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替身文的替身,你会怎么做? -拾月十六

如果你是替身文的替身,你会怎么做? -

太子喜欢了十年的白月光回来了。

她站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说道:「你,滚回去。」

我提起裙摆上了马车后对她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个位置,你回不来了。」

我是定国侯府培养了十年的太子妃候选人。

太子已经到了非我不娶的地步,皇帝也没办法。

毕竟我无论是家世、样貌、才识,都是秀女中一等一的。

最后一轮殿试,只有皇帝、皇后和太子在场。

皇帝问我:如若让你从此舍弃侯府的一切,只为了与太子在一起,你可愿意?

「臣女愿意。」

对于我的这个答案,定国侯十分满意。

侯爷手握兵权,皇帝十分忌惮。

定国侯看着我这张脸,朗声笑道:「好啊,妙啊,上苍怜惜我,把你赐给了我。」

我是定国侯从难民中救出来的。

他替我安葬了父母兄弟,收我为养女,对外宣称我是定国侯夫人的嫡女,早些年体弱下乡养病。

我跪拜在地:「是女儿要感谢父亲,给了女儿新生。」

「好,我们十年谋划,就等这一朝了。」

春日宴上,太子第一次见到我。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缓缓问我:「你可认识伯爵府嫡女甄玉亭?」

我摇摇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长得真像,不过她眉间有胎记,恰巧生成一朵莲花的模样,倒添了一分韵味。」

我略带羞涩地说道:「我刚回京城不久。这位姐姐今日没来吗?」

太子摇摇头,有些失落:「她避嫌,不愿意见到我。」

我笑道:「公子生得这样好看,饶是女人都未必能比,怎会有人不愿意见到这张脸呢?当真是不懂得珍惜。」

那天以后,太子记住了我。

长得很像甄玉亭的定国侯嫡女——顾寒玉。

从我到定国侯府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能被选中,是因为长得像甄玉亭,那个从小就让太子跟在身后嘘寒问暖的伯爵府千金。

定国侯并不避讳他救我的目的,我也不避讳我知道他的目的。

我们一直虚伪地以父女相称,不过做戏给外人看罢了。

他保我衣食无忧,我助他完成大业。

定国侯买通人在甄玉亭每日吃的药中动了点手脚,甄玉亭腹泻了两三日,不得已缺席了春日宴。

痴心的太子只当佳人避着他。

哪家姑娘不避着他呢,走得近了明日传言就满天飞,稍有不慎还连累家里。

但我不,我可不知道他是太子,我只当他是个富家子弟。

「这道栗子炖鸡是宫里御厨做的,你尝尝。」太子贴心地夹起一块鸡肉一块板栗。

我浅笑道:「多谢公子好意,可我喜欢没有栗子的栗子炖鸡。」

太子愣了愣,试探般地又夹起一道油焖虾,「这道菜油而不腻。」

我没有拒绝,优雅地吃完了一只虾后才说道:「味道是好,但我却觉得活虾还是清蒸水煮才能保留虾的原味。」

太子不再掩饰他脸上的震惊和喜悦。

「你和她就连饮食习惯都一样。」

当然一样了,这可是定国侯花了大价钱才买通的消息。我对她的生活习惯比自己还了解。

「是吗,那当真是和那位姐姐有缘分了。」我一脸欣喜地说道。

论演技,我都佩服自己,毕竟每天都在演戏,很难练不好。

春日宴后,人人都知定国侯家的嫡女与甄玉亭有八分相似,和太子聊得十分投机。

街头巷尾都在笑我被太子当做了听话恭顺版的甄玉亭。

定国侯为此罚了我禁足,丢了定国侯的脸面。

太子心中有愧,买通了侯府的管事,托人给我送了一对玉兰花耳坠子。

在英国公老夫人的寿宴上,世家小姐们都穿金戴银彰显着身份,只有我佩戴着那副玉石耳坠。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甄玉亭,眼里盛满了冷漠。

「这是太子送的吧?我最爱玉兰花,他特意命人做了一副,可惜我不喜欢。」

她轻飘飘地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音量说完这句话后,眼皮都没抬一下走了。

这下,我是甄玉亭替代品的事实似乎坐实了。

那些日子,各家夫人小姐茶余饭后,都在笑我东施效颦、愚人做梦。

定国侯和我坐在院里喝茶,听管家汇报现在这件事传得有多么沸沸扬扬。

「林子里多放些鹿,是时候围猎了。」定国侯吩咐道。

每年立夏那日,武官们都会带着家眷去围场围猎。

别家小姐在篷下喝茶赏景时,我骑着马挽着弓和世家公子们一起追兔逐鹿。

「她喜静,平时多是读书作画。」太子骑在自己的汗血马上说道。

我微微一笑,「我乡下养大的,喜欢辽阔的天与地,不似一般世家小姐金尊玉贵。」

太子微微一愣,「有些风言风语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再说话,勒紧缰绳拉满弓朝着那只鹿而去,一箭射中。

那天太子盯着我的背影,看了许久。

我第二次见到甄玉亭,是在皇后的姐姐伯阳夫人的诗会上。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诗会,打断了甄玉亭一直保持着的不败纪录,成为了魁首。

伯阳夫人赞叹我文能吟诗作赋,武能骑马逐鹿,是同龄贵族小姐中的头号人物。

「可是穿着未免素净了些,倒不像是侯府的嫡女。」

我笑着说道:「最华贵的莫过于皇上、太子的恩赐,太子可怜小女幼时多病送了这玉兰花耳坠祈福,小女自当珍惜。只是玉兰花雅致,素衣更相配。」

伯阳夫人自然也听说了这耳坠的来历,笑道:「甚好,素雅纯净,与你很搭。来人,去取了我的玉簪花钗。」

伯阳夫人唤我到她跟前,把钗子簪在我发上,这钗子白玉素雅,青玉纯粹,搭配的紫玉犹如一律青烟,又点缀了几片金叶彰显贵气。

「这是太后赐给我的,天下就此一支,今日瞧着倒与你这耳坠很搭,便赠予你了。」

诗会客散时,路过甄玉亭,我低声道:「玉兰花不只高洁,还能迎福。」

这世间有那么一类人,比起快速得到猎物,他们更享受看猎物入陷的过程。

甄玉亭便是如此。

纵使她自命清高,也不会对太子妃的位置毫不心动。但她更喜欢太子让她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讨论的话题中心。

太子对甄玉亭的痴心感天动地,夏日他送去封存好的冰块,冬日他送去上贡的暖手炉。

礼品甄玉亭悉数收下,却始终对太子客气疏离,仿佛避嫌一般。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太子大概会因为得不到更觉珍贵而一直做舔狗。

可是我出现了,我比她更像她,那个把欲望和心思藏起来的甄玉亭。

我懂得如何让皇权集中区的人开心,比如伯阳夫人。

别人再怎么议论我,只要她能觉得我向皇权低头,恭顺地臣服于太子,以太子赏赐为荣,那就够了。

甄玉亭最蠢的地方在于,她虽能勾着太子的魂儿,却打着其他皇家人的脸面。

那日后,有了伯阳夫人坐镇,谁也不敢乱嚼舌根。

而我,成为了京城里各家宴会上争相邀请的人。

无论马球投壶,还是诗会插花,我都能完美应付。

日子一日日地过,不变的是我牢牢巩固的皇权恩赐——玉兰花耳坠和玉簪花钗。

我从夏日戴到了立秋——功勋世爵家女眷向皇后请安的日子。

皇后看着我的穿戴,笑道:「寒玉生得干净,只是也该做些华服好彰显侯府贵气。」

我俯身一拜恭敬地说道:「父亲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贪多无益,教导我们比起贵重更应明白适合。侯府所得一切皆是皇恩,日常时刻铭记不敢逾越。」

皇后很满意,「果真如姐姐说的一般懂事。」

离宫时赐了我一车首饰穿戴,命掌事姑姑传话给我,「姑娘如今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合该穿得娇俏些。」

甄玉亭自然也去了,只是按照家族位分,我在她上席位。

皇后心力有限,同样的一张脸便不会再想花时间看第二遍了。

入秋后,伯阳夫人在家中设宴邀请贵族们吃蟹赏菊作诗。这次太子也在。

上一次诗会被我抢了风头的甄玉亭这一次改为了作画,菊花被她画得淡雅极了。

太子赞叹道,「玉亭姑娘的画作便是面对国手也并不逊色。」

甄玉亭一边客气地多谢太子一边高傲地看向我,仿佛在说:「瞧瞧,我动动手指头太子就巴巴地来了。」

随着她的目光,太子也看向我。这次我没有再戴他送的玉兰花耳坠,而是换了皇后送的首饰衣裳。太子的表情瞬间有些落寞,毕竟他也知道我很看紧那对耳坠。

「寒玉姑娘,可会作画?听姨母说你文采极佳。」太子终究没有忍住问道。

我抬头微微一笑,「不会,在玉亭姐姐面前,我不过班门弄斧。」

甄玉亭满意极了,客散时高昂着头上了马车,险些踩空。

秋高气爽,我和定国侯去郊外垂钓,得了好些鲜美的活鱼。

定国侯命人给太子送了一筐去,一同送去的还有前些日子太子一直苦寻的字帖。

隔日,太子送回了字帖。

原来是管家疏忽,送去的并非字帖,而是一幅《秋日丰收图》。

管家跪在地上,「侯爷吩咐从书房取了装好的卷轴去,小的眼拙拿错了。」

太子倒并不生气,「无妨。本王今日上门叨扰,是想问问这画的来历,实在是上乘之作。」

定国侯笑道:「是小女寒玉那日垂钓回来,画的郊外农家丰收景象。让太子见笑了。」

太子一脸欣喜,「侯爷谦虚了,寒玉姑娘的作画水平可比肩大家。本王今日有幸一观,大饱眼福。日后如有机会,定要向寒玉姑娘讨教一二。」

看过那幅画后,太子心头便搁着事了。

三天两头地借着寻字帖、切磋箭法、下棋等由头往定国侯府跑。

可偏巧秋日露重风大,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便一直没有拜见过太子。

但病中无聊,也需要一些排遣,便作了几幅画。无非是秋菊、枫叶、秋日大雁和病中倚窗观景的女子。

定国侯疼女儿,把这些画挂在书房日日看着,便如见到女儿一般。

于是每一幅太子都点评过,他越是赞叹我的画,便越想见到我的人。

我估摸着时机也该到了,定国侯便开始广邀宾客参加月初定国侯夫人的生辰宴。

生辰宴上除了一等的席面外,还设了许多活动和彩头,力求宾客能尽情玩乐。

画作的彩头是一幅倪寅的《秋居空山图》,这幅画甄玉亭临摹了好几遍。

她自然最积极地开始作画,毫无疑问得到了宾客们的一致好评。

可是太子始终没有点头,他看了画作许久,「寒玉姑娘不作画吗?」

我掩面轻咳,「我就不献丑了,况且身体还未痊愈。」

甄玉亭脸色难看极了,她第一次见到对自己略显失望的太子,怯生生地问道,「太子殿下可是嫌我画得不好?」

太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心上人不开心了,「玉亭姑娘画的,自然是好极了。」

客散后,我和定国侯在书房看着几幅画,笑道:「用一幅倪寅的画,换她在太子心中不是优选的结果,值了。」

这是第一次,太子明知甄玉亭喜欢什么,却没有极力帮她。

身子好全后,赶上了太子来拜访,恰巧定国侯出去练兵,我便陪着太子在书房坐等。

「寒玉姑娘,我一直想问你,你作画的造诣如此之高,为何从不显露?」太子这个问题已经憋了太久。

我浅笑道:「从前我只当殿下是个富家子弟,知晓殿下身份后,才听说了殿下和伯爵府甄家姐姐两情相悦,自然得避着些,不能抢了姐姐的风头。」

太子听到那句「两情相悦」后,明显脸色一沉。

我又接着说道:「这些原是我的心里话,感念太子当初送我耳坠把我当作知己,才会说了出来。我也并非不知分寸之人。虽与姐姐相貌有八分像,但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纵使我也有意,却不能仗着相像便夺人所爱。还望殿下理解。」

太子是聪明人,他自然也听懂了我有意的并不只是那幅画。

「寒玉姑娘,你若是有两个样貌年龄学识都相仿的姐妹,一人对你避而远之高傲自洁,另一人却自在畅快愿与你亲近,你会选择哪一位?」太子听完我的话后问道。

我笑道:「自然是后者,我并非痴傻,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太子也朗声笑道:「本王也并非痴傻。」

那日太子走时,送了我一只羊脂白玉手镯,他说:「天下仅此一只。」

初冬时,伯阳夫人得了上等的鹿肉,邀请了些年轻晚辈去家中烤鹿肉。

伯阳夫人坐在暖榻上笑道:「冬日总觉得身子乏,你们年轻人多些,热闹热闹,我还精神些。」

我瞧了一眼,这一屋子贵族嫡女年龄相仿,估计和太子选妃有关系。

「玉亭的镯子透亮,很衬你呢。」伯阳夫人一眼就看到了甄玉亭腕上的镯子。

甄玉亭笑道:「夫人眼光极好,这是太子送的生辰礼。」

伯阳夫人又看了一眼我,笑道:「不过寒玉的那只羊脂玉镯子,倒是更精贵呢,是太祖专为端贵妃做的,太祖曾说端贵妃是他唯一知己呢。看来太子很是喜欢你呢。」

甄玉亭脸色难看极了。

她生辰,太子送了好几车礼物,但都不如这一只羊脂玉镯子贵重。

年后就是太子选妃,甄玉亭往日的骄傲无法再继续伪装。

隔天,她便约我去茶楼一坐,抹着泪向我道歉,「实在是我不该,让妹妹承受那些闲言碎语,被人嚼着舌根说妹妹学我。以后我们就是亲姊妹,再有人编排你,我定撕烂他们的嘴。」

我一脸感动,「姐姐,我们本就是天注定的缘分,能和姐姐相好是我的福气。」

甄玉亭哭得梨花带雨,「终归是我对不起妹妹,妹妹贵为侯府嫡女,却被太子当做了与我置气的棋子,这实在不公。」

我听到这里,脸上的感动已经转变了失落。

甄玉亭便继续说道:「我知道,妹妹也是骄傲的,这世间好男子千千万,定然不能做人家的替代品。前几日我生辰,太子还命人送了好几车礼,我却想到了妹妹此时心里该是难受的。」

见我低头只顾着哭不说话,甄玉亭叹了口气。

「我的好妹妹,我也是疼你,才说这番话的。如若妹妹信我,我去替妹妹求了太子,让太子还妹妹一个自由,让太子知道你是金枝玉叶的顾寒玉啊。」

甄玉亭连声叹气替我鸣不平,又一口一个心疼我被人利用。

她是笃定了以我的家世才貌会不甘心做他人的替身,但她算错了,我可是愿意极了。

于是我的亲姐姐甄玉亭便约了太子吟诗作对,然后把我的为难和委屈悉数说给了太子听。

其实她怎么和太子说都不要紧,我甚至希望她说得越没谱越好。

我命人把那羊脂玉镯子封好送回太子府,却留下了玉兰花耳坠子。

又在定国侯和太子商议事情时,命人去请他回府,「侯爷,姑娘哭晕了过去。」

太子跟着定国侯到侯府时,我刚醒来。虚弱地跪拜在地上向太子行礼。

「寒玉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太子。」我眼里蕴泪嘴角含笑。

「你,早就不愿意再见我了吧,是我唐突了。」太子或是想起来了甄玉亭的话。

我努力控制着眼泪,「只要太子和姐姐相爱如初,不论是天下独一只的镯子,还是天下独一人的太子,寒玉都愿意听姐姐的话,归还给姐姐。」

太子转身离开的背影僵住了。

那天太子微愣了半刻后,还是没有回头离开了,我知道要想让他心中的白月光崩塌,这力道还不够。但没关系,有了细微的裂缝后,破碎便是早晚的事情。

太子没再来看过我,倒是甄玉亭来得勤了。我也从不催她走,反而时时与她在一块。于是当伯阳夫人下帖邀我前去小坐时,她自然是跟着去了。

看到甄玉亭,伯阳夫人明显不悦。

「寒玉啊,你可知农夫与蛇?有时不可待人太好。」甄玉亭去更衣时伯阳夫人说道。

我浅笑,「可玉亭姐姐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什么都不缺,图谋不了我什么。」

甄玉亭回来后,伯阳夫人便轻飘飘地说了句,「寒玉姑娘,你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像极了皇后,我那妹妹当初也是顺其自然,没想到上天眷顾成为了皇后。」

这句话,足以压垮甄玉亭的理智。

命数是谁都说不定的。这一点甄玉亭比我更清楚。

我对她来说是从未想到过的不定数,而要除去不定数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其不存在。

从伯阳夫人府里回来后十多日,甄玉亭都没有约过我,我估摸着她在做准备。

果然,她派人来请我,说别院的湖中结满了冰,邀我一同去冰嬉。

甄玉亭穿着冰鞋在冰面上起舞,还拉着我一块儿玩,亲热得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

待我们快到湖中心时,甄玉亭拉着我转圈,许是转了太多圈,松开手时我便向着湖中心飘了过去。脚下的冰也迅速出现了裂缝,我心里清楚这是甄玉亭安排好的。 

这冰缝,如同太子心中的怀疑,都在加深、扩散,然后逐渐放大。

我佯装摔倒,扑倒在冰面上,抓住了一大块冰,尽量稳住身体趴在冰块上。

冰面凉得透心,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我在等,等着太子出现。

看到太子带着人在甄玉亭的哭声中赶过来时,我慢慢滑下那块冰面,掉进了冰窟中。

苦肉计我一般不会用,伤身。但既然有机会了,那我就要充分利用。

醒来时我已经在定国侯府了。听说是太子送我回来的,这会儿还在外厅等着。

「多谢太子救命之恩。本想着邀太子一睹姐姐舞姿,却不想添了这些麻烦。」我努力稳住身子行了个礼。

太子立刻扶起我,带着些责备问道:「你南方长大,明明可以拒了这次邀约。」

我努力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近来姐姐心情好,不似从前一般和殿下闹别扭,寒玉想着只要姐姐能高兴,和殿下便能一直好着,故而不忍心扫了姐姐的兴致。」

我看得很清楚,太子眼底有了一层怒气。

「你当她是亲姐姐,她却未必替你考量。」

那日后,太子每日都命人送来些燕窝补品,而我也一直称病谢绝了甄玉亭哭啼啼的道歉和探病。

过了初二,便是京城里最热闹的时候。从早到晚,家家都有宴席。

得知伯爵府的宴席定在了初四,侯府便定在了初三。

甄玉亭厨艺了得,我也为此苦学了一阵,奈何只学会两道拿手菜,不过足矣。

这顿家宴我亲自操持,一般官宦家的姑娘总是矜持些,当家操持的本事总不敢展露。宾客们虽然惊讶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主持家事,但我事事安排妥当,一道炙羊肉比酒楼做得还好,便纷纷被我折服。

隔日,伯爵府的家宴甄玉亭也亲自操持,虽然主桌上所有菜都是她亲自烹制,但毕竟错过了最先时机。

于是京中人人都在说,甄玉亭这是见我得到了肯定,慌慌忙忙地跟着效仿。

「可是怎么比得了呢,人家可是侯府的嫡女,爵位上差了一大截呢。」

瞧瞧这风向转变有多快,不过一年的工夫,闲言碎语中我就从替身变成了被模仿的原身。

年后,选秀名录确定的节骨眼上,人人都谨言慎行,谢绝外出。

我带着自己亲自做的栗子糕去向皇后请安。

「寒玉此番入宫,虽也惧怕别有用心之人揣测是来讨娘娘的好,但却觉得不管日后是何身份,都是敬仰着娘娘的。只要有娘娘在,就该记着老祖宗的规矩,前来请新年安。」

皇后听完这番话,拉着我的手感叹道:「各家姑娘都紧绷着弦想做太子妃,只有你懂事不忘规矩。」

我陪着皇后又说了好些话后,皇后乏了,「去,请太子来,亲自送了寒玉回去。」

虽说是太子选妃,但最终做决定的,却是皇上和皇后从太子中意的人里挑选。

「殿下,寒玉也在选修名录里。」坐在马车上我主动说道。

太子没说话,看了我一眼示意继续说下去。

我笑道「从前殿下说姐姐避着殿下,寒玉心想既与姐姐相像,能让殿下宽心一些也是寒玉的造化,因此明知那玉兰耳坠是为姐姐做的,依然佩戴着,想着哪怕殿下把我当做姐姐的替身也无妨,只要殿下心头舒服就好。」

说完叹了口气,「如今,姐姐和殿下已经解了心结,那寒玉自然不用陪伴在殿下身旁。以免姐姐看到心生不悦。」

「这些也是她教你说的?」太子冷冷问道。

我忙跪拜,「是寒玉自己的想法。本想着做个替身起码也能分得殿下一些注意,可正主如今在这儿……」

「如若本王不把你当作她,你可愿意留下?」太子伸出手扶起我问道。

我一直蓄着的泪水立刻夺眶而出,「寒玉从未奢求过会有这样一日。」

奢求,那便是求过。

选秀的名录公布了,我和甄玉亭都在册,这是意料之中。

初选是由伯阳夫人过目的,她熟知京中各个女子的品性和容貌。初试过后的面选,是太子和皇后一起挑选,最后是殿试,皇上挑选。这个流程我早就打听好了,所以才会故意那样说,我要让太子心里记着这件事。

初选结束后,进入面选的秀女们被安排一起住在宫中,等待三日后的面选。

甄玉亭塞了银子给掌事姑姑,和我住了一间。

我当着她的面整理着行囊,取出一套水绿色衣裙,「这一身是母亲准备的,说是皇后喜爱水绿色,这衣裳的款式也是伯阳夫人最爱的,说是宫中盛行的。就连着头面啊,都是之前皇后亲赏的。」

甄玉亭笑道:「那妹妹穿着这件衣裳岂不是胜券在握?」

我也笑道:「姐姐你忘啦,咱们之前说过的,妹妹不会在太子身旁,所以我想,这件衣裳不如姐姐来穿?日后姐姐成为了太子妃,妹妹我也脸上有光。」

那日太子送我出宫后,消息便传开了,所以此刻我所说,甄玉亭便有几分信。

「姐姐若是不信,那等我亲自穿了过了面选后,再与姐姐一同殿试?」我故意开着玩笑,甄玉亭果然急了。

「我的好妹妹,你的一片心意我自然是相信的。」甄玉亭笑着接过衣裳,又递了自己的衣衫给我,「那就多谢妹妹的成全。」

面选那日,秀女分由几个姑姑带领,我和甄玉亭不在一组,临出门前她看着我穿上了件藕粉色衣裳,才笑着安心离开,穿着那件和我去年春日宴上初遇太子时所穿几乎一样的水绿色衣裳。

而我则是在等待时,换上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玉兰花耳坠。

如果甄玉亭不穿那件衣服,那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可是她穿了,她急着想要向太子证明自己的心意。

或许太子对我的情谊并没有那么深厚,可甄玉亭越是想要他离开我,他便越是反感。

他是储君啊,他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操心?

果然,如我所料,太子在看到甄玉亭穿着那身衣裳时,并没有很惊喜。他眼底都是失望。

他心中的白月光,从前对他冷若冰霜,如今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居然甘心做别人的替身。

但他依然留下了她。

我按照要求穿金戴银珠光宝翠,只是这玉石耳坠实在是不搭。

太子看着我的耳坠,笑道:「春日正是玉兰花盛开的季节。」

我也被留下来了。

我心甘情愿地戴着原本属于甄玉亭的耳坠,做着她的替身,太子欢喜极了。

可甄玉亭穿着我的衣裳学着我待人接物的态度,太子却恼了。

面选结束,只留下了四个秀女,距离殿试还有一个月,秀女们便可在家等待。

等我到家时,管家来报,「京中已经传遍了,甄家姑娘为了太子妃不择手段,居然偷走了咱家姑娘的衣裳,企图让太子把她当成顾寒玉。」

我看着正在品茶的定国侯,笑道:「想必是父亲的杰作了?」

定国侯大笑道:「不过散些银钱罢了。说到底,伯爵府始终欠着我,若不是我,当年他们也别想那么干净地脱身。」

殿试之前,太子不得离宫,除了亲信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太子。

春暖花开,我约了甄玉亭前去游湖放纸鸢。

甄玉亭脸色很难看,恢复了她往日的高傲,「我当妹妹是亲妹子,却不想妹妹算计到了我头上。」

我佯装不知,「姐姐这话是?」

甄玉亭冷笑一声,「我现在成了整个京中的笑话了,妹妹可是得意呢。我当妹妹好心送我衣裳,原来打量着我是个傻子。」

我微微一笑「皇后确实喜爱水绿色不假,姐姐不也确实留下了?至于谁替了谁,又有何妨?咱们不是亲姐妹嘛?」

甄玉亭坐在湖边冷冷看着我,丫头们在远处放纸鸢。

「那日你落入冰水中,太子来的那样及时,是你请来的吧?」

我往湖里扔了颗石子,「是啊,不然我葬身冰水之中,可就如了姐姐意愿。」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甄玉亭,「姐姐,你真当非亲非故的我们是亲姐妹吗?」

甄玉亭面色僵硬,半晌说不出话来。

「罢了,姐姐,咱们殿试再见。听说皇帝要考问的内容还很多呢,妹妹我得回去准备了。」我转身走向马车。

甄玉亭追了过来,「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吗?之前扮柔弱装贴心,都是你的计谋。」

我看着甄玉亭,此刻的她眼里都是怒火,姣好的五官拧在了一起,恨不能将我活剥了。

「是。」我承认。

「我会拆穿你的计策,让太子认清你的真面目。你别想做太子妃,太子妃自始至终都是太子留给我的位置。只有我,能让他牵肠挂肚。而你,最好滚远一些。」甄玉亭全然不顾形象,嘶吼道。

我提起裙摆上了马车后对她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个位置,你回不来了。」

说什么亲姊妹,这世上哪有挂在嘴上的亲人。

我和定国侯还是亲父女呢,那又怎样?我照样盼着他大厦倾倒的那一刻。

甄玉亭被我扰乱了心智,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在见到太子时拆穿我。

而我每天养颜护肤,纠正举止,学习如何向皇帝回话。

殿试那日,定国侯亲自送我到宫门口,他穿着一件半新的藏青衣衫,眼里都是关怀,目送我被带进宫。

大殿上,四个秀女按照家族位份整齐地站成一排,从左往右,我是第一个。

「定国侯顾家嫡女,顾寒玉,年十七。」我乖顺地跪拜在地,向台上的掌权者们行礼。

「定国侯会养女儿,生得好看又端庄识礼。」皇帝对我的初印象很满意。「皇后和伯阳夫人常夸你懂事识大体。」

我忙继续跪拜叩谢,「小女子愚笨,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自然爱护每一个子民。伯阳夫人心善慈悲,怜惜臣女幼时被养在乡下,因此在宴会中关切过几句。」

皇帝想探问的,不过是定国侯有无疏通皇后和伯阳夫人的关系罢了。

皇帝笑着细细打量着我,「听太子说,你作画极好,诗词歌赋也是样样精通。」

我柔声答道,「父亲常说自己是莽汉,只懂打仗不懂文理。便让臣女读书识字,明事理,晓分寸,知进退,识大体,方能不逾矩。」

皇帝忌惮定国侯手中的兵权,听我说定国侯自己不通文理还要女儿明白分寸规矩,当下便十分满意。

「如若让你舍弃侯府的一切,只为了与太子在一起,你可愿意?」

我坚定地答道:「臣女愿意。」

除了甄玉亭,其他两位秀女我并不在意。

甄玉亭在我身旁,皇帝看着她笑道:「倒是和定国侯嫡女有几分相像。」

我看得出甄玉亭脸色微变,从前都是人说我像她。

甄玉亭跪拜完后柔声说道:「太子也曾说顾家妹妹与臣女相像。」

她急于向太子证明,是我在模仿她想要取代她,但她一如既往地忘了,现在的掌权者是皇帝。

皇帝脸色很难看,他还没有被人这样打脸过。

皇后冷冷道:「长得倒是像,却不像寒玉那般懂规矩。」

甄玉亭整个人僵在大殿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向太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太子已经见过了她想方设法地证明我在模仿她想让我退出的表现。因此,对于甄玉亭的求救,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白月光崩塌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若是甄玉亭没有被我激出隐藏的欲望,始终那样冷清娴静,保持住太子对她的所有幻想,或许太子都会留她做个侧妃吧?

可是她太害怕我取代她,害怕得不到权势,原形毕露。她越是像我一样去亲近太子,暴露的欲望就越多,太子对她的印象和幻想已经摇摇欲坠了。

直到殿试,她越过皇帝提起太子。

甄玉亭是被人扶着走出皇宫的。

我是被皇后的贴身嬷嬷陪着乘着软轿出皇宫的。

定国侯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

隔天,皇帝身边的贴身内官来宣旨,我成为了太子妃。这次,太子没有留侧妃。

听说甄玉亭给太子写了多封信,被一一退回。

往日与伯爵府交好的官宦之家纷纷往定国侯府赶来,却被定国侯谢绝会面。

「大婚之日,自会请各位同僚前来相聚。」

现在整个定国侯府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着。

定国侯给我准备的嫁妆比起其他人家算是丰厚,但以侯爵来说,却不算多。

他要把简朴的戏码演到最后。

我自然乐意配合他演戏,「父亲,女儿此次进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可否让女儿带一些父亲的随身物件,当个念想。」

这番父女情深,饶是皇帝也忍不住感叹,「还是生女儿好啊。」

太子大婚,定国侯嫁女,十里红妆,开设粥铺,举国同庆。

夜深客散,我端坐在沉香千工床上等着太子。

太子轻轻掀起我的盖头,带着些醉意说道:「很好,寒玉甚美。」

一夜云雨后,太子醒来时我窝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怎么,怕本王丢了不成?」太子抽出胳膊抱着我笑着问道。

我柔声道:「寒玉做梦也想不到,最后居然是我和殿下在一起。可是只怕真是梦,醒来一场空。」

太子轻轻拢起我耳边的碎发:「寒玉,不怕。本王要的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

见我一言不发,太子又道:「你和那羊脂玉镯子一样,天下独一,谁都无法替代。」说完轻轻吻上我的额头。

做太子妃两个月后,定国侯派人来催我动手。

定国侯比任何人都爱财、爱权,他做出一副勤俭恭顺的模样,不过是想让皇帝放心罢了。

他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决心要让我成为太子妃,成为太子的枕边人。

皇帝就这一个儿子,太子没了,他便可趁乱造反称帝。

我知道,别说东宫内,就连皇宫内也处处是定国侯的人。军队里更不用说,他有个爱民如子的名声,将士们对他的敬仰甚至高于皇帝。只是这一切被他遮掩得很好。

定国侯命人送来的药物,少量多次地加在太子的茶饮中,日子久了,太子身体便会垮了,纵使太医查验也查不出结果。

药物我悉数收了,但从未用过。

定国侯对我也并未完全放心,时常拜见太子,观察太子的状况。每逢他要见太子前,我便使出浑身解数,让太子劳累一夜,第二日见他时疲劳不堪,他便信我一分。

我做太子妃一年了,春日宴上我和太子携手出席。

我腕上戴着羊脂玉镯子,看着满园春色娇滴滴地问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

太子眼里都是柔情,「当然记得,寒玉穿着水绿色衣裳,美得像是春日里的一道绝景。」

「寒玉对殿下的心意,殿下可都明白?」

太子笑道:「如若不明白,当初便不会选你了。」

回宫后,我遣散奴仆,拿出一沓书信交给太子,然后跪拜在地。

「臣妾有罪,多次劝解父亲无果,臣妾不舍太子,只好……请太子赐死臣妾。」

那一沓书信,都是我模仿定国侯的笔迹写的,内容多是「早些有孕」「待生下皇子后杀了太子」「本侯亲自辅佐皇孙登基。」

太子脸色巨变,冷冷地看着我,「这是你与定国侯一早的谋划吧?」

我摘下所有钗环,「自从臣妾成为太子妃后,父亲逐渐自大,臣妾不知何人挑拨使得父亲动了这样的念头,眼看着劝解无果,只能如实相告与殿下。」

太子没说话,冷冷地看着我。

我泪流满面,「臣妾愿以死自证清白,只求殿下能平安顺遂。」说完转身利落地撞向桌角。

太子眼疾手快拉住了我,但额角依然有擦伤,我便顺势晕了过去。

醒来时,太子满脸憔悴地守在床边。

「寒玉,是本王不好,不该怀疑你。」太子轻轻抚摸着我的额角。

「殿下无须自责,若不是寒玉当初偶遇了殿下,成为了太子妃,也不会有如今的情形。」我眼里都是泪。强撑着坐起身跪拜在床上,「殿下,寒玉分得清是非大义,如若百姓能安居乐业,皇上皇后和殿下能平安,寒玉愿意做任何事情。」

太子扶起我,「 你若当本王是夫君,就不要隐瞒。定国侯,并非你生父吧。」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惊,但还是佯装不解,「殿下这话是?」

太子叹了口气,「我派人去查过了,定国侯夫人曾经确实生过一个女儿,是在她跟随定国侯出征时所生,但边塞苦寒,孩子不到一岁便夭折了。几年后定国侯带着你回来,人人都以为是嫡女体弱被送去休养了。」

我迅速调整表情,「殿下一早就知道,那为何……」

太子笑道:「本王从不在意你的出身,本王只在意你这个人。确实,本王曾经倾慕甄玉亭,可后来本王一颗心逐渐放在了你身上,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甚是牵挂。本想留着甄玉亭做个侧妃,后来看你戴着那玉石耳坠,本王便知你心里多少是有委屈的,所以没留侧妃。」

这是成亲一年以来,太子第一次说起这些。

「面选结束后,本王就查清你的身世了。父皇也知道,所以殿试之时他曾问你,能否放下侯府所有。」太子揽我入怀说道。

我有些惊讶,「殿下不觉得我是不念旧情的人?定国侯养了我十年。」

太子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太傻。他养你难道是白养?他早就料到你起码能做侧妃,才会如此栽培你。他若真谋反,也定不会留你一条命。」

我沉思半晌,「殿下预备如何?」

我心中有万千策略,却不能说。我要让太子以为从头到尾都是定国侯的计谋,而我不过是个牺牲品。他对我的感情会多一分怜惜,也会多一分理智将我与定国侯分离。

「证据不够,还得再等等。」

证据不够,那我便送证据给你。

隔天,太子的亲信截下了一封信,是甄玉亭写给定国侯的,「只恐妹妹只知享乐,早忘了母家还有侯爷在。若是我能助侯爷一臂之力,还望侯爷别忘了许给我的位子。」

我学甄玉亭学了十年,字迹是最容易模仿的。

边疆战事吃紧,定国侯被委以重任率兵出战。

定国侯前脚率兵出了城,太子后脚便命人将各位将士的家眷带到了宫里,每位家眷的贴身物品皆数收走。

定国侯的军队刚刚进入山谷,便被埋伏好的御林军包围。御林军手中拿着家眷们的物品,饶是那些将士再忠心于定国侯,也不舍家中亲人。纷纷缴械听命,定国侯被秘密带回了宫中。其余人由太子亲信带领继续出战。

而我也以太子妃的身份下帖邀甄家进宫叙旧。

甄玉亭穿着极为妖娆,看着太子媚眼如丝,只是不消一刻,便被带走了。

隔了几日,定国侯在边疆战死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

甄父感念旧人亡故,发病身亡。

太子果然是太子,雷厉风行。

我自知是没有能力扳倒定国侯的,所以只能借刀杀人。

定国侯对我的寄托是成为太子身边人,至于正妃、侧妃,于他而言都一样。

可是自我见到太子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必须成为正妃,我要他心里只有我。

所以一步步让甄玉亭在他心中的形象崩塌,顺利地取代甄玉亭走进了他的心。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善的人,或许从前是,但自七岁进了定国侯府后,便不再是了。

因为我知道,心善的人,未必会有好报。

而心软的人,成不了事,报不了仇。

皇帝为了抚恤我父亲为朝廷牺牲,赏赐了我无数。

我穿着华服站在天牢里,看着蓬头垢面的定国侯,他早已没了往日的霸气。

「没想到,我在你个小贱人这儿翻了船。」定国侯冷冷道。

我打开食盒,「父亲快些趁热吃吧,这是我亲手做的,父亲吃完好上路。」

定国侯朝着我吐了口痰,「呸,你个小蹄子,你忘了是谁把你救出来养了你十年?」

我笑道:「女儿自是不能忘的。是您,父亲大人,征战四方的堂堂定国侯,吞了朝廷的赈灾银两,拖着军队不及时救援,导致我的族人全部活生生饿死、病死在那石流之中。女儿没有一日不在回想,我父母为了让我活下去把仅有的吃食都给我,我哥哥为了让我被发现救出,身体僵硬了还举着我。女儿根本不敢忘呢。」

定国侯表情巨变,「你,你怎么知道?」

我冷笑一声,「女儿还没有感谢父亲您呢,想我如今过得这般好,我父母在天之灵也能宽慰许多。」

说完,我转身看向对面牢房里的甄家三口笑道:「甄伯父,您猜后人会给您的墓地选在哪儿呢?是风景秀丽的山林,还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呢?」

甄父和定国侯一样惊恐,「你,你想做什么?」

我莞尔一笑,「甄伯父,您是贵人多忘事呢,怎么就不记得十年前您找人算命算中了祖籍地的一处山岭,不顾当地府衙劝阻修建陵墓导致山体崩塌,恰逢暴雨泥石流活活吞了十多个村镇呢,这事儿您还记得吗?

「为了把自家摘干净,您威逼府衙不许说出去,还将赈灾款全数打点了我的父亲大人,十个村镇被你们谎报成一个村镇,救出了全部难民,可真是为民的好官呢。

「你们午夜梦回,会不会看到那些被泥沙淹没了的村庄呢?有没有想起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呢?」

定国侯府的十年,我什么都学,从来不知道累。闭上眼就是父母和哥哥的身影,我从来不敢忘。

当我知道定国侯想让我凭借着和甄玉亭相似的长相成为太子妃时,我就知道,或许我的机会来了。

我成功地让太子爱上了我,信任我。

也成功地借助太子手中的权势,为我的族人报了仇。

我想过千万次,报仇成功后我就离开。可是,我放不下太子。

虽是计谋,我终究是真的爱上了他。

「恭喜皇上,恭喜太子,太子妃生了小太孙。」太医激动地跪在地上。

太子满脸都是笑,「真好,真好。」

「寒玉,你给咱们孩子起个小名吧?」太子抱着我亲吻道。

「顺哥儿,希望他万事顺意。」永远有父母亲人陪伴,不要再体会他母亲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可以过上不用算计就能太平的日子。

「好,就叫顺哥儿。」

番外(太子视角):

甄家姑娘又是许多日不理我,有时候我也恼,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人家必须得爱慕我,就因为我是太子?

就在我惆怅时,抬眼看到了一身着水绿色衣裳的女子。

她和甄家姑娘真像啊,但比甄家姑娘看着亲切一些。

她称呼我为「公子」,她笑起来好看极了,我便把失意全数倾泻在她身上,热情地为她布菜。

可我忘了我的身份,使她很快成为了人人议论的对象。

我想起码应该赔礼道歉吧,便命人送了一对耳坠去。我见到她的那日,玉兰花盛开,美极了。

谁知甄玉亭当众让她难堪,直指那耳坠是我为她所做。

我想向她解释些什么,可她骑在马上恣意潇洒地说道:「我不似一般世家小姐金尊玉贵。」

她一箭射中了野鹿,骑着马奔过去,我看着她的背影。

我从未见过这样充满生命力这样鲜活的女子。

姨母见过她几次,不住地夸她识大体不做作。

母亲见过后也时常夸她懂事,生得干净。

于是姨母家的赏菊宴,我便去了,本想一睹她作诗的风采,却不料她静坐在角落里,也没有佩戴我送的耳坠。

我想了很久,难道是因为我夸了甄玉亭的画作?

我是喜欢甄玉亭,自打年少时见过就喜欢。她生得好看,又极具文采。可她对我始终冷淡,这些年感情也消耗得不剩多少。而我始终没有放弃,因为比起其他人,起码我愿意让她做太子妃。

秋日,我得了一幅画,直觉告诉我或许和顾寒玉有关。

果然,是顾寒玉所作。定国侯书房中挂满了她的画作,我看着这些画作,想象着她独自养病的模样,心中竟有些不忍。

顾寒玉确实懂分寸识大体,她把彩头让给了甄玉亭,这让我十分恼火。

她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可因为甄玉亭挂着一个「太子倾慕之人」的名号,她便只能选择谦让。

我命人送去了祖父留给我的羊脂白玉手镯,我想让她知道你不必谦让,你可以拥有这些。

甄玉亭很稀奇地主动约我,她热情地和我说着心里话,这是我从前最为期盼的情景。可是如今看着却只觉得眼熟,她的神态言语,和顾寒玉太像了。就连笑着时弯着的眉眼都像极了顾寒玉。

甄玉亭劝我不要再为难顾寒玉。

我强忍着怒火,看来是我把这女子惯得太骄纵了,父皇母后都从未插手于我喜好谁的事情,区区一个伯爵之女,居然替我做着打算。

回到宫中,顾寒玉让人送回了镯子。

我再见她时,她凄惨地跪在地上,她说她可以把一切还给甄玉亭。

果然,她心中有我。

冬日里,顾寒玉邀我去冰嬉。

我看到她从冰面滑落的瞬间,一颗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我知道,她是故意叫我来的,有些恼火,但也明白她是想让我看清甄玉亭品性。

看着她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我心疼极了,方才的恼火也随之消失。

年后,姨母进宫不住地夸她,说人人都在讲她如何会持家,那甄家姑娘又是如何学她的。

我明白,甄玉亭想做太子妃。她害怕寒玉在我心中有分量,于是迫不及待地想学她。

可是,这还是我曾经喜欢的甄玉亭吗?

还是那个冷艳不重名利的甄玉亭吗?

没想到,面选时,甄玉亭竟然穿了那件水绿色衣裳。

我对她失望极了。

若是她一直做自己,或许最后我还会高看她一眼。

有趣的是,甄玉亭想替代顾寒玉时,顾寒玉主动戴着那副玉石耳坠,明晃晃地告诉我,「你瞧,我是你心里的个替身。」

我知道,寒玉心里有些委屈的。她的这份委屈,让我很是心疼。

我问过顾寒玉,可愿意留下。

她说不敢奢求。

既然如此,我便为她遣散其他人,只留她一个人,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母后曾经问过我,「有没有觉得顾寒玉一路似乎太顺利地就靠近了你?」

于是我派人去查过,找到了如今还在边疆的郎中,亦是当年给定国侯嫡女治病的郎中。

原来,她并非定国侯夫人所生。

「留下她吧,且看看她们有何计划。」父皇和母后对顾寒玉甚是喜欢,却对她的身世有些疑虑。

放虎归山,不如养虎在身边,才好防备。

婚后一年,寒玉都没有身孕,因为她日日所喝的安神汤都是避孕的。

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断然不能让她生下皇孙。

可是我没想到,寒玉会主动告诉我这一切。

我气,气她被当做棋子。

我也恼,恼她并未把我当作夫君。

我和父皇设计把定国侯带回天牢里,可是我却始终想给她留个身份,留份体面。

于是便对外宣告,定国侯战亡。

至少目前为止,她并未作出任何伤害我及父皇母后的事情。

我听到她在天牢里对定国侯和甄家的质问。

她笑得爽朗,说话满是柔情,我却听得到她的心在滴血。

原来她竟这样苦过,难为她一个人十年来谋划着为家人报仇。

我与父皇母后商定,以后无论如何,都让她做皇后。

只有她,才真的会懂万民之心,体万民之苦。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寒玉说叫他「顺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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