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受了重创,十分虚弱,尚不能保全自己,折腾得这海棠树一边发着新芽,一边枯死着枝干。
直到在九夷山下练兵的宁海谣发现了我,将我带回宁府,栽种于庭院,得秋棠悉心呵护,我终于重焕生机。
我不是没想过离开这海棠,只是一则,肉身难觅;二则,灵体出窍后至少需要一年逐渐恢复,才能再次离开躯体。
不知是造化还是孽缘,偏巧,一年后,秋姨娘病逝。
宁海谣与长龄大婚那日,我炸了尸。
12
长龄这簪子一扎血一流,我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久不见好。
我站也站不了太久,走也走不了一会儿,常常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乍暖还寒的冷风吹得寒战连连。
宁海谣挺急的,我自己个儿也挺急的。
他总往我这儿跑,见我日益话少消瘦,望着窗外失神,关切地问我:「棠儿,你在想什么?」
「我想回九夷山了。」我咬着唇,「将军,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你没错,若不是你,棠儿现在已经是具白骨了。」
「我不知道我这是占了旁人的身,我还以为我在救她,其实,也是我自己动了心吧。过去我常瞧见将军把海棠花别在秋姨娘的发间,将军无限柔情,秋棠温婉如斯,那时我便贪慕了……」
我咳了两声,「我到底,是贪慕着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宁海谣把我搂在怀里:「我也为你别一朵海棠花。」
「可如今也不是花期,要下个月,下个月才会开……」
那夜,宁海谣一宿未归。
翌日他回府,取下别在耳旁的粉海棠,戴到了我的发间。
「哪来的?」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往南四百里,那边天气暖得早,海棠这会儿开得正好。」
我不明白,我看着他,真的想不明白,这样的宁海谣,秋棠为什么曲意逢迎,却始终不肯爱他分毫。
宁海谣到底对她做过什么,用一切都弥补不了她的抱恨与敌意?
我也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剖根挖底地自我折磨:「将军这样对我,只是把我当秋棠吗?」
他顿了良久,摩挲着我的脸道:「小久儿,你若真想回九夷山,便去吧。任这身子腐了,你有你的人生。」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我不叫秋棠,我叫小久儿。我们山里的妖精,都这样随随便便地起名。
哪怕大多终其一声也没有旁人叫,我已经很幸运了。
宁海谣的这一句,险些打动了我,让我甘心做零落成泥的落花。倘若,我没有知道一切的真相……
13
见我总是缠绵病榻,宁海谣又让寄奴端出那令人作呕的汤药。
她才半只脚踏进屋内,便引得我捏住鼻子:「姨娘,这汤药还是要喝的,去年喝了那么久,确实是有见效。」
「什么见效?见效进了棺材?」我啐道,「不知道是什么腌臜玩意做的药引,让人一口都咽不下去。」
「姨娘忘了吗,这是滇池的游医特意教将军的法子。」寄奴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从前将军为了您,到处寻方子。有个颇有威望的游医说,九夷山沐天地之灵气,走兽花草吸收百年便可精变,精变之后也有一口灵气,若吃了那精变的活物,便可药到病除,甚至起死回生。」
那不可不是传言,我冷哼一声:「这你们也信?」
「我自然是不信啊,可为了姨娘,就是那游医要将军的心做药引,将军也信。」寄奴信誓旦旦,「那人还说,九夷山的黄喉貂最通灵性,若是能寻来一只精变了的,唇边长了白须的黄喉貂,以其心脏为药引,在将皮肉制成肉干,发病虚弱时便熬上一碗药汤……」
「你说什么……」我手中的蜜饯倏然坠落。
黄喉貂,精变,药引……
这些词连成了一个无比完整却恐怖的事实。
我看着那青花碗中泡发了的肉,闻着那无法言喻的气味,心死死绞着一般痛,像被人扼着喉咙,无法喘息,无法思考。
一张口,是剧烈的咳嗽。
寄奴递来帕子,我咳出一口心头血。
好啊,好啊,竟是这样的。
那游医诚不欺他,这方子的确有用。
秋姨娘本是该药到病除,与宁海谣相伴百年的。
——如果,如果不是那只黄喉貂为脱身出了窍,将灵体附在了初死的海棠木上……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场孽。
14
我埋了剩下的皮肉,葬于九夷山的海棠丛中。
那种感觉太微妙了,仿佛是自己将自己寝皮食肉,再自己给自己挖坟收尸。
宁海谣是不解我所为的,他眼睁睁瞧我拖着病躯,一锹一锹地砸在土上,费尽力气,才留下一个个平平浅浅的坑。
直到我实在力竭,他上前夺过我手中的铁锹:「弱肉强食,古来如此,你何必不顾自己身子,非要葬了这能救你养你的名贵药食?」
我懒得同他分辨,人类有个词叫鸡同鸭讲,我现在要是非和他讲些什么道理,就像一只黄喉貂在上蹿下跳地叫嚣着人权,滑稽而无效。
是,我的确恨他为一己之私毁我肉身,伤我灵力,还将我推进这惨惨戚戚的红尘客梦,陷入万劫不复的情网恢恢。
可书里也说了,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宁海谣说的也这么个理儿,生灵万物,本就是自然之馈赠。他有本事取我肉身,也是天地之规则。
——这是高高在上的人类最信奉的自我开脱。
只是……
「将军,你我相伴一场,饶是缘分,也是注定。说没动过真心肯定是假的,说没恨过你待我薄幸自然也是假的。」我站起身背对他,「只是,时候到了。我曾以为留在将军府是我毕生所幸,可如今,竟已触目皆是凄凉。」
「小久儿……」他似是预料到了我的决定,拉住我胳膊却说不出挽留的话。
「前朝晏殊先生作《玉楼春》,说『海棠开后晓寒轻』,看见花开得这样好,日子就要渐渐转暖,展眼,又是一年了。」我替他理了理衣襟,「七日后,便是去年将军与郡主成亲的日子,也是我鸠占鹊巢的开端。那时我灵体已复,是时候同将军拜别。」
静默。
我不知我还在期待什么。
宁海谣教我诗词歌赋,也教我记下了这首《玉楼春》中的后一句——不如怜取眼前人,免更劳魂兼役梦。
眼前人,却非心上人。
半晌,他道:「你走后,秋棠会如何?」
「肉身腐烂,化为白骨。」我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怎么,将军曾说我想走就走,可事到临头,又舍不得这身子了?」
他不死心地看向我:「人说九夷山上精变的走兽,生食了心,便能让人起死回生,是真的吗?」
不知为何,他的话让我周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趾窜上额头,惊出细密的汗珠。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在想,还在想让秋棠复活的法子。
「是真的。」我咬着牙告诉他,「当年,你虽杀了那只黄喉貂,可它灵体外逃,不过留下一具空壳。倘若,趁它灵体尚在躯壳之中,取了它的心……」
他看着我神色愈发哀戚,愈发狰狞。
直到我主动指着胸口跳动的某处:「宁海谣,你想要我的心吗?」
15
之后的数日,我闭门不出。
我一闭眼就想到那一日,宁海谣恍神多时,最终还是点着头道:「我想,说实话,我想。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只要秋棠能好好活着,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你做梦,你想都别想!」我狠狠搡了他一把,这颗凉透了的心,有什么可稀罕的,「宁海谣,我就是死了,也带着这颗心一起死。」
「你别死,别死,小久儿。」他摘下一朵海棠,别上我的发髻,第一次,我在他眸子里寻见了他看秋棠的目光,只不过,这次是对我。
「好好活着,用什么样的身子,去什么样的地方,都好。我说笑的,我想要,却不敢要,也不会要。小久儿,你忘了九夷山外的一切,忘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从此以后,好好活下去。」
时隔多日,我一想那一幕,仍是百爪挠心。
诚然,我自己也始终在动摇,虽然一切自秋棠而起,可到底,也是秋棠救了我。
没有她,如今我已是灵体不在的一株朽木。
她灌溉我,修剪我,呵护我,她让我见到了宁海谣的温柔,对红尘之事动了心。
之后的几天,宁海谣来过数次,每次都只在门口徘徊,或是半只脚踏进来却欲言又止。
寄奴看出他的别扭,揶揄他说:「将军怎么像初嫁人的新娘子,『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宁海谣终于找着机会似的,走进来兴师问罪:「又是你教她的这句诗,都学会来戏谑我了?」
我背过身:「过不了几日,将军想听,也没人教了。」
说罢,我和衣侧躺在床上,算是逐客。
翌日,李牧安来寻我。
「你交代的事,都妥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死牢之中有个明日问斩的杀人屠夫,我都安排了下去,白绫一勒,留具全尸。只是我不懂,你要我给你弄着尸体,究竟做什么?」
我眉头颦蹙,嫌弃道:「什么屠夫,不要屠夫,就没什么妙龄女子?」
「也有一个,容颜俊俏,身姿婀娜,只可惜,是个烟花柳巷混迹的主儿,曾经为了银钱亲手杀了自己的恩客。」
这世上的人和事儿,可真脏啊。
我嫌恶地展了展眼,好奇怪,我都想归去九夷山了,为何还在贪恋这人世间美妙不可言的皮囊呢。
「给我寻个干净些的女子尸身吧,明日晚上,放在九夷山的海棠林中。」我吸了口气,又长长释出,「世子,我答应你的,往后这将军府中,不会再有人污秽郡主的眼,她定当安和喜乐,做她的将军夫人。」
见我起身去往屋外,李牧安匆匆叫住:「林儿,林儿你要去哪?」
「吃饭啊,你不饿吗?」我顿了顿,「还有,林儿到底是谁啊。」
16
那天晚上,我便知道了林儿是谁。
一切也终于在今日串点成线。
某种意义上,今儿是秋姨娘真正的忌日,也是我可再次出窍的一年期满的前一天。
我最后再在宁府中走上一遭,一如当年灵体脱了海棠木,从去往佛堂的路开始走。
刚进佛堂,正撞上宁海谣。
他虔诚地立着,面前的暗格里,放着我从未见过的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妻尚林儿」。
我蓦地想起我曾在宁海谣书房看到的本朝记事,其中有一则,尚家因与倭寇勾结,暗通款曲,传递消息,被满门入狱。严刑拷打后供出原委,那年秋日里被诛杀九族,数十人口无一幸免。
这尚姓也不是什么大姓,再加上这名字。
尚林儿,尚林儿,双木为林,尚木为棠,秋日里举家问斩……
那这尚林儿,莫不就是……秋棠?
「你如此聪慧,自是能猜出端倪。」宁海谣看着我脸上的恍然大悟。
「所以,秋棠身上的伤是……」
「是我亲手把她打成重伤,终身缠绵病榻,只为了让她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也是我定的罪,我监的斩,我看着她全家老小的脑袋滚了一地。」
宁海谣深吸一口气,「她自己被打成那样,还在我脚边求我放她爹娘一条生路,换她车裂凌迟。我假意答应她,其后,故意让世子劫狱,让她幸免于难……」
宁海谣倒出原委,尚宁两家交好十余载,他也爱慕尚家小姐林儿多年。
却不想,还来不及表露心迹,再见已是牢狱之中。
尚家因勾结倭寇举家获罪,他的烙铁按上林儿无暇的肌肤,在惨叫声后,他抓起她绵软的手,就着血,又按上控诉自己爹娘的罪状……
难怪,背后那满目疮痍。
我突然又觉身后的旧伤如百蚁噬咬,问他:「可尚家,真如那记事中所说,勾结倭寇,意图叛国?」
「你是不是很希望像话本子里最爱写的那般,尚家原始忠烈,为人所害,而我出于无奈,皇命难违?」宁海谣苦苦地笑着,「不是的,话本里似乎从无恶人,可这世上,明明谁都不干净。尚家的确行悖逆之事,勾结外贼,盗取国土。而我,也的确是为得皇上信任,为连坐镇南王府,扩充自己权势,而夸大罪行,诛杀了他们九族四十七口,除了林儿……」
宁海谣安排李牧安劫狱,又以手上镇南王府的把柄,再从李牧安手中要回重伤的尚林儿,并给她改名秋棠。
之后的五年里,秋棠心灰意冷,麻木而乖顺。直到自知行将就木,在宁海谣为兵符权势迎娶长龄郡主的前一夜服毒自戕,与他长辞。
可是,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他依旧护不住她的命,也得不到她的心。
宁海谣贪了,他什么都想要。
到头来,却终究是误了我,也误了她……
17
离开秋棠,回到九夷山的第三日,我还没完全适应这新身子。
总觉得她残残破破,像是缝缝补补的一个麻袋,随意地套着我这无枝可依的灵体。
我养了只老得几乎跑不动的黄喉貂,瞧上去也就一年半载的活头。
它总是趴在我怀里,蔫蔫地喘息,没有白色的胡须,没有天地的灵气,它善始善终,竟是比我幸运百倍。
我守着它,准备等它生命枯竭,让我占用它的身体,做回九夷山上东奔西跑的小小生灵。
而在我等到那一天之前,宁海谣先来寻我。
他寻人的方式,不是我意料的千军万马,也不是放火烧山。
他一步步走着,一声声唤着,这次他不再叫秋棠,他喊我「小久儿」。
他叫「小久儿」时多好听,为什么,为什么过去偏偏吝啬于此。
我躲着不出来,似乎只为多听他叫上几句。
直到他在山林的杂草后里发现我。
他过去从未见过这具身子,但一眼,他就认出了我。
「小久儿,你吃了吗,你饿吗?」他蹲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摸着摸着笑出了声,「原以为你要做走兽,做飞禽,竟不想,你还是爱美,要做一个妙龄姑娘。」
「找我干什么?」我冷着嗓,「是秋棠的身子,存不住了?」
「嗯。」
「所以你来找我?」我哂笑,「可你现在找我有什么用,不足一年,我又不可能再附她的身。」
「我知道。」
「那你还来?」
「若我说,只为看看你。」
见我久久不答,宁海谣叹了口气:「也罢,见你一面,总算没什么遗憾。」
他擦掉我额头不知何时粘上的尘土,「小久儿,我就要上战场了,这回,可能要半年,要十来个月。」
我蓦地抬起头,睁大眼死死看着他。
「没事的小久儿,别怕,不会有事的,我身经百战,从无败绩。只是可惜,这次纵然凯旋,也无人相迎。」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我,「小久儿,你好生照顾自己。不是照顾别人的身子,是照顾你自己。」
他起身,袖子被我一把死死拽住。
「你还有什么和我说?」他扭头问我。
我低垂着脑袋,我其实一早想好,倘若他来寻我,他问我一句好是不好。但凡他来,他只要来,我就和他说这句话。
可如今见着他,我还是需要准备好莫大的勇气。
「将军,你且将秋棠尸身放入冰窖保存。明年今日,你来九夷山寻我怀里这只黄喉貂。」我咬着牙,想来,到底不如自己以为的洒脱,「那时,我的灵体在它身上,你剖了它的心,塞进秋棠的喉。你心爱的人,便能起死回生,与你长相厮守。」
我不伟大,只不过,这是我欠秋棠的救命之恩。
还了,大家冤孽偿清好散场,我好干干净净,无挂无牵。
宁海谣怔怔地看着我,良久,他点点头:「好,小久儿,明年今日,你在此侯我,不见不散。」
18
等待永远分外难熬。
李牧安常常来山上陪我,有时也领我去山脚下打一碗绿豆汤喝,同我说说天南海北的事儿。
他其实一早看出我不是秋棠。
他说秋棠总瞧上去弱弱的,内心却最是刚强。
而我,在习惯了人情世故,学会了读书写字,重掌了力量和身体之后,表面上一天天刚毅强势起来,动辄将长龄收拾得失魂落魄,可实则,内心最是柔弱不堪。
他说着,还捡起地上一只开败的海棠花:「像极了它,一朵弱海棠。因你心无所依,你空空落落。」
是啊,我空空落落。
李牧安的口中,前线似乎一直炮火连天,打个没完。
冬天里,我问他宁海谣什么时候能回来,春日将近,花就要开了,他还能不能赶上我们的相约之期。
李牧安秉着口气,沉郁郁地问我:「你真想好了?」
「怎么,你难道不想吗?我不过是一只精变的妖怪,一只被你们猎去做药引的黄喉貂,我的心,能换你俩的心上人起死回生,你不想?」
「你怎知她是我的心上人?」李牧安倏尔红了脸。
我哈哈大笑:「你的脸先白回来再说不是。」
一年期满,宁海谣未曾失约。
可重逢,却是以我始料未及的方式。
三月里,宁海谣一行大获全胜,他来到九夷山——只不过,是被装在棺椁里。
「将军的意思,要与秋姨娘,合葬于九夷山的海棠林中,算是作结了他的毕生情深。」来人给了我一块帕子,「久儿姑娘,将军还托我把这帕子转交给您,说您看了,便懂了。哎,可惜啊,沙场上那一箭,将军本是能躲掉的,竟怎像,非要赴死一样……」
我听不进去他絮絮叨叨的话,颤着手打开那道帕子,上面是他的游云惊龙。
——「以我之命,偿彼之身。」
上面还有殷红的一块,甚是眼熟,我思来想去,竟是当年,我知晓那汤药之后,在帕子上咳出的心头血。
原来,他已然一早知晓,我们之间的弄人造化,他也一早想好,此行是有去无回……
我死死攒着那条帕子,一闭眼,是宁海谣一声声的「小久儿」,是他笑着要我在此候他,是他欲言又止地背过身。
那时,我如何也想不到,痴侯一载,竟只为等他偿命于我。
「葬了吧,葬了……」良久,我用那帕子逝去了眼角的湿润,指了指远方一株空地,「就葬在那儿,那里好,年年落英,无人叨扰,他与秋棠,自是在别处相依相守,永不离弃……」
无人再回知晓,那里,是宁海谣曾遇上我的地方。
那时我是一株枯朽的垂丝海棠,他带我回宁府,推我入红尘……
细细想来,这叫什么呢?
也许就叫,若道无缘,偏是缘太深。若道情浅,偏是不够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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