分钟空隙,我们需要无声无息地接近,并确保彻底切断电源。」
小胖提醒,「只要掰断总闸,瞬间就能断电。」
李栋攥着妻子的手,紧紧抿着唇坐在角落,身形消瘦,但眼神坚定,早在被陈哥点醒,看透那位老师的野心之后,他就选择了加入我们。
周成跃一直听得认真,到等我说完才出声,「潜伏,切电源都不算复杂,但要如何确保行动失败后,其他人的安危?」
一旦失败,对方群起而攻,哪还有办法逃脱。
我沉默了一会,摇头。
「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就会全军覆没,那个「老师」极其谨慎,身边的保护堪称毫无漏洞,如果不是骤然雨季,庇护所内情况严峻,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冒险。
许是想到了地下车库里,密密麻麻排队等兼职的人,周成跃抿唇,没再说话。
计划一遍一遍推演,敲定细节。
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我的中二魂虽在燃烧,但更多的还是不确定,整整四个小时过去,众人才散开,收了投屏准备填饱肚子。
周成跃一行人没有食物,每次送过去也很麻烦,索性每到饭点,大家都聚到服装店,统一吃饭。
小胖经常帮厨,举手投足间也有了几分大厨的气势,竟然指挥我去楼下接水。
庇护所有电,但水资源反而紧张,只有一楼供水处能接水,一张扑克五升。
周成跃提出帮忙,我两个一起提着空桶下楼。
但刚走下电梯,便听到一阵吵闹,大头一改平时的镇定,惊慌地往电梯上冲,「人呢,快来人,都带着武器下来,丧尸闯进来了。」
一楼大厅,明晃晃地横着一具尸体,是之前跟我起过冲突的皮衣,他脖子扭曲,歪向一旁,半边脸都被咬没了,只剩下破碎的五官,以及满地的鲜血,胸前一丝起伏也没有,显然是死透了。
门口腐烂的丧尸身首异处,估计是刚才被大头和皮衣联手砍倒,也不动了。
皮衣死状凄惨,吓坏了不少住在一楼的人,他们尖叫着躲进了居住的店铺,不敢出来,我也扭开头,不忍心再看,毕竟几天前还好好的人,现在就成了一具狰狞的尸体……
但视线转开的那一瞬间,我竟然发现皮衣的尸体在动,眼皮猛地一跳,我吼道。
「不好!把他扔出去。」
被丧尸咬过会被感染!
周成跃反应极快,在我出声的同时已经冲了过去,用水桶抵着尸体,将其推出了庇护所大门,而我赶紧跟上,把玻璃门关上,用身体抵住。
果然,被推出门后没一会,皮衣的尸体趴在地上,头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抬了起来,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没有丝毫聚焦,僵硬地转动。
幸好……
我长舒一口气,却听到身边传来周成跃震惊的骂声,「艹,这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抬头,却看到远处,大批丧尸一改白天僵硬迟缓的动作,循着地上的血迹追来,密密麻麻,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叫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商业区的丧尸,不是早就被清空了吗,甚至方圆百里都不该再有,那这些又是从哪来的,而且天还没黑,他们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灵敏?
大头去而复返,从电梯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来一群人,虽然攥着武器,但有人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怎么回事?」
「好久没紧急集合了,搞什么?」
嘈杂的询问声由远及近,惹得门外的丧尸更加躁动。
周成跃眉头紧锁,压低声音提醒道,「都安静!」
「你凭什么发号施令……」
大头不满地反驳,我直接拽着他的小臂,把人按到了门上。
隔着一道玻璃,跟外面张牙舞爪的丧尸对视。
他面上的不屑节节碎裂,只剩下惊恐,「怎,怎么这么多。」
这次没人再敢出声。
我拧着眉心,观察丧尸群,其中鲜血淋漓的几个异类十分明显,从衣服的破损程度就能确认,除了刚才死掉的皮衣,还有不少都是刚被感染的。
也就是说,附近可能还有其他庇护所,被丧尸入侵了。
观察就能轻易发现,这些丧尸不光速度变快了,甚至连听觉感知都更加灵敏,哪怕有玻璃门相隔,但只要轻微碰撞,依旧能引起外面的动静。
一楼没人敢再住。
用铁架衣柜堵住玻璃门,住户也都无声地迁到了二楼,有人因为租不起新的住处,只能在地板上席地而睡。
狼狈打地铺的人群中,零零散散地混杂着几个帐篷。
一时间,人心惶惶。
书店里,货架都被清到了角落。
空荡荡的室内,只摆了一把老板椅,搜救队的人围成圈,一片静默。
我跟陈哥站在最外圈,听着那位「老师」审问大头。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是陈彪那小子,非要上厕所,我叫他回庇护所里,他嫌麻烦,说附近很安全,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就被丧尸追着了,我当时手里只有一根棒球棍,他拿着斧头呢,我吓坏了才往回跑。」
陈彪是死的那个皮衣的名字。
老师面无表情,来回盘着手里的两个核桃。
他旁边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上前一步,递出一个手掌大的玻璃瓶。
我这才注意到,今天开会的人,不光是搜救队的外勤部,还包括之前李栋提起过的——教授们。
说话的男人三十出头,衣着妥帖,应当受过良好的教育。
「李老师,据我们初步观察,丧尸的变化似乎跟雨水有关,虽然无法测定雨水中具体含有的元素,但可能跟辐射有关。」
「可能?」那位老师出声,似乎压着火气,「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你们从 s 大的实验室救出来,要的可不是似乎或者可能,我要明确知道,到底怎么解决。」
男人噤声。
教授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叹气,「小李,我早就劝过你,情况特殊,对这种丧尸病毒的研究,早就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还是尽可能联系京城,求助国家研究所比较好。」
「放屁!」
老师「啪」地把核桃拍在椅背上,怒意汹涌,「我努力了这么久才建立了根据地,成立了搜救队,凭什么要给那些废物作嫁衣,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你们研究出怎么彻底解决病毒,只要你们告诉我,怎么才能避开丧尸的骚扰,继续搜集物资。」
老人面色凝重,「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天不彻底解决丧尸,人类就找不回平静。」
但听到这话,老师却冷笑,「那又怎么样,整个 s 市的物资都在我的掌控下,哪怕拼命挥霍,也足够数百人衣食无忧,冯教授,您今年六十八了吧,还能活几个十年?只要你全心服从我,我能保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人类的平静,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表情平静。
「你这人……」冯教授叹了口气,没再劝,满脸失望地转身出了书店。
我下意识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这个冯教授,似乎能联系上国家研究所。
老师仍在夸夸其谈,等我回神,只听到了个尾声,「……李某人不逼你们做选择,但该怎么做你们也清楚。」
我问陈哥,「他说什么?」
陈哥撇嘴,轻声解释,「一派胡言,威胁不听话就滚出庇护所。」
三天后,雨终于停了,但庇护所里的物资短缺却越发严重。
丧尸在门口游走,淋雨之后,哪怕是白天,灵敏程度也提升了一大截,没人敢轻易出门猎杀丧尸,或者寻找物资,地下停车场的兼职又过于火爆,所以很多人只能强忍饥饿。
一楼危险,所以物资兑换点也挪到了楼上,正对服装店的收银台。
「滚开!说了多少次了,一张扑克什么也换不了!」
兑换处的寸头暴躁地吼道,哪怕距离服装店还有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听到。
「怎么回事?」陈哥被吼声吵醒了。
小胖叹气,「每天都有,兑不起物资的人去兑换点求通融,一般都会被打一顿赶走,平时薛雪看到了,都会过去送点吃的,今天……诶,薛雪去哪了?」
我出声,「她有点事。」
却眼看兑换处的寸头,把那个女人推倒在了地上,一只手高高扬起,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有完没完。」
我皱眉,朝那头靠近。
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动手打人。
女人跪在地上,不躲不避,连声祈求,「小哥,求求你了,只要你能通融通融,叫我干什么都行,我男人前天出去淋了雨,现在还在发烧,我们真的没法凑到扑克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就给我们几块饼干也行,我倒是无所谓,可我女儿还小啊,她才十四岁,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那寸头打人的动作一停,「你说你有个女儿,漂亮不?」
女人面上一僵,显然听出了寸头话里的不怀好意,愣愣地跌坐在地。
「我看你长得还行,你女儿应该也不错。」
寸头嘿嘿干笑了,「叫你女儿陪我玩几天,我就借扑克给你们。」
女人向后躲去,已然退缩,「不行……不,不漂亮,而且她还小,才十四啊。」
但却被拽住了头发,寸头语气恶劣,「你说的,只要能通融叫你做什么都行,怎么,叫你女儿陪我玩会游戏,就不愿意了?」
我忍不住攥拳。这是什么畜生!
一拳挥过去,寸头倒地,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碎牙。
他捂着嘴怒视,「你哪来的,多管什么闲事!」
「因为你恶心,你这种人,就是社会的残渣,死了都没人可惜!」
我拉起女人,把之前发的胸牌扔到寸头脸上。
「你……你是搜救队的?!」
寸头看了半天,似乎在辨别胸牌的真假,脸色变了又变,半天才爬起来,捂着嘴跑了。
看来在庇护所里,搜救队的名号,比我想的还有用。
女人低声啜泣,连声道谢。
我叫小胖给她食物,问问她丈夫的情况,再把人送回去。
服装店里只剩下我跟陈哥。
我出声,「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无辜的人会死的更多。」
陈哥拧上瓶盖,半天才点头,「好,那就听你跟周成跃的。」
小胖半天才回来,进门后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念叨,「那一家三口实在太可怜了,搞得我差点哭出来,下次这种事别叫我去了,叫薛雪去,那丫头看着软萌,其实心如玄铁,比我理智多了。」
我跟陈哥都没出声,小胖自顾自接着说,「对了,薛雪到底干吗去了,连续好几天,吃完就带着小童玩消失,一直到晚上才回。」
我也拧开一瓶水,漫不经心地回答,「可能是在庇护所里交了什么朋友吧。」
陈哥却愣了一会,随即苦笑。
「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如果我要是继续反对,你们这是打算不带我,直接行动?」
我摇头,「你不会反对。」
陈哥又是沉默,半天才说了句,「也是。」
小胖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满脸疑惑几乎凝成了实体,有点好笑。
我把没喝完的水瓶扔进他怀里,问他,「叫你研究的那个,提高人力发电机效率的装置,进度怎么样了。」
小胖单纯,听到问话立刻骄傲地扬头,三层下巴都成了双下巴,「当然做完了,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第六章 背水一战
天色转暗,预计再有一个小时就会黑透,大家聚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分外紧张。
周成跃队伍里身手好的都等在服装店里,老人孩子留守那边。
小胖往我身边蹭蹭,问,「小庄哥,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往外看了一眼,大部分打地铺的人都准备睡了。
的确不早了……
陈哥把棒球棍一抄,站了起来,「咱们不能一起行动,我跟六子先去,把搜救队队引到一楼,过五分钟小胖再去切电源。」
六子是周成跃队伍里的一个小伙子,身手跟陈哥不相上下。
我摇头,「再等等。」
薛雪还没回来。
陈哥劝道,「你放心,我俩有分寸,不会跟护卫队起冲突,而且再等就天黑了,到时候更麻烦。」
我叹气,重复,「咱们等薛雪回来。」
小胖「咦」了一声,「对啊,薛雪去哪了,带着小童去周大哥住的地方了吗?小童喜欢那些孩子,有个伴。」
「不对,那咱们等她干什么,让她带着小童在那边等着,咱们行动就好,先引走搜救队,再想办法控制住那个老师,这里边也没有她能干的事啊,她就知道摸鱼。」
清脆的女声从门口响起,「你们不用费心引开搜救队了。」
薛雪牵着小童,站在门口,神色轻松。
但她俩身后还跟着一人。
是一直跟在老师身边的那个女人,身材高挑,妆容精致艳丽一如初见。
但她换下了标志般的一身红,白裙上身,少了几分扎眼的高傲,却更加清冷难接近。
「关燕。」她报上姓名。
陈哥和周成跃下意识起身,摆出防御姿势。
我拨开二人,答应等会跟他们解释。
心里却有点意外,没想到原本不报希望的尝试,竟然成功了。
我走上前跟关燕道谢。
她撇开视线,满眼冷漠,只有落在小童身上的时候,才会出现几分柔化。
「我不是想帮你们,只是不忍心孩子小小年纪给你们陪葬。」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回头,不耐烦地催促,「还不快点,等会人就醒了。」
薛雪快速解释,「今天他们聚会,关姐在酒里下了安眠药。」
但没人移动。
陈哥跟周成跃两人,眉头一个赛着一个锁得紧,两朵麻花似的等我解释。
老师身边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这些全是问题,他们信不过,我也能理解。
奈何时间紧迫,我只能简单说明现状,「关燕是自己人。」
陈哥眸光深沉地盯了我一会,点头,「好,我相信你。」
之后他带头出门,走向关燕。
周成跃也沉默着跟上,其他人见状,也都陆陆续续地围到了关燕旁边。
只有小胖还愣在原地,「小庄哥,怎么回事?」
薛雪把小童交给李栋老婆,凑近小胖,对着他后脑勺敲了一下,「你这小胖子又偷偷说我坏话,谁天天玩了,姐姐我是去干正事,别傻站着了,你跟我去切电闸。」
说完也不等小胖回神,就拽着他走了。
我们停在餐厅门口,里面酒气冲天,搜救队的主要成员,果真歪歪扭扭地睡成了一片,厨师正在收拾残局,见我们一群人走进来,吓得砸了手里的盘子。
好在关燕出面,安抚,「这些是搜救队的候选者,老师喝多了,现在在家居店休息,等会要见见他们,让他们在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