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刘禅穿越到赵构身上,会怎么样?

万俟卨:……

万俟卨眯着眼,说官家这是遇着什么事了?

赵阿斗望天良久,叹了口气,说人在天地之间,谁不是鱼肉刍狗,又能遇到什么事呢?

万俟卨也不知怎的,脑海中一下就掠过秦桧的影子,他偷偷扯了扯赵阿斗的袖子,说是不是秦相又对您说什么了?

见赵阿斗一时无言,万俟卨又加快语速道:「秦相的话您可别全信,他惯会扯谎说大话,真让他办些什么事,秦相未必能成,有什么事官家大可以问臣,臣愿为官家分忧。」

赵阿斗瞅了瞅万俟卨,万俟卨两眼放光,重重点头。

显得极为恳切真挚。

赵阿斗一夜没睡,心弦崩了一天,这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笑得万俟卨手足无措。

赵阿斗的笑声回荡在春风楼里,惊起了不知多少翰林学士,多少侍郎尚书,这笑声撞在大宋的半壁江山里,不知何时又变成了哭声,伴着莺歌燕舞,显得越发萧索自嘲,久久不绝。

赵阿斗笑了半晌,又哭了半晌,没理会万俟卨,径直拂袖回宫了。

腊月的风越来越冷,临安城落了场雪,冻死了不少城外的百姓,大理寺狱中的岳飞终于也定了罪名。

拥兵不进,意图造反,没什么证据,但秦桧说了,莫须有——也许有吧。

韩世忠悲愤大喝,说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桧喝着茶,茶烟在雪夜里分外分明,他吹了口气,目光从缭绕的烟雾里透出去,钉在韩世忠的身上。

像一条阴冷的蛇,盯上了离群的狼。

韩世忠深吸口气,攥紧了拳无处挥洒,他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已是侥幸,再多纠缠,自己也会莫须有出一场大罪。

只能愤而去西湖上吟诗作赋。

茶烟散去,秦桧淡淡低头一笑,望着庭前的天地一白,叹道:「好雪啊。」

万俟卨就坐在秦桧旁边,给岳飞捏造证据定罪的就是他,这会儿瞅着老神在在又乾坤在握的秦相国,心里五味杂陈。

「万俟兄是不是想问,为何官家近日都不愿与你去逛临安城了?」

万俟卨乍听秦桧这么一问,不由心跳快了几拍,他堆笑敷衍道:「想必官家是在跟相国忙宋金大事,哪能天天跟我乱逛。」

秦桧摇摇头,他还在看雪,嘴角噙笑道:「我知道万俟兄也看出来了,这位官家的心思很好猜,也很容易引导。心思不定,必然犹疑畏惧,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好遮掩批判的,想来万俟兄也一定跟官家聊过了,对不对?」

万俟卨默然不应。

秦桧自顾道:「可万俟兄还是少了几分胆魄,只能当个宠臣弄臣,在贪生上下功夫,不如在怕死上做文章。」

万俟卨身子一震,扭头再看秦桧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秦桧笑道:「是不是虚张声势,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虚张声势足以吓倒人,足以让人看清自己的恐惧,这就够了。这是金人教给我的,今天我再教给万俟兄,等岳飞死后,你提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本相送你去养老。」

万俟卨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俟卨知道,自己败得彻底。

输家只能看着秦桧放好茶具,披上大氅,踏雪出门,今日是金国使者来交接和谈文书,正该是秦相国跪拜迎接的大好日子。

这一跪之后,大宋这半壁江山就再无人能与秦桧抗衡了。

秦桧难得笑这么多次,他又笑道:「好雪,好雪!」

·5

赵阿斗在大理寺狱外。

这一个多月赵阿斗瘦了几十斤,他也披着大氅,戴着兜帽,杨沂中跟在他身边,已经站了半个时辰。

赵阿斗还是没走进那条他熟悉的通道,没走向那间他到过的牢房。

杨沂中不得不提醒道:「官家,金人的使者就要到了。」

赵阿斗像个木雕一样站在那,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赵阿斗也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枉费了自家老爹兴复汉室的教诲,白受了相父鞠躬尽瘁的照料,到如今,连大理寺的牢房都不敢踏进去。

有时候赵阿斗也在想,就是走进去又怎么样呢?

见了岳飞,就坐在他面前扯,说我真是个普通人,没昭烈皇帝的血气也没诸葛武侯的执著,您想从我这里当关张,实在是对不起您了。

贪生怕死寻常事,风瞎特么吹,谁审判谁?

可是大风凛冽,大雪在飘,赵阿斗不敢进去,他怕自己进去见到岳飞那双大小眼,那双血淋淋的手,那一声官家莫忘,就忍不住真的去救他。

然后一出大理寺门,迎面被金人细作配合秦桧狗贼乱刀砍死。

这些天赵阿斗在宫里也没闲着,也醉生梦死,也赌球看马,有时候一觉醒来,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也没有洛阳城汉魏隶书,只有徘徊在两个时代之间的幽灵,独对空荡的四壁。

杨沂中又在催,赵阿斗猛地转身,要把一切都抛下,去跑回能把自己灌醉的宫殿里。

可到了大庆殿,赵阿斗还是不能甩脱,秦桧替他跪了,但他还是要穿上盛大的冕服,亲自对金人提出的条件表示认可。

金人说,今日之后,宋国为江南国,国主须谨守臣节,奉养上国,能行否?

赵阿斗顿了顿,木支支道:「臣构愿世世子孙,谨守臣节。」

赵阿斗这会儿忽然觉得,原来这些话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反正名字也不是自己的名字,我是刘禅嘛,臣构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阿斗隐约听到了叹息声,他抬头望去,殿前没一个大臣迎上他的目光。

那是谁在叹息呢?

金人又说了,你须得割地多少,削兵多少,每年上贡多少,能行否?

赵阿斗点点头,话说得越发流利了,左一口这是臣构应该做的,右一句臣构发誓必定守约,以淮河与大散关为界,划定区域。

叹息声又起。

金人最后又说了,那岳飞杀我诸多儿郎,可伏诛了?

赵阿斗甚至都有些想嬉皮笑脸了,他想说很快啦很快啦,我们家相国已经定了前所未有的莫须有之罪,这位前所未有的将军很快就要命丧九泉之下了。

只是赵阿斗还没说话,大庆殿里又出现一声长叹。

金人嗔了,他瞪着赵阿斗道:「江南国主几次三番叹气,是有什么牢骚要发吗?」

赵阿斗挑了挑眉,唇角挑起个夸张的弧度,眼角眉梢也挤在一起,变成更为夸张的笑,他说上使开什么玩笑,臣构岂会叹息,臣构恨不能早熄战火,早把忠良之血和中原大地几千万百姓的骨肉拱手送上,让上国有牛羊以驱使,再搜刮点江南的民脂民膏,讨上国之欢心。这才能让臣构多享受几年繁华富贵,又有什么好叹息的?

这话一出,大庆殿里的群臣终于有忍不住的,开始掩面哭泣。

秦桧如定海神针,望了赵阿斗一眼,淡淡道:「官家,您醉了。」

赵阿斗身子抖了抖,看向秦桧的目光又被金人的冷喝截断,那金人说这种场合,宋主贪杯醉酒,轻慢至此,看来有些条件要再议一议了!

叹息声消失了。

消不去的酒意涌上心头,点燃赵阿斗残留的三寸心火,他望着冷喝的金使,淡然的秦桧,还有满殿寂然无声的大臣,觉得自己面前不该是这样的场景。

该是诸葛亮,是费祎蒋琬,是自家那个硬气的儿子,是幽而复明的姜伯约。

这些人如今在哪呢?

这些人如今赋闲养老西湖上,这些人如今戴罪牢狱中,只等今日自己一句话,便要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

赵阿斗忽然明白了,刚刚是自己在叹,是自己体内那死不掉的昭烈皇帝与诸葛丞相的记忆推着自己,推不出惊才绝艳的天子,也推得出几声牢骚与长叹。

赵阿斗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他道:「我大宋的忠良就要死了,朕,还不能喝些酒为他谢罪,还不能洒些酒为他送行吗?」

金人说,宋主慎言,谁是忠良?秦相国才是忠良。

赵阿斗睁眼,他忍不住又笑起来,没出什么声音,唇角快咧到了鬓角,他一步步走下玉阶,走到秦桧的面前,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秦桧眼神闪了闪,没动。

赵阿斗笑道:「秦相国,金人说你是忠良,忠良会让天子在靴中藏刀来防备他吗?」

秦桧道:「官家,你喝多了。」

赵阿斗好像也真是喝多了,他一手扶着秦桧,一手踉踉跄跄从靴中真拽出把短刀来,大声道:「秦相国,这真是把好刀,可惜朕贪生怕死,朕偏偏不敢用!」

秦桧皱了皱眉,心想如今的官家是好摆布,可有时也未免太不晓事。

秦桧也振声道:「官家已醉,来人,送官家回寝宫。」

还真有三三两两的侍卫与太监凑过来,赵阿斗斜眼瞅了瞅他们,目光又落在秦桧身上,他笑道:「秦相国,贪生怕死这杯酒,朕醉了很多年,其实朕原本已经想好了,杀岳飞就杀岳飞吧,可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连牢骚朕都不能发吗,连酒都不能饮,连谁是忠良都不能论,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都是假的,那诸葛武侯也是假的了,昭烈皇帝也是假的,只有乐不思蜀是真的,只有出城投降是好的……」

周围人已渐渐围了上来,可赵阿斗手舞足蹈着,一时没人近前。

赵阿斗的声音忽然一沉,目光也跟着沉下来,他盯着秦桧,出神道:「可是朕不喜欢,知道自己就是扶不起的废物,朕可以死,可以被人痛骂,但朕不能让相父成了假的。」

赵阿斗忽然又淡淡一笑,目光散淡,如望向久远之前的时光:「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当初要杀了姜伯约才能投降,朕也未必会降,如果要杀了相父才降,朕一定会把提议的人杀了,朕,终究没那么臣构。秦相国,您说诸葛丞相不是乱世标配,那岳将军怎么也算个中配的相父了……如今有人要朕杀了他,方可降,朕应该怎么办?」

秦桧偷眼瞧了一下金人,金人听不懂赵阿斗在说什么,脸上写满了不耐。

于是秦桧一挥手,准备叫人赶紧把官家带走。

然而秦桧一挥手,就听到了一阵风声。

刀光一闪,风声从颈间绽出来。

秦桧又皱了皱眉,满目都是不解,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到从自己脖子里飞出的血。他想按住自己的伤口,却发现手里还拿着金使送来的和谈文书。

他顾不上许多,文书捂在血污里,仍止不住鲜血狂飙。

大庆殿上只剩下风雪呼啸,再不闻三五个大臣的掩面哭声,也不见金人的不耐与催促,乃至连呼吸声都像是不见了。

只剩下赵阿斗,一刀插进秦桧的脖颈,血溅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双沉静的眸子。

赵阿斗莫名想起了岳飞的那双手。

赵阿斗笑起来,笑意在血污里一点点渲染开,宛如风雪中的一株新梅,正努力绽放。

赵阿斗拔刀。

血溅三丈。

大庆殿里的声音又多起来,除了风雪声,秦桧踉跄后退声,众人惊呼声,片刻之后只剩下噗通一声,秦相国的尸体倒地。

赵阿斗满脸满身都是血,此刻抬头扫视群臣,目光又从金使身上一跃而过。

他随手丢了刀,望着殿外长笑道:「好一场大雪洗乾坤!」

·0

很多年以后,人们仍旧记得大宋绍兴十一年腊月,身着冕服的皇帝一刀斩杀了卖国宰相。

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奉命直入大庆殿,在宋世祖的命令下率一部分禁军包围金殿,另一部分赶去大理寺为岳飞平反,召集岳家军,在临安城中大肆搜查秦桧党羽与金人细作。

绍兴十一年除夕,宋世祖亲自为岳飞写下天日昭昭四个字,不顾群臣反对,启用汉朝旧事,要拜岳飞为大将军,位在相国之上。

岳飞五次上表请辞,方免。

绍兴十二年,金人来犯,韩世忠守淮,刘锜守川,岳飞坐镇鄂州、襄阳一线,金军败绩,无功而返,飞上表言今粮草未足,当休整军备,以待北伐。

宋世祖:对对对,好好好,你说的都是。

朝中有疑岳飞者,轻则罚俸,重则贬官,一时间朝野风气变化之快,引人咋舌。

同年,金人遣使,与大宋约为兄弟之国。

宋世祖当殿撕了来信,畅快笑道:「朕有岳将军,且等朕直捣黄龙。」

绍兴十二年夏,以赵鼎为相,筹措粮草,以岳飞节制诸军,开始重新整编军队,宋世祖与岳飞常有彻夜之谈。

自此年起,世祖节用爱民,常效仿汉宣帝旧事,微服出巡,遍览吏治民生。

顺便也多次参观了地方衙门的牢狱。

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表示心累。

绍兴十三年,招抚起义兵马,组建新军。

绍兴十四年,江浙、福建大水,世祖发罪己诏,吏部侍郎陈康伯主持赈灾事宜。

绍兴十五年,岳飞上表北伐。

同年,金人于中原复立宋钦宗,世祖连发十二道金牌督促岳飞出兵。

宋世祖有言:为国何惜此兄?

宋钦宗:???

十五年冬,岳飞大破金兀术,扫平真定府,兵逼中都,金人释放钦宗回临安。

次年,世祖提议迁都长安,被群臣所谏,乃至千里之外的岳飞也上表说明关中已不如汉唐时方便,难以转运,支撑京畿人口,世祖才消停。

迁都回汴京,往日的东京繁华重现人间。

同年,岳家军直捣黄龙府,韩世忠孤军杀到上京城,身披四箭,斩将先登。

灭金,收复燕云十六州。

野史传闻,大将回京后世祖亲自迎接,颇有几分得意忘形之态。

醉酒之后,一手提剑一手拿把羽扇,又哭又笑,说父皇,相父,我还有那么一点点勇气,我还没丢光你们的脸,割舍三分繁华梦,抛却七分怯懦心,我北伐中原成功了,我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了,你们看呐……

你们看呐……

完。

后记

史载:

前宋自徽钦二帝以来,亲小人,远贤臣,溺信虚无,发天下民力以运巨石游观,国政日怠,弄兵勤远,终至生灵倒悬,女真窃命。

于时之乱,黎庶几亡,虏骑所至,惟务掳掠,民既罄其所有而不足,力竭财殚,相踵散亡,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书契以来为之或纪也。

彼女真者,非有冒顿之能,突厥之器,然而扰天下如驱牛羊,破东京如拾草芥,将相王侯连颈以受戮,后嫔妃主受辱于戎卒,岂不哀哉!

世祖少怀胆略,出入虏营,英风卓然,至靖康之难,时危势逼,难免惴惴不安,弃宗泽,放李纲,南渡奔逃,又遇苗刘之乱,受惑汪、秦之奸,坐失事机,岳飞父子大功垂成,一时有志之士,为之扼腕切齿。

然帝之赫然发愤,当殿锄奸,其慷慨昭烈,凭若雷震。

拔岳飞于牢狱之中,擢赵鼎于窜斥之外,拨乱反正,下诏罪己,遂应若兴云。数年之间,以帝之义无反顾,俭以爱民,攻无不陷之垒,战无奔北之卒,定大略于庙堂之中,摧虏骑于燕云之外,荡涤天下,诛锄暴乱,兴宗继祖。

人称:继体守文,垂拱有汉文帝之盛世,拨乱反正,昭烈有汉世祖之雄风。备案号:YXA1Mbx8KExCd56eyxosRg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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