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要去和亲的公主,你会怎么做? -
明德十六年,端午宴。
我是天盛朝的十一公主,今年 14 岁,父皇之前皇子公主生得太多,一时没想好给我起个什么名,一直小十一小十一地叫着。
此刻跪在厅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是我七姐姐,承袭了生母蔺贵妃的美貌,是天盛朝的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皇平日里也最宠她。
今儿这景象我是第一次见着,吃着矮几前的金丝芙蓉糕,偷偷问我旁边的八哥哥,八哥哥消息一向最是灵通,满宫里都混得开,他偷偷跟我咬耳朵:据说边境小国羌遣了使臣来求亲,求娶天盛朝的公主做大妃。
适龄未婚配的公主只有七姐姐一人,嫁吧,大家都觉着七姐姐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嫁到蛮夷小国,实在可惜。
不嫁吧,这羌国也是个神奇的国家,小是小,穷也穷,就是民风彪悍,喜好干仗,先祖曾派人想平了它,结果打了半年也没打下来,继续下去劳民伤财的,又是边境荒芜之地,打下来也没啥大用处,想想就撤兵了。后来碰着灾年出来骚扰骚扰边境,抢点粮食,一直倒也没搞出大动静。
今年羌国新王继位,不知怎的提出来和亲,八哥哥说是因为羌国发现了铁矿,怕天盛朝发兵抢占,主动提出和亲开边境贸易,用他们的铁矿换粮食。
这么一来天盛也没出兵的理由了,朝堂里有几个奸臣说,随便嫁个公主过去,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发兵,给公主报仇,顺便拿了他们的铁矿。
啧啧,真阴险,去的公主就是炮灰啊。搞不好还得被自己人搞死。
气氛凝重,突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适龄的公主又不止瑶公主,小十一不也要及笄了嘛。」是十哥哥的生母丽嫔,平日里一直巴结着贵妃娘娘。
偌大的厅堂突然安静下来,母妃看着沉思的父皇慌忙拉了我跪下:「皇上,十一年纪还小,况且这孩子一向顽劣,诗词歌赋、弹琴作画样样拿不出手……」母妃好实在,我确实也不会那些,平日里就吃吃喝喝顺便听八哥聊八卦。
八哥欲起身,被十哥哥拉住了。父皇缓慢开口:「那就小十一吧,明年及笄了就去吧。」
母妃红了眼眶,拉着我的手指节泛白,微微发抖,我知道她是没有办法了,外祖家这几年被父皇贬到了偏远之地,早就不是天盛朝的大将军了,母妃日日谨慎小心,想日后给我寻个普通人家,安稳过一辈子。
我突然觉得那金丝芙蓉糕也不香了,还是抬头望着父皇说:「女儿去了,还能吃流心山楂糕、酿丸子、八宝鸭吗?」
殿里响起低低的笑声,「小十一果然只关注着吃。」父皇说:「小十一带着朕的御厨去,想吃什么有什么。」
我摇摇头:「儿臣喜欢七姐姐做的流心山楂糕,有使臣去羌国可否带一些给儿臣。「七姐姐的流心山楂糕父皇最是喜欢,我希望父皇看着这糕点能念起小十一,万万不能听了那几个奸臣的碎碎念:搞死公主,我们就发兵。
七姐姐尚未从这番变故中回神,睫毛犹挂着颗泪珠,半是歉意半是欢喜道:「你若喜欢,我多多做了给你。」父皇也点了头,端午宴又恢复了喜庆祥和。
冬去春来,我满十五岁了,及笄礼办得很盛大,哥哥姐姐们送了好多首饰珠宝给我,比往年的加起来都多。羌国的迎亲使团已经到了,不日,我就要和亲去了。父皇给了我一个封号:闻喜。
八哥哥摸着我的发髻:「小十一,八哥没啥好东西,给你个人吧。」
是太医院陈医正身边的药童,眉清目秀的,与八哥哥差不多年纪,我惊讶地张大嘴:「八哥,你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送个男人给我。」没听说羌国民风彪悍嘛,羌王知道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还不分分钟弄死我。
八哥笑:「小十一,你这脑子真是。」又细细跟我说:「你孤身在外,身边要有个可信的医官,别看小陈年纪小,也跟着陈医正十多年了。」
我眉开眼笑,八哥这个礼送得甚合我意。我美滋滋地带着小陈回了钟粹宫,母妃看了,并未说什么。
自从定了我去和亲,母妃翻箱倒柜寻了许多东西出来,刀枪剑戟应有尽有,怪不得父皇不爱来钟粹宫。
母妃说:「从今天起,你要好好练。」
会不会太晚了点,我都 14 岁了,要开始学武么,可是,这不是武侠小说啊,我不可能突然打通任督二脉练就绝世武功啊。
我摆摆手跟母妃说:「学了也打不过,就不学了。」
母妃说:「就当强身健体,羌国苦寒,你去了被风吹翻,不好。」
我看看自己的体型,满宫里属我最健壮了。
明德十七年,我和亲羌国。临行前,母妃说:「到了羌国要好好的,做了羌王大妃要孝顺长辈,行事要低调,不能争宠善妒……」大意就是让我不要觉得自己是大国公主在人家的地盘上作死。我应下了。
母妃抹了把泪,又说:「若遇着家国大事,你记着,你终究是天盛朝的闻喜公主,从小受子民供养,万不可做出背弃天盛的事情。」我娘到底出身大将军府,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明白的。
我点头,八哥说:「蛮夷小国,你多多教化之。」
我说:「好,回来小十一带着他们举国归顺。」这不扯呢么,我既非学富五车又非当世大儒,怎么教化。
谁知八哥听了拊掌大笑:「好主意,小十一,不战而屈人之兵。」
出了城门,小桃子看着我故作老城地说:「公主,想哭就哭吧,到了羌国可就不能哭了,八皇子说当着外人的面哭,会被人看不起。」
我爬在小桃子怀里哭的昏天暗地,小桃子大概只是跟我客气一句,没想到我真哭,还哭得这么惨烈,慌了手脚安慰我。后来到了羌国还真没哭过,比如现在,我在大风沙中紧抱着车轱辘,被吹得满脸沙都没哭。
羌王带人赶来的时候,看到东倒西歪的车队以及吹得灰不溜秋的我,压根没看清楚我长什么样。我也没看清楚他长啥样,风沙眯眼了。
羌国的宫殿用灰色大石砌成,庄严肃穆,远远看去如雄踞在沙漠里的猛兽。据说羌王把最豪华的一间房子给了我,装饰得色彩斑斓。
我看着一屋子满目琳琅色彩各异的装饰,叹了口气,吩咐小桃子带人慢慢收拾改动,在不辜负了别人美意的情况下,尽量让这间屋子看起来正常一些,我好难。
三天后,举行了大婚典礼,我正式成为羌王的大妃,还是不知道自己夫君长什么样,典礼时满头珠翠晃过来晃过去,羌王离得也远,看不清楚。
大婚典礼完事后,羌王遣人来说公务繁忙,让我早早安歇。我估计羌王怕我是个细作,打算给我娶过来供起来。
我让小桃子关了门,招来陪我和亲的宫人,正色道:「你们现在是我身边亲近的人,我们刚来人家地盘,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让人抓了把柄,你们跟着我安安分分过日子,我便好好护着你们。」
跟我来的人,就是锅大杂烩,有贵妃的人,父皇的人,太子的人以及别人的人,我怕这些人里有几个二愣子,在人家地盘上瞎搞,回来连累我这无辜的炮灰公主,让他们能安分一阵是一阵。
我关起门来不出院子,时间长了,大家看我挺安静,便开始有人来串门。开始来的是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叫卓玛还是啥,在我这儿吃了顿午饭又来吃晚饭,第二天我还没起,在外面拍门:「嫂嫂开门,早饭做好没。」
小桃子开了门,呼啦啦进来好几个,又两个月后,我带来的满满两车粮食,吃没了,可是跟羌王后宫的女人都混熟了。我这院子天天热闹得紧,她们今天带个羊腿,明天带个兔子,我的厨子忙得底朝天。
跟大家开始走动后,我让小桃子把原来的衣裙改了改,裙子短了些,袖子窄一些,原来那个飘飘欲仙的广袖吃起烤肉来不是那么方便,头发挽了个单螺髻,插了根鎏金荷花簪,方便利落。
卓玛说我的簪子好看,我便又从嫁妆里翻了翻,项圈,镯子送出去好多个,然后我的人缘越来越好了,卓玛开始带我出去逛。便遇见了羌王。
那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眉眼深邃,五官立体,黑是黑了点,倒是不难看。整个人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卓玛很自豪:「我大哥,我们的王。」又拉了我:「大哥,这是嫂嫂。」
卓玛力气大,给我攥了个趔趄,我尴尬地微笑行礼,成亲几个月终于见到了我那传说中子民万分景仰的夫君。当然,这些传说是卓玛告诉我的,就是他哥怎么英明神武,怎么治国有方,怎么怎么厉害。
英明神武的羌王点了一下他高贵的头,顺便打量了我一眼:「怎么是个小娃娃?」
我去,小娃娃,你才小娃娃,老娘已经 15 岁了,是少女,长的还挺好看的少女。可是看着身边比我小一岁的卓玛都比我高了一个头,算了,我还会长高的。
「嫂嫂。」卓玛也看看我,「嫂嫂只是长得小,比我还大一岁呢。」
羌王摆摆手:「你们去玩吧。」走了。
我七姐姐 15 岁的时候都誉满京城,是第一美人了,我特喵还是个小娃娃?
日子就那么一晃,三年过去了,我依旧在羌王的后宫做摆设,羌王孩子都生了好几个,这精力,啧啧。我也没成炮灰,大约是我父皇日日吃着流心山楂糕,不忍心了。
锦姑姑告诉我刘都指挥使在郓城,主管边境军事贸易,各项事宜处理得当,天盛得利,也没让羌国太吃亏,这仗暂时便不用打,我的小命也暂时保住了。
我说怪不得我天盛朝繁荣昌盛,一个五品边将都有此才能,锦姑姑顿了顿,大概想说:你是不是傻,忍住了,说:「娴妃娘娘未出阁时,爱女扮男装惩强扶弱,在闹市救过当时年少挨揍的刘都指挥使,后来还差点拜了把子,被将军拦住了。娘娘进宫后,老奴听说刘家公子病了一阵子,好了,就离了京城守边境了。」
我喝着果子酒,听得津津有味,我母妃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这刘都指挥使本来以为自己喜欢上一男子各种纠结难过,后来又发现是个女子欣喜不已,还没有所动作,这女子又进了宫,这是怎样一个百转千回千回百转的故事啊。
我突然受到启发,在小桃子进来送点心时说:「桃子,我给你说门亲事吧,你这年纪在天盛孩子都满地跑了。」
小桃子放下点心,头也不抬:「奴婢不嫁,奴婢要陪着大妃。」
我很是感动:「我觉着小陈医官还是不错的。」
「那行。」小桃子飞快答道,顺便含羞带怯地低了头。
我本来准备再说说小陈医官的优点,没想到反转这么快,长篇大论只好憋回肚子里,很是郁郁「赶明儿我问问小陈医官。」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小桃子就不断暗示我赶紧去问问。我说的赶明儿它是过两天或者三天的,是个概数,小桃子觉得赶明儿就是明天,那就去吧。
小陈医官醉心医药学,只喜欢给人看病,天天带着两个小药童忙进忙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研究草,我又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已经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了。
这几年,小陈医官在羌王宫里也算小有名气,起初没有羌国人找他看病,刚来的外族人,人家不信任。
后来小陈医官免费看病并免费赠送草药,我那两大车药草很快就不多了,话说我们主仆这爱白送人东西的毛病,真是要命,在小陈医官送出去我一根大人参后,锦姑姑捶胸顿足,值钱的玩意就那么些,快被你俩败光了,把剩下的一根锁到自己屋子里了。
我溜达进去的时候,小陈医官正忙着写医案,没顾得上理我。我只好等他写完了,清了清嗓子:「小陈医官,我来是跟你说个事。我想给你说个亲。」
小陈医官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耳根迅速红了起来:「臣,没有,没有成亲的打算。」
我笑咪咪:「你这年纪在天盛朝,孩子都满地跑了,成亲又不耽误你看病。是我身边的小桃子,你见过的。」我准备再说说小桃子的优点,唉,没想到说个亲还要考验文采。
小陈医官跪了下来:「臣是八皇子的人。」
「我知道啊。」
「大妃怎么知道的。」
「你是八哥哥送我的啊。」这么明显还要猜嘛,八哥哥这是阳谋:我给你个人,你也知道是我的,就这么着了。
「我这每天吃吃喝喝的日子,也没啥要藏装掖着的,八哥哥是知道我的,你不必纠结,我是信你的。」小陈医官已治病救人为己任,人又坦诚,这样的人做不了坏事。
小陈医官很激动,想要说点什么,被冲进来的人打断了。
「神医,快快快,云朵夫人难产了,巫医说可以请神医施针试试,您快跟我走。」拉起人就跑,一阵风的不见了。
阿云朵是羌王最宠爱的夫人,我带着锦姑姑也赶了过去,刚进院子便看到羌王焦急地喝问下人:里面什么情况。我一看这大哥这么暴躁,便老实站在一边,生孩子这事我也没啥经验,提不出啥建议。
小陈医官冲出来:「人参。」又进去了。
我扭头看锦姑姑一眼,锦姑姑点头提着裙子小跑着去了。速度之快,羌王讶然,锦姑姑裙角消失在门口,才说:「多谢。」
我微微侧了侧身子:「大王客气了。」
一个时辰后,阿云朵生下个男婴,母子平安,我看着那孩子细细的眉眼,没来由地喜欢,小娃娃哼哼两声,我抱过来轻轻哄着,便又睡着了。羌王也开心。
第二天,就赏了我好多东西,有皮毛有药材还有五十只羊,我听到五十只羊的时候惊呆了,是活蹦乱跳的羊,只好问宫人谁会牧羊,大家互相看看:大妃,我等自小生活在天盛宫里,实是不会放羊。
于是我来羌国三年多第一次去找羌王,为我的五十只羊找个牧羊人,我想我的五十只羊慢慢变成一百只两百只三百只,我就有好多好多羊,说不定还能富甲一方,好开心。
羌王很意外,倒也痛快答应了,还请我吃了烤肉,回去的路上,我跟锦姑姑说:「这人还不错,不小气。」
锦姑姑忍了又忍:「大妃,那是你夫君,你好歹是羌王后宫里长得也算好看的,意思意思争个宠啥的,在天盛你这么大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这劝人的方式好熟悉,尤其最后那句,我笑嘻嘻地说:「姑姑,操心多了会老的。」
锦姑姑叹气:「当年,若是苏……」
「姑姑。」我扶了锦姑姑的手,踏着满天星光走回自己的屋子。
当年,我不过小小年纪,整日跟着八哥哥,苏子煜是大学士家的小公子,做八哥哥的陪读,总也能见着,彼时大家年纪小,并没有许多避讳。
苏家小公子是苏大学士的独子,皮肤白白的,笑起来眼睛像两弯月牙,看着人心里也软软的。不时从宫外带些小玩意进来,我很喜欢。
后来,长大了,见的也少了,有一日,我去寻八哥哥,正好苏子煜也在,穿了一身红色暗银纹衣袍,大家笑他穿得像新郎官,他看见我,转过来,漫天春光里笑着问:「十一,可好看。」
有风吹来,我红了脸,小声道了一句:「好看。」
正德十六年那年的端午宴,我在园子里见到他,想说:「苏哥哥,待我及芨,你来娶我可好。」
还未开口,他神色落寞的说:「十一,好久不见了,十一,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母亲不同意……十一,你说怎么办……」
我便怔怔站在原地,难过得想哭,八哥哥过来揽着我的肩,「小十一,宴要开了。」
我以为自己藏得好,可是八哥哥知道,母妃知道,连锦姑姑都知道。后来我问八哥哥:「如何知道的?」
八哥哥说:「他每每出现,你眼中便流光溢彩……」
那年的端午宴后,我便成了和亲的闻喜公主。我才不过 18 岁,都能回首往事了。
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小桃子喜滋滋地回来。自从我去说亲,说了一半,小陈医官也没反对后,厨房里但凡做了什么好吃的,小桃子总要给小陈医官送点去。我估摸着再过两月,小桃子就把小陈医官拿下了。
这一夜睡得不怎么踏实,早晨起来眼下有浅浅的青色,特意用脂粉盖了盖,一碗小馄饨没吃完,卓玛来了,兴致勃勃要带我去看比武。
我不去,一帮五大三粗衣不蔽体的大老爷们打来打去,实在没啥意思。
卓玛红了脸:「大哥要为我选夫婿。」
去去,我去,我放下小馄饨拉着卓玛就走,八卦是我在羌王后宫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去的太早,比赛还没开始,三三两两的大汉在场内走来走去,搞得要给卓玛选个后宫出来似的。
开打以后,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国人诚不欺我,这真真是喜好干仗的民族,我心想:这打废了还怎么娶卓玛啊。啪嗒,一个大汉落在我面前,我的小心脏跳了跳。
我问卓玛:「你喜欢哪个?」
卓玛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赢的那个,我喜欢勇士。」
「要是长的很丑怎么办。」
「嗯,那就第二厉害的吧。」
我大笑,这个问题可以循环问下去。不过片刻,我便笑不出来了,打赢的那个少年此刻正手捧一柄银色短刀,单膝跪在我面前,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有大颗汗珠滚落,露着一口大白牙冲我笑,这是什么操作?
我扭头看卓玛,卓玛正气呼呼瞪着那人,四下里一片哗然。
我脑海里忽然飘过很久很久之前听到的羌国民俗:当地男子会把自己的随身短剑赠予喜欢的姑娘。完了完了,我不常出来,下面这虎犊子没见过他家大妃,看着羌王越来越黑的脸,我……
我还在思忖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来显示我的清白无辜,卓玛已经急急说到:「那是我嫂嫂。」
本来我还想看着大太阳扮柔弱装晕倒,这会儿看着面前这愣住的少年,多少有点不忍心,长这么大,这可是第一个表示喜欢我的人啊,这烂摊子收拾就收拾了吧。
「本宫正愁这羊腿怎么办呢。「我笑盈盈地起身去拿刀,手未碰到刀,低低地跟那少年说:「晕,快。」
少年看我一眼,干脆利落地向后倒去,还好不是个猪队友。锦姑姑看着阵势,正欲开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冲了过来:「内侄着急比武,没吃早饭,饿得头晕眼花冲撞了大妃,大妃恕罪。」
我一看是国师老头,平日里我不喜欢这老头,和亲这个馊主意就是他出的,没想到今天还挺上道。国师老头开口比锦姑姑开口效果要好,假晕的那小子被拖了下去,没啥热闹好瞧,大家也就都散了。
卓玛走得飞快,我小跑着去拉她,听她问:「苏勒怎么会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啊,「国师老头,不,国师大人说他没吃早饭,比武又耗力气,头晕眼花认错了。」
「真的?」卓玛将信将疑。
「真的。」我无比坚定,
「苏勒那么厉害你也不喜欢?」
「你大哥和苏勒比谁厉害。」
「当然我大哥。」
「那我喜欢你大哥。」本来是敷衍卓玛的,一回头就看见羌王站在身后,脸上颜色那叫一个精彩,黑红交错。
我……
我是没想撩羌王的,因为和亲前,母妃跟我说:帝王的宠爱最是飘忽不定不可琢磨。我想母妃是很有发言权的,因为父皇就是这么飘忽不定的。
母妃初入宫时也是做过宠妃的,后来我那做大将军的外祖父被贬了,母妃也就失宠了,好在她心态好,不宠就不宠,带着我安安分分在钟粹宫过日子。
现在撩也撩了,也未必撩到。晚上让小厨房做了火锅,安慰我受惊的小心脏,我的厨子自从来了羌国,有了丰富的原材料,羊肉片切得越来越薄,摆盘越来越精致,俨然要成为羌国第一厨了。
热气腾腾的锅刚开,羌王来了,妈呀,这男人这么好撩吗?三年啊,三年第一次来我的屋子。
我惊大过喜,薄如蝉翼的羊肉也不香了。羌王看着一桌子各色碟子,坐下来问我:「你吃的是什么?」羌国吃肉不是整个烤就是大块煮,我这吃法在羌国并不流行,大约是不符合他们粗犷的国风。
「火锅。」我递了筷子过去。
羌王吃得很开心,顺便问我:「你那五十只羊是不吃没了?」
「还在呢,这是卓玛公主拿来的。」估计这几天卓玛闹变扭不会来了,我就吃了。
吃完后,羌王听说卓玛拎着鞭子去找苏勒了,一阵风似的又走了。我头疼:这事是过不去了吗。
锦姑姑进来后我头更疼了:边城可能在增兵。
羌王来我这里,大约是想打探天盛突然增兵的目的,没想到我是个懵懂无知的吃货,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我就说嘛,这男人哪那么好撩。
问问小陈医官最近有什么消息么,好歹也是我那宫廷百晓生八哥哥的人。小陈医官说最近二哥哥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太子哥哥都要逊色几分。
二哥哥这人吧,好大喜功,估计是想把羌国打下来讨父皇欢心,太子哥哥又不想他先占了这便宜,两人大约要比比。
唉,你们忘了还有个妹妹在人家地盘,这是完全把我当炮灰的节奏啊。
幸好幸好,我朝还有那么几个靠谱的老头,说现在边境贸易形式一片大好,此时不易兴兵戈,再说羌国强悍,之前又不是没打过,何必劳民伤财。这么一劝,父皇有些犹豫,所以边境增兵还未开战。
我想若有一日,天盛打过来,估计羌国民众先把我给拆了。若羌国被惹毛了,率先开战,我只能一死谢我国朝子民了。横竖都是不好过,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肉今朝吃,我把自己给灌醉了。
羌王又回来的时候,我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我的辛酸史,老子就想好好过个日子,多活几年就这么难。
第二天,头痛成狗,锦姑姑边给我揉边说:「你昨天那德行,羌王没把你废了真是好脾气。」
我昨天干啥了的确想不起来了,断片了,羌王又折回来是个什么意思?
我收拾了收拾,带了点心在锦姑姑的催促下去给羌王致歉,说点啥呢?我俩又不熟,之前碰到了也就天气真好啊,对方点个头算完事。
挪到羌王宫殿前,都快中午了,我揉揉脸问门口站岗大汉:「大王可在?」
大汉行礼,点头。
我又问:「大王可忙?」
大汉行礼,摇头。
我再问:「可否进去?」
里面传来羌王压抑暴喝的声音:你进就进来,在门口跟我的侍卫磨磨唧唧做什么!
我提着点心盒子的手抖了一抖,努力想蔺贵妃是如何哄父皇的,捣着小碎步进去了。
进殿头也没抬,软了腰肢直接往地上一伏,梨花带雨娇娇怯怯:臣妾知错了,臣妾昨晚不是有意的。
屋里静悄悄的,接着听到一个老头憋笑的声音:「臣等告退了。」几个人悉悉索索出去的声音。
屋里还有别人?我抬头看着羌王黑红交错的脸色,姑姑,我还不如不来呢!
羌王指着我,「你……你这个……」估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说了个「蠢女人」袍角翻飞大踏步从我面前消失了。
我苦着脸回去,果然蔺贵妃的娇媚是浑然天成的,一般人学不来。给锦姑姑描述一遍当时的情形,锦姑姑叹口气:「歇着吧。」
当晚,羌王又来了,这个琢磨不定的男人又送了我五十只羊,黑着脸跟我说:「你想吃便吃吧。」
「不不不,大王送的羊要好好养着,我吃卓玛的。」感觉自己像红太狼。
「老子自己的女人,自己养。」他霸气说了一句,然后又袍角翻飞地走了。
我这是被撩了吗?
锦姑姑很欣慰,她大约觉得我不用在羌王后宫做一辈子摆设了,感叹蔺贵妃果然是蔺贵妃,照猫画虎也颇有成效。
我去看阿云朵的时候,卓玛也在,拉着我看小琰儿,小孩子长得快,三个多月已经白白胖胖让人爱不释手了,尤其喜欢我。
阿云朵说:「等琰儿长大了,就请大妃教养。」
阿云朵是羌王后宫心思最细腻的,大约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以后有个依靠,琰儿养在我名下,也算是嫡子,我也喜欢这孩子。
我笑笑答应了:「我陪嫁的有位先生,学识渊博,在天盛也小有名气,日后可让琰儿跟着先生启蒙。」
正说着话,进来一艳丽女子,略厚的嘴唇紧抿着,看得出来有些生气。这是羌王的女人之一,叫乌雅,出身羌国大族,若不是我来和亲,她就是羌王大妃,平日里与我很是生疏。
「大王带回来一舞姬。」乌雅看我一眼。
卓玛小声说:「不过是个舞姬。」
「你可知这个舞姬已经在大王的寝殿三天了。」
怪不得羌王撩完我以后没影了,合着美人在怀,自己快活去了,这个王八蛋,唉,不能骂人。
我呢,目前还是个吉祥物,不方便说什么。阿云朵是宠妃,一贯顺着羌王心意,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卓玛红了脸,难得也没说什么。
乌雅跺了跺脚:「你们不生气?」
我笑笑:「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腻了,随他去吧,要不要去我那里吃火锅?」
平日里乌雅是不去的,今天爽快同意了,估计被那舞姬气坏了,突然觉得我无比顺眼。
我打定主意日日喊着羌王的女人去我殿里,变着花样吃吃喝喝,各种蹴鞠投壶全上了,你不是喜欢那舞姬嘛,那就日日与那舞姬待着吧。
玩了两日,乌雅明白了我的意图,提出可以换地吃,今儿城外,明儿沙漠,反正没有固定的地方。一众人玩到后来,已经不关心舞姬的事了,大有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的姿态。大约我已经离一统羌王后宫不远了。
这日回去晚了些,刚躺下,便被一阵咿咿呀呀的戏腔给吵醒,没完没了的,我暴躁地爬起来,只着中衣,散着头发,踩着凳子爬墙上探头,一个妖娆的女子在如水月下独舞。
我开口:「姑娘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那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尖叫一声冲到屋里,我想这下可以睡觉了。
早晨还没出门,被羌王堵在门口:「大妃最近很闲?」
闲个屁,老娘天天跟你的女人们到处跑,普及天盛美食,忙得很。
我斟酌着开口:「最近跟几位姐姐出去逛了逛,这大漠风景果然不一般,很是壮美。」
羌王脸上神色不明,我只好举起手中的粘豆包:「大王尝尝?」
没想到羌王真的低头咬了一口,然后又咬了一口,差点咬到老娘的手,我急慌慌收回手。
他吃完拍拍我的头:「最近别乱跑了,风沙季要来了。」
风沙季要来是真的,昨天听说羌王满后宫溜了一圈又溜回自己寝殿也是真的。
羌王走后,小桃子抱着门哀叹:我给小陈医官送了那么多吃的,没想到还可以有这操作,撩人于无形嘛……
我让小桃子去告诉阿云朵和乌雅:收拾收拾准备准备,你们的男人回归了。
出是出不去了,搬了躺椅在廊下看话本子,我当时怕来了羌国孤独终老,硬是让八哥哥给我搜罗了一车话本子,不狗血不变态的不要。哪想这后宫姐妹们都热情似火,我就看了一个多月,还剩大半车呢。
正感叹这小姐太不小心夜会书生被亲爹给捉了,门口有个人似进非进,我唤了正在院里绣荷包的风铃儿去看,风铃儿说巫医要见我。
我起身收拾了收拾,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这算第一次有人正式拜访我,卓玛每次来门口喊一声嫂嫂我来了,尾音没落,人就已经冲进来了。
巫医进来行礼,跟我寒暄了又寒暄,最后犹犹豫豫地说:「听说大妃带了一车医书,臣……臣可否……看看……」
我当什么事:「行,都在小陈医官那儿。」
巫医给我行了个大礼,急匆匆奔小陈医官处去了。我这刚刚捯饬好的造型,那就出个门去看看小琰儿。当初阿云朵让我给孩子取个名,我想想取了个小名:小琰儿,听起来并不霸气,羌王不甚满意,自己取了个大名:拓跋琰。神一样的脑回路。
远远看见羌王身边的大汉,矗立在阿云朵门口,我叹口气:小琰儿是看不成了,便一身盛装百无聊赖地满宫里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便溜达远了,我问风铃儿还记得回去的路不,风铃儿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一脸茫然。其实这羌国宫殿并不是特别大,可是到处都是大石头墙,一毛一样,天盛皇宫虽大,九曲十八弯的,但是景致不一样啊。你好歹有个区分不是。
我为数不多的出门都是跟着卓玛一起,最近是出去几次,可是一大帮女人叽叽喳喳哪顾得上认路。现在走不回去了,我叫住一个宫人:「你们大妃住哪儿?」
宫人一脸懵:「你不是我们大妃吗?」
我……我是,可是我找不到自己的院子了。
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我怕他们觉着他家大王娶了个傻子,只好挥手让宫人走了。我四处看看,想着寻个高处望一望,说不定就看见我的院子了。
高处是有,怎么爬上去是个问题,然后便听到有人问:「大妃这是……」
我回头,这人有些面熟,他冲我一乐,露出大白牙跟个小太阳似的,我便想起来是谁了:苏勒。
我觉得这货是个麻烦,便冷起脸道:「遛弯儿。」
这货还打算说什么,远远的国师老头冲了过来,头上的鸟毛都颤了颤,给我行了礼,拉起苏勒就走。国师老头惧内无子,很是宝贝这个侄子,大约把我当作了洪水猛兽。
国师老头走的应该是出宫的方向,那么我反着走应该就能看到羌王平日里议事的宫殿,然后再折回我的住处。完美。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锦姑姑在门口张望,看到我急急冲了过来:「怎么才回来。」
我无力地摆摆手,晚饭吃了满满两碗。
大风季过去后,迎来了我的 19 岁生辰,锦姑姑提前几天就开始张罗,听说大风季牧民都损失了不少牛羊,我跟锦姑姑说:从简就行。
母妃照旧送了礼物来,有八哥哥的,还有七姐姐的,七姐姐每年都送满满一大盒流心山楂糕,八哥哥送了满满一匣子圆润饱满的珍珠和京城各种新鲜玩意,母妃简单多了,每年都给私房钱,她的嫁妆估摸着不多了。
锦姑姑各宫里送完点心,回来说国师老头在搞赈灾募捐,牧民没了牛羊怕是全家老小都得挨饿,我捂着小心脏把母妃今年给的私房钱捐了,锦姑姑看得嘴角直抽抽。
于是生辰当天晚上,我看到了羌王。我感谢你的方式就是睡了你?这什么脑回路,第二天我揉着酸痛的老腰起来,合着老娘钱也花了还被睡了。
羌王一连几天都来,眼看我与乌雅友谊的小船就要翻了,不不不,我还要一统后宫,趁着天没黑赶紧关门,老娘才不要做宠妃。
羌王竟然还来,竟然还翻墙,一本正经地跟我说:「大妃出手大方,本王最近被大妃包了。」你特么还要不要脸,你不是万民分景仰的明君么!
万万没想到,在我和亲的第四个年头,包养了羌王。
正准备跟羌王好好说说,要雨露均沾后宫才可安稳,这货不来了,老娘那些钱在天盛可是能买好几个小哥哥的。
小桃子从小陈医官处回来,告诉我:前两天去郓城卖皮子的商队被扣了,郓城方面说商队借机刺探郓城军情。
小桃子又补了一句:乌雅夫人的哥哥也在商队里。
乌雅家族是大族,我听说家里兄弟都是武将,你跑商队里干吗去,难不成真的刺探军情了?
说是给宠姬买镯子去了。
我……为啥你们总要搞事情,我两个哥哥正愁没理由开战呢。
羌国已经遣了使臣去谈判,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我听得门口吵吵嚷嚷的:「我夫君回不来,你们也别想好过。」小桃子说乌雅的嫂子进宫了,怕是来找麻烦的。
这关我什么事?
我一脸懵地出去:「大王已经遣了使团去商谈,夫人等几日,一定会有消息。」
「你们汉人狡猾狠毒,怎会轻易放我夫君回来?」
我心中微愠,锦姑姑开口:「我一深宫妇人都知道,武将不可随便出行,木图将军身为武将,私自出行别国,可以叛国罪论处,夫人如何还敢来咄咄逼人。」
我倒是相信木图是真的去买镯子了,羌国民风彪悍但也淳朴,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是不会叛国的,却也不该私自外出。
果然是个能动手就不吵吵的民族,锦姑姑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人轮着棍子朝我扫来,锦姑姑当胸一脚将人踹了出去,顺手拎起门口的凳子。场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我忘记说了,锦姑姑当年是走江湖卖艺的,后来遇着我母妃,便进了大将军府,与母妃就练武的事情互通有无。
锦姑姑系统地学习了对敌招数,我母妃学会了打架踢裆这一绝招。后来这两人进了宫,宫里明枪暗箭的,又学了把宫斗。
羌王这两日应该忙着更换原来的布防图,毕竟自家的将军被抓了,这种闹剧他也不好出面,新欢旧爱的,哪个都不好得罪。
男人有时候指望不上,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我冷了声音道:「夫人放心,将军不会有性命之忧。夫人还是回家等消息吧。」有刘都指挥使在,一定会保住木图的命,至于挨揍,反正他们也天天干架,扛揍。
见我说得肯定,又不能真把我怎么样,锦姑姑那一脚估计给她镇住了,木图夫人气呼呼带着人走了,至始至终,羌王和他后宫的女人们保持着静悄悄的状态。
我若有锦姑姑的身手,羌王再来,一定一脚给丫蹬出去。睡老娘的时候信誓旦旦的,渣渣王。
锦姑姑放下凳子,理理鬓角,朝我一笑:「该吃饭了。」怎一个风情万种。
据说当年锦姑姑跑江湖卖艺的时候,被个小霸王调戏了,当即把人揍一顿,后来越想越生气,别人长的丑也就罢了,你长的这么好看,还调戏姑娘,追到家里又揍一顿。第二天小霸王鼻青眼肿来提亲。
这两人不知为啥没在一起,多好的姻缘。
又两日后,使臣传来消息:要羌国降低三成铁矿价格,可放商队与木图将军回来。
三成有些多了,羌国铁矿在天盛压制下,价格本就不高,再降三成,怕是连挖矿的壮汉饭都管不起了。这是逼着羌国开战。
我听说议事殿里吵得脸红脖子粗,桌子都砸飞好几个,一拨大汉说先答应了,把人换回来,然后再反悔。另一拨说天盛欺人太甚,我们打过去,还怕了他们不成。
我摇头叹息:都什么主意。郓城屯的兵又不是摆设,现在打起来就一个两败俱伤。
晚上睡得并不踏实,我一后宫妇人,还要被迫操心国事,我估摸着渣渣王也睡不好,心里平衡了许多。
听得锦姑姑在门外低声喝问:什么人。
又听得一个低低的男声:本王。
又翻墙,很刺激咋的,我装睡,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低低的声音:蠢女人。
我的心便没来由软了,起身披了衣服开门,清冷的月光下,羌王站在门前,见我出来,用力抱了抱我,转身又翻墙出去,暗黑色披风翻飞着像一只大鸟。
大半夜的你翻个墙就为煽情?好吧,老娘有些感动了,便唤了风铃儿:「明日等在国师老头去议事殿的路上。」
风铃儿是个实在的丫头,天还未亮便去小路上等着,许是等得久了,好不容易见国师老头走来,便跑过去,直接给国师老头撞倒了,低低在老头耳边说:「拖。」
国师老头哆哆嗦嗦抓着自己的衣领,结结巴巴地说:「姑……娘,不……可啊……」
风铃儿不耐烦:「叫你拖就拖。」
「姑……姑娘,实在……不能脱。」
「大妃说让你拖……」
「万万……万万……不能脱……家有悍妻……」
看着有人过来,风铃儿一溜烟跑了,国师老头惊魂未定:世风日下啊……
喃喃道:脱,脱,大妃,猛地一拍大腿:拖……老脸一红朝议事殿匆匆走去。
眼下我太子哥哥和二哥哥争得你死我活,派个出征的将军大约都要吵半天,郓城已增兵不能打,先拖着看看局势。
我发现最近风铃儿一有空就坐在廊下绣荷包,我凑过去看:「还有绣鸭子的?」
风铃儿说:「这是鸳鸯。」
我点点头,你说鸳鸯就鸳鸯,又委婉的说:「绣个并蒂莲寓意也不错。」花比鸳鸯好绣一些的。
风铃儿:「我没想到啊。」这姑娘憨直可爱,不知是谁有福气收到这鸭子,不,鸳鸯。
国师老头大概是说服了羌王和一众大汉,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许多,宫里要为小琰儿办周岁宴,风铃儿的鸳鸯也终于绣完了。
我与锦姑姑在屋里挑送给小琰儿的礼物,我捡了个金项圈掂了掂,这玩意有点重,会不会压着小琰儿的脖子,锦姑姑又找了对金镯子另有几个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小桃子进来说:「风铃儿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早上拿着绣好的荷包欢欢喜喜出去了,这会儿怎么了。
竟是羌国王宫的一个侍卫,先是示好我身边的风铃儿,又与我小厨房的一个小厨娘不清不楚,都是我身边的人,谁给他的胆子。
两日过后,锦姑姑说:这侍卫是国师老头引荐进宫的。等国师老头进宫的时候,我带着风铃儿小桃子去了议事殿。
那大汉长得很是粗糙,我严重怀疑风铃儿的审美,我带来的那么多侍卫小哥哥他不白吗不帅吗不温柔体贴吗。
当初我怕羌王长得丑,为了养眼选侍卫的时候很是认真。你看上个这个?长成这样对我身边的人施美男计,还两个妹子约了同一天,这智商真真是喂狗了……
我指着那大汉对风铃儿说:「揍他。」
风铃儿迟疑,小桃子二话不说上去就踹,大汉看着风铃儿估计觉着理亏,没动,我示意小桃子使劲踹,动静越大越好,国师老头想在我身边动手脚,本宫今儿就让他好看。
你不是惧内吗,老娘偏要给你送美人,我进殿后笑盈盈指着身后的两个火辣美人,表示国师为国劳心劳力,本宫聊表谢意。
羌王在认真看地图,无视国师老头抽筋的脸色。国师老头实在没办法,又不敢真把美人带回去,两眼一翻,装晕了。嘿,学得倒挺快,我估摸着国师老头以后不敢随便招惹我了。
国师老头被抬了下去,羌王看着我颇有些无奈:「闻喜。」
我笑得纯良无害:「大王,你看我的新裙子好不好好看。」原地转了转,绣了金线的裙角翻飞像翩然的蝴蝶。美人计老娘也会,父皇美人众多,各种口味的都有,高冷的,妩媚的,婉约的,强悍的……我从小看各路美人套路我父皇,哼,小样儿,总有一款适合你。
羌王点头:「好看,闻喜穿什么都好看。」眸色深了深,喉结动了动。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主动送上门,提了裙子火急火燎往外走,「回见,你忙,不用送……」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本王晚上去吃饭……」
大哥你原来不挺高冷吗,继续保持一下。
我带着风铃儿小桃子刚溜达回去,宫里已经传开了:我在羌王门口打了他的侍卫,还要给国师送美人,最后竟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便有人开始说我是妖妃,善蛊惑人心,觉得他们大王被迷惑了。
我……要是知道他们大王晚上还来吃饭,这得多痛心疾首。
小琰儿的生辰宴前两日,天盛传来一个惊天的消息:二哥哥代天子谒祖庙。
锦姑姑望着天边如火的晚霞叹道:这天怕是要变了。
对我父皇来说没有儿子苦恼,儿子多了也苦恼,况且家里还有皇位要继承。
小琰儿的周岁宴办得很热闹,我盛装坐在羌王左侧,阿云朵抱着小琰儿坐在右侧,小琰儿看到我,张着手要抱抱,羌王接过来递给我。我逗弄着小琰儿,阿云朵低声跟旁边的乌雅聊天,这妻妾成群的场面和谐又美好……
羌国的乐器多苍茫悠远,乐者气息宽阔,感情深沉,地域气息浓厚,所以突然听到江南的丝竹之声和女子柔媚的小调时,我抬了头:一个身段妖娆目中水光盈盈的女子正在唱小曲。
我带来的乐人多吹奏天盛宫中乐曲,羌王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原来喜欢这个调儿。
阿云朵看了一眼便又低头跟乌雅说话,乌雅已经冷了脸。我便知道这位是谁了:进了羌王寝殿三天没出来的,半夜唱小曲儿被我吓着的妞。
一曲唱完,抱了琵琶来行礼,简直就是个水做的美人儿,我七姐姐的美,仙女,天上来的,这姑娘的美处处透着小桥流水人家的温婉可亲。
羌王果然和缓了声音:「起来吧。」
渣渣王!
美人儿又转向我:「见过大妃。」
我含笑点了点头,美人儿并未入席,抱着琵琶退下了。
渣渣王随手推过来一碟子东西,我一扫:满满一碟子切成小块的肉,我不善用刀,这种场合又不能抱着羊腿啃,我纠结地看了一眼羌王,上一秒你还是个渣男形象……
天气越发得冷了,我怕冷便不愿意出门,整日在屋里待着,有时候卓玛来串门,跟我聊八卦。
「我大哥近日总招那个弹琵琶的妞儿,乌雅嫂子气坏了,回了娘家。」卓玛啃着烤地瓜。
我也想回娘家,可特么老娘是个和亲公主,回不去,听说外祖父身子不大好了。我外祖父镇守北狄十数年,威名赫赫,不知谁给搞了个小童谣歌颂过头,被我父皇召回京城,没几年又去了偏远之地。
三国大概的分布是这样的:天盛朝呢是猫脑袋,两个猫耳朵分别是羌国和北狄。北狄近两年异动频繁,现在太子哥哥和二哥哥内斗,上个月北狄已经派了两拨探子去边境。
我只是有点奇怪,以羌王召见那美人儿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宠妃阿云朵,怎么会没有名分?
卓玛又留在我这儿吃了个火锅才回去,天气冷得我的脑子大约也要冬眠了,总觉得哪里不对,锦姑姑看着绕来绕去的我,开口:「奴婢找人去查查吧。」
「查什么?」
「美人儿。」
对,就是这美人儿,若说深爱羌王不在意名分,可小琰儿生辰宴上对羌王的女人也未表现出醋意,难不成是个比我都洒脱的奇女子?得查查。
隔天早上起来,屋外是白茫茫的大雪,我缩在被子里,打算在床上吃个早饭,羌王来了,说吃完饭带我出去赏雪。
我表示抗议,这么文雅的活动不适合我,我也觉得不适合羌王。
「你们汉人女子不是喜欢赏雪作诗吗?」大哥表示疑惑。
我来四年多了,抛开之前不熟的日子,您看见我做过诗么,我歪着头想:我看来很有文化么,脸红。
羌王又说:「不如去打雪仗。」
我心里很惊恐,觉得应该与我原来玩的雪球不一样,父皇的妃嫔们松松团一个小雪球,再顾盼生辉婀娜多姿地丢出去,端的是风情万种,落在身上也不疼的,我怕你们玩法不一样,实心大雪球照脸乎。
我穿了白狐披风跟在羌王身后,打雪仗硬生生玩成了老鹰捉小鸡,女人的第六感真他娘的准。我抓着羌王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倒也开心。额头有薄汗,我笑嘻嘻摆手表示跑不动了,羌王便牵了我的手沿着宫道慢慢走,满目晶莹,我侧头看他的眉眼,也皆是笑意。
到门口的时候,他帮我拢了拢披风,坚定地说:「闻喜,我会护着你的。」
我心里的欢喜一圈圈散开,蹦蹦跳跳跑回屋里。
锦姑姑看我一眼:「打个雪仗怎么还眉目含春的样子。」
哪里有,人家这是欢喜,便开始翻箱倒柜找绣线,记得蔺贵妃给我一盒熏了百合香的绣线,我要给羌王绣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