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穿越成了权臣/将军/首辅/暴君/皇子的早逝白月光,会怎么样?

「让他来。」奉予抬眸,眼神锁住了她身后的我。

「可是……」名为素素的女子,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又听奉予说,「我奉予向来不习惯让女人伺候,还请白姑娘退下。」

白素素!是了!我脑中一亮,突然想起了书中的这号人物:白素素,算是半女反派半炮灰,知名江湖神医魏清风的最小弟子,对男主奉予极为执着痴缠,数次在男女主之间制造大大小小的矛盾而未得逞,也曾下毒祸害过苏梨落,令人间小可爱差点殒命。最后为了赖上奉予甚至不惜对他下药,结果成了促成男主睡了女主的神助攻队友!她下场极为凄惨,被奉予投桃报李,废了武功,下了月月发作的毒药,扔进勾栏院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过完了一生。

想到这女人的表面天使内里恶毒,再想到奉予最终对她的残暴手段,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四公子,劳烦你将药端给我。」

奉予出声打断了我的神游。

尽管我内心很想走出这扇门,但出于对万年不败男主的敬畏和感激之情,使得我不得不绕至白素素面前,端起药碗,恭恭敬敬放到了奉予身侧的圆桌上。

却不料碗刚放好,奉予抬臂一拉,我重心一歪,便稳稳侧坐在了他的腿上。

空气瞬间安静。

22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我脑子里冷不丁就冒出了这句歌词。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只听罪魁祸首痛得嘶了一声。接着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别动!老子没空没完没了给你包扎!」声音苍老有力,且暴躁不耐烦。想必出自奉予身后的老者之口。

而白素素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问道,「奉将军,还是我来……」

「滚。」奉予冷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一道毒怨的眼神如利剑般朝我射来,我瞬间有了种喝水塞牙平躺中枪的心得体会。这位蛇蝎女反派,我心中着实不喜,便也不打算太过顾及她的感受。

我扭头看向了奉予。

他此时亦注视着我,「喂我。」

只听声音会以为他在撒娇(犯病),可观其眼神,却只能看到一片冷色,没什么波动。

好,很好。

演戏谁不会?就算我已经快把后槽牙咬出声,我还是演技到位地开口,「哈哈哈哈哈,今日便由在下亲自为奉兄喂药!」我尽量笑得豪气万千,再把药碗豪迈端起,动作帅气流畅装模作样吹了吹药,将碗怼至他的唇边,语气极尽关怀道,「快!趁热喝了,奉兄!」

我坚信,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于是,当我目不转睛等着奉予破功之时,便见奉予就着我的手,将药一饮而尽,神色压根无波动。

啪嗒两声,先是奉予身后老者的剪子砸在地,接着是我身后貌似托盘状物掉在了地上。

我先抬眼看向奉予身后的老者,他一脸便秘看着我们,显然有点承受不住。再分析到身后的声音来源应该是白素素,我不禁心中为她点了个赞(蜡):强强强!男主让你滚你都不滚,难怪活不到最终章。

这还不算要命的,更要命的事,白素素居然在这个时刻又戚戚哀哀发话了,「奉将军……你……你居然喜欢……男……」

我去,太烦了!这个白素素真有够惹人厌。我几乎是将手中空碗掷上桌面,就打算立刻起身离开尴尬现场。用了点力欲站起,却发现自己依然被奉予的手稳稳固定在腿上。

我挑眉看他,以示疑惑。

便听他说,「锦儿,方才你喂药,把我身上弄湿了。」

我抽了抽唇角,视线下划。或许是我前面喂药太过用力,以至于有药液自他唇角流了下来。也不过那么一线液体,自他的脖颈侧面流至他裸露的胸膛。

这程度也算湿?湿个毛线。

我皮笑肉不笑的,随手抓起桌上一条干净的纱布,沿着他的唇角一路擦到他胸口。他这么故意使坏,我自然不会示弱,边擦我边说,「奉兄,抱歉,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内心太过担忧,故而方才喂药手都在抖……告诉我,你会没事的,对吗?」

这话说出来我寄几都快吐了。从奉予身后的老者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便可猜出我的表演效果极佳。

「嗯,锦儿,我会没事。为了你,奉予万死不辞。」

我拿着纱布的手一顿,猛抬眼看向奉予。

他眼中已是冰火交融,有冷酷亦有炙热,矛盾的色彩被框在他的眼中,克制之下埋着波涛汹涌。当然,他脸上依然写着平,静,无,波,四个大字。

不愧是天选之子,配得上与我飙戏。

奉予的话,此时该信或不信并不重要。我骤然起身,他不知何时早已卸了手上的力度。

可我还没按照预期以第一的速度离开现场,但见我身侧飞掠过一个人,拽着除乌发以外从头惨白到脚哭得梨花带雨摇摇欲坠的白素素,就没影了。

「药上好了,劳烦小公子给奉将军包扎。」老者的声音消失在门口。

两个人影消失的瞬间,我只觉自己快要心梗。突然就很不想和奉予独处一室是为什么?

站在道德制高点,我绝望地顿住了脚。

内心却在咆哮着:玩断袖是吧???玩欢脱了吧?!?!?!

23

我内心刮着呼呼作响的冷风,艰难转过身。

这一夜显然无比漫长,和奉予的上一次独处亦在今夜。那时的他还在霸气碾压地对我这样那样,此时的他已挂了身豪华彩。

谁说这不是报应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我避开他灼灼的视线绕至他背后时……好吧,其实也没那么好笑。

一道着实不浅的刀伤,自他后背中部,横亘至他的腰侧。新鲜的皮肉被砍得翻起,虽然伤口明显已经过了处理,但看起来依然凶残无比。

我吸了一口凉气,拿起桌上的纱布。

「这个……怎么包扎?」我语气弱弱问了句。

「包住,缠紧。」奉予回答的言简意赅。

「噢。」

于是,我将纱布在奉予的腰上绕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最终用光了房内全部的纱布。

这纱布的造型跟巨型收腹带有一拼,看着小半截身子被裹得像粽子像木乃伊也像蚕蛹的奉予,我压制住自己想要笑喷的冲动,走至他面前正儿八经道,「奉将军,包扎好了。若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抬眼看他,才发现他的额角冷汗涔涔……伤口一定很疼,而我刚才缠纱布用了不少力气,却未听他吭一声。想到这,我有些愧疚,鬼使神差的拿起自己的袖子,便向他额角拭去。

待我将汗液擦干欲抽手离去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做什么?」

「帮我一下。」

「嗯?」

「扶我去床榻上。」

大哥你是腰被砍了不是腿被砍了,矫什么情?我内心狂哮,却不敢把这话明说,只是一双眼执着和善地注视着他的双腿温馨提示。

「腰不能用力,不然会扯到伤口。」他耐心解释。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好像也对,便站他身侧,弯腰伸出一只手想扶起他。却不料他直接伸出一只胳膊搭我肩上,另一只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虽然桌面分担了他一部分的力量,但是!泰山压顶啊啊啊啊啊!奉予你太沉了吧!吃秤砣长大的吧你!

我感受着我稚嫩消瘦双肩上所承受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身体被他压得晃了晃才好不容易稳住。

奉予低低说了声,「抱歉。」

听着声音还算诚恳。我想仰头看他一眼,却发现抬头都有困难。只好低着脑袋说,「没事,走。」

这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悲惨故事。

当我费了全身力气,把奉予安顿在床上的时候,他竟一把把我捞上了床。

他趴在床上,我也趴在床上。只不过前者主动,后者被动。我在床上扑腾着想起来,却被他铁臂压住腰部翻转不得。

他眼底溢出了好久不见的笑意,低低说道,「陪我?」

陪你个大头鬼!他的胳膊极为有力,根本不是刚才柔柔弱弱不良于行的状态,我全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武力无法取胜,我想着便靠智力。脑子里转了几个圈,我眨眨眼无辜看向他道,「奉予,我们这样不好,我会觉得对不起梨落。」

按照我的分析,当我在他面前把他与梨落划为一对的时候,他是会生气的。从而我便可以趁其不备桃之夭夭。可这一次我却失算了。

奉予面上不旦没有一丝怒色,居然依然维持着方才的笑意,甚至眼尾染上了抹邪肆道,「已经对不起她了,不是吗。」

妖孽害人!奉予的眸色沉如深海,莫名就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他的额头已贴上了我的,肌肤相触带来滚烫的热度,他呼出的灼热气息与我的相纠相缠,我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这难道就是偷情的感觉?我觉得太羞耻了!

「我……我要走了。」强烈的道德感约束着我,嘴却不争气的在这时候结巴起来。

「别走,陪我。」奉予的声音更为暗哑。当半身未着寸缕的美人(如果将纱布忽略不计的话)在你面前横陈娇嗲时,我觉得换谁来都会犯错!

「魏大夫说,伤口若今夜恢复的不好,后续可能会身体高热,需人陪护。你把人都吓跑了,没人陪我了……」奉予难得耐心解释。

「你没侍从?」

「行军之人没那么多讲究,奉予不需人服侍。」

「也没侍女?」我像杠精一样无视他前一句回答继续问。

「怎么,你很希望别的女人服侍我?」

他的脸本就离我极其近,眸子中此时泛起了危险的光,令我在第一时间便有了警觉。

得得得,就当我衰。陪陪陪,免得男主大人你烧断气了。

我唇角一撇放弃挣扎,给了他一个眼神。

24

奉予疑惑看向了我。

「我不走了,你把胳膊拿开让我翻个身。趴着不舒服。」

他将胳膊抬起,我面朝他的方向侧了身子,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并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奉予的胳膊半晌悬空,人仿佛在神游。些许是受伤了身体虚弱,他一身威压早卸得一干二净,现在的样子甚至有一点点呆。我轻轻喂了一声才见他回神。

他将眼神落回我的脸上,耳尖却慢慢红了。

我又没撩他,红个什么鬼?这模样落入我的眼中,只觉诡异。回想刚才我说过的那两句话,第一句该没什么,第二句……「趴着不舒服」……「趴,着,不,舒,服。」

……他该不会在胡思乱想吧!?都被砍了还这么能想吗!?这是禽兽吗!?

窗外墨蓝的夜,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冲淡了颜色。本就瞌睡得眼皮发沉的我,此时却不敢闭眼了。

与禽兽共睡一塌,谁知道等我睡过去之后他会不会更禽兽?我强忍着困意,干脆找点话题来让自己不要睡去。

「方才为你包扎,看到你背上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那个是?」

「三年前留下的。」

六个字答得清楚明了,我再不用多问,便已明晰它的来历。

我俩同时沉默。

这天显然秒秒钟就聊断了,我打算活跃下气氛,于是突然跳转新话题道,「对了……奉大将军,我觉得你今晚这样做不大合适。」

「你指的是?」

「故意在他人面前模糊你我的关系。」

「那又怎样?」

「我今晚穿的可是男装。」

「依锦儿的意思,如果你穿的是女装,我怎么做都合适?」

我咬牙切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会让人误会你是断袖。」

「……」

听奉予没说话,我又苦口婆心解释道,「这样多少有损您大将军的威名。」

「……」

奉予沉默他的,我自顾自说我的,「让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利弊,你如果公开表明自己是断袖,那势必对你百害无一利。第一,喜欢你的姑娘们必定失望透顶,对你退避三舍。第二,原先和你走得近的男人们,怕是会担心被你相中……毕竟我相信你身边的大部分男人,应该口味都没那么……奇特?」

听他还是沉默,我凭第一反应,轻声问道,「喂~你睡着了?」

「尚未。」

「那怎么不带给回应的?该不会烧上了吧?」我边咕哝,边将手掌贴上他的额头。

他反应极快,立马随后捉住我的手腕将它放回我身侧再松开,并答道,「没发热。」

确实如他所说,体温正常。便又听他讲,「你说的,我知道了。」

「噢。」

「今夜黑衣人突袭,攻势猛烈……显然,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因此不出意外,我后日启程。」

我有些吃惊,「后日?」

「对,后日。」

「可你不是才受了伤?能赶路?」

「不是多重的伤。再不启程,唯恐生变,也可能会波及你。」

我在一片阴影之中皱了皱眉,联想到后续的书中剧情,不勉更加担心。接下来的一仗格外惨烈,而奉予的神助攻——苏梨落也已离开鸣城。

「那你……一定多加小心。」我清楚自己没立场叮嘱太多,只是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男主光环耀眼永不灭,一边更努力地睁了睁眼。

「等我回来。」

「……嗯。」回答的声音已越来越小。

「锦儿。」奉予在透过窗户的熹微晨光之中低叹。房间内依然不甚明亮,他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描摹着面前女子的五官与脸部线条,将其一笔一画刻上心尖。

「可能,你比你口中所说的,更在乎我?」

他听着对面传来清浅规律的呼吸声,兀自低语。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25

有一种糟糕的睡眠体验叫做:在精神高度警惕之下,维持一个姿势,纹丝不动睡了一觉。

当然,不要纠结于「高度警惕」与「睡了一觉」之间的矛盾感,因为我真的超级疲惫,以至于无力组织语言。

当我从朦朦胧胧的睡意之中睁开眼,便撞入一双乌沉沉的眸中。奉予的眼神,让我有一种被饿狼盯了一宿的恐怖感。这认知令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双眼睁得老大。

此时,他低低哑哑开口,发出了一个单音,「早。」

又是要命的低音炮。我清清嗓子定定神回了他一声早。见他面有疲色,眼中微红,便强打起精神问,「你是刚睡醒,还是没睡好,还是没睡着?」

「没睡。」

没睡?我心中暗想,我睡觉既不打呼磨牙,也睡姿十分老实规矩,按理应该吵不到他才是。于是我便接着问,「是伤口太痛?」

「还好。」奉予再次答得言简意赅。

「那怎么没睡?」

「想点事情。」

「什么事?」

「很想知道?」奉予笑了笑问。

不知为何,这笑容令我觉得诡异。但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我头如捣蒜地点了又点。

「我快出发了,临行前有件事很放不下。」奉予不知何时靠近了我一点,只听他接着说,「我在想,卢卡是谁?」

我确信我的嘴绝对张成了一个标准 O 型,Luca 这个话题似乎成了循环型死亡话题。

事不能过三,我也不能死三遍,关键在于死不起。时至今日我决定坦白从宽。

于是我面色艰难道,「奉大将军,不瞒您说。Luca……是条狗。」

从这一刻开始,奉予面上的表情开始了极为精彩绚丽的变幻。

他先是惊呆,惊诧,难以置信。接下来若有所思许久,且双目愈发暗沉。再接着他眼中似乎燃起了怒火,且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变得逐渐有些疯狂。

我心中的小人儿正看他表演变脸看得欢乐无限,却未想很快,这把火就烧到我的身上。

只见他倏地起身,姿势快得我压根没看清楚,就已经整个人虚伏在我身上,一掌压在我头侧,一掌将我身子扳平,把我整个人圈在床与他的身体之间。

他眼中的怒火已灼烫得惊人,只听他恨恨地说,「卢卡是条狗?你昨夜在梦中唤了两声的,只是一条狗?锦姒!就算你要辱我,践踏我,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在梦中喊了 Luca 两遍?我也不知道为啥我要喊它两遍啊……这年头就算说实话也会完蛋是吗?看着面前几近暴走的奉予,我真是心肝肺都在颤,颤得快共振了。

现在这个姿势我要是被他霸王硬上弓,那不是轻松且不愉快吗?

我颤着颤着右手,将手掌贴上了奉予的脸颊,努力用自己史上最柔最软最嗲最丧失自我的语气说,「奉……哥哥,你别这样……锦儿很害怕。而且你的伤口若有个万一……我会很心疼很心疼……」

我察觉到奉予忽然僵硬的身体,心中数着秒数盼着他速速被我感化。

不想门外哗啦的瓷器碎裂声打断了一切。

我和奉予同时侧头,只见门外站着再次哭得梨花带雨摇摇欲坠的白素素。她端着托盘,脚前摔碎了一碗可能是她刚熬好的药。

奉予脸色极臭,拿起床附近的烛台便砸向还未大开的门扇。

门扇轰然关上。

话说这姑娘角色扮演是不是太过单一?不知道的以为她是频道卡壳,万年不变的凄惨表情就像全世界欠她一个汉子。如果她不是那么令我不喜,我应该会给她提示一下,男人喜欢多变的小妖精,忧伤路线不通可再换一路。可是现在显然没任何提示必要了,哪怕我目前身份是个男人,想必她早已将我恨之入骨。

正思想着,奉予已从床上,也就是我的身上翻身下地。他抓来一件衣裳披好,边系着衣带,边说,「我可不是你什么哥哥,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26

我当然不会自己找刺激问奉予,他想是我的谁。

见他起身将衣服穿好,我也乖觉爬起来收拾。

推开房门的时候,白素素依然在门口站着,旁若无观众地演着她的固定频道。我不知道该为她的敬业演绎精神而点赞,还是该为作者将她写成如有 bug 似的人设而深表同情。

两种想法之中,可能是后者占了上风。同情于她被塑造得极致坏的凄惨遭遇,我拿过她手中的托盘,蹲在她的面前,将地上大块的碎瓷片一一捡起放于托盘收好。

也不过才捡了三四块,手中的托盘已被人一把拿走。接着一只大掌将我揪了起来。

「你很闲?」

奉予呛了我一声,就这么抢过我的托盘,潇洒走了。

我咬咬牙……想我堂堂锦国前任三公主,鸣城落英楼鼎鼎有名四公子,现在竟然谁都能欺负了?我很想顽强抗争,但明显此刻不能。扶了一把昨夜僵睡一晚的老腰,我才好不容易彻底直起身来。对上白素素的脸,只觉得她面色更白了,活像女鬼。

她看着我似笑非笑,带着阴冷的气息,用只有我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叫你锦姒?」

我不想理会,也算是不可置否,并未开口。

她在我脸上极细致极缓慢地打量了一番,接着讥讽一笑,挥袖便走。走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和先前的弱柳扶风妹全然不是一个风格。

我瞪大了眼睛……才发现自己小瞧了女反派啊……大家都是双皮奶……哦不双皮脸……都不容小觑!

话说,我突然想吃双皮奶了。

我绕回苑娘和阿莫暂时休憩的房间,她俩精神看着明显比昨夜好了许多,甚至已经可以下床移动了。

苑娘见我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却是等了许久才开口道,「四公子,不如你去和这里掌柜的说一声并谢过吧……我们这便离去。」

「着急什么?这有神医魏清风,有他在你们很快就能好起来。」

「可……」苑娘欲言又止,眼中晦涩不明。

「可什么可?健康大过天,除此以外都不可。再别急着走!」

「可是四公子!她们的意思是不能让你通过出卖色相的方式来换取她们一时康健啊!这样大家会心生愧疚永难释怀日日难安!」在一旁照顾的邵妍如连珠炮一般叭叭叭开口,我直接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出卖色相???我这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苑娘一脸凝重,继续拽着我的手说,「四公子,那什么锦国大杀神奉予,怕不是个断袖?想想都为人不耻啊!还是说,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欲对你图谋不轨!?如是他对你起了歹意,我苑娘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他!」

我回握苑娘的手,欲哭无泪问道,「苑娘……其实我一直想问,那天晚上我喝醉,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苑娘忽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僵了许久才艰难开口道,」那天晚上……四公子你喝醉了……当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抱着奉予又哭又闹,嘴里嚷嚷着……「

我带着与她并肩被雷劈的表情忙问,」抱着奉予……嚷什么了……?「

」你非要让他叫你」锦儿「……还说什么……亲爱的男主大大帮帮忙,锦儿想回家……想爸妈……还想什么叫卢卡的……「见我不说话,苑娘神色语气一变,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又说,」四公子……你不会真喜欢他吧……如是这样,我们先去细查一下他。若他是断袖……四公子可千万别想不开……。「

我吸吸鼻子,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哭笑不得。只是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特别灿烂的笑容,环视着屋内几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苑娘的手背,用极为冷静而温和的声音说,「大家放心,这些都不存在。你们都安心在这里养伤,伤好了我们便回家,一起回家。我永远是你们的四公子,咱不和外面的野男人勾搭。安啦。」

话说完了,却没得到我想象中该有的大家的感动反应。我打量了下大家,发现她们都在看着我身后的方向。

这感觉很不妙,我一卡一顿回头向后看,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我赶紧把头扭了回来,只希望方才所见只是幻觉。

接着幻觉立马被打破,一只大掌直接握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出了屋。

光速被打脸的感觉很不好,拉着我的罪魁祸首让我感觉更不好。之所以跟着他出来,还不是因为,留在打脸现场被公开处刑的感觉最最不好!

27

「谁是野男人,嗯?」行至一无人的围墙跟前,奉予顿住了脚步转身。

我还未从失了脸面的重大打击之中缓过来,再听罪魁祸首此时竟敢质问我,一时之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出一根食指,戳着奉予的胸口,直直逼近。

奉予居然也很配合,就被我一戳一戳地往后退,直退到墙跟边,退无可退。

嚯!带感!我忽觉自己霸总附体!情不自禁涌起了演戏的灵感!!!

抬头看向他,我拿出气势,挑眉反问,「你说,谁是野男人?」

奉予没回答,只是抬手,大掌将我戳在他胸口的那只手包裹住,微眯了下眼看着我。察觉到他的略粗糙的拇指在缓缓地摩挲着我手上的肌肤,我浑身一个激灵,忽然就清醒地认识到我自己是谁。

去他的霸总啊,戏精附个什么体啊……我试图抽了一下被奉予捉住的手,没抽出来。

再抬眼看他,已觉得他眼中「凶光」正盛。果不其然,他微勾着唇角,脸上挂着一览无遗的危险氛围说,「锦儿怕是忘了,奉予才受伤不久,恐怕,尚不能太野。」

我思索着他这句话里的深意,越品越不对味。该不是我太污了所以想歪吧?

便又听他接着说,「锦儿若心中着实急迫,不如等我伤再好点……」

未等他说完,我连忙急声打断他说,「奉予我跟你说,我和你没可能。」

「为什么?」

捉住我手的那只大掌,似乎力道增加了一点点。我面色极力镇定地说,「反正就是没可能。」

「没可能,为何你要脸红?不要告诉我,脸红又是你的什么下策。」

我脑子一卡,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觉一股力道,直接将我带入奉予怀中。贴着他的胸口,我真怕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会背叛我,砰砰跳出来向奉予展示我的慌乱。

我赶紧换个话题,凶凶地说,「你不是受伤了吗?这是干什么!」

「胸口没伤。」

说着,奉予的大掌贴上了我的后腰,我只觉得那里一片炙热。其实不仅仅是腰后,好像哪哪儿都变得很热。

我刻意避开奉予的视线,双目盯着奉予胸口犹如入定。又听他在我耳边低低哑哑的轻声说道,「若你解释不出来原因。你我之间的可能,不如,便来由我说了算?」

语毕,一个很轻的吻辗转在我的耳垂,似是由于我没挣扎反抗,奉予的唇沿着我的耳垂向下,吻上了我的脖颈……

「别……」我微喘着,无力地拽了拽他的衣襟打断。奉予顿住了动作,随后一只大掌将我摁在胸口,另一只手臂将我牢牢箍在怀中。

头顶上,他的气息也是微微凌乱的。良久,奉予才开口,「锦儿,你并不排斥我,对吗。刚才你并没有反抗。」

反抗?拿什么反抗?在早就不知是奉予说到哪句话的时候,我的腿早就不争气地软了……完全无力反抗。

「也不喜欢你。」我开口才觉,自己发出的声音又娇又嗔,听得面上愈发烫了起来。

可我知道,我的心在告诉我一个事实:

我真的,喜欢上了他,奉予。

28

奉予出发的这天,是个阴天。

天上的云层厚重且低,衬得天地之间均不明亮。前夜下了绵绵一夜的细雨,空气是好闻的,但也冷得令人不适。

我身后跟着落英楼数人,其中还包括伤好了大半的苑娘她们,都说是要陪我来为奉予送行。于是我们一行人早早出发,此刻便快要抵达鸣城城门。

出了城门,奉予第一个映入我的眼帘。一如既往的一袭上阵黑甲,带着威压与肃杀的气势,身姿挺拔气质亦卓然。他此时骑在追夜之上,正与人说些什么,身后跟着约莫二三十号人,列队十分整齐,一看便知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队伍。

见我来了,奉予翻身下马向我走来。在距离一步之处停下,他没说话,我看见他眼中有复杂浓烈的情绪在翻滚。

我冲他笑了笑说,「我们来送送你。」

那一瞬间,他眼中温度骤升,几乎是我最后一个音说完了时候,便已被他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依旧令人感到暖而安心。在同一时间,我仿佛听到了我和奉予周身方圆二十米内的数道抽冷气的声音。

这感觉令我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我仰头直视他的眼,问,「喂……你是真的打算坐实自己是断袖的事实吗?这么多人在看呢……」

只见他眼中笑意渐浓,附身在我耳边说了一大句,令我意想不到的话来:

「锦儿。让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利弊,如果你被坐实为断袖,那势必对我百利无一害。第一,喜欢你的姑娘们必定失望透顶,对你退避三舍。第二,原先和你走得近的男人们,恐怕也不敢再走得那么近。如此,我便可以安心去打这一仗了。」

我眉心重重一跳,生生有种被我自己当初说出去的话,反弹伤害的感觉。

没人规定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刨完吧?我咽不下这口恶气,回道,「你怎么就知道那些男人们不敢靠近我?」

奉予眼中浮上几丝狠厉,「他们,若不想被踏平九族的话,怕是不敢和我奉予抢人。」

我倒吸一口气,是谁!?是谁给了你狂妄自大的勇气!?

答:是男主的不灭光环!

这段短暂的内心小剧场,将我瞬间拉回现实。

我叹了口气说,「那你,一定要早日凯旋归来。」

他低低嗯了一声,在我额头轻轻一吻。

「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变本加厉了……」……心中泪目,我今日注定声名不保。

他低头十分认真看着我,笑着说,「自然是要努力坐实你即是断袖,还出卖色相的事实。」语毕他松开了我,忽略我一脸想要咬人撕头发的表情,将他身上的斗篷拆下披在我的身上,又细细为我将系带系好。

「快回去吧,天冷。我不在,一定照顾好自己。」

「你让我回我就回?我在城门赏会风景不行?」

「不回去,留着继续被我亲?」奉予挑眉,眼中尽是邪肆。

真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的邪魅狂狷阴险狡诈?我故作高冷地说了声再见,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让他小心着身上的伤,便扭头向城中走去。

却不知,奉予一直在原地目送着我,直到我的影子消失于城门之后。

29

红到深处自然黑,我在鸣城又火了一把。

顶着四公子身份,本就名声不小的我,由于断袖事件令我的名气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断袖本也不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可断的主人公是知名大杀神奉予,那可就不得了了。

不得了具体表现在:奉予离开才半日,落英楼的生意已经好到等位席都爆满。不少人来凑热闹,亦有不少人来看热闹,真不知道断袖故事的主人公之一都离开了,这热闹还有何看头?

不过,「出卖一丁点色相」来赚得盆满钵满——这个结果,朕,相当满意。

纠结了一个上午的朕……此刻刚下定决心在房内写封书信,信纸铺好,提笔欲写,便被人生生打断。

门扇打开,第一个冲进来的是白素素,小桃跟在她的身后,面色极为愧疚,向我告歉道,「四公子抱歉,这位姑娘来势汹汹,小桃实在没能拦住。」

我将笔搁下,起身看向来人的方向。白素素气势冷厉,脸上写着四个字:兴师问罪。

我对小桃淡笑了声说,「无碍,小桃。你先去忙,顺带帮我把门关上。」

随着门扇轻轻合上,我并未理会白素素,而是转身向着床附近的斗柜走去,从中取出一物,继而转身。

「什么江湖号称四公子的响当当的人物,竟是如此不知廉耻!」

上来就开骂?我十分惊讶,挑眉看向了站在房中的她。

白素素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怂了,气焰更为嚣张道,「奉大将军与你也不过是玩玩,玩腻了之后,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去!她看起来真是气坏了!居然口不择言到这种程度?还是说天生就如此恶毒?我脑子里又溜了一遍剧情——是的,恶毒是她白纸黑字里被注定的宿命。

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我尽量和蔼可亲地说,「你来做什么?就因为奉予玩都不带你玩吗?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素素,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啊。」

我一声素素怕是叫得她恶寒,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肉眼可见的抖了抖。

「我只是见不得你污了奉大将军的威名和清白!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个男人,以他的身份,你和他绝无可能!」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踏马是预言家?在我这位当世预言大帝面前装 X?我面上没了表情,踱至她跟前两步远处停下,说,「不好意思,请问你哪位?我和奉予有没可能,我说了算,他说了算,你说的,还真不算。」

她看起来怒上加怒,回给我一个扭曲的笑容后又开了口,声音阴阴冷冷犹如毒蛇:「你以为,奉大将军真的喜欢你?我听他那日唤你锦姒,你可知锦姒是他已死去的挚爱!奉大将军难忘旧情,而你不过是脸长得有几分像那女人罢了,一个替代品,凭的什么张狂!。」

我愣住,脑子里俩反应:一、她咒我死;二、她夸我是奉予挚爱。作为一个总能让自己在第一时间乐观积极向上起来的人,权衡两者,我选后者。如不是她太过阴毒,我可能很想上前与她握手,感恩肯定。

将感恩化为片刻的尊重,犹如在和闺蜜谈心似的,我真诚地、语气平和地说,「素素。谢谢你的提醒。其实我没多大追求,得不到他的心,我便得到他的人就好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觉得奉予皮相甚好?」

她脸上青一片红一片,怒喝道,「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我劝你知难而退!否则我……」

「否则,你怎样?」我两步闪直她的面前,右手扬起,寒光乍现,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颈。

「你!」白素素瞪着我,目眦欲裂。

我将匕首刃彻底贴上了她脖颈的肌肤,下巴微抬,冲她冷冷一笑,「白素素,你现在这副样子可真难看。小白花脸皮忘带出门了,就回家去取,顶这么一张恶鬼似的脸是打算来吓唬谁?我不是什么真善美,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保你岁月静好。再来惹我,我怕是会忍不住,用你祭刀。」

白素素的脸色渐白,或许是匕首贴得太近,她额上甚至渗出了冷汗。我继续说,「你那些下三滥的伎俩,最好也别往我和奉予身上用。除非你想试试,你用毒快,还是我下刀快。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手上这把刀,是奉予赠的乌金刃,你要是觉得死在奉予佩刀之下能瞑目,那我今日便成全你。」

她的眼中浮起显而易见的恐惧,我眼神紧锁地审视着她面上的每一丝表情,接着用更缓的语速说,「如果,不想死,就滚离我的视线,再别让我见到你。」

此话一出,我将刀收回,手腕一个回旋,匕首尖虚贴着她的衣服直指心脏,我冷声道,「还不滚?」

白素素倒吸一口气,依然心有不甘地瞪了我一眼后推门走出,气势和先前刚进屋时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伸出手指弹弹乌金刃刀身,兵器的冷鸣之声填充了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屋内。

嗯,好刀。

30

书中对这一战的描述,不过寥寥数笔。当我切身知道此战凶险在于哪处之时,已是半个月后。

奉予军中出了奸细,他们的战略战术一再被敌方知晓,接连两战败退。虽奸细已被揪出并除去,但据最新急报,奉予目前带兵退入一峡谷之内,情势不容乐观:峡谷的一端有敌军守着,另一端直通锦国边界,而锦国边界之处,寸草不生,距此边界最近的锦国城池云鄯还有八百里之遥。

粮草不足,援兵无法及时抵达,都是眼下极为严峻的问题。

于是这日,在鸣城外五十里处,由七百人组成的黑甲军集结在此,即将出发前去协助奉予。黑甲军是奉予私下养的一批队伍,能进黑甲军的人,个个武艺高强。与其说这是一支小型军队,不如说是一支杀手团伙。队伍的中后段跟着数辆装箱马车,里面储存着满满的粮草,是我执意由落英楼出资准备的。

可,我不仅想出钱,还更想出力。

此刻,与我交涉的人很是面熟,他正是前段时间遇到黑衣人那夜,最后被奉予派去收拾残局的牧尘。

「四公子……此去凶险。牧尘万不敢带你一同前去……如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牧尘着实担不起……」

「不用你担,出了事都我担着。」

牧尘态度坚决,「四公子,此事万万不可……」

「我意已决,请牧兄带我一同前去。」

「四公子……三年前,你出事的时候……大将军便誓要为你报仇。他帅着大军打了不计其数的仗,世人只道他是战神,却没几人见他一身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而他也不过是个血肉之躯啊……唯一一次见大将军落泪,是在深潭附近寻你三天三夜未果……他流着泪就倒下了。醒来之后,我们再没见他笑过……直到后来与你重逢。」牧尘一脸诚恳,坚毅的面庞之上是认真回忆的表情,这个过程之中,他一双眼浮起浓郁的疼惜,接着他又说,「四公子,大将军是真的,将你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字字句句真挚,撞在了我内心最软处。我只觉得如被人扼住了喉咙,空气变得稀薄,而一颗心亦被狠狠揪住,酸涩、疼痛。

牧尘以情动我,但言语之间显然并没有让步。我仰头眨眨眼退去眼眶中的湿意,深吸一口气,继而格外认真地注视着他道,「牧兄,我与你家大将军的情况,想必你格外清楚。既如此,便该知道,我……与他的心是一样的,我要亲眼看到他无恙,才能安心。说句不太好听的。这一次,就算他有事,我宁与他,死同穴。如牧兄你实在不答应我随行,我便私自跟在你们队后去寻他,说话算话。」

他眸色复杂地凝了我许久,也沉默了许久,在我以为他又要拒绝之时,他终于开口,「牧尘此行,定尽全力把四公子安全送至大将军面前!」

闻言,我瞬间笑逐颜开,抬掌轻拍牧尘上臂道,「那就拜托牧兄了,出发!」

脚下步子飞快,生怕牧尘反悔似的,我急急跳坐上了押送粮草的马车,再裹好身上的斗篷。

而黑甲军整装完毕,终于启程。

沿途的风景从绿意盎然,到荒芜广袤,不过四天的时间。

一早,牧尘便来告诉我,如不出意外,明日即可抵达锦国境内峡谷的另一头,傍晚就能与奉予相会。

寥寥困意瞬间消散,手贴着心口的位置,感受着胸腔内加速的振动,我握紧了数日以来从未离身的乌金刃,神思飘远。

昨夜,又是不知做了多少次的梦:奉予站在我的面前,低头垂眸,他修长的略带薄茧的手指,灵活地为我将斗篷系带系好。他的睫毛乌密且长,丝毫不逊于女子。长眉入鬓,眼尾微挑,明明是妖孽式的长相,却硬生生被他常年浸于沙场的肃杀狂霸之气所掩盖。鼻梁挺直,薄唇习惯性带着一丝冷酷的弧度,给他增添了几分禁欲与疏离的味道。可当他抬眼看向我的时候,眸中却情谊满满,带着能够令人暖至心底的温度。

死同穴。我摩挲着乌金刃的刀鞘,缓缓呼出一口气。

有的话,说出之后便立马释然;有时候,痛苦的往往是生活不停让你做选择的过程。当你选定自己心之所向,纵使前路全是荆棘,最差也是苦乐相伴。我眼神落在前方黑甲军队伍在路面留下的蹄印上,路面被踏出形状,再被后续的马儿踩碎,重新定上不同的格,如此反反复复。

自别后不到一月,日子却过分漫长,长到我想清楚了什么,也放下了些什么——人总该活于现在,也总该珍惜现有的一切。更何况,现在的这一切,是如此值得令人珍惜。

将长路风景尽收眼底,我仰头闭目笑了。

嗨,锦儿,我跟你说:这其实是条通往心之所向的路,亦是与无数个分崩离析的自己的,和解之路。

31

斜阳欲落之时。

锦国与辕国交界处的不知名峡谷内。

远处的营帐由一个个模糊小点儿,在我眼前逐渐成型并放大。牧尘已带着几人提前去营帐报信,我依旧是坐在粮草车上,随大军稳步前进。

营帐大门很快便近在眼前。接下来,黑甲军的前方队伍进入,继而,粮草车进入,最后,尾部的护送队伍亦进入。队伍在营帐之中的空地停驻重新列队。待整顿完毕,一名黑甲军军士前行至一看似为主帐的帘前通报。

我目不转睛盯着帐帘。片刻之后,当它被人从里掀起,我终于看到了他——牵绊我数日数夜的奉予。

他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下颌的线条更为清晰,五官愈发分明且深邃,原本小麦色的肌肤,在溯风凛冽的沙场之中,黑了一个度,却更显苍劲。

当他从帐内走出对着牧尘说了什么,队伍便很有序地分为两半,留出中间通道,想必是等他审阅。

我看着他边与牧尘交谈,边离我越来越近。直至他路过我所坐的粮草车时,我再也按捺不住,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反应极为敏锐,视线立马锁定我的位置。我缓步向他走去,并摘下了斗篷的兜帽。

一时间,他眼中的锋利,瞬间转为深深的难以置信,很快又被更多更复杂的情绪所填得满满。

只见他两步上前,一只大掌稳稳握住了我的胳膊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忙。」我回答的理直气壮,心脏却已跳得失了序。

他抿着嘴唇看不出阴晴喜怒,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来人。带四公子去主帐稍作歇息。」

主帅帐内陈设简单。一张并不大的卧榻,附近便是一张宽大的铺地毛料与一条长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紧靠着账壁放了四个大箱,一只未关严盖子的箱中放满了书籍与卷轴,其他箱子均合着。一扇屏风,将帐内隔出一小小的私密空间,作为漱洗更衣之处。加上基本的照明灯盏,账中再无其他。

我拆了斗篷挂于账壁,坐在柔软的毛料之上,双臂环住了屈膝的双腿,这一等便等了好久。

晚餐是面生的小哥送来。用罢过后,又有人送来了我的行李,以及沐浴洗漱的热水。

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当我侧坐于床榻边沿,用布绞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时,奉予终于回到了账中。

两两对视,竟一时无话。

奉予眸色深深地凝视着我,继而向我走来。行至我的面前,他将我手中的布巾取过,便坐于我的身后。沉默着,为我细细将湿发擦干。

在我正满脑子找话题却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时候,奉予终于开了口。

「为何要来?」

「想见你,就来了。」

我听到身后的奉予轻叹了一口气,他再次开口,语气无奈却带着宠溺,「锦姒,我奉予征遍沙场,却独独拿你没有办法。」

我回眸看他,唇角带笑问,「真是虚惊一场,傍晚相见时,你的表情让我以为,我会马上被遣送回去。」

「本是这样想的。」他语句一顿,抬臂将我捞入他的怀中,接着他又说,「当我方才进帐的那一瞬间,看到你坐在我的床榻之上擦着湿发的样子,我便改变了主意。」

「嗯?」

看见我眼中的疑惑,他接着解释道,「因为我突然希望,日日都能见到这个画面。」

我的脸莫名发烫,他一记轻吻已随之落下。我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双眸睁大,却很快在他的气息中沉沦。当我经不住诱惑给他回应之时,他眼中忽地迸出了欣喜的光芒,接着眸中的暗色更为浓郁,攻城略池似的加深了这个吻。

缠绵许久,我着实喘不过气了,推了推他将自己埋入他的胸口。他随即拥紧了我,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抬头娇嗔道。

他将我散乱的发丝理至耳后,粗粝的指腹不经意间划过我的耳垂,微痒微麻,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自然是开心了便笑。」他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丝在他指缝中穿梭而过,一下下被捋得乖顺。「头发干了。旅途劳顿,今夜早些休息吧。」

我见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也顺势起身,心中疑惑,便问,「你去哪?」

「去牧尘帐中睡。」

据我所知,除了主帅营帐,其他人都是几人在同一账中休息。手快于脑,我不自觉已经伸出食指勾上了他垂落于身侧的小指。

奉予挑眉看我,我才觉得面上更烧,小声说,「牧尘那里肯定很挤。要不你……就在这……歇吧?」顿了一顿,我又用更小声的声音说,「反正……又不是没睡过。」

下一秒,只见奉予拆了腰带,脱衣脱鞋,散了发上床。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根本无缝衔接。

我满脸震惊地被他带倒在床上,忽然隐隐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这厮保不齐一早就设计好了吧!?

「你洗漱过了?」

「方才在牧尘帐中洗过,才来的。」

提及牧尘,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严肃看向奉予,「你没为难牧尘吧?这次是我对着他死缠烂打,才得以前来的,万不要追究他责任。」

奉予脸沉了沉,亦严肃道,「以后不许对除我以外的人死缠烂打。也不许躺在我的床上想别人。男人不行,女人不行,猫猫狗狗也不行。」

醋王!我哼了一声,佯装生气地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却未想他忽然贴近了我。双臂相交着,将我锁入他的怀中。

亲密如斯,似占有,亦似守护。

32

「锦儿,我很想你。」

奉予的声音低低哑哑,我的心也忽得变得酸酸软软。将头调整了更舒服的角度枕在他的左臂之上,我回道,「我也很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

他轻吻了一下我的发丝,「我很贪心。大凡你给我一点希望,我便想得寸进尺得紧。锦儿,这次是你送上门来的,你便,再逃不掉了。」

我呼吸一滞,自后背传来的热度,绵绵密密向我的身体蔓延,是形容不出的暖。伸出手指攀住他横亘于我身前的手,他便反手捉住我十指交握,我轻声回道,「嗯,不跑了……奉予……我可能会上瘾……被你这样抱着,我很喜欢。」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