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将嫦娥奔月改写成言情小说?

如何将嫦娥奔月改写成言情小说? -

嫦娥颤抖着推开门,纱帐翻滚,鲜红的喜床上是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明日就要同她成婚的未婚夫后羿,一个是她一年前救回来的可怜女子……

《月笼纱:被渣后嫦娥跟玉兔跑啦》(已完结,HE~)

1

嫦娥颤抖着推开门。

入目便是重重纱帐翻滚,细碎的珠帘与摇晃的床榻交织,碰撞有声,影影绰绰可以瞧见榻上两道熟悉的身影。

「你们……你们……」

此时她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捂住唇,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后羿不紧不慢地起身,扯过淡色衣袍裹在身上,映着月光的脸上没有半分被发现的惊慌。

他表情冷漠地看着她,淡色的唇微微开阖:

「如你所见,我爱上央时了。」

央时柔若无骨地倚在后羿怀里,目光闪烁,

「对不起,嫦娥姐姐,我和后羿哥哥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嫦娥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上。

她目光充血地看着这俩人,一个是明日就要和她成亲的未婚夫,一个是她一年前救回来的可怜女子。

她真是……引狼入室!

暮色渐沉,酒馆灯火通明,一串串红灯笼摇曳在薄纱之间,明晃灼人眼。

榭台上伶人翩然飞袖,轻启唇,曲调绵延不绝,婉转细腻。

「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

嫦娥坐在一角,桌上的酒瓶东倒西歪,漏出的酒液将她的衣袖濡湿了些许。

她已经在这个酒馆住了两日了。

嫦娥抬头瞥了眼唱戏的伶人,面容因为浓酒而泛起微微的潮红。

这首曲子她曾经听过,唱的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狠心抛弃未婚妻,和情人双宿双栖的故事。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代入感很强的嫦娥低垂着眼眸,紧抿着的唇瓣毫无血色,捏紧手里空荡荡的酒杯,扯开嗓子喊道:

「小二,给我再来十罐酒,越烈越好。」

店小二将酒送来后,嫦娥忍着嗓子的灼热痛感,一杯一杯地将酒往喉咙里灌。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强烈的酒精肆意地在身体里乱窜,嫦娥感觉头脑袋已经开始昏昏沉沉地疼。

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算上楼休息。

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目光淫邪的圆脸男子拦住了去路。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不如陪段鸿我玩一玩再走不迟。」

说着,便不安分地将手伸向嫦娥的脸。

嫦娥心生厌恶,头猛地一偏躲了过去,「滚开。」

刚开口,她感觉身体里一股奇异的热流涌了上来,脸一下子就白了。

段鸿见状,淫邪一笑,「小美人儿,刚才那酒的滋味如何?」

嫦娥脸色惨白,竭力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夺回几分残存的理智,「你给我下药?」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段鸿承认得理直气壮,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说着便将嘴凑到嫦娥面前,竟是想在这里就轻薄她。

嫦娥心中一急,几乎恨得牙齿都打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巴掌把他的脸打歪了去。

「你个臭娘们,居然敢打我?」

段鸿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唾骂道:

「大爷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么不识抬举,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抬起手,正欲掐住她的脖子,忽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紧跟着,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身后那根柱子上,一口血喷出,晕死过去。

嫦娥舒了口气,又环顾一圈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身影。

是谁在帮她?

下一秒,眩晕的感觉再度袭来,她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撑住桌子。

不管了,她决定先上楼,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嫦娥走后,虚空中一道黑影浮现,视线紧紧盯着那晕倒过去的段鸿,一股强烈的杀意在眸底渐渐凝聚成型,手印在掌心凝结。

转瞬,段鸿额间似开了一缝,里面一道又一道的黑光从中弥漫而出,像蛇一般包裹住他的身体。

接着,随着「嘭」的一声炸裂,他整个身子便化作无数的黑气消散了。

黑影收回手,淡淡地望向楼梯间的方向。

等客栈的小二听到动静赶来时,黑影已凭空消失,唯余淡淡一句呢喃消失在风中:「嫦娥……」

嫦娥拖着疲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走在酒馆走廊,不时有人投来有好奇的目光。

她的屋子被安排在走廊尽头,等她好不容易来到房门前,推开门,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额头密汗层层涌出。

半阖着眼睛把门关上,嫦娥无力地靠在墙上,却发现床畔背对着她,站着个只着了一身单衣的男子!

而那个男子此时低着头,正在……宽衣解带!

嫦娥心咯噔一下,喃喃:「莫非……是我走错了房间?!」

恍惚中,她好像听见男子轻轻答了一句:「并未。」

来不及细想,就在此时,嫦娥感觉身体又一点点开始发烫,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对面的男子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异样,迟疑地开口问道:「你……」

嫦娥仰头,刚好迎上男子清澈的目光。

她愣住了,没有想到这个男子,竟然长得那么好看。

浓翘的长睫,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即使静静站在那里,依然丰姿绰约,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清越感。

此时,这双琉璃般的眼眸盛满了温柔和关怀,「你可还好?」

嫦娥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却见男子朝自己走了过来。

腰间的腰带松松垮垮,衣衫半敞,走动中,在黑暗中露出一大片撩人的春色。

嫦娥瞳孔一缩,呼吸顿时有些乱,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感觉猛然袭来,她感觉自己全身就像只火炉般。

男子像是没察觉似的,定定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事?」

嫦娥敏感地错愕了一下,脑子里又浮现出后羿与央时苟合的那一幕。

紧接着,她忽然对男子展开一抹好看的笑容,「你可有妻儿?」

男子微怔,清润的视线落在她红色微微轻启的唇瓣上。

喉结微微滚动,他缓慢而又坚定地回道:

「并无。」

嫦娥盯着他的脸,气息匀调而略带急促地吞吐着:「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少顷,耳郭染上一层薄红,如玉的脸颊也是绯红一片。

他看着嫦娥,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嫦娥已经忍不了了。

她将男子一把按在床上,整个人贴了上去,呼吸陡然间急促起来,声音略带沙哑地说:

「我会对你负责的。」

屋内燃了熏香,落帐昏沉,缱绻的气息无所不入地萦绕在每一处。

嫦娥余光一瞥,瞧见男子手指紧紧攥着薄被,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很紧张。」嫦娥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男子身子微颤,别过脸。

轻巧地滑进那层薄薄的内衫,嫦娥的手缓慢地游走着。

他的肌肤微凉,被她撩拨得泛起一层层战栗。

「有点痒……」

他的嗓音琅琅如玉,如空山竹语,清雅至极,又携裹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嫦娥眼神暗了暗,停下动作,凝视着他。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子俊美清雅的脸上落了帐子外投来的微弱烛光,如鸦羽般的浓密眼睫垂落下,半掩不掩,有些模糊。

嫦娥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慢慢地凑近,然后将唇落在他的眼睛处,轻轻地啄了一下。

湿热的触感袭来,男子抬手轻碰了一下被嫦娥吻过的地方,抬眼茫然地看着她。

此时他衣衫是乱的,脸颊是酡红的,锁骨和肩膀都微微泛红,眼睛则是湿漉漉的,像是沾着雾凇的琥珀。

瞧见这样的眼神,嫦娥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下,呼吸愈发急促。

她将男子的衣衫扯开,可这时,心脏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这痛意席卷四肢残骸,五脏六腑。

嫦娥死死按住胸口,脸色煞白。

「嫦娥……你怎么了?」

耳畔传来男子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关切,还有一丝尚未褪去的迷离。

嫦娥轻轻摇了摇头,那痛意只是一瞬,现在已经消失了。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略感疑惑,正要询问,下一刻,口中忽然溢出一丝低哼,带着若有若无的喘息。

她飞快捂住唇,瞪大着眼睛看他。

心里忐忑起来。

那一瞬的疼痛带回了一丝被酒精蒙蔽的理智,即使那股异样的感觉又翻云倒海起来,她也已经没法像方才那般,明目张胆地对他这样那样。

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正当嫦娥内心展开天人交战,纠结是勇敢地扑上去呢,还是勇敢地扑上去呢之际,嘴唇就被人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

顿时她后背猛地绷紧,接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

男子染着一丝湿润的黝黑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羞涩而专注。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就那般温柔无害地出现在她面前,不躲不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嫦娥呆滞地看着他,僵硬地说了声好。

然后勇敢地扑了上去。

2

醒来的时候,嫦娥只感觉浑身酸软,稍微挪动了才双腿,也是又酸又麻。

下意识摸了摸旁边,一片冰凉。

他……逃走了?

静谧的床榻间,嫦娥艰难坐起身,秀眉轻蹙,抓着薄被的指尖微微用力,拼凑起昨晚零散又混乱的记忆。

她记得,昨晚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微仰着头,轻喘着在自己耳垂旁呢喃:

「叫我涂钰。」

然后,趁她怔愣的空档,翻身压在她身上,噙住她的唇,然后……然后她就只能浮浮沉沉,哼哼唧唧了。

想到这里,嫦娥唇瓣紧咬,脸上唰地热烫一片。

他跑什么呀……

她不是说了会对他负责的吗……

这时,脚边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她低头一看,是只雪白色的兔子。

那兔子对上她的眼睛,竟然很明显地怔了怔。

嫦娥眨了眨眼,忽然又想起了。

昨晚,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涂钰轻轻拨弄着她额角被汗水浸湿的几缕碎发,墨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眼睛很亮,目光炙热又期待。

「你还记得,五年前,曾经在树林里救过一只误入陷阱的兔子吗?」

而她整个人还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中,一时没想起来。

「我救过好多只兔子,你说的是哪一只啊。」

闻言,涂钰忽然脸色就沉下来,委屈巴巴地撇着嘴,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模样,让嫦娥看得莫名有些心颤。

她仔细想了想,说:

「你说的那只兔子,是不是当时咬了我一口?」

涂钰瞳孔一亮,绽放出欣喜的光芒,嗓音有些发颤:「嗯!」

旋即又垂下眼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没过多久又抬起头,向她认真地解释:

「我……那只兔子当时并不是想咬你……它只是以为你要伤害它……」

嫦娥并不在意,她太累了,犯困得要死,眼皮沉沉得只想睡。

涂钰也看出了她的疲倦,唇角微勾,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温声道:

「那时候你应该很生气吧,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好心救人,却被反咬了一口。」

嫦娥靠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无意地嘟囔着:

「是啊,可生气了。所以我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涂钰眼里闪过感动,「你是专门回去拿了药,想为它治愈伤口吧。」

嫦娥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不,我是专门回去拿了火器和蘸料,想把它烤了吃。」

涂钰抱着她的手,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嫦娥却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将脑袋枕进他怀里,声音越来越小:

「只可惜,我去的时候,它已经逃走了……那小短腿,还跑挺快。」

……

清晨熹微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户照了进来,地面上映着点点斑驳。

直到被日光照得有些晃眼,嫦娥终于拉回思绪。

她抱着胳膊,漆黑的瞳孔带着审视,盯着那只似乎拼命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兔子。

沉吟稍许,扯了扯唇对那只兔子道:

「涂钰……」

那兔子倏地整个身子僵住。

「……是你的主人吧。」

兔子像是放松下来。

「莫非……你就是涂钰——」

兔子又猛然怔住。

「……留下来的定情信兔?」

兔子终于松了口气。

嫦娥盯着它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想去摸它的脑袋。

它却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身子直往后退,最后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嫦娥嘴角微勾,眼睛微眯。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闻言,兔子看着她殷红的嘴唇,和蔼的面容,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嫦娥瞅着兔子汗毛竖起,明明害怕得要死,却仍然乖乖缩在角落里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

她其实已经猜到,这只兔子就是涂钰了。

但现在她发现,这么逗他也挺有意思的,索性憋着笑,继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兔子怔怔地望着她,三瓣嘴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些什么,眼里竟然溢满了委屈。

嫦娥嘴角浅浅勾起,终于决定放过他。

「其实我……」

就在这时,门砰地被撞开。

嫦娥反应极快地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和兔子。

但还是露出了一寸白皙脖颈,上面的青紫痕迹昭示着昨晚的疯狂。

刚刚赶到的男子看到后犹如雷劈,只感觉心脏一阵阵地抽搐,整个人杵在那里。

而旁边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嫦娥姐姐,原来你这三日都夜不归宿,竟是……」

然后又像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连忙捂住唇。

「是谁!究竟是谁……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男子眼眸猩红,低沉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咬牙切齿。

嫦娥却极其镇定,盯着男子的眼眸漆黑透亮,犹如两潭浸着寒气的泉水。

半晌,她冷笑一声,「我与何人在一起,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是你的……」

迎面对上嫦娥嘲讽的眼神,男子瞬间顿住,目光黯淡下去,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我……我……」

他别过脸,屡屡欲言又止的嘴巴终于吐出了完整的话语,「就算我们做不成夫妻,但我承诺过你父亲,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嫦娥冷讽地看着他,羿国赫赫有名的战神——后羿。

这个从前说要一辈子保护她的未婚夫,三日前却与她视为亲妹妹的女子,滚在了他们的喜床上。

没有一句解释和忏悔,冷漠得好似和她是陌生人。

现在又作出这副深情款款、为她着想的嘴脸,真让她恶心透了。

「那你保护得真好。」

嫦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却没半分笑意,

「我谢谢你。」

后羿眸光一颤,沉默地看着她。

空气像是凝固了似的,他的双眸中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口。

随后他鼓足一口气,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今日之事,我知道不是你的本意,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

嫦娥冷冷一笑,眼中尽是嘲讽之色,

「谁说不是我的本意了?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就跟你和央时一样,我与他也是情投意合,所以昨夜才会情不自禁。」

后羿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我从未听说,你身边还有一个情投意合之人……」

「一见钟情不行吗?我被你伤透了心,本以为从此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却刚好在酒馆遇到了他。」

「我倾慕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与他拜堂成亲……说起来,昨晚之事,也算是我强迫的他。」

说到这里,嫦娥微微垂眸,视线若有若无地瞥了眼自己白皙脖颈上的痕迹,将薄被又下意识地提上了几分,露出些许羞赧神色。

「我们明明说好下个月再成婚……都怪我实在是太喜欢他了,这种感觉我之前从未有过,甚至和你在一起之时也——」

「别说了。」后羿紧咬着牙打断她,胸口起伏不止。

嫦娥恍若未闻,心脏又开始了一阵阵地刺痛,她却未曾表现出一丝难受,反而两颊飞快升起一抹红晕,

「或许,我之前对你,其实只是妹妹对兄长的仰慕,并不作数。对他,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嫦娥看他一眼,仍是方才羞涩的模样,语调却异常薄凉淡漠:

「否则,你怎会如此轻易地爱上央时,我又怎会如此轻易地爱上他呢?」

此言一出,后羿脸色更加苍白无力,「我……」

他薄唇微颤,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又松开,垂眸不敢看她。须臾,身子后退两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央时深深地看了嫦娥一眼,目光在她精致微红的脸蛋徘徊半晌之后,才追着后羿离去。

屋子里顷刻间安静下来。

两人走后,嫦娥收起嘴角的笑,黑亮的眸子逐渐失去了光彩。

有东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露出了软软的一团。

嫦娥下意识看过去,见兔子抬起头,大眼黑又亮地看着她。

「吱吱。」

「说人话。」

「别哭。」男子的嗓音恰似春夜吹的洞箫,温柔磁性,给人一种安全感。

但这声音却出自一只兔子。

片刻的沉默后,兔子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已经无意识暴露身份,不由得蔫蔫地垂下脑袋。

然后又忍不住抬起头,挪到嫦娥跟前,小爪子扯着她的袖口。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就是涂钰。」充满歉意又可怜兮兮的声音,配合着眼眸一眨一眨。

嫦娥忍不住上手去摸他的脑袋,触手的柔软让她心头一热。

这奶兔精要不要这么可爱!

「你为何要变成这般模样,难道是因为……害羞?」

涂钰怔住,说了句「不是」之后忽然将自己转了过去,背对着嫦娥,动也不动地团在那里。

嫦娥见此,更加坚定了这个猜想。

她嘴角勾起,正想好好嘲笑这极易害羞的奶兔精一番,低低的,闷闷的声音从那边飘了过来:

「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多……」

「哦——原来是因为体力消耗——」

嫦娥猛地住嘴。

脸唰一下就红了。

3

来来往往的人群拥挤在大街上,街道两旁,做生意的小贩吆喝叫卖,热闹非凡。

嫦娥慢慢抬起头,望着热闹的人群,宛若白瓷般细腻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兔子的头顶摸着,漆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父亲是羿国的忠臣良将,在一次战役中为保家卫国献身,临死前将她托付给跟她有婚约的后羿,她也因此一直住在后羿府中。

她与后羿闹翻,自然是不能再回去。

此时恰好不远处酒楼里食物的香味溢了出来,弥漫了整条街道。

嫦娥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钱袋,脸上写满了空虚。

现下她身上身无分文,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嫦娥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兔子,眸光闪烁不定。

涂钰说,他至少要十日才能恢复法力,幻化人身,而在这十日,他只能乖乖做一只兔子。

早在嫦娥摸钱袋的时候,涂钰便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现在又见嫦娥用这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内心十分焦急,赶在嫦娥开口前抢先说道:

「我身为兔子形态时,只吃草。」

言外之意,就是养他不需要钱。

嫦娥将那句「你身上有没有银子,先借我点」咽了下去。

她怎么差点忘了,说好了是她对他负责,那挣银子养家这事,自然也该由她来负责。

而且听涂钰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他平日里化形后只吃草,竟是贫穷得连兔粮都吃不起!

真真是妖间惨剧。

涂钰歪着脑袋,察觉到嫦娥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疼惜,却也越来越复杂,心里又是疑惑又是焦急,他方才说错了什么话吗?

一双眼睛怯生生的,毛茸茸的小爪子抬了起来,似乎无处安放,片刻后,又不甘心地挤进嫦娥的怀里,用爪子牢牢地攀着她。

小脑袋瓜蹭啊蹭啊。

「你别不要我。」

嫦娥心里一动,纤长的睫毛微颤,缓慢地掀开,露出了晶莹剔透的水眸,良久才道:

「涂钰——」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抬手轻抚涂钰的背部,引得他身子微颤。

明明是柔软的语调,听起来软绵绵的,涂钰却好像听出了一丝羞愤和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先把爪子从我的胸上挪开……」

涂钰反应过来,只一瞬间,便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红了。

他缓缓收回爪子,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嫦娥脸也有些红,虽说昨夜该做和不该做的都做了,但那分明是药性使然,此时她不禁有些后知后觉地羞耻。

她目光深深地瞥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了许久,嫦娥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可是若要让她就此回后羿府中,面对那两张恶心至极的面孔,那还不如让她睡大街。

睡大街也不是不行,之前作为军医跟着后羿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她倒是没那么矫情。

只不过要让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涂钰跟着她一起受罪,她着实有些不忍。

再苦也不能苦了奶兔精啊。

等到夜幕快要降临,嫦娥眼神微微一黯,伸手从发髻上将那支青色的发簪取下。

没了簪子的束缚,墨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在无边的夜色随风飞舞。

嫦娥低下头,手中的簪子剔透温润,是上等的好玉雕琢而成,在夜色中泛着清冷的光泽。

想起从前后羿虽然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峻,但手却很温柔地为她绾发,亲手将这支簪子插在她头上,嫦娥捏住簪子的手便有些抖。

她真的想不明白,那么多年的情谊,都抵不过一个才来一年的央时吗?

怀里的涂钰犹豫地说:

「若是舍不得……」

嫦娥直接打断他的话,「谁说我舍不得,是填饱肚子和解决住宿重要,还是一支簪子重要,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那支簪子,我五年前便见你戴着。若只是一支普通的簪子,何必日日带在身上?你从小没了双亲,这支簪子恐怕意义非凡吧。」

嫦娥沉默了。

闭了闭眼,有些疲惫,

「那是后羿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他曾说,我们成亲后,他要日日为我绾发梳妆,举案齐眉,共度余生。」

涂钰反应很快,「那还是卖了吧。」

嫦娥挑了挑眉,对于涂钰的小心思不置可否。

她捏着簪子,环顾四周,准备找个当铺把它卖了。

恰在此时,以集市靠近城门那一侧的告示牌人头攒动,有两位士卒站于告示牌两侧,中间有一人宣读:

「奉战神后羿之命,今有修蛇作祟,为祸人间,且那修蛇生性狡诈,善于蛊惑人心,未免有无辜百姓遭受其害,特命我等在此宣读告示,提示诸位,无事切忌出门,未免一不小心中了那修蛇之毒。」

这人说完,底下便传来了嗡嗡的议论声。

「怎么又是修蛇!五年前不是说,那修蛇突破封印,从洞庭湖出来后就法力全失了吗?怎的这么快就恢复了法力?」

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说道:

「是啊,听说不仅蒙家二公子遭了殃,就连战神府中的央时姑娘也中了那修蛇之毒,现在还生死不明呢。」

听见修蛇二字,嫦娥脑子顿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连后面他们的交谈声都听不清了。

五年了,它还是回来了。

那时候,天上突然出现了十个太阳,妖帝溟河趁此机会,特派以修蛇为首的六大妖兽前去攻打人界。

一刹那,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羿国的皇帝尧也派出战神后羿与之对抗,后羿不负众望将五妖兽打败,却在洞庭与修蛇对决之时,竟被他压制得毫无无招架之力。

就在这时,嫦娥带着她父亲留下来的伏羲琴及时赶到,与后羿一起将修蛇封印在了洞庭湖。

后羿也利用西王母赠予的红莲弓,将十个太阳射去了九个。

这场灾难才算暂时终止,后来世人便将这场战役称为修蛇之祸。

但他们都知道,修蛇法力高深,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将他暂时封印在洞庭湖之下。

有朝一日,那睚眦必报的修蛇必定会卷土重来,报今日之仇。

但嫦娥没想到,只一年时间,修蛇就突破封印,从湖底逃了出来。

而后妖族传来消息说修蛇战败,不配当妖族左使,被溟河逐出妖界。

但见他不曾现身人界,想必是因为突破封印法力全失,不敢露面。

没想到仅仅才过五年,修蛇就又恢复了法力,看来这天下又该不太平了。

「哪里可惜了,你俩一点都不登对,他才配不上你!」

涂钰不甘又愤怒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志。

嫦娥回过神,「啊?什么登对?谁配不上谁?」

涂钰委屈地看了眼嫦娥,便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也不说话。

嫦娥简直一脸蒙圈,但见涂钰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圈,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是自己有错的感觉。

她轻轻咳了一声,问前面两个正在交谈的百姓,「两位方才是否在议论修蛇?」

「修蛇那条单身蛇,有什么好议论的!」

大娘不屑地摆摆手,眼底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我小声同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方才谈论是战神和他未婚妻嫦娥,还有那插足的小三央时的风流韵事呢!」

吃瓜却吃到自己头上的嫦娥:……

嫦娥低下头,见趴在她怀里的涂钰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下。

看样子又是被气到了。

大娘的眼睛越来越亮,「姑娘,你要不要听听?」

没等嫦娥开口,大娘便按捺不住地将方才与别人交谈的话再说了一遍。

「那央时是一年前嫦娥在山林里救回来的可怜女子。看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嫦娥便将她留在战神府中,没想到啊,央时竟和战神暗生情愫,你说嫦娥头上这得有多绿!」

「本来嘛,堂堂一个战神,收个小妾也没什么,谁知那嫦娥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竟直接离开了战神府,不知去向。这下好了,真是便宜了那个央时。」

大娘说完,还意犹未尽地发出了感叹:

「后羿和嫦娥从小青梅竹马,感情何等深厚?他们一个战功显赫,一个擅长医术,多么登对的两人,怎么就因为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央时……唉,真是可惜了。」

听完大娘的话,嫦娥忍着笑,她总算是明白涂钰为何会如此生气了。

她张了张嘴,正打算安抚一下闷闷吃醋的奶兔精,却见涂钰已经整理好心情,坚强地抬起头,迎上嫦娥的视线。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不是要去当簪子吗?现在走吧。」

嫦娥眼神微暗,摇头,「不去了。」

涂钰不解:「嫦娥,难道你要……去救那央时?」

嫦娥怔了一瞬,随即额角跳了跳:

「你在说什么,那央时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的善良可不是给欺负我背叛我之人的。」

「那……」

嫦娥将鬓边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上前几步将告示牌上左边那张不起眼的告示撕下,嘴角勾起一个浅笑,

「自然是为咱俩去赚银子,不,金子。」

涂钰听到「咱俩」二字,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没由来的悸动从内心升起。

但他也对嫦娥的话略显疑惑,微微一瞥。

只见那张告示上这样写着:

蒙府二公子身中修蛇之毒,若有人能医治,必当以万金馈之,绝不食言。

4

说起这蒙家,称得上是羿国第一首富。

蒙家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

蒙老爷膝下有二子,大公子蒙翡整日不学无术,挥霍无度,是羿国有名的花花公子。

而二公子与大公子乃一母同胞,性格却截然不同。

二公子蒙玦自小聪慧,温和稳重,待人谦逊有礼,是蒙老爷最满意的继承人。

没想到这被寄予厚望的二公子,竟中了修蛇之毒,难怪蒙老爷会不惜以万金找寻解毒之人。

蒙府离城门口不是很远,因此嫦娥拐了两条街便到了。

一眼便瞧见那座堂皇恢宏的蒙府,门口摆放着两座巨大石雕的雄狮,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可让嫦娥错愕的是,此时的蒙府四处挂满惨白,幽幽地透着一股冷寂的凄凉。

这分明是府中有丧事!

涂钰显然也意识到了,「莫非,那二公子已经……」

「不会。」嫦娥眉心一皱,「修蛇之毒,中毒者之初与常人无恙,三日后才会发作。如果接下来半个月之内没有及时解毒,毒就会蔓延到五脏六腑,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嫦娥扬了扬手中的告示,「可三日前蒙府才贴了这张告示,说明蒙玦从中毒发作到现在,时间不过才过了六日,还有十几日的时间,除非,府中有其他人想害他。」

「既是如此,我们进去问一问便知。」

告明来意后,侍立门外的小厮便为嫦娥引路。

兜兜转转,路上遇到不少下人身着素衣,头戴簪花,面露哀伤,整个蒙府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来到灵堂,一口棕红色棺材摆在正中间位置,鎏金棺盖,四周点了数根白蜡烛,照在地板上映出淡黄色光晕。

神情憔悴的蒙老爷坐在棺前,低着头,一叠纸钱在他干枯发黄的手里一张张分开,扔进火盆里。

带嫦娥过来的小厮连忙通报说:「老爷,这位姑娘说是能医治好二公子。」

蒙老爷猛地起身,激动地走到嫦娥面前,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瞬间露出狂喜,

「可是真的?这位姑娘,你真的能医治好玦儿的修蛇之毒?」

嫦娥颔首道:「我确实会解这修蛇之毒。」

蒙老爷眼睛里迸出了巨大的光芒,两行热泪在眼中不住地翻滚,他的手微微颤抖,

「翡儿没了,玦儿也命悬一线,本以为我蒙家就要绝后,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啊!」

嫦娥一怔,原来死的人竟是蒙家大公子蒙翡!

安抚了蒙老爷一番后,嫦娥提出要一起去蒙玦的住处,看一眼他如今身体如何。

「嫦娥姑娘,我……还有些事,就让管家带你去看玦儿,我就不过去了。」蒙老爷犹豫了一下,重新走回灵堂,表情有些不自然。

嫦娥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蒙老爷,见他僵硬地跪坐在地上,有些慌乱地拿起纸钱往火盆里放,却没有像刚才那样一张一张仔细分开,一看便知心中有事。

收回视线,嫦娥对一旁的管家笑道:「那就有劳管家了。」

「嫦娥姑娘,这边请……」管家恭敬道。

一路上都有管家引着路,进入庭院,穿过回廊,绕过一片幽静的竹林,才见到一间独立的宅子,格局轻灵雅致,正是蒙玦的住处。

刚要进屋,管家忽然开口,

「嫦娥姑娘,待会儿见了二公子,还望您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大公子的事。」

嫦娥挑了挑眉,对上管家沉静如水的目光,也不去问为何不能提及,淡淡道:「好。」

管家有些意外地看了嫦娥一眼,也没有多说,直接就进去。

嫦娥紧跟在他身后,观察着房间里别致的布局和精心的摆设,不禁暗暗咋舌,这蒙玦的品味倒是雅致。

走到一处房间,管家停了下来。

里面传来一道清脆如玉,却虚弱无力的声音,「谁……」

「二公子,她是能解修蛇之毒的嫦娥姑娘。」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让她进来。」

「是。」管家将房门打开,请嫦娥进去,待她进入后,便把房门关上离开了。

嫦娥漫不经心地走进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床上的一名虚弱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生得一副温润的好相貌,眉目如画,脸色却异样惨白。

见到嫦娥进来,他手臂支起,身体有些吃力地坐起来,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嫦娥,额头上有几滴汗珠:

「我大哥是不是不在了?」

嫦娥眨了眨眼,方才她答应管家,不提起蒙翡已经过世的事,但如今这蒙玦自己主动提起了……

那她说还是不说呢。

「是。」

嫦娥觉得自己也不算违背管家的嘱托,又不是她先提起的。

抬眸望去,却见蒙玦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惨白的吓人,嘴唇微颤,双目炽血般:

「他竟然真的做得出来……我早该知道……」

话音刚落,蒙玦突然咳嗽,还没等嫦娥反应过来,蒙玦就俯身「噗」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出来,随后晕了过去。

嫦娥怔在原地。

啊,这……

「喂,蒙二公子??」

嫦娥使劲拍了拍蒙玦的脸,啪啪啪的声音清脆响亮,听得一旁榻上乖乖待着的涂钰脸有些疼。

见他没什么反应,嫦娥从蒙玦凌乱的袖口中抓起那一只冰凉的手腕,为他把脉,才发现蒙玦脉搏跳动微弱到几乎到停滞……

手顿住,一缕疑惑浮上眼底。

这一把脉,嫦娥能感受到蒙玦的五脏六腑几乎已经衰败枯竭,可见这毒性十分霸道且具有腐蚀性,如未及时得到医治,恐怕不消两日毒性便会随着血液遍布全身,让人受尽煎熬而死。

不过……

这毒性发作得也太过霸道迅猛了些,这么快就侵蚀了五脏六腑,看上去似乎不像是修蛇之毒。

还没来得及细想,涂钰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嫦娥,蒙玦好像快没气了!」

嫦娥一惊,赶紧望去。

蒙玦唇角不断有鲜血流出,睫毛无力颤抖着,气息也渐渐虚弱。

嫦娥拿起随身携带的银针,当机立断封住蒙玦的檀中两侧穴位,见他唇角喷涌出来的血稍稍得到了控制,才微微舒了口气。

抬起银针,嫦娥继续为他封穴,半个时辰后,蒙玦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

嫦娥随手撩了撩被汗水吸在额头上的发丝,对涂钰笑道:

「还好带了银针,要不然这修蛇之毒如此强劲,蒙二公子定然难逃一死。」

涂钰却微微一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直迟疑不说,最后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当真觉得这是修蛇之毒吗……」

嫦娥眉头微蹙,审视的目光从那软乎乎的一团身上扫了一遍,一言不发。

这兔子有点不对劲啊。

「我的意思是……」

涂钰面容有些僵硬,他想了想,奋力将自己一点点地往嫦娥身边挪。

薄被的边缘正巧被涂钰的后腿压住,嫦娥微一挑眉,纤细如玉的手指扽住一小块料子边缘,施力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拽。

涂钰被这一拽,心跳差点要蹦出胸腔。

见嫦娥眼里若有若无浮现的笑意,他不自在地抖动下耳朵,想压下心底蓦然涌起的燥意,哑声道:

「我方才的意思是,我族同类之前也有人中过修蛇之毒,这蒙二公子的症状,似乎与我所见到的有所不同。」

说着涂钰又看了眼嫦娥,嗓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润,「又或许是我多想了,妖族与人族本身就不同罢。」

嫦娥琢磨着涂钰的话,双眉紧缩。

这些年来,后羿每次上战场杀敌,回来都是一身血腥,她总想为他做些什么,后来便潜心研究医术,到现在也称的上医术精湛。

她其实对修蛇之毒了解得不算多,从前对它的认知仅仅局限于医书上一句话——修蛇之毒,三日后发作,十五日后毒素蔓延心肺,无药可治。

直到五年前,后羿一个名叫逄蒙的得意弟子在练功时忽然口吐白沫,直接栽倒在地,她研究了好一阵子,才确定这是中了修蛇之毒。

逄蒙是后羿灾荒那年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他见逄蒙天赋极高,收他为亲传弟子,教他习武读书,几乎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对待。

因此逄蒙中了修蛇之毒,素来沉稳持重的后羿都失了镇定,凝望着嫦娥的黑沉眸子第一次透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哀求。

嫦娥也承诺一定会治好他。

好在逄蒙第一次发作后,除了身体虚弱些,表现与常人无异。

可见医书上说得没错,修蛇之毒在十五日期限到来之前都较为温和。

而蒙玦的情形却严重得厉害,甚至早早蔓延到了五脏六腑,这太匪夷所思了。

那时候嫦娥为了解毒翻遍了医书,但见浩如烟海,不得解法,时间又紧迫,无奈之下,她想到了以毒攻毒的法子。

她虽百毒不侵,但难免也会发生意外,怕后羿担心,只好偷偷躲在药房里,将那些费尽心思采来的毒草一株株亲自试尝,这才终于找到了解毒之法。

可谁也没料到,逄蒙解了毒之后……

「咳咳……」

蒙玦忽然咳嗽了两声,下一刻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嫦娥姑娘,是你救了我。」他从床上艰难爬起来,艰涩开口。

「蒙二公子,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你的七经八络,阻止了毒性在你体内的暂时流动,而且我现在怀疑,你中的根本不是修蛇之毒。可否告诉我,你最近有接触什么人,怎么中的毒,这样也方便我解毒。」

「是不是修蛇之毒,能不能解毒已经不重要了。」蒙玦呆呆地呢喃一声,那是一种仿佛看透一切的淡然。

「不,很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

嫦娥深深凝望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看上去极为认真地问他:

「你知不知道——」

见嫦娥微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眸光几番流转,白皙娇美的脸上挂着一抹兴奋的酡红,蒙玦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正好对上另一道强烈的视线。

后者窝在他衣角上,毛茸茸的爪子恶狠狠扒拉着那一处可怜的料子,猩红色的眸子里满是难以压抑的不爽和幽怨。

蒙玦抖地一怔,这个兔子的眼神怎么像是被他抢了老婆似的?

而且他没听错的话——

这只兔子在对着自己磨牙???

忍不住抬眸去看嫦娥,却见她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亮到他再也无法忽视,心里咯噔一声,呼吸有些急促,难道,嫦娥姑娘她……

「咳咳,对不起,在下已是将死之人,恐怕要辜负嫦娥姑娘的这份心意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值一万两黄金啊!是一!万!两!黄!金!啊!!!」

「滋滋滋!!!……滋?滋?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地戛然而止——

同时消失的,还有某只兔子的磨牙声。

这一刻,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嫦娥迟疑地开口:「辜负?心意?」

蒙玦猛然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下意识攥紧了衣襟,一股羞愧难耐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我,你——」

这时,他忽然感觉胸中一阵气血翻涌,痛如刀割,头脑也越发混沌起来。

喉咙里也传来翻江倒海的感觉,蒙玦瞳孔紧缩,最后看了嫦娥一眼,终于忍不住捂住胸口,伏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而后,更是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嫦娥:……

「嫦娥,蒙玦他好像被你气死了……」

涂钰也呆住了。

嫦娥双手抱头,心情一时间难以言喻的复杂,干巴巴道: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5

门外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嫦娥顿时浑身肌肉发紧,头皮发麻,忽然,有什么东西跳到了她怀里。

她先是一怔,低下头去,手触碰到了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涂钰偏过头,将脸蛋贴在她的掌心里,乖巧又安慰似的轻蹭着。

虽是什么话也没说,但嫦娥感觉自己的掌心开始慢慢发烫,慌乱的心也镇定了下来。

许是半天没听到回应,管家推门走了进来。

「嫦娥姑娘,老爷特令我来给您送些茶水,您为二公子的病劳心费神,实属辛……啊!二公子!」

「苦」字还未说出口,就看见管家手一抖,精瓷茶杯摔在了地上,发出「啪」的碎响,随后香浓的茶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管家急忙跑到蒙玦身边,用手一探他的鼻息,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转身冷冷地盯着嫦娥,「嫦娥姑娘,这你做何解释?」

嫦娥的一颗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尖。

她能怎么解释?说不关她的事?

嫦娥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没厚到这程度。

蒙家人的动作十分迅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房门再次被撞开。

蒙家的家丁和下人如潮水般都涌了进来,个个手里都拿着兵器,怒目圆瞪地面对着嫦娥。

片刻后,蒙老爷也冲了进来。

从大门到蒙玦床边也就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姿势扑过去的。

「玦儿!玦儿!」

看到眼前的景象,蒙老爷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伸手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呆愣地瞪着床榻上蒙玦的尸体。

管家立在一旁,面色凝重。

「玦儿……」蒙老爷微微睁大了眼,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蒙玦沾染了鲜血的脸,却又猛地缩回去,双手颤抖得厉害。

「明明还有十几日,明明还有十几日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阵悲鸣过后,蒙老爷扶住床沿,失魂落魄地跌坐了下去,喃喃自语般:

「玦儿,你从小就是个重诺的好孩子,你说过的,要撑起蒙家,要让你大哥一生衣食无忧——」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刹住了话语。

「你大哥……」蒙老爷如同哽住了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时间好似静止在这一刻。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蒙家大公子不久前已经死了。

而蒙老爷唯一的希望蒙玦,也在刚刚没了呼吸。

嫦娥的心揪了起来,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比谁都明白。

都是她的错。

她更用力地抿白嘴唇,指甲嵌入粉嫩的手心,任凭涂钰怎么用爪子设法掰开也无济于事,她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该怎么做……

「蒙老爷,我……」嫦娥看着这个像是忽然老了十几岁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蒙老爷听到嫦娥的声音,仿佛回魂了一样看向了她,失去神采的眸子闪烁着希冀,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还有你!对!还有你可以救玦儿!」

嫦娥愣了几秒,随后把头扭向一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可怜的老人。

她纵使医术再高明,也无法让人起死回生。

蒙老爷的眼眸亮得惊人,不管不顾地攥住嫦娥的胳膊,极大的力道,让嫦娥吃痛皱眉,却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只要有你在,玦儿就不会死。」

嫦娥只当他被绝望蒙住心智,一直说胡话,心里涩涩的,说不出的难受。

「道长!道长!」

蒙老爷猛地站起身,好似疯魔般朝着门口嘶喊出声,抓着嫦娥的手极其用力,整个人有如魔怔,「我抓住她了!求你救救玦儿!」

「蒙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嫦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恰逢此时,一道阴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们还不把这个害死二公子的凶手抓起来!」

熟悉的声音携着一股陌生又彻骨的冷意,让嫦娥心里猛地一震。

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道士扮相的青袍男子负剑而立,手执雪白的浮尘,面容清俊。

他就这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眉眼阴鸷沉郁,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师娘,好久不见。」

蒙老爷见男子出现,松了口气似的放开嫦娥,再也支撑不住,重新跌落坐在地上。

看着青袍男子,嫦娥只觉得全身血液都瞬间涌上头顶,冲撞得脑袋嗡嗡直响,一片混乱。

「逄蒙……」

怎么会是他!

逄蒙的声音哧嘲冰冷,「没想到,五年了,师娘还记得我。」

他一步一步朝嫦娥走来,道袍随风而动,「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逄蒙,你不是……死了吗……」

嫦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大脑空白。

五年前,逄蒙中了修蛇之毒,她不顾生命危险试尝毒草才救活了他,没想到他醒来后却性情大变,丝毫没有以前的单纯木讷,见到她之时不再红着脸喊她一声师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侵略的眼神,对待后羿的态度则更令人不解,眼神冰冷得像看仇人一样。

过了几日,她终是沉不住气试图找他问清楚,却从另一名弟子口中得到了他以下犯上,重伤后羿后逃逸的消息。

她不敢置信,后羿怜惜他自幼失去双亲,悉心照顾,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可谓是尽心尽力。正因如此,嫦娥才会费尽心思救活逄蒙。

而逄蒙,却重伤了后羿?

嫦娥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急忙赶到后羿的屋子里,却完全被里面浓浓的一股血腥味儿吓住了。

后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流华剑的剑刃已经没了一大半进他的身子里,鲜红的血液像失控了般疯狂地向外喷涌而出,血迹从左胸一直延伸到右边腰间,惨烈到嫦娥惊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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