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穿越成了权臣/将军/首辅/暴君/皇子的早逝白月光,会怎么样?

「奉将军。不是深夜暗访,就是清晨乍到。知道的人,以为你寻人心切,不知的人……恐影响你的声誉。」

奉予本欲端杯的手顿住了,他略有诧异地看着我问道,「如何能影响在下的声誉?」

我认真凝视着奉予。昨夜灯光朦胧,看他尚不明确。今日天光大亮,将他照得清楚明白。三年未见,他外形变化不大,依旧是男主标配的挺拔气质、俊逸颜值与完美身材。可周身却带着从前没有的冷冽凌厉,眉眼之中的肃杀与狂霸之气,即便在他面色柔和时都会若有似无溢出。

三年了,曾经的无名小卒奉副将,已成长为当世的大杀神奉予。作为全书中最不可得罪的大人物之一,既已撞见,便万不可得罪。

「奉将军声名清正在外,你我均为男子,走得过近,怕是要引他人闲言碎语。」我露出集疏离、礼貌、幽默于一体的微笑。昨夜短暂一见,若说我看不出奉予如今对锦姒还有心思,岂不是白瞎了姐在恋爱的海洋里遨游多年?姐写情书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纸片人呢。我又给了奉予一记「你自己细品」的眼神,遂笑而不语。

「奉予父母早逝,」

我看着奉予一脸认真,听到他说出的话时短暂一怔。虽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脸上的笑却不自觉消弭。

「这么多年,始终孑然一人。如若能与四公子携手,奉予倒觉无碍,甚至无憾。」

仿若按下了暂停键,一室死寂之后,便是不知何时被推出卧房的邵妍死命砸门的声音。

紧接着,外面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来人啊抄家伙保护四公子有人来落英楼强抢民男啦!!!!!」

9

邵妍的尖叫声,大部队咚咚的上楼声,一片惊天动地吵得我脑仁快炸。我猛地从凳上弹起来,拿出气吞山河的架势,右掌猛一拍桌,大喝,「都给我停!」

谁知,因我这猛力一拍,身前满杯的清水在震动中倾倒,朝着我的衣身便泼洒而来。

奉予反应极快。我只觉得腰间被铁臂一箍,接着臀部与奉予的左腿已亲密相接。待我正要发作于奉某人的咸猪手与咸猪腿时,只听得杯沿撞击桌面发出轻微一声,接着一整杯水泼在了桌上,又迅速流至地面。

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我,只好将怒气生生憋了回去,再看着门外一堆听墙根的脑袋影子,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在跳。深深吸气再呼出,两三个来回语调已平静无波,「都退下吧,我不会有事。」

我听着大部队轰隆隆的下了楼,直至门上再无一个人的影子。才侧过头对着奉予道,「多谢奉将军,可否松开我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转头,眼中一片诧异,而转过头的我才发现,我与他脸的距离近到尴尬,近到我能够好好观赏他放大的俊颜,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他立马松开手,低低嗯了一声。是要命的低音炮,酥到骨子里。

面对这样的男主,没有人能不心神晃荡,我也不能。

我扶着桌沿起身,装模作样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不紧不慢的绕桌半圈,这一次坐在了奉予的对面。十指交握置于桌面,我盯着自己细白的指头看了许久。待心绪稳下,我才抬头,「奉将军,你我素不相识,方才那话似乎失了体统。」

只见奉予长眉轻蹙,他表情颇为认真地答,「如不相识,四公子怎会在我报上大名后,便知我是锦国将军?」

我眯眼轻笑,「只因,我是四公子罢了。」看得出奉予有些不悦,我接着向他伸出一只手道,「劳烦奉将军归还荷包,昨夜你私闯我的卧房,我尚且不与你计较。但拿人物件,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正人君子?四公子既已知道我是锦国将军奉予,便也该知道,奉予这些年生杀抢夺,视人命如草芥,干不来什么正人君子的事。」

「不还便不还。想你有战神之名,平凡如我,也不能拿你如何。只是虽为小人物,我一天到晚也诸事繁忙,如若奉将军无事,便请慢走不送了。」

我正欲起身,只见奉予先我一步站起。他眸光泛冷,躬身向前,右掌已固定住了我还未离开桌面的一只手腕。

「奉将军,这是何意?」察觉到手腕处强硬的力度,我知道自己挣扎无用,只是抬头,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今早拜访,是来寻四公子打探一位故人下落。不知锦国三公主,现今人在何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奉予见我如此反应,拧眉接着说道,「不知在四公子处买这条消息,需出什么价格?」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也无需出价。」

「如果四公子觉得奉予诚意不够,除了消息应有的酬劳,奉予还可答应四公子三件事。只要奉予力所能及,必当兑现。」

我凝视着奉予,许久,才轻吐出一句话,「奉将军,消息给你,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好。」奉予嗓音微哑应道。

「锦国三公主锦姒,已于三年前,前往魏国和亲的路上,坠崖身死。」面前的男子神色骤暗,我犹如无事般的继续说道,「奉将军,消息既已给你,可以兑现承诺了。还请你速离开落英楼,希望自此,江湖不见。」

手腕上突然增加的力度,令我难忍地发出了轻微的抽气声。这声音传入奉予的耳中,他的手如触电般弹开。似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他面色陈杂,一双眼却牢牢地锁着我。半晌,他抱拳行礼,转身推门,走出了房间。

这背影与画面,与脑海深处的某个点轰然对撞。

我另一只手的五指,轻抚上了被捏红的手腕。奉予方才离开的背影,与三年前我勾引不成,他离我而去的背影渐渐重合。

刚穿越来时求生的无望,落入寒潭时的恐惧与窒息,辗转至鸣城那一路的苦,初建落英楼时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对曾经世界的不可望不可及,对至亲思念到痛彻心扉的无数个夜,它们一幕一幕在我眼前浮现。都说太过疼痛的事物,反而容易遗忘。可所有的这些太过疼痛,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也或许是上天想要考验我,九死一生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太过疼痛我还未曾经历吧。思及此,我自嘲地笑笑,眼中已浮上一片湿意。

环顾着被我收拾得舒适惬意的卧房。四四方方的小天地,是我拼命构建的属于自己的王国。

在这乱世之中,我只想守住它,也只想活着。男主是女主的,他们的未来故事,惊心动魄,恢宏万千。那些,都与我无关。

无论何时,日子要继续,要好好活下去。我眨眨眼,等眼泪彻底回笼,才起身走出,看向在楼梯转角处始终守候着的邵妍,我心中渐暖,面上漾起浅浅的微笑。

10

黑雾的尽头,兵刃相接,一片血色。

奉予的脸上、手上,混杂泼溅着的,不知是谁的温热的血液。握剑的那只手,早已手感粘腻骨节僵硬。

对面的黑衣人只剩零星,但他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随行队伍少了大半,剩下的人均在负伤迎战。手起刀落,他招招狠手,早已杀红了眼。

果不其然,这是一群死士。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药,他亦单膝重重跪地,如不是手中有剑堪堪撑住身体,恐怕他也得倒下。停下方知疼痛,后背剧烈的撕裂感,令他心神恍惚。这是他意识到三公主奔落悬崖时,急转前冲将后背暴露给敌人,硬生生受下的一刀。

他听着自己粗重失了规律的喘息,摇晃着支起身体,口中一片腥甜。本已竭力的身体,不知靠着什么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往悬崖边走去。悬崖下的深潭看似平静无波,他只知自己内心一片恐惧,有一种痛感甚至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他的喘息愈发浓重,直至惊坐而起。

月色凉凉,铺满窗沿,洒了一地,也将他的卧房照亮。奉予坐在阴影之中,听着自己呼吸渐稳,自枕下取出一枚天青色的荷包,握在掌心。

里面是薄荷的味道,干净清冽而提神。荷包是极为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绣样,但材质绝不是凡品。他摩挲着手中的荷包,陷入沉思。

今夜,又是这个缠绕他的梦魇。可明明,他终于寻得了她,活生生的她。

某个瞬间,他突然有些慌乱,突然不确定落英楼的那位四公子是否是她。可他又告诉自己,绝不会错。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不长不短的三年,上千个日夜,他早已将她的样子在心中描绘了千遍万遍。

他知道她在说谎,每一句素不相识的背后,或许都是她的保护色。他眼光冷冷划过自己裸露的小臂,经脉蜿蜒之上,是数不清的伤疤,神色便逐渐苍凉。

自那一战之后,他再没打过一次败仗。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痕,是战功的证明,也是一切的答案。

他好像是给不了她什么的人。从前是,现在依然是,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清晨的落英楼格外安静。

一夜安眠之后,我推门下楼,步入正厅才发现,有一位早来的客人,已坐于正厅极为显眼之处。

随着我脚步顿下,无数道眼神已若有似无射向我。我撇撇嘴,走向这位不速之客。

「我真是没想到,堂堂锦国战神奉将军的一语承诺,不过一日,便不作数了?」

奉予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四公子,昨日,实属在下唐突。」他抱拳一礼,继而掏出一白瓷瓶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良药,还望四公子收下。」

我双手环于胸前,挑眉不语。我的问题他不答,那我自然没有开口的必要。

「四公子告诉在下的假消息,恐怕换不回锦国奉予的一句承诺。」

我皱了皱眉。

说着,他又掏出一物置于桌上。语气却变得更为缓和,「你有苦衷不肯承认,我便以后当你是四公子,敬你。只是,」他将东西推至我的面前,接着说道,「奉予已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如……四公子当年是有意丢下,那么此物随你处置。如若无意遗失,那么,今日物归原主。」

我低头看向桌上的物件,正是当年被我不慎于追杀之中掉落的乌金刃。一是送药,二是送还乌金刃,我不知奉予接下来还有些什么话要说,心中莫名纷乱,嘴唇不自觉的紧抿。

僵持之间,脆生生娇俏俏的一声打断了一切。

「奉予哥哥,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落英楼正门门口,一袭鹅黄色的身影乍然出现。

来人逆着光,容貌尚看不真切。只见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步伐轻快,向着我和奉予走来。渐渐走近,才看清是一妙龄少女,她眉如远黛,杏眼灵动如鹿,秀气的翘鼻与樱桃小口,组成的极为精致的一张脸,站至奉予面前,她扬唇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却带着一身洒脱明媚的气质,见之则暖。

是了,「见之则暖」,书中原话。来人是苏梨落没错了,我心中暗暗为自己介绍,眼神并未停止过对她的打量。

她意识到我打量的视线,俏脸微红,歪头看向奉予问道,「奉予哥哥,这位公子是?」

「落英楼,四公子。」奉予的语气不咸不淡,言简意赅。听到答案的苏梨落,杏眼圆睁,掩唇轻呼,看起来极为惊讶。

「啊~居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英楼四公子!」她眼中闪着光,向我行了一礼道,「四公子好,我是苏梨落。」

再抬眼看向我时,已是笑眼弯弯。

我没什么表情,看向眼前极为登对互补的一双人,只觉头疼。初来乍道时的木疙瘩奉副将我见识了,此时接触有两天的奉予似乎和小说中本该是阴暗冷血杀神的奉将军又不大一样,他今天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这一波没理清,女主又来了,还是一副人畜无害可可爱爱的样子,为什么想要远离的一切都仿佛在扎堆向我涌来?

岁月静好在哪里?我心中一片哀嚎。

11

「奉予哥哥,听说落英楼有不少罕见的珍馐美食。要不要陪我一起尝尝?苏梨落看向奉予的眼神带光带电,就差把我这个边缘人物烤到外焦里嫩。

「在下来鸣城有要事在身,恐不能陪苏小姐游山玩水。」奉予语气冷淡,拒绝的极为干脆,整个过程连眼神都未落到苏梨落的身上。语毕,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温和说道,「四公子,奉予告辞,望来日再叙。」

我扯起唇角礼貌性的笑了笑,算是道别,待奉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松了一口气。这些个大神,能送走一尊是一尊啊。只是我这口气才松一半,便听到身边传来轻轻的叹息声。我偏头回望身侧的苏梨落,她也正微微仰头看着我。明明她此时秀眉微蹙,好看的杏眼正附着一层水光,令人心生怜意。却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忽地一亮。

「四公子,初次相识,梨落深感荣幸。不知可否请四公子在落英楼用个早膳?」

我唇角忍不住地一抽,第一反应便是如奉予一般潇洒拒绝。可想想这位毕竟是女主大人,既然不幸撞上了,似乎不宜把关系处得太僵。更何况面前的软萌妹子深得我心,说她人见人爱也毫不过分。

凭我闯荡江湖三年的丰富经验,演个热情好客的老大哥,那必须是不在话下。未等太久,我与苏梨落所坐的雅间桌上,已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的早膳。我将苏梨落从未见过的吃食进行一一介绍,又拿着公筷不停的给她夹菜,添茶倒水盛汤忙个不停。苏梨落本就性子活泼且健谈,于是这顿饭吃得和谐愉快无比。

水足饭饱,苏梨落笑看着我,「落英楼果然是个好地方,今日在此与四公子一见如故,竟觉得落英楼令人流连忘返。我在鸣城还要待些时日,这些日子恐怕要多来叨扰了。」说罢,苏梨落向我俏皮地眨眨眼。

「落英楼随时欢迎苏小姐。」

「不要叫什么苏小姐啦。如不嫌弃,以后便叫我梨落吧。」

「好,随时欢迎梨落。」我亦淡笑着回应。

「那……我可以叫你四哥哥吗?」苏梨落的脸色微红,低头错开我的视线问道。

「可以。」

我刚答话,便见她欣喜的抬头望向我,一双眼已弯成月牙,招手叫来小二欲要结账,已被我拦下。

「今日识得梨落,也是一大幸事。这顿饭便当是我在鸣城初见梨落为你接风。梨落万不要推拒。」

苏梨落的脸上一片灿然,大大方方笑着道谢,毫不扭捏造作。只是反复叮嘱着往后她来落英楼,可不许拦她结账之类的话。

不知不觉已临近正午,苏梨落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此坐了许久,她有些害羞地向我再次道谢并辞别。待我送她至门前时,只听她说,「谢谢四哥哥今日请我吃这么好吃的一顿饭。我总觉得没什么难过伤心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今日尤是深感如此。改日再会啊,四哥哥。」

目送了「人间小可爱」苏梨落消失在远处道路的尽头,我才缓步走回方才的餐桌,桌上的剩菜残羹早已被收了下去,只剩用过的茶具还搁置在一旁。

我原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茶水已凉。微微的苦涩导入味蕾,再蔓延至整个口腔,在这份苦涩中,我双眼微眯,神思飘远。

苏梨落追着奉予,女追男的情节,占据了小说近一半的篇幅。小太阳般的苏梨落,最终攻陷了奉予冰封已久的心,将那个残忍狠戾至极的大杀神,最终捂成了一个有温度的人。

自跳崖以后,我已与原剧情脱离了很长时间,长到就算周围战火纷飞,我仍以为自己能够肆意掌控这一生。可现在男主女主纷至沓来,我曾以为的一切似乎渐渐变得不再确定。

苏梨落来鸣城时,原书剧情不过走了三分之一。苏梨落是锦国丞相之女,从小被丞相捧在掌心宠大。她性格单纯伶俐,洒脱爽朗,不拘小节,实属 24K 真 · 白莲花之中的典范。她与奉予自小相识,更是自小便未掩饰过对奉予的喜欢。

既然目前对这两人避无可避,如我主动助攻促成他俩,不知达成 happy ending 的那日,是否就是我得偿所愿回家之时?

想到这,我愈发觉得此举值得一试。可联系到今日奉予对待苏梨落的态度,我的内心又不免焦躁起来。犹记得书里奉予在鸣城仅仅短暂停留了两日,便出发至辕国边城抚邺,发动了下一场战争。

时间极紧,任务极重。我豁然起身,紧握住了方才奉予给我的白玉瓷瓶药膏以及乌金刃。东西拿到手里才猛然想起,我竟不知男女主如何能联络到,也是被自己蠢哭了。

我有气无力唤,「邵妍。」

「四公子有何吩咐!?」邵妍一溜烟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满面八卦,大刺刺压不住的兴奋。

见她这样我满头黑线,扶额道,「帮我查一下,今早来的奉予,以及苏梨落,在鸣城的落脚之处。」

「得令!」人影一晃,邵妍已是不见。

12

深夜时分,贵叔拿着门栓欲关门打烊,一只大掌稳稳推门而入,「劳烦通传,我来寻四公子。」

来人正是今日一早上门的奉予。

邵妍寻得我时,只说有客来访。我未想太多,到了一楼才知是奉予来了。步步行至他的跟前,再一次经历了众人如激光射线般探究的视线,于他面前一步处停下,我语气淡淡道,「这么晚了,不知奉将军前来有何贵干?」

「莫不是四公子在寻我?」奉予反问。

我眉心一跳,脑子转了个弯儿,估摸着是白天派邵妍打听奉予的下落,邵妍却先一步暴露了身份。时至今日,落英楼虽消息灵通,锦国战神奉予的消息网却不容小觑,甚至与落英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脸色微赧,刚想告歉,突然脑子里浮现起了今日构想的「Happy ending 加速」大计。想要回家的强烈欲望令我秒贴十层脸皮,我笑了笑对奉予说,「嗯,的确有事找奉将军。此处说话不便,不如去我卧房。」

奉予挑眉看我,我才意识到说的话似乎不大对劲,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强忍住想要跺脚哀嚎的冲动,立马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引他上楼。

视线所到之处,是苑娘、邵妍等人暧昧无边的眼神,我只能绷出一副老大我顶天立地身正影不斜的冷傲姿态,对所有的探究不予回应。但纵使我再不敏锐,却始终觉得后背处那道视线无法忽视。

僵着背将奉予让进我的卧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我刻意将门大开,才随后而入。

「不是说,会说话不便?」奉予看着完全敞开的大门又问。

我看着他的脸,这是他今夜第二次挑眉,总觉得他眼里带着若有似无揶揄的笑意,我看他坐下,才选择了他对面的圆凳落座。

「噢,无碍,他们极有眼色,不会上楼。」

奉予的眼中似乎笑意更甚,只听他说,「找我何事?」

额……何事,还不是要操心小纸片人兄弟你的终身大事。问题的关键是,话题该从何说起才不显尴尬?

他看向我的眼神过分认真,我只得轻咳一声,先遛弯儿说道,「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在鸣城重逢,若是今后断了联系,还怪可惜。所以想知道,该如何才能联系到将军?」

「是奉予欠考虑了。既然好不容易,重,逢,自是不该断了联系。」

奉予将「重逢」二字说得又缓又重。我突然反应出了自己言语之中的破绽,说了「重逢」相当于我变相承认自己的身份,当即心中懊恼起来。是我太过急于求成,脑子里不知何时进了棉花都未觉察。

「如要找我,可去鸣城琉穆斋找掌柜费老,他会告知于我,也可代为传信。如……遇大事,也可去找他求助,我会都安顿到位。」我眸子睁大格外惊讶,琉穆斋是鸣城最大的当铺,开于落英楼之后,想不到,听奉予的意思,那竟是他的地盘。

我还没想好再说什么,便听奉予继续说道,「原本预计明日离城,不想中间生了一些变故,估摸还要再待四五日。」

「还要再待四五日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本就愁男女主一直没有时间亲密相处,连我这个中间撮合人都因为时间紧张而毫无用武之地。一听奉予这话,我内心瞬间雀跃起来,忍不住都想拍手叫好。来不及想什么事实与原剧情出现了偏差,我只知道时间有了,接下来就是自己摩拳擦掌好好策划的时刻了!

「你很开心?」奉予的声音低低响起,看向我的目光愈发深邃。

「啊?……哈哈哈哈哈……怎么会不开心呢,你来鸣城,梨落也来鸣城了……我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锦国人,实在是倍感亲切啊……」

奉予闻言,内心涌上一层难言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对三公主的疼惜。三年了,他都难以想象,三公主是如何死里逃生,活成了今日的模样。柔弱如她,在这期间又究竟吃了多少苦。鬼使神差的,他突然问道,「当年,为何要跳崖?」话说出口,他才觉自己方才心神动荡,可这是在心中盘桓太久的问题,也是缠绕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源头,说出了口,一颗心却是轻松了。

「嗯?」我怔了怔,完全未料到奉予话题急转,问得我措手不及。垂眸半晌,我才答,「将军,除了跳崖,我当时似乎没有活路。时至今日,你应该已知道了当年造事者为何人,只要我不死,那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波黑衣人。」

三公主的语气听着平淡无波,奉予却知那里面卷着浓烈的惊心动魄。身侧的大掌已不知何时紧握成拳,他知道,那时的自己的确护不住她。现在呢?想到频繁面临的明枪暗箭……他眸色沉沉,只发出一个单音,「嗯。」

「既然将军过些天要走,梨落也在鸣城待不了几日。不如,我们择日一聚,如何?就当是为你俩饯别。」

「嗯。」

又是一个单音的回答,我看着奉予一身低气压与一脸自闭的样子,假装浑然未觉道,「那便,三日后落英楼见,晚膳给你们送行?」

「你与苏小姐很熟?」奉予冷不丁又问。

「啊?……梨落性子很不错,值得交往。」

「她是离皇权中心很近的锦国之人。若与她走得太近,我担心会容易暴露你。我无论如何会保守你身份的秘密,但她,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都有危险。」

我愣了愣,点点头。便听他接着道,「三日后,我会来。」

13

三日后,落英楼二层的露天平台之上。

我拍拍手掌,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用餐区域,心情甚好。

平台被我装饰一新,脚下是花色极具异域风情但颜色偏素的柔软织毯,四四方方的平台周边搭建了竹架,竹架之上固定着面积极大的青纱,晚风习习,将青纱吹出了几分朦胧的意境。平台被串串米色灯笼照亮,灯影摇曳着落在与地毯颜色相称的桌布之上,再加桌上的浪漫三件套:烛台,桌花,及美酒,辅以落英楼的珍馐美食,连我自己都禁不住想要拍案叫绝。离用餐矮桌不远,我还在平台的某个角落铺了厚厚的软垫作为简易卧榻,软垫上是玉梭坊新出的料子,叫什么冰蚕绸,用手抚过,只觉得凉滑柔润如水。躺于此卧塌之上,宜观月,宜谈心,还是相拥的那种,实属恋爱佳品。

虽然物件环境有限,可我都敢拍着胸脯说,这环境若放到现代去,必轻松加愉快成为网红打卡圣地。当然,这一趟拾掇没少花我银子,为了撮合男女主,我也是豁出去了,希望这俩不辜负我的银子与苦心,不令我失望。

正神游着,苏梨落已款款而来。

这次约苏梨落约得格外顺利,且不说她自那日与我相识之后,便天天来落英楼用膳并与我闲聊;中间我又陪她逛了鸣城,好好当了一次导游,照顾得热情周到无微不至。也不过短短三日,我与她的关系竟已十分亲近。邀约她与奉予共用晚餐时,她一口便答应,毫不扭捏。

「四哥哥,落英楼竟还有这么漂亮的平台。」苏梨落惊叹道。

她前脚刚步入平台,奉予后脚便到,在他踏入平台之时,眼神刚好与我对上。我见他长眉忽然轻蹙,又很快归于平静,不知那短暂的神态到底为何。

我唤着二人落座,又喊了小二上热菜。回身才发现,二人在矮方桌前相对而坐,因而我只好坐于两人中间。也好,方便他俩眉来眼去,也方便我将二位大神好生伺候。

桌上的暖锅早已咕嘟嘟滚着热气,浓香四溢。我开了酒,是今早才去买的上好桃花酿。

桃花酿的口味是女主最爱,这个消息也是近两日与女主密切接触得知的。方把倒满酒的酒杯端于女主面前,便见女主对我甜甜一笑,「四哥哥有心了。」

细听之下,声音比平日更为娇软。我亦报以一个心神领会的微笑,心道:小宝贝,今晚加油,就看你的了。

欲为奉予倒酒,他已将我打断,「不必了,四公子,我自己来。」

我以为军中之人想必皆十分粗放,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却不想奉予倒酒的姿势,竟看着颇为矜贵。想必这些年他已是锦国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场合中该有的样子当是一分不落。灯影之下他专注倒酒的样子着实迷人,仿若被晃了眼似的,我立马飘开自己的视线,才发现苏梨落一双眼正亮晶晶地凝望着他。

嗯,气氛合适。

素手执杯,我清嗓开口,「这第一杯,敬缘分。能与奉将军,以及梨落相识,实乃大幸,我先干为敬。」

果然是上好的桃花酿,一杯下去只觉唇齿飘香。是时候开始你们的表演,我心里想着,便放下酒杯为他俩布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不想二人似乎并未接受到我的好心。

「能认识四哥哥,也是梨落之幸。谢谢四哥哥今日准备了如此多的菜肴,梨落便不客气了。」

只见梨落就着我为她夹的菜品尝起来,边吃还不住的连连好评。仿佛这天地之间,她就是那最为正统的美食家,对美食心怀虔诚,用心专一。

我眉心一跳,忽觉此时的情节与我原先设想的全然不对。嘴里边应着梨落,边侧头看向奉予。只见他格外沉默,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菜,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似乎此时正若有所思。我猜想或许是数天以后的战役,尚存一些问题,令他近日忧思过重。

为了将主题拉回,我只得又提了第二杯酒,「今日设宴,也是为了给奉将军以及梨落送行。虽认识时间不长,知道你们即将要走,已觉难舍。愿二位此行平安,一路珍重。也愿我们能早日重逢。」我饮了杯中酒,眼神环视餐桌,梨落的一双杏眼正望着我,满是真挚。移至奉予,只见他眸色深深,晦暗不明。

看着两人依然没什么连结感,我心头隐隐有些着急,只好又硬找话题,「听说梨落与奉将军自小便相识,可否讲讲你们幼时的趣事?」

「其实也没什么趣事的……我小时候比较淘气,常溜出去玩……有一次被年纪略大的几个小孩欺负……是奉予哥哥出现,赶跑了那群小孩并把我送回家……」听着梨落娓娓道来,我瞥向身侧的奉予,他依然一副全世界与我无干的状态。察觉到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顿下手里夹菜的动作道,「我不记得了。」桌上的空气僵了一瞬,只听梨落继续说,「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奉予哥哥。后来常有各府之间的聚会,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我立马又瞟向奉予,只见他并不搭话,仅绷着全脸「我和你不熟」的表情,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努力抑制住自己牙齿即将咯咯作响的冲动,我硬挤出一抹笑看向梨落道,「也不知梨落这恩是否报了?幼时情谊最为真挚,能持续至今日也是难能可贵,着实值得好好把握才是。」

话已说得如此直白,我左右手两人却同时静默。奉予的目光突然犀利直刺向我。我没心情欣赏这个令人恨铁不成钢的东西,而是继续看向梨落。

只见她的眼神突然浮起明显的仓皇,咬唇看向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激起了我满满的保护欲。

我心里咯噔一声,咬着后槽牙,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备什么酒!?喝什么喝?我干嘛不直接给奉予这货下药!下药!下药!

14

桌上气氛渐冷。

有风过了露台,长纱扬起,被吹得在空中扭转又散开。顺着苏梨落的视线,远处依稀可见的鸣城城旗,在这阵风中也相呼应着似的,缓缓吹展开来。直到风散,旗子才落下,重新包裹住了孤零的旗杆。

苏梨落扭过头,将方才略为失神的眼,看向自己的空杯,接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第三杯酒,请四哥哥让梨落来提。梨落明日便要启程回家,天涯海角,唯愿四哥哥、奉予哥哥平安康健。」

她仰头便饮下,令我微微一怔。可这一杯酒显然还不够,苏梨落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待我想要拦劝之时,已来不及。她早已双眸水光潋滟,似在看着我们,又似乎不像。接着,便听咚的一声,她竟就着矮桌,果断干脆地闭眼睡了过去。我大吃一惊,立马将她扶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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