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为主题写一个故事?

叶韫初抬起头来看着珠娘,带着惊喜和开心。

他伸手就想抱珠娘,却被珠娘挡住了,开玩笑,他不生气就行了吗,她很生气!

虽然说吃醋代表男人在意她,但小醋怡情,大醋伤身,天天这样谁受得了,珠娘势必要调教好他。

于是韫郎和珠娘最近还在冷战,珠娘单方面的那种。

韫郎急死了,想了各种招数讨好珠娘,可惜不管用,珠娘油盐不进,就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他知道珠娘这个人最爱他一双漂亮眼睛,于是就拿一双眼睛委委屈屈的瞧着她,再三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乱吃醋乱生气了。

珠娘还是原谅他了,但愿意和他想的不一样。

珠娘是因为翻到了他的荷包。他的荷包有些旧了,珠娘嘴上说着不理他,还是心心念念是给他做了个新的,结果在他的旧荷包里看见了一张卷起来的小字条。

打开一看,写着他们俩的名字,上面是叶韫初,下面是江明珠。珠娘一下就想起来这个字条哪来的了,是新婚夜她主动在他的名字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韫郎居然把他裁下来放进了荷包里。

珠娘这回天大的气都消了,然后把新荷包给了韫郎,过了几天悄悄检查一下,嗯,字条果然被转到了新荷包里面,满意~

炒鸡盖饭 o​
十六岁那年秋,我出嫁,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他是前中书大人家的小公子谢朗,年纪尚轻就已经有了不少成绩。

我深知这很正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如此。

可这有了不喜欢,就一定会有喜欢,我心所向,乃是高阁探花郎,沈昀。

01

我第一次见到沈昀,是在我家前院的门廊,那时我扮作男子想偷偷溜出去郊游,在前院打探风声的时候看到了和我爹一同进门的沈昀。

君子夺目,光华灼灼。说不清情从何起,可我知道,只这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

那天我到底没出门,留在房里想了半日措辞,终于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向我爹打听到了。

那时我才知道,他名为沈昀,昀,果然是灼灼朝日晖,我没看走眼。

他来我家,是为了向我爹请教学问,准备开春的科考。

我了然,心中暗种一缕情愫,默默记了下来,明年开春放榜,到时候一定要早些去看。

再见沈昀已经是放榜后的夜游了,当时锦安城里热闹非凡,我看到人群中间骑着高头大马的沈昀,不禁感叹,他怎么还是这么好看!

沈昀过去了,我便再没了兴致,回府之后却看见前厅仆人们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我心想大事不好,转身欲逃,却听见我爹吼我不知礼数,谁家大小姐大晚上的去游街。

我以为冲他撒撒娇这事儿就过去了,可却只听得我爹一哼,「别惦记沈昀,谁都可以,只他不行。」

我一愣,下意识回问,「为什么?」

我爹却看着我不说话了。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想。突然明白了,沈大人家的孩子,死对头啊,怎么能和我李家结亲?可我怎么肯就这么认命?站在原地没动弹。

久了,我爹叹了一口气,「回去吧,夜深了,回房休息吧。」

我出嫁前好几个丫鬟都劝我,小姐嫁不成从前喜欢的公子,嫁给小谢公子,也是不错的。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小谢公子年纪轻轻却大器早成,长相也是极为出挑,风流俊逸宛若神人。可是这些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喜欢姓谢的,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可是我喜不喜欢到底没用。

这年四月廿三,我风光大嫁,嫁给了中书大人家的小公子——谢朗。

02

红喜服,红轿辇,红牵手。我穿过我家的厅堂,来到谢府的厅堂,复而坐在了喜床上。

从日暮等到黄昏,直坐得双腿发麻,本想起身活动一下,却被喜娘狠狠按了回去,「夫人,这可不吉利,您还是不动为好。」

我只好坐回去苦等,想着这谢朗怎么还不回来。再喝个个把钟头喜酒可能回来面对的就是一个瘸娘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热热闹闹地打开了,我透过眼前的盖头纱,模模糊糊地看到谢朗被簇拥着进门。

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后,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攥紧了手掌。别说,还真有点紧张。

他慢慢挑起我的盖头,我顺势抬头看他。

你别说,这莹润多情的眼、挺直隆正的鼻、锋利性感的唇,配在一起,还真是风流俊逸宛若神人。

「李白榆?」那神人缓缓问我。

我点点头,只听得他又说,「我是谢朗。」

我又点头。可能是见我无趣,他自坐在床边,脱下靴子,褪去外袍,躺了下来。

「睡吧。」他说。

我缓缓站起来,忍着腿上的不适,摘下烦琐的配饰,回去躺在床上睡了。

临睡前我还在想,可惜了,合卺酒还没喝,发也没结,倒是饿得很。这成婚,体验感可真是极差。

晨起。身边人还未醒,我推一推他,他不耐地睁了睁眼。

「今日我要去给母亲奉茶,」他翻过身看我,「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啊?」

好吧,他果然不理我了,我慢慢坐起来,准备穿衣洗漱,却听得旁边人也随我一起起身了。

「嘁——胆子真小,」说罢便起身下了床,「走吧,我与你一起。」

我与他二人一前一后,绕过一个个院子,终于来到了他母亲居住的地方。

还未进门,就已经有丫鬟引着,我被几个小丫头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竟然也感到了些许温暖来。

夫人见了我们进门,忙站起来牵我的手。

「银砾儿可算来了,快到这坐下。」

我愣愣地顺着她的手坐下,「夫人还知道我的小名?」这一坐下才缓过神来,茶还没敬,怎么有先坐下的道理。

急急地站起,端了旁边的茶盏递上去,「我失礼了,娘,您喝茶。」

谢夫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没事的,银砾儿,都是一家人了,没什么好拘礼的。」

「哎呀,快过来坐下。」我又被牵着坐下了。

谢夫人正要同我讲话,余光看见谢朗还在门口站着,「欸,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啊?赶快出去,我要和我儿媳妇讲话了。」

「好好好,您老先聊。」一只脚迈出了门槛,他又回过头来,「不要和她说我的事,娘。」

谢朗在谢夫人的连声答应下走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谢夫人从谢朗出生,一直讲到四岁抓蝈蝈,结果反被虫子吓得哭了一天。

又讲到七岁那年爬树摔伤了,居然一个人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有人来救,嗓子都哑了

又讲到十岁那年因为夫子教训了他一句「此少年,难以成器」,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出来脸肿得像个大马蜂窝似的。

……

讲啊讲啊,我发现,谢朗的童年,好像一直都在哭泣中度过。

没想到这两日我眼里看到的拽里拽气的谢大人,居然还是个哭包。

这也反差太大了吧!

等我晚上从谢夫人房里出来,太阳已经半落,霞光满天,还挺好看的。

谢朗站在前廊柱子那儿等我,看我出来,斜倚着的身子也板正了。

「回去吃饭。」

「好好好好。」可是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小时候他一哭哭一天的丑事,憋不住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没想到,谢大人您,小时候还挺——」

「还挺什么?」

「还挺——」我怕说了他恼羞成怒,索性编了瞎话。

「就没想到你还挺爱喝水的啊,哈哈哈,母亲说你一天能喝完一整缸,佩服佩服。」

03

然后他又不理我了,好吧好吧,拽爷就是拽爷。

于是我果断逃了。

可我们谢小公子好像没想放过我,在我转身欲走的时候,揪住了我的后脖领子。

我扑腾了几下发现挣不开,索性放弃了,乖乖顺着他的手走。

欸,这不是回院子的路啊?

「我们去哪?」

「吃饭。」

于是我乖乖跟着他出了府门,出了府,他就把薅在我脖领子上的手松开了。

我低头看着随着他的脚步一摆一摆的袍子,漫不经心,倒也没注意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头就扎到了他身上。

「看路。」他声音里带着点愠怒。

「知道了。」我诺诺地回他。

一抬头,原来是宝珍斋,这是锦安有名的酒楼,小时候我爹常带我来吃的。

落了座,便有小二上来布菜,「欸,都不用点菜的吗?」

拽爷给了我一个奇奇怪怪的眼神,「提前订好的。」

我点点头,低头看菜。

盐水鸭、葱烧海参、香卤牛肉、什锦豆花儿,啊,还有甜酒酿圆子,居然都是我爱吃的。

「谢大人很有品味嘛。」我投了一记赞赏的眼光,他回过来一个轻笑,「闭嘴,快点吃饭。」

饭毕,我与谢朗下楼,略一打眼,居然遇见了那个藏在我心中的再熟悉不过的人。

「谢大人,」沈昀微微行礼,眼波扫向我这里一瞬,朝着我一笑,「是带夫人来吃饭?」

谢朗朝他一颔首,「是。」

「那便不打扰二位了,」又是一礼,「谢大人,有空再聚。」

之后他顿了一顿,「谢夫人,有缘再会。」又是礼貌一笑。

我勉强咧了咧嘴,心知这笑恐怕是难看得很,可是心中一团乱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两行人就这样交身错过,我站在楼梯最末,回了回头。

他还是一样耀眼,可我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追随他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谢朗,一路无言。

成婚这两日,许是谢朗的态度冷冰冰的,许是谢老夫人太过热情,许是被繁冗的仪式忙昏了头,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已为人妇的陌生与不适。

可是今日遇见沈昀,实在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这几日迷迷糊糊,好像一场梦,沈昀把我的梦撞破了。

而在这天,这个下午,我也终于明白,我终是嫁给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公子,从此与沈昀更是再无可能了。

是夜,我看着眼前一闪一闪的烛火,走了一夜的神。

我不知道的是,几墙之隔的书房,谢朗在听了底下人的回禀后,也一夜未眠。

只是想了一夜的:原来她竟是爱慕沈昀。

04

酒楼一别之后,我和谢朗罕再见面。他并不来找我,提松是他身边亲近的小厮,日日晚间都被派来我这儿一趟,只为了告诉我:今夜他宿在书房了。

也不知是在别扭什么。

难不成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难不成是那天我在酒楼回望的那一眼被他看到,醋了?

不管是或不是,事情总要一点一点掰开挑明的,毕竟我二人已是夫妻。

于是在谢朗宿在书房的第四个晚上,我端了夜宵敲响了书房的门。

「你怎么来了?」他见我进门,原本还没什么神色的脸突然阴沉下来,隐约还见他瞥了我一眼。

「来给你送点夜宵,听提松说你这几日都没好好用饭。」我觑了觑他的神色,好像也没怎么缓和,注意到我盯着他了,又把头扭到另一侧,不肯看我。

嗯,果真够拽。

我吸了一大口气,放下食盒,把碗碟一样样摆出来。

「夫君不来吃吗?」

他眨了眨眼。

「不来吃一会儿就凉了。」

他伸出胳膊拄起了头。

「这一道道菜我亲手做了一下午,手都烫出了一个疱。」

他放下拄脑袋的胳膊,捧起了一本书。

「那好吧,那我收起来端走了。」我叹了口气,伸手要收盘子,拽爷终于站起来了。

「放那吧,我吃。」

一口,两口…… 嗯,到目前为止,谢朗总共扒拉了七口白饭。

时候差不多了,我问他:「可是因为我和沈昀的事生气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却不抬头看我,「什么事?」

「我和沈昀少时就认识了,那日酒楼回看他那一眼,也不过是无心之举,你就别气了。」

他抬起碗猛地扒了几口饭。

「我没气。」

「那怎么不吃菜?」我笑着看他。

「不过是你的讨好之物,我不需要。」

「哦——,可是,这饭,也是我煮的啊。」

拽爷听了这话,把碗往桌子上一磕,「我吃完了,你走吧。」说完大步迈向书桌,行云流水般几个动作下来,看起了公文。

我没说话。起身,开门,摔门而出。

背后的谢朗抬起了头,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小谢今日有感:这女的,还挺暴躁。

05

我娘从前教育我,当别人对你拽过了头的时候,你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是以,当丫鬟小荷跑过来告诉我谢朗过来就寝的时候,我眼疾手快嘴更快地把灯给熄了。

我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近,停住,良久,又越来越远。

翌日。

我起得很早,因为答应了谢夫人去喝早茶。

小荷端水来给我洗漱,我看她面露难色,便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小荷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羞愧与自责。

「夫人,昨夜少公子来了却没进门,还嘱咐奴婢们不要告诉你他来过。」

「哦——」我拍拍她的小脑瓜,「可是你提前就告诉我了,是吧?没关系,我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小圆脸向我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不过嘛,帮你肯定是要有条件的。」小圆脸突然一皱,我赶紧安抚,「放心,不是大事,不过我暂时还没想好,就先欠着吧。」

小荷愁眉苦脸地答应了。

用过了早茶之后,谢夫人就一直拉着我聊天。

其实,别看谢朗拽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家人还是很好的,虽然我目前只见过他妈。

谢夫人拉着我的手:

「银砾儿呀,怎么这几日看你清减了不少呀?」

其实是这几日天热了,少穿了几层布。

但这么说肯定不太合适,于是我抹了抹眼睛:

「没事的娘,我最近过得挺好的,真的。」

整体上这句话凸显了我的坚韧与顽强,在细节的处理上,我还特意在话的末尾加了些颤音,这样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果然,谢夫人听了我这话当场就怒了,并坚信是谢朗欺负了我,再结合他这几日都在书房睡,不去看我,谢夫人当场放话,她必须收拾这臭小子一顿,以告慰列祖列宗的先灵。

劝是肯定劝不住了,唉!

不过好在我没劝,也倒省了自己的事,美哉,美哉。

第二天一早,小荷告诉我,昨夜老夫人把谢朗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顿,还罚了他跪祠堂。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小荷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夫人,公子现在还跪着呢。」

跪到现在?「他不上朝了吗,今天?」

「老夫人说明天正好是休沐日,就让公子跪十二个时辰,长长记性。」

要是真跪够了十二个时辰,那腿还能要吗?小荷见我脸上现出担忧,为我宽心,「没事的夫人,公子常常这样跪的。」

我:……

不愧是拽爷,真强。

不过这么跪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让小荷走一路去告知老夫人,我走一路去祠堂。

营救拽爷计划正式开始。

祠堂。

谢朗听见有人进来,回了一下头,之后没再多分我一眼。

「你来干什么?」

我看了看他,估计是跪得久了,腿都有点抖,不过背还是挺得笔直。

风流俊逸的小谢大人这几天一直跟我气鼓鼓的,拽起来其实还挺可爱的。

我清了清嗓子,「我来陪你跪一会儿。」

「不用你陪,」看我半天没说话,他又补了一句,「地上凉。」

我转身,出门,关门的瞬间好像看见了谢朗回头看我。

我从隔壁挪了一张厚厚的圆垫子过来,又回到了谢朗那间屋,「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一进去,看见谢朗亮晶晶的眼睛。

嗯,还不错。

我把厚垫子给了他,自己坐在拜垫上。

祠堂很空,也很安静,静得听得清我们彼此的呼吸。静得,有点可怕。

我决定找点话题,比如:

问他累不累,得到了一声「嗯」。

问他困不困,得到了一声「嗯」。

问他膝盖痛不痛,得到了一声「嗯」。

……

「你打算就永远这么不搭理我了?」

「不是。」

哦,「那是因为被罚跪了才改主意的?」

「不是。」

「那——」我正要再问,却被他截住了话头,「下次休沐,一起去放风筝吧。」

谢朗说出了几日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我愣愣地点头,答应了。

06

离下次休沐还有几天,我决定弄点东西到时候送给他,给他赔罪,毕竟他被罚跪,全是由我而起的。

想来想去,我决定上街看看。

逛至下午,终于看到了合适的东西。

我看着眼前的白玉冠簪,整体通透,没什么杂质,挺符合谢朗的气质。

正要付钱,却被掌柜的告知这支簪子已经被订出去了。

「没关系,让给这位小姐吧。」我循声寻人,发现来人竟是沈昀。

沈昀从二楼下来,冲着掌柜又说了一遍,「让给这位姑娘吧。」

我抬头看他,还是那般温润的笑意,我垂下眼睛,「那多谢沈大人了。」遂掏出银子,转身欲走,却被他牵住了袖子,「白榆,你…… 你多保重。」

「知道了。」我抬头看他,那双眼睛没再看我,那只手也松开了。

我冲他一点头,走了。

回府。

我坐在床上,这次没那种难受的感觉了。

很好。

正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拿出我的茶具,在夕阳下煮一壶茶。

浮浮沉沉,人生百态,尽于一盏之间得显。

我放下手中的策论,才发现谢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我一回头,刚好撞上了他的眼睛,眼波相接,了无痕迹。

「你来了?」我伸手拿过一个新的杯子,给他倒上些许,「尝尝?」

他绕过我坐到了对面。

「不错。喜欢茶?」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喜欢境界。」你这拽爷,当然不懂。

「不冷吗?」

我摇摇头。

他起身,到屋子里拿了件披风递给我,回书房了。

07

又一个休沐日。谢朗早早地唤了人叫我收拾,我因为昨晚看了个恐怖的话本子,折腾了半夜才睡着,是以直到坐上马车,我还是昏昏沉沉的,大脑一片空白。

谢朗见我精神不济,也没多说,只是拿了他身后的软垫供我靠着补眠。

没想到拽爷这么体贴,我斜倚在软垫上,慢慢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一声一声唤我「星星」。

「到了——」我被叫醒,掀开帘子看了看,风景还不错。

我们下车,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欸,「不是说放风筝吗?风筝在哪?」

「提松去拿了,在后面。」

没过多久,果然看到提松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我展开一看,好家伙,一个蜈蚣,一个蜘蛛。跟我整雌雄双煞呢?

我抬头,尽量用合理的表情面对谢朗,「为什么…… 都是这么可怕的贴画?」

谢朗看我伸手展开,原本眼角还隐隐含着笑意,听了我这话却转变成一脸的不快:

「你不喜欢?」

我…… 我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没想到谢朗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内心这么狂热。

我摇摇头,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好起来,他把那个蜘蛛的递给我,把着我的肩膀转了个方向。

「朝这儿跑,笨。」

我跑了两圈都没放起来,累得不行,只好就近找了个山坡坐下了。

谢朗倒很厉害,一会儿就放得很高。

我坐在软软的草地上,远远地看到,他牵着他的蜈蚣过来了。

「放不起来?」他朝我伸手,「把你的拿过来。」

我看着谢朗一点点跑远,没过一会儿,他就牵着我的蜘蛛回来了。

他把风筝递给我,顺势坐在了我旁边。

风从后面吹过来,带来了一点青草的味道,还有谢朗身上很特别的阳光的味道。

我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给他,他接过展开,露出的是那天我买的冠簪。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问他要不要戴上看看,然后他说:

「不要。」

???

爷当时就生气了。

他把冠簪收回盒子,仔仔细细地收好,不管我了。

我突然想起马车上隐隐约约听见那几声呼唤,就问他,「之前,马车上,是你叫我星星吗?」

拽爷斩钉截铁地回我,「不是。」

「哦,那是蜈蚣叫的,还是蜘蛛叫的?」

拽爷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又变了。

我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说吧,你和我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他不自在地问我,「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确实不记得我跟他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了。

「小时候…… 有一次我爹带我去你家赴宴,你和我玩了一整天,我们放了风筝,去了酒楼吃饭,临走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长大一定会嫁给我。」

啊这,「你居然一口气说了六十六个字?」呸,不是,「冒昧问一下,那年你几岁?」

「七岁。」

「谢朗,你是不是人啊还?朝一个三岁小孩骗婚?!」

谢朗不说话了。

我看情形不好,赶忙上去补救,「你知道的嘛,三岁,那么久了,我记不起来也正常。」他点点头,还是不太高兴。

「那个时候身边的丫鬟老是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故事,我还以为嫁人是用来表达谢意的。不是故意诓你的。」

他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这你倒记得清楚。」

08

放风筝不欢而散之后,谢朗倒是没再坚持在书房继续守着,而是搬回来和我一起了,只是不爱和我说话。

想到这儿,我长叹一口气,唉,那一口气跟我讲六十六个字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我看了看桌对面正吃早饭的谢朗,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之后,嗯,找到突破口了。

「我给你的冠簪怎么不戴?」我顿了顿,「你嫌不好看?」

闷葫芦正一口一口低头喝粥,闻言抬起了头,「没有。」

「那你是嫌上不了台面?」

「不是。」

「哦,」我起身走向他,「东西放哪儿了?拿出来戴上。」

他让我回去坐着,他去拿给我,我看着闷葫芦不知道从什么角落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比我当初送他簪子那个盒子大了很多。

他打开,拿出一个稍微小点的盒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把这个盒子打开,终于拿出了我当初送的那个盒子。

我走上前去想帮他戴上,却被他躲开了。

他一脸正色看着我,「你刚刚吃了油饼,没净手,不许碰。」

于是在我净手净脸焚香沐浴之后,终于为小谢大人戴上了他的簪子。

给我搞得都快忘了这簪子是我送的还是大罗神仙送的了。

真好。

从前我总不信祸从口出的道理会落到我的身上,没想到今日应验了。

事情还要从早上我逼着谢朗戴上那根簪子开始说起。

我这边小心地把那簪子插到冠上的细孔里后,明显看到他的神色也明朗起来。

「之前怎么不肯戴?」我存了心思揶揄他两句,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回我,「怎么?怕脏?怕丢?怕弄破?」

他嗯了一声,就起身要走,我叫住他,「簪子嘛,脏了破了丢了我都可以再送你个新的,没事的。」

他点点头,上朝去了。

可是傍晚他回来时脸色却不对劲,早晨明明是高兴的样子,这时高兴劲儿却一点都没了,看上去阴沉沉的。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只是叫我先吃饭,吃完饭再讲。

一顿饭吃得闷无声响,死气沉沉,好不容易吃完了,我把丫鬟们都支出去,凑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呀,今天?」

「是朝里的事不顺?」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展开,白日里我亲手给他戴上的簪子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掌上。

是又舍不得了?「怎么了?不是叫你不用那么仔细的吗?怎么还是给摘下来了呀?」

我伸手去拿,想帮他重新戴上,他却把东西收了回去,「这东西,是沈昀送你的,对吧?」

什么沈昀送的啊?我连忙反驳,「不是啊!这是我自己买的。不过那天我看中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早先被沈昀订下了,也是赶巧,那天他刚好就在现场,就把它让给我了。」

谢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高了我不少,这样对着我站着,压迫感极强。

「真的是我自己买来送给你的。」我抬头看他,目光真挚。

可我却看见谢朗的眼睛有点红了,他缓缓开口,狠狠地戳了我一下:

「你知道吗?沈昀说,这簪子,是他送给你的。白榆,你竟如此对我!」

又是不欢而散,我看着面前一桌子的冷饭,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愁,斩不断,理还乱啊!这沈昀,欸,不对,这沈昀怎么说谎呢?

09

正所谓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眼看着天黑了,夜深了,我决定去找谢朗好好说清楚。

可是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就看见提松带着好几个仆人过来了,说要收拾谢朗的东西。

我问提松,他这是又要搬回书房了? 提松应了一声是。

我又问,那你们搬他的东西就好了,干吗把我的物件也拿走了?

提松回我:公子说了,凡是他送的,都带回去。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妆台、我的糖葫芦桩子、我刚摸了几下的话本子,还有一直摆在窗前的几个面人,都被收走了。

受不住了,我叫住要走的提松:

「告诉谢朗,夜里过来喝酒,我就在这儿等他。」

话是送出去了,人到底会不会来,我心里也没底。

我让人在树下支了一张桌子,摆好东西,坐在旁边等啊等啊。

等到月亮从我的身后,一直跑到我的身前,谢朗还是没来。

我拄着脑袋困困顿顿马上要阖眼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来,直吹得我一个激灵。

我抬头,发现有个人正站在我对面,背着月光,有树影挡着,黑漆漆的,看不清样子,凭身形来看,应该是谢朗了。

我伸手招呼他过来坐下,取了杯子倒上两杯酒。

我说:我们谈谈吧,好好谈谈。

他说:好。

「那我先说,我问你什么,你要诚心答我。从我刚嫁过来,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为什么刚开始对我冷冰冰的?为什么成婚那天连合卺酒也没喝,话也没怎么和我说?」

他饮下一杯酒,「那天很紧张,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怕你记不起我,怕你忘了我求娶你的原因,」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带我去酒楼,邀我去放风筝,都是为了看我记不记得、知不知道,对吧?」

他点点头。

「那你娶我的原因呢?只是为了小时候的一句承诺吗?」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喝了第二杯酒。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回答不出,可是在我看来确实就是这样的,或许是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小时候的那一句话、那一天的玩乐,让你动了娶我为妻的念头——」

「不只是玩乐,还是有喜欢的。」他打断我。

「可是谢朗,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存在于你记忆里的那一天的我?你想娶的,到底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李白榆,还是小时候那个陪你逛酒楼、放风筝的李白榆?」

「可这些都是你。」他抬起头,与我对视。

「可这些区别很大,因爱而生的心动和朋友之间的快乐,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你所喜欢的、所执着的,未必就是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很可能只是关于那一天的美好记忆,且不论这美好还被你自己美化了多少。而我,只是在你的执念里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而已。」

「你说是有喜欢的,那么你喜欢我什么呢?」我顿了一顿,「你答不出来,对吧?」

「而你对沈昀的事这么在意,不过是因为,沈昀,是不存在于你那天记忆里的第三个人,他出现了,无论现在的我怎么和你解释,你还是觉得有危机感,还是会让奇怪的占有欲作祟。

「谢朗,你好好想想,七岁的你真的会和当时三岁的我产生男女之情吗?」

「还有,」我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我松了口气,冲他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想当你存放记忆的摆件了。你要快点理理清楚。」

他点点头,开口问我:

「那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深呼一口气,「嫁进来之后,我只想好好地做你的妻子。」

「那你对沈昀呢?」

「我对沈昀嘛——」

「从前仰慕过他,不过现在早就没有了,我只看脸的。」

「而且,你长得比他好看。」

10

岁暮长,岁暮长,岁暮长而不得见,独留思妇守空房。

我放下手里又一本翻到尽头的话本,心想:这末尾的诗还挺应景。

谢朗大半个月都没来找过我了,我也赶巧,这些日子竟从未在府中见到过他,还真是日日守空房。

只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思妇,顶多是个闲妇,还是年轻貌美的那一种。

我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屋外透透气,屋外的丁香树长得正盛,花开满枝,香气逼人。

只不过香得我头直发晕。

我问小荷:这花怎么这么香啊?

小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它想让公子过来看它一眼吧。」

我:……

好吧。

被小荷刺激到了的我决定出去逛逛,走到花园小径,看见提松匆匆忙忙地从对面过来了。

他看见我猛地一停,随即转了一副喜上眉梢的面孔。

「刚巧要去找您呢夫人。欸?您这是——要去找我们公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逛逛,哈哈哈哈。」我连连否认,提松一脸关切,「哦,我还以为您顺着这路去公子书房呢。您怎么在这条路逛起来了,这没阴凉,热得很,花园偏角有个凉亭,很少有人去的,又清静又凉快。」

我:……

好吧。

眼看我要往回走了,提松赶忙把我叫住,「夫人,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公子说,晚上请您到书房一趟。」

我波澜不惊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回头,加快了回去的脚步,草草地算了一下沐浴打扮换衣要花的时间。

一时间忽略了心里那个叫嚣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声音。

是夜,我推门进了书房。

十几日不见,谢朗好像又清隽了不少。

我问他怎么好像消瘦了不少,他说:「一是愁天灾,二是愁你我。」

原来近日南方旱情初显,上头预料到趋势可能不好,正进行紧急部署,他连着忙了许多天,今日才有空歇歇。

我给他添了一勺汤,「百姓重要,大事当前,何顾你我?」

他说:「无碍,应付得来。」

我点点头,认真吃饭。

今天的丸子粉丝汤好喝,我伸了勺子去捞丸子,可是离得太远,捞到一半,丸子就掉了。

扑通的一声,让本来就安静的屋里顿时充斥着更加尴尬的气氛。

谢朗看了我一眼,伸手捞了一个送到我碗里,我正暗叹他的臂展可真是长,那边他说话了,「我决定重新追求你了。」

一口汤没收住,呛得我满脸通红。

他过来给我顺气,「你激动什么?」

我拍开他的手,「你就这么想清楚了?」

他点点头,「你,女,我,君子。我追求你,很合理。」

哦,「你什么意思?我不窈窕?」

他摇摇头,我放下筷子正要反驳,只听得他说,「你不窈窕,你是天人之姿。」

我默默地又拾起筷子,…… 哦,那好吧,既然这样,那算你对了。

11

用完了饭,时间已经不早,我准备收拾收拾回房早些睡觉。

可是刚准备起身,却被谢朗拦住了。我问他干吗,他说今天外面月色不错,他想作画。

我说你想作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无奈地看看我,「月下美人,还缺个美人相衬。」

…… 哦,那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勉强衬一会儿吧。

我站到门外不远的一棵树下,趁着月光,疏落有致的树影落到我身上,和我今日穿的轻纱很相称。

谢朗坐到书桌旁,从窗口探出目光看我,随即低下头一笔一笔认真画了起来。

我站得累了,想靠近他看看画到什么程度了,却被他阻止了,他抬头看我:

「别动,马上画好了。」

我只好乖乖地回到原位,「坐一会儿可不可以呀?」我问他。

得到的回应是一个轻轻的点头。

我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一片片数着眼前的树叶,一朵朵数着夹杂其中的花儿。

谢朗怎么还画不完?风凉凉地从身边吹过,带着夏天独有的惬意,我就这么一点点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感到谢朗轻轻地推我的肩膀,我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张放大不知几倍的脸,吓了我一跳。

「画完了?」

他点点头,把手上的画递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看,嗯,月影,树影,意境还不错,只不过为什么月下美人,美人只剩下一个影子了?

我指了指图上那个黑漆漆的人影,「这是我?」

谢朗到我旁边坐下,嗯了一声。

我把画甩给他,「你这美人,还真是月的陪衬,可是亏我在外被虫子咬了这么久。」

他似是有点不好意思,「画到你的时候,你刚好坐下了,看不清脸,所以……」

所以,为什么没画到我的时候不让我歇着?

我回头看这个呆子,却发现他已经倚着树睡着了。

是这些天太累了吧,我叹了口气,起身取了个长毯给他盖着。

就着月光,朦朦胧胧地看见他的睡脸。

这样也挺好看的,我心想。

接下来的日子悠长,每一天都过得细细碎碎又完完整整。

谢朗又开始日日忙碌,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会把我也叫到书房陪他。

我做我的针线,看我的话本、游记,他写他的公文。

倒也慢慢生出一种惬意的氛围来。

这日,我照例靠在榻上看我的话本子,谢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来了,我怨他怎么走路都没个声响,他说还不是我看得太认真,都没分给他一眼。

我自知没理,只能噤了声任由他说。

「要去临安一趟,」他说,「那边情况实在是不好,要赶快去看看。」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他摸摸我的头发,叹了口气。

我本想说要不我陪他一起,可是一想到一府的人都等我照料,只能也叹了口气。

他轻笑,「愁什么,很快就回来了。」

我点点头,「我怎么没看你收拾行李?」

他一怔,该不是忙忘记了?然后,这人坐在我榻边,「等我的夫人帮我收。」他侧头看我一眼,眼里带着点点笑意。

我爬起来,「嘁——」

勉为其难帮他收一下吧。

12

谢朗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走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没个清醒,只是感觉到他温柔地用手别了别我的头发。

一晃下来,谢朗走了好多天了。

谢朗走的第一天,没心情看话本,叫人翻了花园里的土,无聊。

谢朗走的第二天,绘了一个新的荷包样式,却绣不出来,无聊。

谢朗走的第三天,茶楼里那个说书的怎么天天讲些情情爱爱的,无聊。

……

谢朗走的第十天,收到了他的信,上面写:一切都好,问夫人安,遥寄相思。

我把我绣好的那个荷包送了出去。

……

谢朗走的第十五天,沈昀邀我一叙,回绝。

谢朗走的第十六天,沈昀邀我一叙,回绝。

谢朗走的第十七天,沈昀邀我一叙,有毛病吧这人,回绝。

……

谢朗走的第二十天,沈昀邀我茶楼一叙,称不见白榆心不死。无奈,答应。

我看着眼前的沈昀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找我。

他摇摇头。

「那没事我走了。」我作势要站起身来。

「有事,有事,」沈昀的脸色紧张起来,「你说你,急什么,我们也这么久都没见了。」

「我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我戳破他,「到底是什么急事?」

他拿起一盏茶,「我家最近出了些事情,急需要一笔钱——」

「我可以借给你,不过要收点利息。」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不耐烦起来。

他摇摇头,「这笔钱我暂时从朝廷的拨款里借了一些。」

他抬头觑了我一眼,样子有点心虚,「你知道,你爹是专司监察的,现下这个漏洞被人发现了,你能不能,帮我向你爹,求个通融?」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哪笔拨款?」

「就是拨给临安那笔,也没借多少——」

「借?」我打断他,「说得可真好听。临安那笔钱,应是拿去赈灾的,你该知道吧?你还真是好打算,居然还能来求我。」

他不作声了。

我起身要走,背后传来了沈昀的声音,「白榆,我知道你喜欢我。」语气带着笃定。

我回头看他,没回答他上面那句,「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我家门廊说的那句话吗?」

那日的阳光正好,斜斜地洒在少年的身上,他对着我爹说,「心系百姓,忧心国家,在其位谋其职得其禄,当是为官者的本心。」

微风拂过少年朗朗的身姿,也拂过当时廊下偷听的我的心。

「沈昀,」我看着他,「你不该找我的,你太让我失望了。还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就凭你,也配?」

我转身走了。

13

回去的路上,我没坐马车,一个人慢慢地走,想了很多事情。

我说谢朗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其实我也一样。

我根本就和沈昀没什么接触,从前所谓的喜欢他,不过是喜欢那个站在门廊下义正词严的身影罢了。

更何况,那个身影,还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没想到我居然暗自喜欢了一个混蛋这么久,心里堵得慌。

我决定回家找我爹谈谈心,当时他怎么就不直接把沈昀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我讲讲呢。

嘁——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些天整日整日伏案办公的谢朗。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掉转方向,还是先回家一趟吧。

到家时我爹还没回来。我下厨煮了两碗汤面,摆在笼屉里保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丫鬟也来通传了:老爷回来了。

我拎着篮子到了饭厅。

老李乍一见我,还有点吃惊,张嘴想问些什么,可终究是没问。

「我跟谢朗没事。」

他点点头,「我知道。」

「当初怎么不让我和沈昀来往?」

老李眉头一皱,「你怎么还在想这事?」他捋了捋没几根的胡须,「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端出一碗面给他,「可不是我还在想啊,明明是祸端自己找上门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沈昀求我,让我求您通融他一面,他挪了赈灾的库银。」

我爹本来脸色还不错,听了这话当即愤愤不平起来,还啐了一口:

「他还真好意思,救人的三千两白银,拿去赎一个戏子,结果那戏子倒也是个奇人,卷了这钱隔日就跟相好的跑路了。」

我爹边说边摇头,「这沈昀这么一想,还挺可怜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可怜个屁,他从前那点铮铮铁骨都炖了汤喂到狗肚子里了。」

我爹不赞同地挥了挥手,「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说话?」

我哦了一声。

我爹继续说,「他哪来的铮铮铁骨?道貌岸然也称得上是铮铮铁骨?你那点圣贤书也读到狗肚子里了?」

我拿沈昀那日在廊前的话反驳他,我爹笑着说,「什么啊,那明明是楚子的话,他拿来引用罢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当初我不许你和他接触,也是因为这个,沈昀这个人,眼界太窄,只看得到自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选。」

我怔住了,「那…… 不是因为我们和沈家是死对头吗?」

老李摇摇头,「所谓对头,不过是政见分歧,正常探讨,不伤和气。

「如果有银砾儿喜欢的人选,那人又恰好合适,对头又怎样?

「只要这人心思周正,于外一心为国为民,对内守得住你和你们的小家,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点点头,伸手又给他添了一碗汤,「那谢朗?」

「谢朗这人不错,心思虽然多,可是却没什么坏的,就是人闷了一些,不过话少也好,话多反而惹人厌烦,」我爹抬眼看了看我,「快坐下吧,别问来问去了,赶紧好好吃饭。」

我点点头,坐下了。

回家的路上下了一场雨,我因为拒绝了马车,又没在廊檐下躲雨,回到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水答答的。

小荷埋怨我怎么没等雨停了再回,我捏捏她气鼓鼓的小圆脸,「很多年没淋过雨了嘛,感受一下。」

小荷歪了歪脑袋,把脸拯救出来,「我是担忧,您可别生病了。」说着下厨给我煮姜汤去了。

我泡了个热水澡,喝了小荷端来的热腾腾的姜汤,铺了被子睡了。

这一觉昏昏沉沉,我在梦里被滚烫的深色的水流包裹,沉溺,可是无论如何都浮不上水面,只有窒息感。

迷迷糊糊好像感觉小荷在我旁边哭着说这可怎么办。

我想伸手捏她的脸,告诉她我没事,可是就是伸不起来手,也发不出声。

再次陷入黑暗之前,我心里想,小荷真是个乌鸦嘴,下次淋雨之后一定离她远一些。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我烧得迷迷糊糊,只能感觉有人反反复复换我头上凉的帕子,探我额头的温度。

那双手探上我额头的时候,比帕子还要冷得多。

我奋力睁开眼睛,只看得眼前人居然是谢朗。

他憔悴好多啊,以前是光风霁月,现在是胡子拉碴,亮亮的眼睛也没从前那么好看了。

他看我醒了,朝我额头伸手,我躲了一躲。

「凉——」天,这声音可真难听,撒娇都变成嘶吼了。

于是我不说话了。

喝完了两盏金银花茶,又就着谢朗的手喝了一碗粥,我总算恢复了些体力,能问话了,就是不知道声音怎么样了。

我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个音节,「你——」感觉还不错,「你怎么回来了呀?事情办完了?」

他摇摇头,「有点急事要我回来一趟,结果一回来就发现你病了。怎么总是让我费心?」他揉揉额间,「做什么要出去淋雨?」

我心想要是告诉他我就是想体验一下小时候的乐趣,莫不是太幼稚了,就没出声。

他叹了口气,「岳丈大人说,你是为情所困。沈昀的事,我知道了。」

我看他面色沉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又想歪了。

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传的话。

我拉拉他的袖子,「确实是为情所困,」袖子的主人抬头看我,一脸受伤,「不过不是沈昀。」我从袖子里抽出他的手握紧,「我想着你那么忙,就不在信上遥寄相思给你,扰你思绪了吧。结果这些相思全都积在我的心里了。唉,为情所困啊!」

我偷偷抬眼看谢朗的表情,他侧着身,我看不清楚,不过总归是看到些东西的。

他的耳朵尖,红了。

他挣出他的手来,重新握紧我的手。

「知道了。」他说。

14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絮絮叨叨的时间。

他和我说这几日在临安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我给他讲我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憔悴不少的眉眼,大方地让了个位置给他躺,果然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我睡了太久,现下精神得很,就干脆睁着眼睛想事情。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很可笑,义正词严地教训谢朗,结果自己还不是一样,啊——还不如他。

至少我比沈昀可强多了。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和谢朗的点点滴滴,他生气的样子,他高兴的样子,他不开心却努力隐忍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现在我对谢朗的感觉,应该就是喜欢。

我侧过身,看着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再睁眼时看见谢朗坐在床沿边穿鞋,我问他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说还没,明天才走。

我估摸了一下日子,再过个两三天,母亲也该回来了,府里也不那么需要我了。

我点点他的背,「我也想同你一起去。」

他转过身,「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而且母亲快回来了,府里也不用我管事了。」

他摸摸我的头,说要去先问过大夫才能决定,我笑着应了一声好。

第二日,我和谢朗一起踏上了去临安的路。

让我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天灾,路上的难民居然很少,我把疑问提给谢朗。

他说,「都聚集到城里了,日日施粥,至少还有一口粮食。」

我点点头,「好像临安这地方常常发生旱灾,不若让百姓另寻出路,别再种田了,我听说临安城附近有座铁矿,可以一用。」

谢朗伸手牵住我的手,「星星真聪明,可是冶铁也需要水,这也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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