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为主题写一个故事?

「老夫人说明天正好是休沐日,就让公子跪十二个时辰,长长记性。」

要是真跪够了十二个时辰,那腿还能要吗?小荷见我脸上现出担忧,为我宽心,「没事的夫人,公子常常这样跪的。」

我:……

不愧是拽爷,真强。

不过这么跪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让小荷走一路去告知老夫人,我走一路去祠堂。

营救拽爷计划正式开始。

祠堂。

谢朗听见有人进来,回了一下头,之后没再多分我一眼。

「你来干什么?」

我看了看他,估计是跪得久了,腿都有点抖,不过背还是挺得笔直。

风流俊逸的小谢大人这几天一直跟我气鼓鼓的,拽起来其实还挺可爱的。

我清了清嗓子,「我来陪你跪一会儿。」

「不用你陪,」看我半天没说话,他又补了一句,「地上凉。」

我转身,出门,关门的瞬间好像看见了谢朗回头看我。

我从隔壁挪了一张厚厚的圆垫子过来,又回到了谢朗那间屋,「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一进去,看见谢朗亮晶晶的眼睛。

嗯,还不错。

我把厚垫子给了他,自己坐在拜垫上。

祠堂很空,也很安静,静得听得清我们彼此的呼吸。静得,有点可怕。

我决定找点话题,比如:

问他累不累,得到了一声「嗯」。

问他困不困,得到了一声「嗯」。

问他膝盖痛不痛,得到了一声「嗯」。

……

「你打算就永远这么不搭理我了?」

「不是。」

哦,「那是因为被罚跪了才改主意的?」

「不是。」

「那——」我正要再问,却被他截住了话头,「下次休沐,一起去放风筝吧。」

谢朗说出了几日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我愣愣地点头,答应了。

06

离下次休沐还有几天,我决定弄点东西到时候送给他,给他赔罪,毕竟他被罚跪,全是由我而起的。

想来想去,我决定上街看看。

逛至下午,终于看到了合适的东西。

我看着眼前的白玉冠簪,整体通透,没什么杂质,挺符合谢朗的气质。

正要付钱,却被掌柜的告知这支簪子已经被订出去了。

「没关系,让给这位小姐吧。」我循声寻人,发现来人竟是沈昀。

沈昀从二楼下来,冲着掌柜又说了一遍,「让给这位姑娘吧。」

我抬头看他,还是那般温润的笑意,我垂下眼睛,「那多谢沈大人了。」遂掏出银子,转身欲走,却被他牵住了袖子,「白榆,你…… 你多保重。」

「知道了。」我抬头看他,那双眼睛没再看我,那只手也松开了。

我冲他一点头,走了。

回府。

我坐在床上,这次没那种难受的感觉了。

很好。

正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拿出我的茶具,在夕阳下煮一壶茶。

浮浮沉沉,人生百态,尽于一盏之间得显。

我放下手中的策论,才发现谢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我一回头,刚好撞上了他的眼睛,眼波相接,了无痕迹。

「你来了?」我伸手拿过一个新的杯子,给他倒上些许,「尝尝?」

他绕过我坐到了对面。

「不错。喜欢茶?」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喜欢境界。」你这拽爷,当然不懂。

「不冷吗?」

我摇摇头。

他起身,到屋子里拿了件披风递给我,回书房了。

07

又一个休沐日。谢朗早早地唤了人叫我收拾,我因为昨晚看了个恐怖的话本子,折腾了半夜才睡着,是以直到坐上马车,我还是昏昏沉沉的,大脑一片空白。

谢朗见我精神不济,也没多说,只是拿了他身后的软垫供我靠着补眠。

没想到拽爷这么体贴,我斜倚在软垫上,慢慢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一声一声唤我「星星」。

「到了——」我被叫醒,掀开帘子看了看,风景还不错。

我们下车,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欸,「不是说放风筝吗?风筝在哪?」

「提松去拿了,在后面。」

没过多久,果然看到提松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我展开一看,好家伙,一个蜈蚣,一个蜘蛛。跟我整雌雄双煞呢?

我抬头,尽量用合理的表情面对谢朗,「为什么…… 都是这么可怕的贴画?」

谢朗看我伸手展开,原本眼角还隐隐含着笑意,听了我这话却转变成一脸的不快:

「你不喜欢?」

我…… 我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没想到谢朗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内心这么狂热。

我摇摇头,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好起来,他把那个蜘蛛的递给我,把着我的肩膀转了个方向。

「朝这儿跑,笨。」

我跑了两圈都没放起来,累得不行,只好就近找了个山坡坐下了。

谢朗倒很厉害,一会儿就放得很高。

我坐在软软的草地上,远远地看到,他牵着他的蜈蚣过来了。

「放不起来?」他朝我伸手,「把你的拿过来。」

我看着谢朗一点点跑远,没过一会儿,他就牵着我的蜘蛛回来了。

他把风筝递给我,顺势坐在了我旁边。

风从后面吹过来,带来了一点青草的味道,还有谢朗身上很特别的阳光的味道。

我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给他,他接过展开,露出的是那天我买的冠簪。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问他要不要戴上看看,然后他说:

「不要。」

???

爷当时就生气了。

他把冠簪收回盒子,仔仔细细地收好,不管我了。

我突然想起马车上隐隐约约听见那几声呼唤,就问他,「之前,马车上,是你叫我星星吗?」

拽爷斩钉截铁地回我,「不是。」

「哦,那是蜈蚣叫的,还是蜘蛛叫的?」

拽爷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又变了。

我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说吧,你和我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他不自在地问我,「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确实不记得我跟他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了。

「小时候…… 有一次我爹带我去你家赴宴,你和我玩了一整天,我们放了风筝,去了酒楼吃饭,临走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长大一定会嫁给我。」

啊这,「你居然一口气说了六十六个字?」呸,不是,「冒昧问一下,那年你几岁?」

「七岁。」

「谢朗,你是不是人啊还?朝一个三岁小孩骗婚?!」

谢朗不说话了。

我看情形不好,赶忙上去补救,「你知道的嘛,三岁,那么久了,我记不起来也正常。」他点点头,还是不太高兴。

「那个时候身边的丫鬟老是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故事,我还以为嫁人是用来表达谢意的。不是故意诓你的。」

他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这你倒记得清楚。」

08

放风筝不欢而散之后,谢朗倒是没再坚持在书房继续守着,而是搬回来和我一起了,只是不爱和我说话。

想到这儿,我长叹一口气,唉,那一口气跟我讲六十六个字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我看了看桌对面正吃早饭的谢朗,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之后,嗯,找到突破口了。

「我给你的冠簪怎么不戴?」我顿了顿,「你嫌不好看?」

闷葫芦正一口一口低头喝粥,闻言抬起了头,「没有。」

「那你是嫌上不了台面?」

「不是。」

「哦,」我起身走向他,「东西放哪儿了?拿出来戴上。」

他让我回去坐着,他去拿给我,我看着闷葫芦不知道从什么角落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比我当初送他簪子那个盒子大了很多。

他打开,拿出一个稍微小点的盒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把这个盒子打开,终于拿出了我当初送的那个盒子。

我走上前去想帮他戴上,却被他躲开了。

他一脸正色看着我,「你刚刚吃了油饼,没净手,不许碰。」

于是在我净手净脸焚香沐浴之后,终于为小谢大人戴上了他的簪子。

给我搞得都快忘了这簪子是我送的还是大罗神仙送的了。

真好。

从前我总不信祸从口出的道理会落到我的身上,没想到今日应验了。

事情还要从早上我逼着谢朗戴上那根簪子开始说起。

我这边小心地把那簪子插到冠上的细孔里后,明显看到他的神色也明朗起来。

「之前怎么不肯戴?」我存了心思揶揄他两句,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回我,「怎么?怕脏?怕丢?怕弄破?」

他嗯了一声,就起身要走,我叫住他,「簪子嘛,脏了破了丢了我都可以再送你个新的,没事的。」

他点点头,上朝去了。

可是傍晚他回来时脸色却不对劲,早晨明明是高兴的样子,这时高兴劲儿却一点都没了,看上去阴沉沉的。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只是叫我先吃饭,吃完饭再讲。

一顿饭吃得闷无声响,死气沉沉,好不容易吃完了,我把丫鬟们都支出去,凑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呀,今天?」

「是朝里的事不顺?」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展开,白日里我亲手给他戴上的簪子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掌上。

是又舍不得了?「怎么了?不是叫你不用那么仔细的吗?怎么还是给摘下来了呀?」

我伸手去拿,想帮他重新戴上,他却把东西收了回去,「这东西,是沈昀送你的,对吧?」

什么沈昀送的啊?我连忙反驳,「不是啊!这是我自己买的。不过那天我看中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早先被沈昀订下了,也是赶巧,那天他刚好就在现场,就把它让给我了。」

谢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高了我不少,这样对着我站着,压迫感极强。

「真的是我自己买来送给你的。」我抬头看他,目光真挚。

可我却看见谢朗的眼睛有点红了,他缓缓开口,狠狠地戳了我一下:

「你知道吗?沈昀说,这簪子,是他送给你的。白榆,你竟如此对我!」

又是不欢而散,我看着面前一桌子的冷饭,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愁,斩不断,理还乱啊!这沈昀,欸,不对,这沈昀怎么说谎呢?

09

正所谓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眼看着天黑了,夜深了,我决定去找谢朗好好说清楚。

可是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就看见提松带着好几个仆人过来了,说要收拾谢朗的东西。

我问提松,他这是又要搬回书房了? 提松应了一声是。

我又问,那你们搬他的东西就好了,干吗把我的物件也拿走了?

提松回我:公子说了,凡是他送的,都带回去。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妆台、我的糖葫芦桩子、我刚摸了几下的话本子,还有一直摆在窗前的几个面人,都被收走了。

受不住了,我叫住要走的提松:

「告诉谢朗,夜里过来喝酒,我就在这儿等他。」

话是送出去了,人到底会不会来,我心里也没底。

我让人在树下支了一张桌子,摆好东西,坐在旁边等啊等啊。

等到月亮从我的身后,一直跑到我的身前,谢朗还是没来。

我拄着脑袋困困顿顿马上要阖眼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来,直吹得我一个激灵。

我抬头,发现有个人正站在我对面,背着月光,有树影挡着,黑漆漆的,看不清样子,凭身形来看,应该是谢朗了。

我伸手招呼他过来坐下,取了杯子倒上两杯酒。

我说:我们谈谈吧,好好谈谈。

他说:好。

「那我先说,我问你什么,你要诚心答我。从我刚嫁过来,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为什么刚开始对我冷冰冰的?为什么成婚那天连合卺酒也没喝,话也没怎么和我说?」

他饮下一杯酒,「那天很紧张,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怕你记不起我,怕你忘了我求娶你的原因,」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带我去酒楼,邀我去放风筝,都是为了看我记不记得、知不知道,对吧?」

他点点头。

「那你娶我的原因呢?只是为了小时候的一句承诺吗?」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喝了第二杯酒。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回答不出,可是在我看来确实就是这样的,或许是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小时候的那一句话、那一天的玩乐,让你动了娶我为妻的念头——」

「不只是玩乐,还是有喜欢的。」他打断我。

「可是谢朗,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存在于你记忆里的那一天的我?你想娶的,到底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李白榆,还是小时候那个陪你逛酒楼、放风筝的李白榆?」

「可这些都是你。」他抬起头,与我对视。

「可这些区别很大,因爱而生的心动和朋友之间的快乐,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你所喜欢的、所执着的,未必就是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很可能只是关于那一天的美好记忆,且不论这美好还被你自己美化了多少。而我,只是在你的执念里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而已。」

「你说是有喜欢的,那么你喜欢我什么呢?」我顿了一顿,「你答不出来,对吧?」

「而你对沈昀的事这么在意,不过是因为,沈昀,是不存在于你那天记忆里的第三个人,他出现了,无论现在的我怎么和你解释,你还是觉得有危机感,还是会让奇怪的占有欲作祟。

「谢朗,你好好想想,七岁的你真的会和当时三岁的我产生男女之情吗?」

「还有,」我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我松了口气,冲他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想当你存放记忆的摆件了。你要快点理理清楚。」

他点点头,开口问我:

「那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深呼一口气,「嫁进来之后,我只想好好地做你的妻子。」

「那你对沈昀呢?」

「我对沈昀嘛——」

「从前仰慕过他,不过现在早就没有了,我只看脸的。」

「而且,你长得比他好看。」

10

岁暮长,岁暮长,岁暮长而不得见,独留思妇守空房。

我放下手里又一本翻到尽头的话本,心想:这末尾的诗还挺应景。

谢朗大半个月都没来找过我了,我也赶巧,这些日子竟从未在府中见到过他,还真是日日守空房。

只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思妇,顶多是个闲妇,还是年轻貌美的那一种。

我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屋外透透气,屋外的丁香树长得正盛,花开满枝,香气逼人。

只不过香得我头直发晕。

我问小荷:这花怎么这么香啊?

小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它想让公子过来看它一眼吧。」

我:……

好吧。

被小荷刺激到了的我决定出去逛逛,走到花园小径,看见提松匆匆忙忙地从对面过来了。

他看见我猛地一停,随即转了一副喜上眉梢的面孔。

「刚巧要去找您呢夫人。欸?您这是——要去找我们公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逛逛,哈哈哈哈。」我连连否认,提松一脸关切,「哦,我还以为您顺着这路去公子书房呢。您怎么在这条路逛起来了,这没阴凉,热得很,花园偏角有个凉亭,很少有人去的,又清静又凉快。」

我:……

好吧。

眼看我要往回走了,提松赶忙把我叫住,「夫人,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公子说,晚上请您到书房一趟。」

我波澜不惊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回头,加快了回去的脚步,草草地算了一下沐浴打扮换衣要花的时间。

一时间忽略了心里那个叫嚣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声音。

是夜,我推门进了书房。

十几日不见,谢朗好像又清隽了不少。

我问他怎么好像消瘦了不少,他说:「一是愁天灾,二是愁你我。」

原来近日南方旱情初显,上头预料到趋势可能不好,正进行紧急部署,他连着忙了许多天,今日才有空歇歇。

我给他添了一勺汤,「百姓重要,大事当前,何顾你我?」

他说:「无碍,应付得来。」

我点点头,认真吃饭。

今天的丸子粉丝汤好喝,我伸了勺子去捞丸子,可是离得太远,捞到一半,丸子就掉了。

扑通的一声,让本来就安静的屋里顿时充斥着更加尴尬的气氛。

谢朗看了我一眼,伸手捞了一个送到我碗里,我正暗叹他的臂展可真是长,那边他说话了,「我决定重新追求你了。」

一口汤没收住,呛得我满脸通红。

他过来给我顺气,「你激动什么?」

我拍开他的手,「你就这么想清楚了?」

他点点头,「你,女,我,君子。我追求你,很合理。」

哦,「你什么意思?我不窈窕?」

他摇摇头,我放下筷子正要反驳,只听得他说,「你不窈窕,你是天人之姿。」

我默默地又拾起筷子,…… 哦,那好吧,既然这样,那算你对了。

11

用完了饭,时间已经不早,我准备收拾收拾回房早些睡觉。

可是刚准备起身,却被谢朗拦住了。我问他干吗,他说今天外面月色不错,他想作画。

我说你想作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无奈地看看我,「月下美人,还缺个美人相衬。」

…… 哦,那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勉强衬一会儿吧。

我站到门外不远的一棵树下,趁着月光,疏落有致的树影落到我身上,和我今日穿的轻纱很相称。

谢朗坐到书桌旁,从窗口探出目光看我,随即低下头一笔一笔认真画了起来。

我站得累了,想靠近他看看画到什么程度了,却被他阻止了,他抬头看我:

「别动,马上画好了。」

我只好乖乖地回到原位,「坐一会儿可不可以呀?」我问他。

得到的回应是一个轻轻的点头。

我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一片片数着眼前的树叶,一朵朵数着夹杂其中的花儿。

谢朗怎么还画不完?风凉凉地从身边吹过,带着夏天独有的惬意,我就这么一点点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感到谢朗轻轻地推我的肩膀,我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张放大不知几倍的脸,吓了我一跳。

「画完了?」

他点点头,把手上的画递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看,嗯,月影,树影,意境还不错,只不过为什么月下美人,美人只剩下一个影子了?

我指了指图上那个黑漆漆的人影,「这是我?」

谢朗到我旁边坐下,嗯了一声。

我把画甩给他,「你这美人,还真是月的陪衬,可是亏我在外被虫子咬了这么久。」

他似是有点不好意思,「画到你的时候,你刚好坐下了,看不清脸,所以……」

所以,为什么没画到我的时候不让我歇着?

我回头看这个呆子,却发现他已经倚着树睡着了。

是这些天太累了吧,我叹了口气,起身取了个长毯给他盖着。

就着月光,朦朦胧胧地看见他的睡脸。

这样也挺好看的,我心想。

接下来的日子悠长,每一天都过得细细碎碎又完完整整。

谢朗又开始日日忙碌,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会把我也叫到书房陪他。

我做我的针线,看我的话本、游记,他写他的公文。

倒也慢慢生出一种惬意的氛围来。

这日,我照例靠在榻上看我的话本子,谢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来了,我怨他怎么走路都没个声响,他说还不是我看得太认真,都没分给他一眼。

我自知没理,只能噤了声任由他说。

「要去临安一趟,」他说,「那边情况实在是不好,要赶快去看看。」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他摸摸我的头发,叹了口气。

我本想说要不我陪他一起,可是一想到一府的人都等我照料,只能也叹了口气。

他轻笑,「愁什么,很快就回来了。」

我点点头,「我怎么没看你收拾行李?」

他一怔,该不是忙忘记了?然后,这人坐在我榻边,「等我的夫人帮我收。」他侧头看我一眼,眼里带着点点笑意。

我爬起来,「嘁——」

勉为其难帮他收一下吧。

12

谢朗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走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没个清醒,只是感觉到他温柔地用手别了别我的头发。

一晃下来,谢朗走了好多天了。

谢朗走的第一天,没心情看话本,叫人翻了花园里的土,无聊。

谢朗走的第二天,绘了一个新的荷包样式,却绣不出来,无聊。

谢朗走的第三天,茶楼里那个说书的怎么天天讲些情情爱爱的,无聊。

……

谢朗走的第十天,收到了他的信,上面写:一切都好,问夫人安,遥寄相思。

我把我绣好的那个荷包送了出去。

……

谢朗走的第十五天,沈昀邀我一叙,回绝。

谢朗走的第十六天,沈昀邀我一叙,回绝。

谢朗走的第十七天,沈昀邀我一叙,有毛病吧这人,回绝。

……

谢朗走的第二十天,沈昀邀我茶楼一叙,称不见白榆心不死。无奈,答应。

我看着眼前的沈昀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找我。

他摇摇头。

「那没事我走了。」我作势要站起身来。

「有事,有事,」沈昀的脸色紧张起来,「你说你,急什么,我们也这么久都没见了。」

「我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我戳破他,「到底是什么急事?」

他拿起一盏茶,「我家最近出了些事情,急需要一笔钱——」

「我可以借给你,不过要收点利息。」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不耐烦起来。

他摇摇头,「这笔钱我暂时从朝廷的拨款里借了一些。」

他抬头觑了我一眼,样子有点心虚,「你知道,你爹是专司监察的,现下这个漏洞被人发现了,你能不能,帮我向你爹,求个通融?」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哪笔拨款?」

「就是拨给临安那笔,也没借多少——」

「借?」我打断他,「说得可真好听。临安那笔钱,应是拿去赈灾的,你该知道吧?你还真是好打算,居然还能来求我。」

他不作声了。

我起身要走,背后传来了沈昀的声音,「白榆,我知道你喜欢我。」语气带着笃定。

我回头看他,没回答他上面那句,「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我家门廊说的那句话吗?」

那日的阳光正好,斜斜地洒在少年的身上,他对着我爹说,「心系百姓,忧心国家,在其位谋其职得其禄,当是为官者的本心。」

微风拂过少年朗朗的身姿,也拂过当时廊下偷听的我的心。

「沈昀,」我看着他,「你不该找我的,你太让我失望了。还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就凭你,也配?」

我转身走了。

13

回去的路上,我没坐马车,一个人慢慢地走,想了很多事情。

我说谢朗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其实我也一样。

我根本就和沈昀没什么接触,从前所谓的喜欢他,不过是喜欢那个站在门廊下义正词严的身影罢了。

更何况,那个身影,还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没想到我居然暗自喜欢了一个混蛋这么久,心里堵得慌。

我决定回家找我爹谈谈心,当时他怎么就不直接把沈昀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我讲讲呢。

嘁——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些天整日整日伏案办公的谢朗。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掉转方向,还是先回家一趟吧。

到家时我爹还没回来。我下厨煮了两碗汤面,摆在笼屉里保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丫鬟也来通传了:老爷回来了。

我拎着篮子到了饭厅。

老李乍一见我,还有点吃惊,张嘴想问些什么,可终究是没问。

「我跟谢朗没事。」

他点点头,「我知道。」

「当初怎么不让我和沈昀来往?」

老李眉头一皱,「你怎么还在想这事?」他捋了捋没几根的胡须,「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端出一碗面给他,「可不是我还在想啊,明明是祸端自己找上门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沈昀求我,让我求您通融他一面,他挪了赈灾的库银。」

我爹本来脸色还不错,听了这话当即愤愤不平起来,还啐了一口:

「他还真好意思,救人的三千两白银,拿去赎一个戏子,结果那戏子倒也是个奇人,卷了这钱隔日就跟相好的跑路了。」

我爹边说边摇头,「这沈昀这么一想,还挺可怜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可怜个屁,他从前那点铮铮铁骨都炖了汤喂到狗肚子里了。」

我爹不赞同地挥了挥手,「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说话?」

我哦了一声。

我爹继续说,「他哪来的铮铮铁骨?道貌岸然也称得上是铮铮铁骨?你那点圣贤书也读到狗肚子里了?」

我拿沈昀那日在廊前的话反驳他,我爹笑着说,「什么啊,那明明是楚子的话,他拿来引用罢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当初我不许你和他接触,也是因为这个,沈昀这个人,眼界太窄,只看得到自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选。」

我怔住了,「那…… 不是因为我们和沈家是死对头吗?」

老李摇摇头,「所谓对头,不过是政见分歧,正常探讨,不伤和气。

「如果有银砾儿喜欢的人选,那人又恰好合适,对头又怎样?

「只要这人心思周正,于外一心为国为民,对内守得住你和你们的小家,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点点头,伸手又给他添了一碗汤,「那谢朗?」

「谢朗这人不错,心思虽然多,可是却没什么坏的,就是人闷了一些,不过话少也好,话多反而惹人厌烦,」我爹抬眼看了看我,「快坐下吧,别问来问去了,赶紧好好吃饭。」

我点点头,坐下了。

回家的路上下了一场雨,我因为拒绝了马车,又没在廊檐下躲雨,回到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水答答的。

小荷埋怨我怎么没等雨停了再回,我捏捏她气鼓鼓的小圆脸,「很多年没淋过雨了嘛,感受一下。」

小荷歪了歪脑袋,把脸拯救出来,「我是担忧,您可别生病了。」说着下厨给我煮姜汤去了。

我泡了个热水澡,喝了小荷端来的热腾腾的姜汤,铺了被子睡了。

这一觉昏昏沉沉,我在梦里被滚烫的深色的水流包裹,沉溺,可是无论如何都浮不上水面,只有窒息感。

迷迷糊糊好像感觉小荷在我旁边哭着说这可怎么办。

我想伸手捏她的脸,告诉她我没事,可是就是伸不起来手,也发不出声。

再次陷入黑暗之前,我心里想,小荷真是个乌鸦嘴,下次淋雨之后一定离她远一些。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我烧得迷迷糊糊,只能感觉有人反反复复换我头上凉的帕子,探我额头的温度。

那双手探上我额头的时候,比帕子还要冷得多。

我奋力睁开眼睛,只看得眼前人居然是谢朗。

他憔悴好多啊,以前是光风霁月,现在是胡子拉碴,亮亮的眼睛也没从前那么好看了。

他看我醒了,朝我额头伸手,我躲了一躲。

「凉——」天,这声音可真难听,撒娇都变成嘶吼了。

于是我不说话了。

喝完了两盏金银花茶,又就着谢朗的手喝了一碗粥,我总算恢复了些体力,能问话了,就是不知道声音怎么样了。

我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个音节,「你——」感觉还不错,「你怎么回来了呀?事情办完了?」

他摇摇头,「有点急事要我回来一趟,结果一回来就发现你病了。怎么总是让我费心?」他揉揉额间,「做什么要出去淋雨?」

我心想要是告诉他我就是想体验一下小时候的乐趣,莫不是太幼稚了,就没出声。

他叹了口气,「岳丈大人说,你是为情所困。沈昀的事,我知道了。」

我看他面色沉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又想歪了。

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传的话。

我拉拉他的袖子,「确实是为情所困,」袖子的主人抬头看我,一脸受伤,「不过不是沈昀。」我从袖子里抽出他的手握紧,「我想着你那么忙,就不在信上遥寄相思给你,扰你思绪了吧。结果这些相思全都积在我的心里了。唉,为情所困啊!」

我偷偷抬眼看谢朗的表情,他侧着身,我看不清楚,不过总归是看到些东西的。

他的耳朵尖,红了。

他挣出他的手来,重新握紧我的手。

「知道了。」他说。

14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絮絮叨叨的时间。

他和我说这几日在临安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我给他讲我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憔悴不少的眉眼,大方地让了个位置给他躺,果然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我睡了太久,现下精神得很,就干脆睁着眼睛想事情。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很可笑,义正词严地教训谢朗,结果自己还不是一样,啊——还不如他。

至少我比沈昀可强多了。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和谢朗的点点滴滴,他生气的样子,他高兴的样子,他不开心却努力隐忍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现在我对谢朗的感觉,应该就是喜欢。

我侧过身,看着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再睁眼时看见谢朗坐在床沿边穿鞋,我问他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说还没,明天才走。

我估摸了一下日子,再过个两三天,母亲也该回来了,府里也不那么需要我了。

我点点他的背,「我也想同你一起去。」

他转过身,「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而且母亲快回来了,府里也不用我管事了。」

他摸摸我的头,说要去先问过大夫才能决定,我笑着应了一声好。

第二日,我和谢朗一起踏上了去临安的路。

让我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天灾,路上的难民居然很少,我把疑问提给谢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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