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见到我的第一眼吓得扔了手里喂鸡的簸箕,但是很快他又镇定下来,走到我跟前乖巧而腼腆。
「姐,你回来啦,怎么不说一声,我去接你。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嗯,叫哥。」
他便仰着头喊顾朗哥,谄媚的样子不知道是对我还是顾朗。然后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招呼我们进去做。
「爸妈在街上买年货呢,你们先坐,我给你倒茶。」
家里还是多年前盖的平房,水泥地返潮,深一块浅一块,水腥气混在空气里,顾朗不着痕迹地皱眉。在看向我的那一刻又舒展开来,我知道他有洁癖,特地把凳子来回擦了个干净。只是他坐下来,手习惯性地放在桌上时立刻收了回来。
我食指一捻,指尖粘腻,糊上浅浅一层油脂。
弟弟捧了杯子,家里仅有的两个玻璃杯,多年的使用让它们变得发黄且混浊。里头的茶水放了白糖,看上去更是厚重。与他平日里喝的茶叶天差地别。
弟弟拘谨地站着,家里没有茶叶,招待客人用糖水已经很奢侈了。
他搅动着衣摆,像多年前我面对父亲的场景。不安而恐惧,看向对方的眼神不自觉带着讨好与胆怯,就如同他现在看我的样子。
顾朗没动,他不会喝这样的水。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了弟弟手里。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高兴,真心实意的那种,但他收敛得很快。那股欣喜被他压在心底,转而挂上得体的笑。
「谢谢哥。」他开始拍起马屁来,「我一看哥就知道跟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长得好看就算了,出手还阔绰,姐姐真是好福气。哥,喝茶,我们这里的习俗,过年一杯甜茶,来年的日子是要甜甜蜜蜜的!」
顾朗似乎来了兴趣,从面向我转到面向弟弟。
「甜甜蜜蜜,和谁?」
「当然是我姐啊!你们一定会白头到老,儿孙满堂的!」
我对面的这个男人很满意,满意到不在乎油乎乎的桌子。交叉着十指放在桌上,看看我又看看那两杯甜水。
「那就必须得喝了。」
他的食指敲了敲桌子,垂下眼睑把犹豫隐藏在眼底,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甚至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好甜。」
我笑笑,挑起眉毛。顾朗看我,以为我觉得他嫌弃,还特地强调:「真的很甜。」
我当然知道很甜,从小我强迫我弟给我冲甜水,那糖从来都是管够的。
约莫十点半,我爸妈从集上回来了。
一年不见还是老样子,抠抠搜搜,走一步骂一步,把老板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问候了个遍。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唾沫星子横飞。那张脸也不曾好好打理,又黑又黄。与枯草般覆盖在头皮上的头发倒是挺相称。
顾朗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牵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
「颜颜,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以后的日子会很好。」
我挤出眼泪来,朝他苦笑。
他搂住了我的腰,好像已经完全掌控了我。
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孩子未免太好控制了点,尤其是这样的父母,她不会想要回来的。
他一定这样以为吧,已经没有了朋友,再迷惑了父母,我就是孤身一人了。
顾朗站起身来,一米八几的身高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我的父母似乎吓了一跳,骂骂咧咧起来。
「你个××是谁啊,谁让你在我家的。」
我赶紧从顾朗身后跑出来。
「爸!妈!这是我男朋友!」
「叔叔阿姨好。」
这一回他两才闭嘴,仔细打量起顾朗来。
这个男人,在 a 市可从来没人敢这么看他,用一种在集市上挑猪肉的眼神,就差扯着领带捏着脸翻来覆去地看了。
但顾朗毕竟是一个商人,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干什么事他心里门清,不然也做不到现在的位子。
他拿出烟来,殷勤地给我爸点上。
这个老烟鬼平时抽的都是三块钱一包的黄鹤楼,遇上好烟深闷一口,快活得他眯起了眼。
「好!你这娃不错,屋里走!」
「别啊,我可是给叔叔阿姨都带了礼物的,都在车里呢!」
他这样说着从后备厢拎出十来个箱子,烟酒,保养品都有。除了这个,还有一对翡翠镯子,哄得我妈笑得找不着眼睛,而给我爸的则是一条大金项链。
母亲拉着我的手,喜不自胜。
「妮儿出息啊,找了个好女婿啊!以后嫁出去了不要忘了你爸你妈,还有你弟弟!还指望你回来盖房子给你弟娶媳妇呢!」
我嘴上答应,笑眯眯的:「妈,你放心好了!」
只是回不回来就是另说了,怕是你下辈子都看不见我了。
天色渐晚,我以顾朗工作忙为由连夜回了 a 市。虽说他是演技派,心思深沉,但待久了我怕自己先憋不住,还是走的好。
车开在高速公路上,大半夜的也看不见几辆车,顾朗便和我聊天。
「颜颜以前一定过得很苦吧。」
我没说话,倚着车窗流眼泪,顾朗伸手来摸我的头。
「没关系,以后有我,谁都不能再欺负你。」
一切都好像按着我的想法发展,我只需要顺着顾朗就好,满足他的控制欲,我会成为他的唯一。
我待在这栋别墅里,乖乖地等他回来,等他做饭,等他临走前在我额头的一吻,等他入睡前亲密的索取。
偶尔他也会带我出去转转,却从来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顾朗会皱眉:「颜颜,有时候我真想拿根链子把你拴在身边,怎么总是乱跑呢。」
他凑过来,舔掉我嘴角的冰淇淋。
「好甜。」
如果冉云蔚没有出现的话日子也还算舒坦,好吃好喝,得到特许还可以出去溜达溜达。
那是六月份极其闷热的一天,估摸着要下雨。顾朗上班前叮嘱我一定要在家乖乖等他回来,如果乱跑会有惩罚。
他每次出门都这么说,带着不安和惶恐,害怕自己的宝贝偷偷离开。似乎只是想一想就要让他疯掉。
我只能安慰他:「绝对不会哦!」
再然后,冉云蔚就出现了。
她穿着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梳着高马尾。小心地站在门外往屋里探头。
「他不在家吗?」
「找顾朗吗?不在,你是冉云蔚?」
「嗯!」冉云蔚点点头,拉起我的手就往外头跑。出了大门就有出租车在等着。她把我塞进出租车,逃一样关上车门,让司机师傅赶紧走。
「李颜是吗?」她有些气喘,说不上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
「你一定要离那个变态远一点。」
手机上显示顾朗离开了公司在往家赶,却在到家后就没再移动过。
冉云蔚拉着我,上气不接下气:「李颜你别傻,顾朗他真的有病啊!」
我是在大雨倾盆的时候回去的,离开了冉云蔚的视线赶紧跑了回来。结果还是在半路就下了雨,淋得我狼狈极了。站在门口,脚下很快就汇聚了一个小水滩。冷气又冻得我直打哆嗦。
顾朗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没开灯,一脸阴鸷。见到我才咧了下嘴角,冲我招招手。我走过去,他揽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捧着我的脸,像哭又像笑,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我想着要是你不回来,我就把你找回来锁在房子里,要是你回来了,这事就翻篇。可是现在,颜颜,我改主意了。」
「咔嚓」一声,一条银色的锁链扣在了我的手腕上。
n class="fw-op ">「你绝对不会再离开我了,颜颜。」
他抱住我,亲吻我湿润的眼睑。
「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颜颜。」
(六)
我也没想到,你会把我锁起来。
那根银色的链子,并不粗,做工精致,可能是出于顾朗的恶趣味,还刻着蛮多复杂的花纹。
「这是特意为你做的,颜颜。」
我就知道,这才符合他的性格。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在定做这根锁链时激动的样子。
因为,我也想把他锁起来。但此刻我不过是睁着眼做出震惊到动不了的模样来,以方便他锁住我。他把链子的另一头扣在了床脚。
「真好看啊颜颜。」顾朗吻我,拇指擦过下唇,蛊惑而不失威胁,「乖颜颜,是谁带你出去的呢?」
「回答我。」
我讨厌命令的口吻,这不该出现在亲密无间的恋人身上。但是我不能告诉他是冉云蔚,旧情复燃这种东西可太讨厌了。
「秦枫。」
我抖着唇,低头不看他,好像很害怕一样。
顾朗果然很生气,拽着我的手腕往床上一扔,随即重重地覆上来撕扯我的唇瓣,咬的血迹斑斑。
餍足过后他为我换上了白裙子,布条覆盖住眼睛,世界顿时漆黑一片。而后他捉住我的手腕,嘴唇抵着脉搏感受生命的流动。
「真漂亮啊,颜颜像个天使。」
我猜他对天使,这个传说中被赋予纯洁印象的名词有种特定的感情。比如说他渴望的是一个近乎无瑕的灵魂,不存在任何污垢,所以被称为天使。
在我之前,那个被锁起来,承担这个意象的女孩是冉云蔚吧。我抿了抿唇,想到他们之间也曾有过亲密就不禁反胃。
「在想什么呢颜颜。」
这个男人掐住了我的脖子,并且小幅度地收紧。
「如果再不认真会有惩罚哦。」
他比我想的疯一点,但这点疯又有点不够看。因为我在这里并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来,那么他的行为充其量就是在吓唬我,不会真的下狠手。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便真到了那个份上,也不会做出葬送自己的行为。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当然是在他收紧双手的同时哭泣,向他保证绝对的忠诚,让那颗多疑的心平静下来。
「我会乖乖听话的,顾朗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他回答我的语气有些过分认真,「颜颜你太让我惊喜了,我以为你会和她一样,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颜颜,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不会,我会永远爱你,只要你给我绝对的忠诚。
顾朗松开的手再次收紧,他在逼着我说出答案。那么如你所愿,我从牙缝里挤出个好字来,顾朗才放开掐在我脖子上的双手,转而抱住了我。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以及那份孩子一样的满足:「我就知道颜颜最好了。」
我垂着手,一副顺从的模样。
今天是我被囚禁的第四十七天,顾朗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了茉莉花香。
令人生厌。
真想开口问问他,但他表现得太好,让我找不到错处来,甚至有种是他自己喷了茉莉花香水的错觉。毕竟,如果是偷腥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那么会是哪只狐狸在勾引我的信徒呢?
「啊~颜颜张嘴,香不香?」
今天做的是鱼,红烧前用油炸一下就会外酥里嫩。不得不说,顾朗的厨艺很好。
第四十八天,我又闻到了那股茉莉花香,烦躁。
他扯下我的眼罩,我有点心不在焉,顾朗又一次掐住了我的脖子,他总是觉得我在想着秦枫,说到底还是当初钓的饵太少,让他只注意到一个秦枫。怎么说呢,为了找到一个能把我奉为唯一的人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
结果就是这样吗,这香味快把我折磨疯了,仅仅两天而已,我已经把他身边所有的人在脑子里排查个遍,一一怀疑又一一否决。在黑暗里睁大我空洞的眼,幻想无数可能,越琢磨越痴狂,恨不得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关在暗室里,日日夜夜守着,叫他除了我无所依靠。
「颜颜,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着怎么才能把你囚禁起来。
第四十九天,茉莉花香依旧。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甚至不能看到顾朗的脸。一想到他对我不忠的可能,藏在心里的恶魔就在不断蛊惑我:「让他受到教训吧颜颜,你知道的,怎么才能让不乖的孩子听话。」
是啊,那是我的顾朗,三天是我能给予你最后的仁慈。
他今天又做了鱼和虾。
「颜颜晒不到太阳的话会缺钙哦,所以要多吃点鱼和虾。来,张嘴。」
真好看,这个男人温柔的时候。
他会卷起袖子,围着围裙,穿着可爱的卡通拖鞋,在厨房洗手做羹汤。
漆黑的发悉数梳在脑后,偶尔会有不听话的垂落在额前,会让他在严谨之余多几分懒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垂着眼睑的时候会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只是勾着唇角一直在笑的样子。
实在是,斯文败类。
我脚上的锁链当当作响,水果刀别在腰后,到他身后张开双臂抱紧了他。
顾朗在准备油焖大虾的最后一道工序,炒上糖色,大火收汁。
我的到来让他微微抖了下手。
「颜颜以前可没来过厨房,今天可稀奇了,是饿了吗?」
「不是。」我踮起脚,舔弄他的耳垂,「因为之前你都很听话。」
捅人是个技术活,我的力气肯定没有顾朗大,但幸运的是他对我没有防备,即便如此,这个工作也很难进行。如果我在动手的过程中下手太重,那么就有可能在牢狱中度过一生。但不能一次成功的话,顾朗可能会挑了我的手筋脚筋。
我收起了水果刀。
入睡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冉云蔚。
该怎么联系上她呢。
顾朗收走了我所有的通信设备,他留下的唯一一部电脑也是掐了网,只下载单机游戏和电影供我解闷的。通过电子设备联系外面看样子是不可能了,但我脚上的链子足够我楼上楼下地乱跑。
这座在郊区的二层小别墅是独门独户,顾朗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打扫的钟点工只在星期一和星期四过来。每到这两天顾朗会把我锁在房间,而且我不确定这人跟顾朗联系多深,会不会把我的一切都跟顾朗通气,家里还有监控,我所有活动顾朗都一清二楚。
「我讨厌那个钟点工,她每次来都是哐哐当当的,吵死人了。」
窝在顾朗怀里,我在吐槽那位阿姨:「换个人吧,说过好几回了,还是这样。」
他抚着我的头发,似乎对我最近的表现很满意,所以当即表示,如果颜颜不喜欢,我们就换了她。
这是个年轻的女人,约莫三十岁,说话中夹杂着一股重重的方言口音,跟上一个对比起来她果然很安静。
每次路过房间都会小心地放慢脚步,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在花瓶下面藏了纸条,而那个观赏性花瓶和架子一起摆在楼梯拐角处,监控死角。
上面写着冉云蔚的电话号码,以及让她打通就挂。
她是新来的,顾朗应该还来不及说太多。而花瓶下面除了纸条我还压了钱。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一旦输了,我的下场如何几乎不敢去想。
但作为人总是好奇,一个被锁在房间的女人某种程度上会引起人的好奇,万幸我赌对了。
我和冉云蔚约定过,如果顾朗真的是她所说的那样,我就会打电话给她,让她给我送来安眠药,迷晕顾朗,伺机逃跑。
她的安眠药送来了,也的确是用在了顾朗身上,只不过我并不想跑。
我在窗口接过冉云蔚的安眠药,她看着我抿紧唇,眼里都是无奈。
「早跟你说过的,为什么不信我呢?」
我该怎么告诉她,其实我挺高兴的,这样不正代表着顾朗爱我吗。至于裙摆上的血迹,那是故意磨出来惹人怜惜的。
安眠药被我混在红酒里,他揽着我的腰跳一曲华尔兹,然后在那之后一饮而尽。
钥匙在他的保险箱里,密码是他和我的生日。偏执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太死板、太有仪式感,他哪怕换个数字我都不会猜得这么准。
他醒来的时候我刚刚编好我的花环,真可惜这个时候买不到纯金的月桂花环,得定做才行。
他的眼神像豺狼一样死死盯住我,可我并不害怕。
我戴上花环,展开双臂,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天使。
然后走近顾朗,用食指抵住他的额头,指甲很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流进他的嘴唇。
我吻它,舔舐那点血腥。
「除了我,你不可以有其他神明。」
好了,现在让我来看看那位用茉莉花香水的是怎样的女人吧。
(七)
药效似乎还没完全过去,顾朗神色迷茫,微眯着眼看我。过了半晌才逐渐清明,他伸手拂去我唇上那抹嫣红,咧起嘴角,笑得乖戾而邪魅。两颗虎牙泛着瓷白,在暗色里衬着血腥格外显眼。
「颜颜,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没有说话,顾朗从坐在床上改成跪,他双手合十伸到我的面前,挂着笑的样子有些狰狞。
「颜颜。」
那双手摸着我的脚踝,顺着小腿一路向上滑入裙摆,停留在腰侧。他的手烫得惊人,扣在我腰间用了几分的力道,只觉得火辣辣地疼,燃着情欲带出一股撩人的痒来。
弧形的指甲陷进肉里,我甚至能感觉到某些温热的液体在缓慢流动。
顾朗盯着我,眼里都是痴狂。
「疼吗?颜颜。」
他该知道的,我们是同类,对于疼痛早已习惯,只会有蚁噬般挠心的痒以及抑制到变态的欲望在这样的疼痛里决出快感。
他说:「真高兴啊颜颜,我们是同类。」
我还是没有说话,掌控欲在折磨我,理智消耗殆尽前我需要这个男人对我所有的指令言听计从。
但是为什么呢,他没有必要听我的,早知道就应该把两只手捆在一起,像这样给了他活动的机会,只会对我不利。
靠得太近了,那双手,在我腰侧的手不断游移,点起火来。
最后却是停在肩胛骨处用力一按,另一只手捉住我的胳膊,一个反剪将我压制在身下。
「颜颜,你太嫩了。再不放开我的话,可要生气咯。」
我在这句话里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颜颜是听话的孩子,知道吗?」
我沉着脸应了声好,乖乖拿过钥匙为他解开锁链。顾朗不再强硬地控制我,而是张开双臂给了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把我牢牢圈在怀里。
「天都黑了颜颜,今天本来说带你去外面逛逛的,看样子不需要了。」
他俯身掐住了我的脖子:「小野猫。」
我在他低头的瞬间给了他一巴掌,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
顾朗的脸偏向一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趁他愣神的空档又踢了他一脚,从他身下溜了出去,直奔一楼。
一边跑一边扯乱头发,露出我受伤的小腿,那被链子磨得血迹斑斑的伤口。
幸亏顾朗定做的链子是足银,不然我怕是要细菌感染。
怕戏做得不像,我还特意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在离地面只有六级阶梯的时候滚了下去。
刚好脸朝下摔在了地板上。
顾朗焦急的呼喊在我身后响起,他冲下来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因为他不仅会看见我,还会看见带着警察赶来的冉云蔚。
因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我这样的小身板治住顾朗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很需要外界的力量。
出乎意料的是,顾朗并没有很慌张,他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下来,扯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裹住我,再戴好放在茶几上的金丝眼镜,套上白衬衫,规规矩矩地跟在警察身后。只在最后一秒转头冲我一笑。
「等我回来啊颜颜。刚才的事未完待续。」
冉云蔚扶着我坐在沙发上,看我浑身青青紫紫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的语气里都是心疼。
「你还好吧,他最多后天就能出来。你应该说他非法拘禁,家暴这个理由唬不住他的。这段时间他肯定会缠着你,我明天要回老家,不然你跟我一起躲一躲吧。」
冉云蔚是个好姑娘,她生来纯洁,待人良善,前途一片光明,不该与我这样阴暗乖僻的人混在一处。我回绝了她的好意,只告诉她会去朋友那避一避,让她安心。
冉云蔚临走前仍放不下我:「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的顾朗会对冉云蔚念念不忘,她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我们这种人人生里阴暗的角落。让充满恶毒的世界突然多了鲜花的芬芳,于是忍不住要把那股美好囚禁起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配吗?
我们就应该彼此纠缠,深陷泥潭。
我们这样偏执的人,渴望唯一的人。
没关系,你掣肘重重,我就来添一把火。
把顾朗因家暴被拘留的消息卖给记者,带上我的照片,买好通稿,一定要在名流圈里掀起大浪,在顾朗做出反应之前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情妇做累了,顾朗,我该上位了。
我猜他现在一定冷着脸在想要怎么折磨我才痛快,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他。
红肿的脸不能上妆,我安静地待在屋里等待敲门声响起。
顾朗的动作比我想的快,今天早上已经开始抬高其他事件的热度企图把这事沉浸下去。
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吧。
现在来找我的一定是那位茉莉花小姐吧,好期待见到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你身后有多少个虎视眈眈的女人呢。
茉莉花小姐本名何语晴,不依靠家族扶持目前自己创业的女强人一枚,听说是在舞会里对顾朗一见钟情。
好怀念当初跟顾朗应酬的日子,自从被锁起来后就再没去过了,不知道背地里跟多少女人眉来眼去。
想起来有点反胃。
何语晴穿着白裙子,看样子喜好摸得很清,知道顾朗喜欢白裙子、黑直发以及味道清淡的香水。
她拧着眉毛,明明是艳丽的一张脸,为什么要当清纯小白花。
我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杀气,后退的动作没跟上,果然挨了一巴掌。
何语晴骂我贱人。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的教养就是教你这样对待第一次见面的人?」
「你们惯用的伎俩。」她甩甩手,似乎刚碰过的我的脸是什么脏东西,「自导自演的戏罢了,用舆论来逼人就范,谁知道你身上的伤是不是自己搞出来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劝你最好是现在离开顾朗,不然对付你,我们有的是手段。」
愈发可笑了。
「你与顾朗是什么关系?我与他之间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插手。即便我不想,顾太太这个身份也轮不到你。」
她一定气急了,喘着粗气。大抵是想骂我,但她这样从小接受高等教育的姑娘又怎么会粗俗的话语。不像我穷乡僻壤出来的,什么污言秽语,张口就来。
「下贱!」
翻来覆去就离不开这两个字了。
「我能不能嫁给他也不是你说了算。」
「嗯,当然是你爸说了算,不然以你的智商很难把东西卖出去吧。知道加你的那个小号吗,是我哦。最近是要去外地出差吗,好像要去一两个月啊。」
我逼近她,顾朗的房子地基高,所以建了几层楼梯。
女人的体力大都相近,我昨天才伤了元气,今天实在不宜动手。
「知道吗,人的膝盖是很容易受伤的,如果踹上一脚很难站起来哦。」
顾朗回来得好慢,地下室的哀号声已经越来越小了,我说过如果姓顾的不回来,就不可以吃饭哦。
我窝在沙发上休息,不知不觉睡着,直到被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吵醒,顾朗也没回来。
揉揉惺忪的眼,这个时候地下室已经没有声音了。
我接了杯水,不紧不慢地往地下室去,故意发出噔噔的声响。
何语晴蜷缩着身子,见了我惊恐地睁大眼,支撑起身子拼命往后退,一直到墙根才停下。即便如此,那张嘴依旧不肯示弱。
「放我出去,不然……」
「不然怎么样?」我截住她的话头,在她身边蹲下来。指甲在她肿胀的膝盖上留下一道划痕。何语晴咬着唇发出一声闷哼,眼圈发红,身子不住哆嗦,低声嚷着:「我要杀了你。」
我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反而轻轻摇动手中的水杯,盯着她干裂的唇。算起来,何语晴也快二十个小时滴水未进了。
她的视线追随水杯不住移动,下意识舔起嘴唇。
我的手放在她膝盖上,趁她不注意用力揉捏,那张脸不出意外地扭曲起来,喉咙里也发出痛苦的呜咽。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何语晴突然开始哭喊,满脸的眼泪,身子小幅度抽搐。
把她关进地下室之前,为了防止她逃跑,我用椅子对着她的腿砸了有数十下。如今小小的一点刺激都会让她痛苦万分。
食指按着伤处不安分地游移,似乎很快就要迎来下一波惩罚。
这样的举动终于让何语晴学乖,老老实实闭上嘴,小心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握着水杯没有说话,她迟疑片刻还是战战兢兢地开口:「对不起。」
她的示弱让我心情大好。于是用棉签蘸水去濡湿她的双唇。缺水使得何语晴不得不伸出舌尖将唇上的水渍舔干净。
我靠近她,把她垂落在眼前的发别回耳后。何语晴就着我的手,将杯里的水一股脑喝了个干净。之后,她紧紧拽着我的手臂,慌张地发出请求。
「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也不会再纠缠顾朗。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就当没见过你。好不好?放了我吧!」
她的举动让杯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何语晴吓了一跳,抓着我的手臂开始无意识收紧。
恰巧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那首经典的《卡农》。
动听的音乐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流淌,在她和我之间形成僵硬的氛围。
何语晴死死盯住手机,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喉头滑动一下,紧张让她下意识做出吞咽动作,在短暂的停顿后猛地扑过来。
我把手机朝她背后扔去,掠过她的头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铃声戛然而止。
何语晴的表情不可谓不震惊,但她很快闭上了眼,因为害怕睫毛剧烈地抖动着。
我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这样,她整个人就陷在了我怀里。
而后,拨通刚才的号码。
「该怎么说,知道吗?」
何语晴点点头,哽了两下,让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些:「喂,爸,我手机坏了,用朋友电话打的。嗯,现在已经到外地了……」
她一定饿坏了,腹部深深凹陷下去。我按住她的胃,何语晴轻轻「唔」了一声。
「还有力气折腾就再饿一会儿吧。」
「我讨厌不乖的孩子,谁都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洒进来。
顾朗坐在床侧,见我醒来伸手碰了碰我的脸。
胳膊伸出被子攀住了他的脖颈,顾朗俯身抱住了我。
「颜颜。」他唤我,「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那你想的我该是什么样子?纯洁善良?如果你不露出马脚我可以装一辈子的。」我咯咯笑起来,「可是,顾朗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最不能忍的就是不忠。让我猜猜,何语晴大概会成为你的未婚妻。而我作为你的宠物被锁起来圈养一辈子。」
顾朗大概许久没休息了,眼下一片青黑,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郁,像是下一秒就会掐死我。
但是我知道的,他不会。
顾朗的手撑在我头两侧,眸色深沉。
「这样不好吗颜颜?你的野心太大,要的太多,继续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是吗,顾朗,你知道的,我与你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会把你锁起来的,颜颜。从开始直到你死的那一刻,你都将属于我。你的思想,你的身体,你的自由,无一例外都将由我掌控,我是你的神明。」
「别这样。」
我歪头,避开他的视线。
「家暴丑闻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没解决吧,很快股票就会下跌,你不在乎吗?」
顾朗一愣,皱起眉头。
「我不在乎。」
「真的吗?你可不是顾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啊,顾泽还在意大利留学,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现在就高枕无忧了吗?」
听我这么说,顾朗的神情愈发凝重,他盯着我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意。我就知道,这个人从来没把我摆在相同的位置。
但其实不是的,顾朗,我们势均力敌,从一开始的相遇,背后就是我精心策划的阴谋。
我双手抵在他胸口,手背上有一个牙印。刚刚结了一层疤,看上去有些狰狞。那是昨天晚上何语晴咬的,当时我只是不动声色地任由她,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孩子,当血腥盈满口时便松开了牙,闷声呜咽。我搂抱着她,悉心安慰。
顾朗拉着我坐起来,心疼地拂过伤口,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疼吗?」
我狡黠一笑,差点忘了还有个惊喜要给他。
「不疼。」想到地下室,我迫不及待从床上溜下来,拽着他的手直奔那个隐秘的地方。
「surprise!」
我奔下楼梯,展开双臂对着何语晴做了个展示的动作。而顾朗并没有露出我想象的神色,他只是站在楼梯口,背光让我摸不清他的阴晴。
何语晴摸上我的脚踝,她饿了许久,全然没有力气,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放了我好吗?」
我蹲下来摸摸她的头顶;「不可以哦。」
闻言,她艰难地仰起头:「放了我吧,顾朗,我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们了。」
顾朗没有动,他站在那里喊我的名字:「李颜。」
我走上去,没有丝毫的害怕。
「奇怪吗?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地下室。」如同一个期待得到夸奖的孩子看向顾朗。
你看,我是很厉害的。
顾朗将我抵到墙上,后背硌得生疼,这使我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而在地上趴着的何语晴又露出了一脸希冀。
顾朗没有生气,只是无奈,面对他不听话的小情人而感到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