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得到秦翰音的字条,他问我为什么要嫁给秦修文。我告诉他,秦修文再也站不起来,他不需要把心思放在秦修文身上,而我所求,也只是「安稳」二字。
吴芷兰知道我要出嫁的消息后,哭得撕心裂肺,闹着要见秦修文,被关在房间里不得出门。
出嫁当日,整个长安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太子的婚礼自然不会差。十里红妆,绕着长安城走了一圈,路上撒满糖果和红包。
我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热闹,心里没有任何感觉。这个场景我早就想过,我不是含羞的新娘,而是插在皇宫里的一把刀。
秦修文撩开轿子门帘,牵过我的手。透过朦胧的红盖头,我看到他满脸的不情愿。之后是跨火盆,拜天地,和天下所有的普通夫妻一样定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我心里想的却是,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当晚秦修文并没有在新房休息,我也不在意,我已经是太子妃,这就够了。
在第一场雪落下的那天,我听到秦翰音吹响的号角。他完全相信于我,因为秦修文的腿越来越恶化,即使在我精心照顾下,他还是失去了右腿。
秦翰音夸赞我情深意重,并保证让我余生富贵。我觉得他可能更想说我阴险毒辣,为了留住秦修文竟施出如此手段。
他最后一封来信上写着:冬至子时。
我感觉浑身暖意流淌,十几年不曾流动过的血液开始燃起,这个冬天是如此不同,离我的目标只剩一层薄膜。
我将字条拿给爹爹,我毕竟是闺中女子,很多事情还需要爹爹的帮助。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我嫁给秦修文是因为他的太子身份,传消息给爹爹是因为爹爹能帮我。
女子仰仗父亲、丈夫、儿子的时代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九
冬至亥时,皇帝病情突然恶化,太医抢救不回,皇帝就这样驾崩了。
宫中丧钟鸣起,大臣虽悲,却早有预料。太医在入秋时说过,皇帝很可能撑不过秋天,死在冬天已是顽强。
众人有条不紊地处理皇帝身后事,太子没了右腿,皇位的担子自然放在六岁的五皇子身上。新皇懵懵懂懂,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疼爱他的父皇躺在白布下,满脸皱纹的老臣拉他说话。
新皇向我跑来,抱住我的大腿,我蹲下摸摸他的头,肉嘟嘟的小脸上隐约看得见先皇的影子。
「皇嫂嫂,这是在做什么?」
「你的父亲死了,我们在为他收敛尸体,准备葬礼。」
「什么是葬……」
铛!
钟声响起,我看向远方,子时了。
秦翰音带着一众士兵,轻而易举地杀进来,这里都是老弱的大臣和后宫嫔妃,以及宫女太监。仅有的几十个侍卫根本拦不住他,这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众人被赶出去,士兵在一旁拿着刀看守他们。
秦翰音坐在皇位上,意气风发。我站在下面,新皇躲在我身后扯着我的裙角,我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好,好极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那便好,我先出去了。」
「等等,把五皇子留下。」
新皇紧紧攥着我的裙子,眼里都是惊恐,我将他抱起,说道:「我看着他,一个小孩子做不了什么事,等你先把这里处理干净了再说。」
秦翰音脸色阴沉,「不行,我现在就要杀了他,永绝后患。」
他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杀喊声,兵器相撞声不绝于耳,还有刀刺进肉里的声音。我冷静吩咐道:「夏枝,把灯灭掉。」
「是。」
室内黑暗,只有月光照亮地上的摊摊血渍。爹爹和孟将军带着士兵进来,朝新皇道:「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六岁的孩子终于忍不住抱住我的脖子痛哭起来,今晚发生的一切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还坐在王位上的秦翰音瞪大眼睛,望着我凶狠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家是先皇的臣,自然拥护先皇血脉。」
「好,好得很,没想到我最后一步竟然败在你这个女人手上,我最大的错便是信了你,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你到底想做……」
一把刀穿过他胸口,结束了他的话,夏枝退到一旁低头道:「手滑。」
无论夏枝是真手滑还是假手滑,这一切都有已经没有意义。混乱的夜晚过去,接下来便是忙碌的时间,各种繁琐的流程等着众人。
先皇入墓,新皇登基,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已到了春天。
十
在那个冬天,先皇没了,世子没了,连宋大小姐宋芷兰也没了。此时池塘边上,秦修文王爷的侧妃吴芷兰递给我一碗莲子粥,说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为什么要走,你现在可以和秦修文一直在一起了。」
「我后悔了,我要出去开饭馆,我不要嫁给他了。」
「吴芷兰,到现在你还这么天真吗?」
「妹妹,不,宋大小姐,我真的后悔了,你别走……」
吴芷兰曾经是一阵风,而今这阵风被困在府中,动弹不得。她的灵气已被消磨,越来越像以前爹爹府中那些失宠的姨娘,整日自哀自怨。
夏枝拦住吴芷兰,我慢慢离开池塘,问春芽:「秦修文怎么样了?」
「自从锯了腿之后就一直闹脾气,摔东西,骂下人。整天躺在床上说自己是太子,新皇登基后闹着要见新皇。」
「吴芷兰不是去照顾他了吗?」
「他说都是吴芷兰害他变成这样,如果不是和吴芷兰一起去骑马,他就不会摔断腿,他现在就是皇上,见到吴芷兰非打即骂。」
呵,看,这就是当初认为吴芷兰就是天下的男人,只会推卸责任,现在连唯一对他好关心他的人他都不在乎了。
「看好他,别让他乱跑,府里的人是该清洗一遍了,若是秦修文不愿吃饭,那就饿着好了。」
「是。」
「小武呢?让他来见我。」
「是。」
春天,百花齐放,我站在花园里,摘下一些花瓣用来做糕点。秦修文的随身大太监小武恭敬地跟在我身后,不对,其实他不是太监,我都快忘了这一点。
「王妃,您找我?」
「辛苦你在秦修文身边待那么久,你往后想做什么?是进朝为官还是随武叔学医?」
「卑职想继续留在王爷身边。」
有一朵花开得特别大,我伸手摘下,随口问道,「为何?」
「王爷带卑职不薄。」
我轻笑,「那你当初又何必听我命令,如若不然,你的王爷现在还长着右腿。」
他摇头:「王爷斗不过您。」
「行了,你下去吧,做什么是你的选择,我不干涉。」
「谢王妃。」
我摘完花瓣准备回去,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向我跑来,「皇嫂嫂!皇嫂嫂!」
我蹲下来,拿出手帕给新皇擦汗:「走不要风风火火,慢一些才有气势。」
「知道啦。皇嫂嫂,我今天刚下朝,那帮老头烦死了,还好有宋爱卿帮我。」
「你这样偏袒我爹爹,其他大臣可是会吃醋的。」
「皇嫂嫂,奸臣是什么意思啊?韦老头……韦爱卿说宋爱卿是奸臣,奸臣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要皇上自己去判断了。」
「那皇嫂嫂是好人还是坏人,皇姐说你是个坏人,可是我不信。」
「我不是坏人。」
「哼,我就说嘛,皇嫂嫂那么好,怎么会是坏人,皇姐说错了。」
我在春风中浅笑着,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我只是一个权倾朝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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