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虐文里的女主你会怎么办?

岑持之开口,迎上我的神色,微微摇头。

他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我。

是个木制的小盒子,很精致的雕花。

里面依稀能看见不同颜色的小糕点。

「西街的花糕,」祁迟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轻笑,「这么多年了,我们持之小少爷还是惯爱吃甜食呢。」

岑持之浅笑着,话头却转向我:「这里的天气要比清水镇闷热一些,要是写数学烦了,可以吃上一块,里面加了茶水熬制,不会腻。」

我心下一暖。

「好。」

他身后跟着那个之前的面善的中年男人。

「刘叔,我们走吧。」

岑持之跟其他人点头致意了下,就要离开。

「持之——」

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岑持之侧过头,朝我眨眨眼:「考完试就是暑假了。」

我微愣,随后笑道:「考完试就是暑假了。」

暑假的话——

就可以见面了。

岑持之走后,温婠倒是上前道:「原来你还认识岑小少爷啊,看起来你们的关系还不错。」

她看向岑持之给我的糕点。

站在不远处的周野突然嗤了声,听不出情绪:「我还以为,你是去正经学习的呢。」

我皱眉。

又抽的哪门子疯。

「诶阿野——」叫的是陆深,先追上去的却是温婠。

眼看陆深也要跟上去,祁迟叫住了他。

而后眼神从那份糕点晃过,无意瞥到了手腕上的红绳,一顿,眸色深了些。

「原来是持之吗。」

「什么?」话说的云里雾里。

祁迟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笑笑:「我还以为温婠回来了,墙角就能好撬些。」

「你——」

「陆深,」祁迟没再看我,「走了。」

【二十一】

岑持之上了车,崔老头已经在一侧闭目养神了。

车子在雨幕里缓缓开动。

「崔老有话要和我说吧。」

岑持之把湿了的伞放进座椅边的收纳袋。

提前支走他当然不可能只是顺道一起走这么简单。

崔老头没睁眼:「你知道朱夏那丫头的身世吧。」

不是疑问的语气。

岑持之:「知道的。」

「你说你这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冷性冷情的,怎么因为夏丫头帮了回你的猫,就上起心来了?」

崔老头闭着眼,手却在椅座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岑持之已经知道崔老头要和他聊什么了。

他笑了下,不答反问:「这次的展品里有一套雍朝青铜器,不知崔老有没有耳闻?」

「雍朝青铜?」崔老头手停了下,「三年前在芜县出土的那一批?」

「是的。」

当年芜县爆发了特大洪灾,还引发了山体滑坡,祸及多个村寨。

救援队在搜救的途中从坍塌的山体里发现了零散的铜币和青铜器皿。

经过初步鉴定,疑是雍朝属物。

雍朝墓葬群在考古史上少之又少,这个发现惊动了考古界,首都从研究所派了专家赴任跟进开发保护。

崔老头眼睛一睁:「当年派去负责的是你父亲吧?」

随后想到什么:「你也跟着一块去了?」

岑持之点头。

「夏丫头就是芜县人……」崔老头眯了眯眼睛,略一思索,「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们三年前就见过了吧?」

岑持之:「三年前我随父亲去了芜县,那里的村寨大都房屋尽毁,村民损失惨重,大概是听说了地下冲出了文物的消息,他们组了一些人到临时组建的村委会吵闹,扬言考古队要调研的土地是属于他们的,要开掘的话,就要赔付他们一定的金额。」

「他们闹了好几天,见没用,便带来了个在洪灾里失去双亲的小女孩,推到到媒体面前哭诉。」岑持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微敛。

「那个小女孩,是夏丫头?」

「嗯,」岑持之道,「后来有关部门派来了执法队,村民和他们起了冲突,父亲就让我把她送回临时的安置点了。」

崔老头没有再应话了。

久了会,岑持之才听得崔老头低呼了声:「难怪。」

他微侧头。

崔老头问他:「三年前大年初三那会你是不是上街了?」

「什么?」岑持之回想了下。

那年大年初三,他身子骨好了些,家里难得让他出了趟门,他是和祁迟一起,到西街买了花糕。

「是的,我出了趟门。」

「难怪,」崔老头语气感慨,「我说那丫头来的时候一声不吭的,怎么快要走了突然说要留下来当学徒。」

崔老头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岑持之却是猜到了些什么。

「哼,一个两个的,孽缘。」崔老头听上去几分忿忿。

岑持之淡笑不语。

「算了算了,懒得管你们的破事。」崔老头不耐烦地又闭上眼。

静不过三秒,只听他忽地又道。

「夏丫头是我徒弟,不管怎么样,我护着,就不能让她受欺负,你听懂了吗?」

岑持之知道这是把话说开了。

他笑道,语气却认真。

「我知道的,崔老。」

【二十二】

期末考试在冗长而燥热的六月末结束了。

周家却迎来了喜事——

周父又晋升了。

这次晋升宴举办的地点是在周家市郊的别墅。

往来各界的名流众多,从楼上露台看下去灯火璀璨衣香鬓影一片。

我向来不喜欢参与这种场面,却也找不到理由推辞。

所幸二楼有间藏书室,这里的书都是从周家搬来的旧书。

其中有一架眼熟的很——

是当初翻到《虐文》的那一架。

我顿了顿,目光在上面一一扫过,又敛了下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不是温婠突然出现,那些零碎的记忆恐怕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呦,」门口突然传来声响。

我扭头,几个男生像是路过,为首那个插着兜,吊儿郎当的,尖瘦的脸上几分迷醉。

「这不是——周家的那个大学霸嘛。」

他夸张着拉长了语调。

这人我在之前的宴会上见过几次,叫王浩,跟周野并不对付。

宴会在别墅外的庭院举行,这些人怎么会上了二楼?

我从书架上拿了本两指厚的书,抱在怀里。

出了门打算离开。

「诶,着急走什么——」

王浩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手腕那处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起来。

我挣开:「你干什么!」

挣扎之间,依稀看见楼梯拐角有一抹紫色裙摆,闪过后很快就不见了。

王浩不依不饶,凑近的脸上醉醺醺的:「我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周家的小媳妇才对!」

他身后的男生都笑了起来,看过来的眼神令人不适。

我脑子里正盘算着拿手里的书砸了他之后该往哪边跑,一声呵戾响在身后。

「王浩!」

王浩转过头,迎面「啪」的一块蛋糕。

正中面中,满满当当。

我随即把抱着的书往没反应过来的人堆里一砸,穿过之后拽住来人就往楼下跑。

直到出到热闹的庭院里才停下。

还没喘上两口气,肩膀就被人攫住了:「你没事吧?」

我看向他。

周野今天穿的正式,外套脱了,穿着衬衫,扣子开了几颗。

他半俯着身,露出的锁骨晃在我眼前。

神情里还有几分未消的余怒。

我顺了气,摆手:「没事,谢谢。」

推开他的手,我作势要走。

周野拉住我:「你去哪?」

「监控室。」

今天是周父的晋升宴,来的人非富即贵,王浩被周野砸了这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且不论王浩怎么会带人上楼,先把监控确认了才会有利。

「我跟你去。」

【二十三】

所幸别墅里监控齐全,除了有一楼梯处有死角,藏书室走廊外发生的事都记录完全。

是王浩先动的手,周野砸人也是为了帮我。

我松了口气:「王浩喝了酒,估计这会在宴会上闹开了,有了这监控,我们占理,媒体方面也好对付,周叔叔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周野没有应答。

他看着监控,敛着的眸子阴沉一片。

「周野?」

「受了伤害的是你。」

周野看向我。

他微垂着头,眸中情绪沉了又深。

「你倒是顾忌得多。」

周野生气了。

我嘴唇动了动,却也答不出话。

赶回会场,果然有人早早等着了。

侍者:「两位请上楼上书房吧。」

宾客看上去没有异样,看来是把事压下来了。

书房里周父正和王浩的父亲谈话,王浩坐在一旁,看样子是清理过了。

王浩父亲是有名的房地产大鳄,混到这个地步也是个人精了。

倒是先把话口开了。

「今晚的事是犬子的不对,喝酒误事了。」

嘴上说着不对,可扫过我的眼神却没有半分歉意。

周父笑道:「哪里,小孩之间的打闹罢了。」

我敛下眼。

所以这哪是顾忌得多,只不过是早料到了。

「周市长也是明白人啊,噢不对,现在应该叫周市委书记了。」王父道,「以后有我们王家帮得上忙的,您开口就是了。」

比起一个被资助的孤女的公道,哪有多了条商路的利益划算呢。

「是吗,那道歉吧。」

周野忽然道。

我抬眼。

他继续道:「楼下就有媒体,现在下去就行,怎么样?」

王浩坐不住了:「周野你少蹬鼻子上脸,不就是拉了她一下吗,又没缺斤少两,她还拿书砸我,我还没跟她算这笔账呢!」

周野眸色一厉:「监控数据已经在我手机里了,不愿意下去的话,不如我把媒体请上来?」

王父变了脸色:「周书记——」

「朱夏,」周父开了口,却是叫我。

「……我没事。」

周野伫在那,周身气氛骤降。

「切。」原本听到话后几分得意的王浩在接触到周野的眼神后,噤了声。

「那就好,」周父道,「你和阿野先出去吧。」

不等我动作,周野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

下了楼,祁迟和陆深迎了上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祁迟关切。

我摇摇头。

陆深一脸气愤:「这个王浩真是个王八蛋,上次市联就对阿野下黑手,现在主意居然打到夏学霸身上,真当我们是死的!」

周野出来后就再没说过话,径直走到了门外。

祁迟眼中闪过情绪,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上拿了杯果汁递给我:「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然后跟上了周野。

陆深跟着我到一处坐下,「阿野跟你说了吗?」

「什么?」

「道歉呀,他不是拿着蛋糕去找你的吗,」陆深回想道,「巧克力夹层,他还特意挑了你喜欢吃的。」

「道歉?」

所以才拿着蛋糕的吗。

「对呀,阿野肯定是觉得上回对你态度太差了,不过夏学霸,你是怎么认识岑持之的啊,我都以为他半截入土了,居然见着真人了,这也太玄幻了吧。」

「……你才半截入土。」

陆深又开始在那叭叭叭不停。

我却暗自垂了眼眸。

老实说,我没想过周野会来找我道歉。

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当初刚进周家时看到的那本《虐文》对我不是没有影响。

里面的周野为人高傲,时不时打个巴掌就给一颗甜枣。

跟现在倒是不同。

之所以对周野敬而远之,不过是到底有一份不安在心头罢了。

时隔三年,那本没翻完的《虐文》不仅再没出现过,里边的情节也早已不甚清晰,

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我清楚得很——

那本东西的开头,并没有提到岑持之。

【二十四】

「阿野。」

祁迟走到门外的时候,周野正靠在柱子上。

这里是别墅的后院,倒是鲜少人至。

周野在把玩着打火机,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看不清神色。

「真打算就这么算了?」祁迟问他。

周野扣着打火机,低敛着,过了好一会,才道:「就算我觉得就这么算了,你不也早就有了想法吗?」

祁迟眉梢微挑,「那你打算怎么做?」

打火机簇起的火光被风吹晃。

周野的眸底映着火光。

影影潼潼。

「在你的想法上,再添一把火——」

「弄死他。」

风大了些,吹得枝影婆娑起来。

祁迟点着头,应声道「:好,不过……你真的觉得王浩是自己带人上的楼吗?」

周野没有再应答。

……

这个插曲并未影响宴会。

宾客将散的时候我看见了站在周野旁边的温婠。

她挽着周野的手臂,在一群世家子弟之中,巧笑倩兮。

重要的是,她今天穿了件紫色礼裙。

……

在回周家的路上,我和周野坐了同一辆车。

默契的是,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回到周家,上楼之际。

我叫住了他。

「周野,你相信命吗?」

他眉头微蹙,似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不信,」他的眸子还是沉沉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我也不信,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就这样吧。

没必要自我围困,何况现实和那本东西有了这么多的出入。

「不管怎么样,今晚还是谢谢你了。」

周野看着我。

我想起那块被砸了的蛋糕,轻叹了口气。

「以后……我们好好说话吧。」

……

近日清市正逢三伏天,天气燥热烦闷。

我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看见门口已经停好了车子。

巧的是陆深在客厅,正坐在行李箱上。

看见我,打了个招呼:「夏学霸!」

往沙发看去,温婠和祁迟也在。

他们在等周野,去之前说好的海岛旅行。

我笑着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你这是要去清水镇?」陆深坐着行李箱滑过来,「怎么还带上行李了,你要去那住?」

「嗯,」我点头,「每天往返的话有些麻烦,所以还是住在镇上比较方便。」

「那你住哪?」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回过头,周野提着行李箱走下来。

离我几步,停了下来。

「周家老宅吗?」

「……我住师父那。」

周野闻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深抢了先。

「夏学霸,干脆你和我们一块去海岛吧,」陆深双手托着下巴趴在行李箱升起的拉杆上,「反正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清水镇那边缓缓不行吗,这暑假这么长,多的是你学习的机会呀。」

狗狗眼眼巴巴的。

多少带点撒娇的意味。

目光触到不远处的祁迟,他朝我勾笑:「陆深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了,」我笑笑,「祝你们旅途愉快。」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周野从身后擦身而过。

他轻踹了下陆深的行李箱。

陆深猝不及防连人带箱后退了几下:「阿野!」

周野站在我前面,单手插着兜。

他对陆深道。

「好好说话。」

【二十五】

清水镇的三伏天远没有市里来得燥热。

隔着街道,远远地依稀能听见乌篷棹水的声响。

一晃又一晃。

来到清水镇也有些时日了。

崔老头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收进许多新的宝贝,光是记录,就整理了好几天。

门外来了人的时候,我还在盘对着新收的一批文玩。

只听得摇椅上躺着的崔老头把收音机的声一关,提高了音量:「哟,稀客。」

我抬头。

进来的人虽已中年,但气质儒雅淡然。

后面还跟着一道身影。

是持之。

「崔老。」来人笑着打招呼。

「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斜睨一眼后边的岑持之,「这一吹还来俩,父唱子随呢。」

来人是岑父,像是熟知崔老头脾性,倒是自得地坐下。

「当然是有事要请崔老帮忙,」岑父淡笑,「崔老应该也听说了,西边几家的旧宅捐给了省博物院,院里有意将那几处宅子修缮,建一处独属清水镇的历史文物苑。」

「崔老资历老道,院里想请您坐镇,担任这文物苑的名誉院长。」

崔老头蒲扇一扇:「我还想着能有什么事让你特地赶来了,原来是来请我当靶子来了。」

这文物苑建成,各家不得捐出些宝贝作展品。

清水镇谁人不知就属这崔老头稀奇珍玩见识最多,他这院长一担,各家也不好藏着掖着,捐出来的东西倒也不会是些充数的滥品了。

「近几年文物溯源,发现一些朝代的特色物件相关资料甚少,院里研究所也是考虑到墓葬群的开发保护,索性想研究现成的,但大多数珍品都在各世家里藏着,不好开口,这文物苑的修建倒是提供了个好机会。」

岑父言辞真切,笑的无奈,「思来想去,也只有崔老能帮这个忙了。」

崔老头胡子一翘:「我说那庄老头好好在首都颐养天年乐不思蜀的,这些天突然给我送了一堆珍玩,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师父千里送,徒弟千里劝,你们这师徒俩这配合打的是真好啊。」

岑父笑了笑,也由崔老头说去了。

我适时把泡好的清茶端上桌:「岑教授好。」

岑父接过茶:「谢谢。」

扫到岑持之面前那一杯,小盏里还浮着梨膏碎,微挑眉,看向我:「你就是朱夏吧,倒是细心,知道持之不爱喝苦茶。」

岑小少爷也看了过来,眉眼弯弯。

我耳根子浮上些燥热。

「倒也不是很细心。」岑持之忽地开口。

我一愣。

他笑着看我,听上去却有些小委屈:「进来都没跟我打招呼。」

耳后股子燥热不减反涨,势头更盛了。

「啪叽」

崔老头扇子往桌上一扔,站起身:「你跟那庄老儿师徒连起来坑我,还带个小的来觊觎我徒弟,得了便宜还卖乖,气死我啦,我要闭门谢客,哼!」

说完拎起个收音机就要往回走。

挂在架上的鸟笼里叫了起来:「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诶你这个破鸟早不开口晚不开口!」

我被逗的一乐。

其他两人也笑了起来。

岑父也起了身:「那就麻烦崔老了,后面的事项会有人来和崔老细说的。」

崔老头从和鸟争执中转过头:「谁答应你了,我可没说,诶——」

岑父和岑持之已经走到了店外。

岑父脸上带笑:「我们就先回去了。」

语气温和。

人与人果真是不尽相同的。

周父对我说话就不会是这般。

我年岁小,岑父对着我话里话外都没有轻视,也没有来自长辈的在上的威圧感。

我恍惚想起三年前那场闹剧,他也是这般和善,让持之把我送回了安置点。

「岑教授。」我叫道,「我看过您写的那本《文观集》,那是我的入门书目。我还知道您参与了雍朝墓葬群遗址的发掘和修复工作,您和其他的考古学家的成果对研究雍朝文化做出了很大贡献。」

「总之,您真的很厉害。」

说到这,我还是没能按捺住心里的紧张。

「我,我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考入首都大学的文博学院,成为您的学生。」

「最后,谢谢您。」

谢谢您在三年前帮了我。

岑父笑意不减,深了些:「那你可得好好努力,凭实力考进来,这样我就不用避嫌了。」

「啊?」避嫌?

看向持之,他笑着,俨然一副听懂了的样子。

「不管怎样,持之的话,以后也请你多担待了。」

【二十六】

崔老头抗议无效,这两天都在为自己捡了个破差事发闷愁。

苦了上门的人,少不了被阴阳怪气一番。

上次送来的新一批文玩到今天才终于整理完了。

我长吁一口气。

窗外暮色将至,临街的河流染上粼粼金边。

崔老头不知道上哪去了。

「喵」

脚边忽然蹿进一只猫,毛茸茸的尾巴摆啊摆的。

「狸奴!」

我有些惊喜,蹲下身把它抱起来。

小家伙这么久没见倒是胖了不少,抱着这一下还有些吃力。

「你看见父亲和狸奴,都比见到我兴奋。」

持之站在门口,笑得有些无奈。

老实说,住进清水镇的这些日子以来,白天忙着整理那些文玩,晚上还得温习功课,倒真没有怎么和持之见过面。

我抱着猫,眨巴眼:「怎么会,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现在忙完了?」

「嗯嗯。」我点头。

「想不想去西边的旧宅看看?」

「可以吗?」

西边那几处旧宅子这会不是正修缮着呢吗?

持之:「可以的,现下只是在规划,最终的设计方案还没完成。」

我兴奋道:「那我们走吧!」

……

清水镇的西面多是旧时人家住宅。

这些住宅少说也有百年历史,各朝各代都有翻新,所以建筑风格杂糅,本身就是上好的艺术品。

我和持之逛了一处别院,不知怎么就转进一处房间。

墙上还挂着张照片,像是一对民国时期的璧人——

男子长衫儒雅,女子旗袍端庄。

「看来这是前主人的房间。」

许是搁置太久,持之把窗打开的时候,能看见抖落在光里的尘灰。

外边的光透进来,落了一地。

我看过去。

这处别院的人家似乎格外讲究布局设计,窗形四方,正好对准进来的半垂圆拱石门。

门上绿枝藤绕花,垂帘而落。

窗如画框,邀景入画。

很是雅致。

但最巧妙的还是光影。

窗扇木缕雕花,向外推开两侧。

暮光悉数错落而进,照映到人脸上,衬得人肤白玉润,有种别样的美。

持之话说到一半,许是见我不应,转过头来。

「怎么了?」

他半侧了脸,那光影就更为明显。

眼下含痣,唇色浅透。

我笑了下,走上前打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岑小少爷倒真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本以为他会愣上一番,没想到他却歪了歪头:「我好看?」

「很好看。」

「然后呢?」

轮到我愣神:「然后…..什么?」

岑小少爷眯了眯眼:「你昨天夸我父亲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哑口无言。」

我一下想通了什么,忍俊不禁,却还是道:「拜托,那可是岑教授诶。」

现下他是真委屈了:「你之前见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正逢狸奴不知道从哪浪回来了,从窗台上跳进,钻进持之的怀里。

「喵」

他抚了抚狸奴的头,状似感叹:「果然太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会太珍惜。」

狸奴像应答似的,又叫了一声。

「喵」

不知怎么一人一猫演起苦情剧。

哪里见过往日清隽淡然的岑小少爷这幅样子。

我忍不住笑出声。

笑归笑,夸还是要夸的。

我凑近一些,也顺手在狸奴头上揉了一把。

「我们岑小少爷当然优秀,不仅会做我不会的数学题,还会设计茶器样式。」

持之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设计茶器?」

「上次在你家睡着那次,醒了之后看到的,」我看回他,「你在平板上画的样式图,还有书架上边有一沓设计稿。」

「你明明不爱喝茶,但是茶榻上面却有很多精美的茶具。」

「那些茶具之间风格各异,看着也不像一套,想来是你的样品。」

「所以你优秀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黄昏前的光本就柔和,凑近些看,能看见面前的人低垂的羽睫投落,还有眼下那粒小痣。

倒是让人心痒。

「夸的满意的话,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

「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泪痣?」

「……不可以。」

「为什么?」

「太容易得到的话,你就不会珍惜啊。」

「……」我愣了愣,笑的无奈。

身姿玉立的少年抱着猫,眉间却笑意狡黠。

「我啊,要吊着你。」

我忍不住笑。

光影柔和,和风煦煦。

我的心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不管是在周家还是学校。

现下这样,现下这般,就已经很好了。

持之低头看我笑。

都说光影衬美人。

殊不知这看与被看之人,早已一并映在光影里了。

【二十七】

大概是因为千灯节快到了的缘故,近些天清水镇的游客多了起来。

崔老头因为西边旧宅修缮文物苑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正好周家交上来的捐献的珍玩名单出了些错漏,便顺道让我去周家老宅看看。

老实说我对周家老宅并不熟悉。

即使每年年末都会随周野一家回老宅过新年,但我多半是往崔老头那跑,也鲜少同周家其他人往来。

周家人对我的到来没什么反应,只让管家带我去确认了那批文玩。

只是我没想到,出来却看见了周野。

他拿着行李箱,像是刚回来。

看见我也是一愣,像是没想到我会在这。

「你怎么……」

我还没疑惑完,后头就进来了陆深和祁迟,当然还有温婠。

「夏学霸!」

陆深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和休闲短裤,肉眼可见地黑了些。

他兴致勃勃地冲我打招呼:「你居然在这,我还以为这会你会在那个什么一水居修行呢。」

「你们不是在海岛旅行吗,怎么突然来清水镇了?」

陆深抱着个切开口的椰子,插着吸管喝着汁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还不是阿野,」说起来还有些忿忿,「说要回来过什么灯节,关键是祁迟这个小人也同意了,他们俩都走了,我能不跟着回来么。」

祁迟轻踢了下瘫坐着的陆深:「当我面说我呢,说要回来那会没见你这么硬气。」

「切,」陆深小声吐槽,「再说了,这灯节不每年都有么,前些年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有人接过了周野的行李箱。

他走过来:「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拿点东西。」

话音刚落,里边些就出来了人。

「阿野。」

是周家的老太太,周野的奶奶。

她看上去很是开心。

「奶奶。」周野叫道。

其他人跟着打了招呼。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周老太太笑着嗔怪,周家周家众多子孙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周野。

「临时起意的,是我没考虑周全了。」周野道。

「阿野这次回来也是想见见奶奶吧。」温婠忽然道。

周老太太看向温婠:「这是婠婠吧,诶呀好久没见过你啦,都长成大姑娘了,真是漂亮。」

温婠有些害羞地低头笑了。

周老太太抬头又看了一圈其他小辈,笑着让人去准备了晚饭。

「诶呦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你们就都留下来吃顿饭吧。」

管家在这个时候送来了核对后的新的文玩名单。

我扫了一遍,确认没了问题:「谢谢。」

眼看其他人就要跟着去用餐,我开了口。

「周老太太,那我就先走了。」

周野拉住我:「吃顿饭再走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周老太太眼神从周野拉着我的手上扫过,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只是道:「一块来吃吧,不然这成天往别家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家苛待了你呢。」

我低垂了眼。

祁迟忽然笑了笑:「周奶奶,我们快上去吧,陆深的肚子都叫了一路了。」

「是啊是啊,周奶奶我们快走吧。」

周老太太总算是再没计较。

我轻挣开了手。

「走吧。」周野道。

【二十八】

周家的老太爷前年去世了,老宅里常年也就周老太太在。

若不是新年佳节,周家老太太也难得能见到孙子辈的小辈。

饭桌上准备的饭菜精致。

温婠坐在周老太太身边,大概是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趣事,逗得老太太直笑。

加上陆深这个话痨,桌上气氛倒不算冷场。

我本就无心留下吃饭,匆匆扒了几口,便借口去了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走过转角,看见了祁迟。

「你怎么在这?」

祁迟把手机收起,好整以暇:「不是突然有急事吗,我来送你回去啊。」

「什么?」

哪来的急事?

我愣了一瞬,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祁迟看我了然,一笑:「我已经和陆深打过招呼了,走吧。」

我站着没动。

「急事的话,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祁迟回过头,看着我,忽然笑了:「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吧。」

「我好心帮你出谋划策,还配合你演戏,你转个身就想把我踢了?」

看我还是站着,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戏谑道:「再不走的话,阿野可就追上来了。」

……

清水镇的夜晚很热闹。

虽然千灯节还没到,但是街巷上已经有了节日氛围。

出来售卖的摊贩也多了许多。

祁迟走在我身侧,看起来挺感兴趣。

「好久没来过这儿了,倒是比三年前变了不少。」

我忽然想起祁迟的身份:「你不是持之的表哥么,那怎么,我好像都没在清水镇见过你?」

祁迟插兜:「不奇怪,我和持之只是家族之间辈分上的关系,你就理解为,我是持之的远亲就好了。」

我还在思索着,祁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兴致勃勃地跑了过去。

「快过来。」

那是一家装修干净的包子铺。

我走过去:「你要吃包子?」

祁迟熟练地在菜单上点了好几份:「这家包子铺开了很久了,他们家的灌汤包很好吃,没想到这次回来它还在。」

打包好的袋子很快送了上来。

祁迟递了份给我:「试试吧。」

我愣了下:「给我的?」

「别跟我说你不饿,你在周家可没怎么吃东西。」

「……谢谢。」我接过了袋子。

瞥见他伸出来手白皙修长,又想起陆深黑了个度:「你怎么没被晒黑?」

「嗯?」祁迟像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手臂,笑道,「还好吧,也就炫了七八瓶防晒。」

听得出他在开玩笑。

我也没忍住笑了下。

从周家出来,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我从袋子里拿出了灌汤包。

每个汤包都有独立的小纸袋装着,拿在手上也不会烫手。

咬开一口,汤汁不多不少,和着馅肉很是鲜美。

「怎么样?」

「挺好吃的。」

大概是吃的有些急了,我小呛了下。

「咳咳。」

嘴角有碎发黏了上来,但我腾不出手。

「慢点,」祁迟有些好笑地帮我把碎发拨开,「夏学霸怎么每次吃东西都这么赶,活像有人要跟你抢似的。」

那缕碎发又黏了上来,祁迟动作自然就要帮我别到耳后。

我避开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

「我自己来就好。」

咽下最后一口汤包,我抬手别好了头发。

【二十九】

「很为难吗?」

祁迟忽然道。

「什么?」

祁迟收回手,嘴角挂起一贯的笑。

只是细看却有些自嘲的意味。

「我说要撬墙角的事。」

实在没想到祁迟会主动说起这事,倒是把我和他之间那点不自在摆到明面上了。

「你……」

「我确实对你有好感。」他不避不让。

倒是令我措手不及。

我停下了步子,思索几秒,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被周家资助这几年,别说是祁迟,就算是周野,也只是平日往来,算不上多。

祁迟和陆深跟周野关系最好,常来周家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但在我的印象里,祁迟虽然表面看上去玩得开,好说话,但本质上没比周野好到哪去。

嬉皮笑脸之下叫人分不清真心假意。

要说这三个人哪一个相处起来最轻松的,也就只有陆深了。

我实在想不通祁迟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

祁迟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插在兜里:「怎么说呢……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周家那时候?」

「那时候,阿野的情绪很不好。周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其实并不是真的针对你,只是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连带着把气撒你身上了。」

「陆深是个直肠子,没见到你之前他看阿野那个消沉的样子,还扬言要帮他收拾一顿你。」

「我当时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哪里想去到周家,真见到你,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说到这一顿,我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祁迟勾笑,继续道:「陆深在去之前就查了好多关于你的资料,看到后面还跟我抱怨,说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

「到周家的时候,你刚好从楼上下来,就这么看着我们。」

祁迟像是在回忆,眼里不自觉染上柔和的笑意。

「……很干净,眼睛干净,眉毛干净,头发也干净……总之,整个人都很干净,就这么看着我们,也不害怕。」

「陆深本来想一见到你就给你个下马威来着,可后面讲话都不利索。」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刚见陆深和祁迟那会儿,我还不知道谁是谁。

就见一个头发掉色,半蓝不灰的男生,迈着那种故意夸大的步伐,上前气势汹汹。

「喂,你,你……」

我看他半天不出一个字,便继续下楼打水去了。

结果他在我身后继续提高了音量。

我转过头。

他这回倒是蹦出了完整的字句——

「你,你好!」

他后面的男生一下就笑出了声。

后来周野从楼上房间出来了,看到这幕,像是没睡醒,直接就朝他丢了三个字。

「有病啊。」

我那时候的想法和周野是一样的。

觉得这个人一看上去——

就不太聪明。

「当时看你在后头笑陆深的时候,就莫名觉得你坏心眼多了。」

祁迟挑眉:「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有偏见了,果然阿深傻人有傻福。」

我笑了下,没说话。

「后来,说不清是什么心理,我明明也不是这么有空,和阿深去周家的次数却要比以前频繁得多。」

「不过好像夏学霸只忙着学习,倒是不怎么和我们玩一块,在学校也是,招呼都打不上。得亏阿深咋呼,才有了借口和你说上几句。看得出来,你并不讨厌阿深,我们之中,反倒是你们俩比较亲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刚见到你那时只觉得你瘦瘦弱弱,但是却出乎意料地不令人讨厌。有几次在学校去找阿野的时候,你就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也不闹腾,看着很乖,但是你逗阿深的时候,又鲜活的很。」

我咬着汤包,一时间除了有些错愕,竟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不羡慕阿深是假的,但比起阿野,我似乎又有了些许安慰,起码你没有像避着他那样避着我。」

说到这,祁迟突然看向我:「你应该察觉到了吧,阿野对你不一样。」

我敛下眼。

「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对你的了解肯定比我多。这两年他心性收敛不少,在我看来,他早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不然也不会放任阿深对你示好。」

「阿野对你性格别扭,是因为知道之前做的不对,但他已经太久没有对被人低过头了,本以为阿深能成为你融入我们的调试剂,哪里想到你和阿深是亲近了,但是对他却没有,所以羡慕的恐怕不止我一个。」

「温婠回来的时候,我是抱了点侥幸心思的,」祁迟摸了摸鼻子,「温婠从小就喜欢阿野,她回来的话,多少能分散点阿野的注意力,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目光又落到我手上的红绳,笑的有些苦涩:「但是没想到,这个机会给的也太短了。」

「原来有很多事,早就注定好了。」

【三十】

祁迟送我回一水居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了在门边倚着的持之。

狸奴小小一坨,蹲在他脚边,晃着尾巴。

祁迟忽然停下步子:「想想还是不甘心。」

我也跟着停下,只是看向他。

「但是也没有理由阻止。」

祁迟目光没有落在我身上,反而是望向了持之的方向。

他看了会,声音跟着眼睫低下来。

「持之很好。」

好到他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连隐隐嫉妒心作祟都说不出诋毁的话。

「我知道,」看向门口那处的人,我只觉心神松愉,「他一直都很好。」

……

「持之。」

我走到的时候,持之已然蹲下,在顺着狸奴的毛。

他闻声抬起头。

「回来了?」

音色平缓,眼眸盈笑。

我点头,也跟着蹲下:「等很久了吧。」

狸奴这家伙真的很享受被人呼撸,舔了下爪子,翻出了肚皮。

「嗯,发了信息你没回,就过来了。」

从周家出来后我便没怎么看手机了

「那怎么见我回来,你这么淡定。」我低头看猫,碎发又掉了出来。

持之半歪着头,伸手替我把发丝别到了耳后。

那颗挠人心痒的黑痣之上的黑眸此刻像是浸了水,盈盈润润:「等得没脾气了啊。」

他帮我别发的手自然地放下,触到我在狸奴毛绒脑袋上的手,轻轻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声音轻轻柔柔。

「我等得没脾气了啊。」

我愣了会神,说不出是被什么蛊惑,只觉得心间软的一塌糊涂。

被勾着的手顺着就握住了他的。

我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似乎有很多情绪要表达,可是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只是笑着轻抚了下我的手。

「肚子饿不饿?」

像是什么都知道。

我不用说,他也知道。

「嗯,我今晚只吃了几个包子。」我不自觉地撒着娇,有些委屈地摸着肚子,瘪瘪嘴,「它马上就要叫了。」

持之噗嗤笑出声。

「回来了也不吱一声,还吃不吃饭了。」崔老头打开后门走出来,隐约可以嗅到一阵香味。

是食物的那种香。

「你做饭了?」

我对崔老头了解的很,他从不亲自下厨,也不吃外边带的。

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还专门请了人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而我在这住的这段时间,饭菜几乎都是我做的。

「嗯,」持之拉着我缓缓站起身,「我本来想着做几份小菜给你,但没想到崔老也没吃饭。」

「他口味挑的很。」我小声兮兮地告状,「又要我做饭,又嫌弃我做的不怎么样。」

可每当我气不过让崔老头把厨子请回来,他又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是要省钱。

然后转头把饭吃了个干净。

「你们还没墨迹够吗,哼,那我自个去吃了,烦人。」崔老头话撒的很快,走得也快。

我有些好笑:「你信不信,他出来叫我们只是走个形式罢了,其实是他自己想吃。」

「我信,」持之也笑了,「我做好后崔老就想吃了,可是我说要等到你回来才可以吃。」

我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那我们也去吃饭吧。」

「等等,」持之没动,他目光朝外看了看,「不请他一起进来么?」

只一瞬,我就知道持之看见的是谁了。

我没想到祁迟还没走。

只是等我转头,却只能看见祁迟远远地朝我挥了挥手,然后没了身影。

我收回目光:「不用了,他说他再晚一些会去岑家打扰你的。」

「好,那我待会让人收拾一下房间。」

「嗯。」

【三十一】

千灯节是清水镇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

各家各户在这天都会在家中院子里挂满灯笼,直至第二天天亮,以此寓意镇子繁荣永续。

这也成了清水镇百年文化古镇之外的一大特色,吸引了大批的游客。

相比起年轻人,老一辈的清水镇人似乎更为重视这个节日。

崔老头一大早就招呼我起来张罗了。

「快快快,把我那对鸳鸯戏水清代木雕二层灯笼挂门口去。」

「诶去年好像挂过这个了,还是换成那个明代镶边玉珠那对更气派?」

「……」

崔老头对着他那些珍藏已久的灯笼开始自言自语。

每年如此。

我打了个哈欠。

没办法,真的起的太早了。

跟着崔老头上上下下把里边的小院布置了一遍,这会松懈下来疲倦的感觉就陆续涌上来了。

「崔老,不如挂那对清代双绣流苏紫檀吧。」

鼻尖忽地涌进一小缕清香,很淡,散地很快。

抬起头,进来的人是持之。

他手里还提了个玻璃茶盅。

崔老头闻言若有所思,目光在大堆灯笼里搜寻:「双绣流苏紫檀……」

持之把茶盅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

「给你带的,清花茶,养胃的。」

从玻璃罐子往里能看到清淡的茶水和细细的花瓣碎。

我不疑有他,打开后端起来咕噜咕噜就是一大口。

然而下一秒,嘴里的味道苦得我直皱眉:「唔,好苦。」

猝不及防的那种。

茶水咽了下去,那种苦涩的滋味却在嘴里还久久不散。

再看向持之,他的眼眸亮晶晶的还带着笑意。

我一下明白了:「你故意的?」

他淡淡地笑着,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剥开糖纸递给了我。

「也不算,你胃不好,这茶确实能养胃,不过大概是我从小喝惯了,倒是忘记一般人喝不来这么苦的东西。」

糖是水果味的,甜甜的,驱散了嘴里的苦涩。

但是那点苦涩像是逃进了心里。

「……很辛苦吧,每天都要喝那么多很苦的药。」

从小就是,怪不得这么喜欢吃甜食。

持之愣了下,随即笑道:「你心疼吗?」

「嗯,很心疼。」

他眉梢微挑:「那我现在是故意的了。」

知道他是想逗我开心,可是心疼也是真心疼。

「好了,你忘了吗,我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这些只是用来调养身体的而已,不用担心,嗯?」

「诶诶,」崔老头在那边叫嚷,像是挑选完了,「岑家小子,我就暂时相信一下你的眼光啊。」

「你过来帮我把这俩挂门边上去,」崔老头一手拿着一个灯笼,「夏丫头跟我去搬梯子过来。」

「好。」持之应下。

我和崔老头去了后院,把梯子搬了过来。

出来的时候,持之正在跟人说话。

那人是温婠。

她正在和持之说着什么。

看见我们出来,温婠笑着打了招呼。

「你们要忙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她扫了眼我们的梯子,又看向持之,「那我们就说好了,今晚一定要来哦。」

末了想起什么:「对了,还有朱夏,你今晚也可以一起来玩。」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温婠笑得甜美,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有些苦恼:「她不会……是来邀请你去今晚的聚会的吧?」

持之笑着点头:「嗯。」

我想起周野昨晚给我发的信息,问我有没有空参加今晚的聚会。

以往这种事都是陆深来找的我,我没想到这次周野会主动给我发信息。

「你答应了?」

老实说我并没打算要去,只是我没想到温婠会找上门,还特地邀请了持之。

真是没搞懂她想干什么。

「嗯,」持之乖乖点头,「我想见见你身边的人,还有一些……想确认的事。」

「想确认的事?」我有些疑惑,还是把顾虑说出,「其实,我是怕你不适应那种环境。」

毕竟持之大概很少参加这种聚会。

持之冲我笑笑:「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崔老头又开始叫嚷了。

「诶诶诶,你们两个叽叽歪歪的说完没有,说好挂灯笼的,怎么最后就剩我一个在做事啦!」

【三十二】

周野他们定了一间临河的包间。

河流上有龙灯巡游,还能看见对岸的大街小巷上都挂满了灯笼。

游人成群,灯彩洋溢。

不同于城市里的酒吧包间,这里的装修和环境都很雅致。

「夏学霸,你点这么多甜点干什么,不嫌齁的慌么。」陆深把头凑过来,看着我面前的甜点小碟很是不解。

其他人面前都放的是可乐雪碧和拆封的大袋零食。

这么一看,这些甜点在桌子上确实很突出。

我笑笑:「又不是我一个人吃。」

周野闻言看了我一眼,手臂旋即被人挽住了:「阿野,我刚点了几样你爱吃的,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变没变,你要不要再看看?」

温婠另一只手推过来点单。

周野还没动,搭腔的人就来了:「行了吧婠婠,你点的阿野怎么会不喜欢。」

「是啊,难得你还记得阿野的喜好,怎么我们就没这样的福气。」

有人开玩笑道。

一时间我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那个。」我忽然出声。

周野视线过来的很快。

还有其他人的。

我侧了一下头,对着快要出去了的服务员道:「麻烦再加一杯茶露,要温的,谢谢。」

「好的。」服务员应声出去了。

「朱夏,持之还没有来吗?」温婠突然问道。

我被她叫的「持之」两个字愣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眼:「应该快了吧。」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不好意思啊,」来人浅笑,眉眼清浅,「我算不算来晚了?」

包间里的人静了一瞬。

我回神的快,只隐隐觉得今晚的持之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耳边响起一些女生的窃窃私语。

这里的人虽说是一个圈子的,但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持之。

陆深又把脑袋凑了过来:「至于嘛,不就长得好看了点嘛,见着我跟阿野阿迟的时候怎么没见她们这么大反应。」

是了。

持之平日里对人疏离有礼,不熟的话就会有距离感,但他今天放软了态度,说白了就是——

故意用脸。

我把陆深脑袋拍了回去。

「持——」

刚想开口,却被温婠抢了先。

她面带微笑:「持之是第一次来,还不习惯,大家就多担待吧。」

说完这话,温婠又转向持之:「持之,不如你就坐在我旁——」

「夏夏。」

持之已经走到我旁边,自然地坐了下来。

「这些都是给我点的吗,」持之看着那些甜点问道,眼眸弯弯,「我刚好有些饿了。」

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对。」

这时候他才像想起什么,看向温婠:「对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岑小少爷笑着,神色无辜。

看着真像不是故意的。

后边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茶杯,「叮当」一声:「诶,茶翻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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