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他恶狠狠地对我说:不准始乱终弃!]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湖水清凉,身上的污垢更是一点点软化荡开,露出她雪白细腻的皮肤,摸着自己比以前更光滑、更白嫩的肌肤,叶安琪心中大喜,想着她日后定要多喝那空间里的灵水,好叫自己变得越来越漂亮。

现代穿来的衣服早就被磨得破烂,现在叶安琪身上穿着的都是雌性兽人另外缝制的皮衣,此刻被湖水一泡紧紧贴在身上很不好受。

叶安琪难受之下刚想脱去,猛地又想起安德列还在岸上,此刻指不定在偷看自己,连忙捂胸扭头看去。

却见安德列正站在顾零身后,温顺大狗似的弯着腰低着头与顾零说话,连一个眼角也没有分给自己。

莫名有些失落,叶安琪咬着下唇,胸中更是无名火起,眯起眼睛看向顾零的目光简直想在她背后戳出几个窟窿。

顾零,顾零……又是顾零!

怎么到哪儿都有她?她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在现代的她相貌平平,放进人海一下子就会被淹没,而身为自己邻居家小孩的顾零,只是比自己好看了那么一点点,桃花运却一波接一波。

从小她听够了父母口中对顾零这个「别人家小孩」的夸奖,见够了多少自己心仪的男生,却反过去追求起了顾零。

更受够了顾零那副假惺惺,要与自己做一辈子朋友的虚伪嘴脸——

她哪里是真的想和自己做朋友啊,分明是想把处处不如她的自己绑在身边,好越发衬托她的美丽与优秀!

想起不堪往事,叶安琪恨得直咬牙。

如今自己幸运地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因为独特的外貌而被这里的兽人捧上天。

本以为自己在这里可以左右逢源,甚至像小说里一样开个美男后宫,没想到顾零也跟着自己穿越了过来,不仅一来就抢走了帕斯瓦德的目光,现在竟然还和自己抢男人!

光滑的脸蛋因为愤恨而微微扭曲,新账旧账一起算,叶安琪狠狠瞪了那边的顾零一眼,随即身形一个模糊无声地消失在湖中。

「她不见了。」

那边叶安琪一进入空间,这边安德列平静的声音就从顾零头顶传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湖水,顾零又想起刚才那激起她浑身鸡皮疙瘩的凛冽杀意。

脑海中思绪争斗争,犹豫片刻后还是扭头看向安德列:「安德列……」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远远瞧见部落门口站着许多兽人,其中为首的便是帕斯瓦德。

见安德列领着顾零和叶安琪二人平安归来,帕斯瓦德微微皱眉神情复杂,倒是他身后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带的头,陡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太好了,顾零她没事!

见顾零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凯恩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想起方才,当师傅得知顾零独自一人跑进深林时,眼中流露出的阴鸷凶光,凯恩不敢想象万一顾零真要出了个什么事,师傅会不会手撕了自己。

作为安德列的弟子兼好友,凯恩比其他人更了解安德列温和表面下的疯狂和暴戾——大太阳当头照,人群中的凯恩却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决心好好冷落一下安德列这个没眼见的兽人,以及故意叫她出丑的顾零,从空间里出来的叶安琪,不仅洗去一身的污垢,皮肤和身材更是比之前肉眼可见的白嫩纤瘦了许多。

她矜傲地朝在湖边等待的安德列挑挑下巴,叶安琪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头也不回地走在二人前面,这时便也最先迎上门口众人的欢呼。

还不知道安德列首领的身份,叶安琪只当这些兽人是在为她欢呼。

她得意地勾勾红唇,毕竟这么久以来她教会了这些兽人许多现代化的技能,他们对她感恩戴德也是必然的。

事实上在回来的路上叶安琪就想好了,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在异世界重新来过的机会,又让她幸运地捡到了这个宝贝玉佩,那这一世她定要高调行事,把顾零狠狠踩在脚下。

一想到这,叶安琪嘴角的笑就压不下去。

她等这一刻很久很久了,在现代的顾零处处压过自己,穿越后若顾零不出现在她眼前她还能勉强放过她,可偏偏这个顾零不识好歹,非要挤到她身边跟她争高下。

叶安琪冷哼一声,在这个异世界,谁是主角还不一定呢?

等一会回了部落,她就当着所有兽人的面进出空间,再顺便撒点灵水什么的,到时候,这群封建迷信的兽人,一定会惊为天人奉自己为神女,那时顾零她还拿什么跟她来比?

这么计划着,叶安琪又大步往人群面前走了几步,轻咳一声正准备吸引众人的注意,安德列冷冷的声音就从她头顶上空压了过来:「来人,将叶安琪抓捕入狱,罪名,通敌。」

被这明显分量不轻而又不容置疑地命令砸中,不仅是叶安琪愣住了,那边的帕斯瓦德也霎时瞪大了眼睛看向安德列。

通敌?他疯了吗?!

叶安琪她怎么可能……

对于他们温柔又勇猛的安德列首领,兽人心中一向是又敬畏又信任。

因而他的话一出口,便立刻有专门管理治安的兽人上前去抓叶安琪。

见事情果真不妙,叶安琪呆了两秒,刚想往空间里钻,却冷不防被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的顾零,一个刀手直接打昏。

眼见安德列与顾零两人配合默契,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帕斯瓦德震惊之下半天才找回他愤怒的声音:「安德列!你什么意思?安琪是我的人,你竟敢动她?!」

众人都知道叶安琪是他捡回来的宠物,如今安德列不由分说就给叶安琪扣上一顶大帽子押走——这不是在啪啪打他的脸是什么?

比起那边帕斯瓦德气到咆哮的模样,安德列却冷静到不可思议,他眉眼平淡,却不由得叫人更加心生畏惧:「审核结束,明日决斗!」

「什么?!」

「嘶!」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数道吸气声。

不理众人的震惊,安德列终究不忍看昔日好友变成这副偏激的模样。

他深深地凝视帕斯瓦德几眼,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停在空中片刻最终也只是默默收回,然后带着顾零径直绕过帕斯瓦德。

两边退去自动给他们的首领让出一条道,兽人们虽心有疑惑也略略同情帕斯瓦德,但在他们心中明显还是首领占了上风。

于是七嘴八舌地劝了帕斯瓦德几句后也都纷纷散开,边走还边相互议论着明天的决斗。

众人逐渐散去,部落大门前只留下帕斯瓦德一人还久久呆立在原地,南侧的夕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庞大身躯下的影子拉得臃肿而颓废。

远远看去,像极了一个未赛先输的失败者。

吃完安德列递来的蓝色果子,顾零盘腿坐在床铺上,脑海里思绪纷纷。

她之前想得没错,任务的推动点,果然在那个与叶安琪密会的人身上,但叫顾零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在她到来后,刻意避开的人,竟会是黑部的兽人。

记得当时在湖边,叶安琪不知为何忽然对她流露出一瞬的杀意,叫再熟悉这种感觉不过的顾零,登时汗毛直立。

更何况现在的叶安琪可以随意进出空间,顾零前思后想还是决定将她的发现告诉安德列,趁那边叶安琪进入空间,顾零领着安德列就回到叶安琪之前站立的地方。

仔细辨别树上的剐蹭痕迹和地下的落叶分布,安德列面沉似水,说与叶安琪密会的那人很可能是黑部的蛇族。

从安德列那里,大致了解到了黑白两部间的恩仇渊源,前后一联系的顾零,越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又将空间玉佩的事,尽可能简单地解释给安德列,谁知安德列听后不仅不惊奇,默了刻后,反倒表示他也曾在古书中见过这种邪术,觉得这种邪术阴险诡诈,身怀这种邪术的人更是不宜久留。

而「不宜久留」的处理方法无非两种:一种是驱逐,一种则是杀戮。

驱逐留害,杀戮除根——对于这些原始朴实但同样不掩猎杀天性的兽人,他们更愿意选择哪种方法不言而喻。

可叶安琪到底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虽说在之前的任务世界里一些原身也有针对女主的,可这次顾零一不知道任务是什么,原身对女主的感情如何。

二来就是她也从未直接促使过女主的死亡,顾零不禁去想,如果小说世界中的主角死于她之手、死于原定剧情之外,那在她这个穿书者离开之后,这个小说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顾零心中纠结,面上便也沉默了下来,见状,安德列安慰她说不用担心他自有办法。

于是在后来的部落门前,便上演了之前的那一幕——安德列先斩后奏当众宣布叶安琪通敌,将她逮捕。

虽然这么做的确有些轻率,但不得不说这也的确是个及时止损、以防再节外生枝的好办法。

回想起不久前的画面,顾零内心仍忍不住感到震撼——

就见夕阳南下,安德列逆光而站,浑身都被镀上一层庄严的金光。

他就那么静默而笔直地站着,毛发雪白像是带着寒气,宛如一棵负雪傲立的白桦树,蔚蓝的眼眸里满是决绝和狠戾,深邃得仿佛有滔天海浪在里面翻腾。

夕阳赐予他金色的皇冠,影子拖成他雍华的皇袍。

他站在那,便是天地加冕的王。

……

恍然从回忆中醒来,顾零望着门口手足无措,小眼神丰富的安德列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所以请问这头傻狗又是谁?

虽说之前在山洞里也是他与顾零两人独处,有时夜里凉了顾零还会拿他的尾巴当被子,但不知怎的,如今搬进这个正经有床铺有家具的房子后,安德列却莫名窘迫了起来。

他眨巴眨巴蓝眸,眼神躲闪:「咳……要不,顾零你睡床上,我、我睡地上就好了。」

而安德列指的「床」,就是顾零此刻屁股下面坐着的这块扁平石头。

又环视一圈,顾零再次确定这个房间除了一床一桌以外,真的什么家具都没有,简陋到叫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兽族首领的房子。

知道安德列是害羞,顾零当然也不能真让他睡地上:「不行。」她爬下床铺,强拽着安德列的手指就将他拖上床,「一起睡。」

顾零侧躺在床上,还安慰性地拍了拍安德列,意思是叫他放心,自己不会对一只哈士奇做什么。

她不会对安德列做什么,但安德列却很想对她做什么,比如说……

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浑身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安德列感受到顾零那么小小的一只窝在自己身边,一时耳朵静止尾巴绷直,唯独胸膛里的心脏越跳越快。

时空在这一刻安静,安德列呼吸间甚至还能闻见顾零温热的吐息,香香的、甜甜的,叫他莫名产生一种想将顾零整个人都含在嘴里的诡异想法。

安德列只好不停地自我催眠,顾零就像是他的小宠物,是他家庭的一份子,和宠物一起睡觉也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安德列。」最后还是顾零最先打破沉默,「为什么明天你要和帕斯瓦德决斗?」

她心中的疑问太多,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先问哪个,脱口而出便是这个问题。

糯糯的声音从怀中软软传来,安德列晃晃兽耳,脑海中纠缠不清的思绪霎时被打散,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内心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不想顾零知道得太多,他希望顾零能在他的庇护下永远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见安德列不回答,顾零便拿手指戳他,见他还是无动于衷,顾零便又戳了戳,一下又一下,大有一种安德列不说自己就不停手的威胁意思。

要说顾零的力道不痛不痒,却足以叫安德列的身体又僵上一分,呼吸中断,连垂下的尾巴都敏感地竖了起来。

忍了再忍忍无可忍,他只好轻轻抓住顾零作怪的手,一面无奈开口道:「我和帕斯瓦德相伴长大,自小便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听他松口,顾零自然任由那软乎乎的肉垫握住自己的手,安静地听了下去。

「后来老神司任命我为白部首领,任命帕斯瓦德为副首领,只是帕斯瓦德从小争强好胜,自认为并不比我差,于是他立刻提出要挑战。」

比起兽人的手掌,顾零的手又小又软,捏在手里像是刚出生的小鸡仔。

安德列不由越发放软声音:「按照部落习俗,挑战者发出挑战后,首领有权直接拒绝,但是我还是答应了,因为自从我被任命为首领后,帕斯瓦德就与我疏远,我不想就这么失去这个朋友。」

「对首领的挑战分为:治理能力和个人能力两个方面。治理能力是让挑战者代替首领统领部落半年,由老神司监督评判;而个人能力则为比武决斗,期间首领随时可以宣布审核结束,提前进行决斗。」

「我知道,如果我在,不方便帕斯瓦德发号号令,所以我干脆搬出部落,让帕斯瓦德可以尽情施展才能……」

安德列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在夜色的浸润下更显得温柔缠绵,缓缓道来时像是在讲美满的童话故事,但顾零却深深感受到了其中难言的痛苦与悲伤。

终于明白为什么作为兽族首领的安德列,却久居山洞,也明白为什么帕斯瓦德为收买人心,多次派人请安德列回部落,而安德列却执意不肯。

顾零心情复杂,难以形容是心疼还是感动,她只是默默地仰头看向安德列。

屋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一片黑暗中顾零看不清安德列的眉眼,却能分明看见一颗真挚到发光的友谊之心。

若不是遇到叶安琪和自己这两个穿越者搅局,按安德列的固执性格,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提前进行决斗。

为了防止明显想利用空间玉佩搞事的叶安琪闹出什么幺蛾子,安德列必须提前收回权力以控制叶安琪。

只可惜这些事,现在的帕斯瓦德无法知道,也无法理解安德列的苦心,心中反而会对安德列的突然回归和变卦感到埋怨。

「那明天的决斗……」

想起帕斯瓦德那不亚于安德列的体型和气场,顾零不免有些担忧。

「别担心,顾零……」

夜色朦胧而黏稠,身边安德列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断断续续,顾零本来还想再问几句,但突如其来的困意只叫她眼皮打架。

怎么回事?

「安德……」

大脑一片混沌,最后的一点意志也被吞噬,顾零终于支撑不住地昏昏睡去。

再也看不见头顶的漆黑中,那双晦暗不清的大海。

「求你了,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就放我出来吧。」

手脚都被藤蔓紧紧绑住,叶安琪仰着小脸,泪水盈盈地哀求监牢外的兽人——她知道她现在有多美,也知道该如何利用她的美貌。

「……不,不行!」

简单两个字却几乎用尽守卫平生的毅力,首领特意叮嘱过,没有他的命令无论是谁都不能放叶安琪出来。

另一个守卫刚去小解了,留下来的这个守卫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监牢里的小雌性漂亮到仿佛有魔力,叫人多看两眼连心神都要被她勾去。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美人计行不通,叶安琪冷笑一声,下一秒,她连人带绳一起进入空间。

眨眼的工夫原本还哭哭啼啼的小兽,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守卫用力揉揉眼睛,就见监牢里果真空无一人,登时慌得六神无主。

行动快于思想,尽管安德列之前再三吩咐,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得打开牢门,但事发突然,看守头脑一昏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打开牢门。

走进牢房仔细检查有无洞口或掩护,结果还没走几步,守卫就觉得小腿后隐隐一痛。

转身一看叶安琪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捆在她身上的藤蔓更是消失不见。

「你!」守卫惊恐地瞪大眼睛。

见自己踹不动他,叶安琪也不恋战,扭头就跑向敞开的牢门。

见状,守卫急忙也追了上去,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衣角,不料又是一个眨眼间,叶安琪再次消失在原地。

第二次遇见这般诡异的现象,两米多高的兽人腿下一软,吓瘫在地,呆滞半天这才想起要放声大喊:「来人啊!犯人逃跑了!犯人逃跑了!」

夜已过半。

到现在都未合眼的帕斯瓦德,自然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叶安琪逃跑了?

昏暗的屋内,侧躺在床上的帕斯瓦德眉头紧锁。

叶安琪是他的小宠物,安德列当众逮捕她就等于当众打自己的脸,他当然要抵抗和不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通敌」这两个字没有感觉。

从小与安德列相熟,帕斯瓦德深知安德列不是那种会信口胡说的人,如果是他说叶安琪通敌,不管是真是假,叶安琪此人都非常值得怀疑。

因而此刻听见叶安琪逃跑了,帕斯瓦德心中更是一沉。

之前与叶安琪相处时,她时不时冒出的一些小聪明就常常叫他感到吃惊和意外,如今在两个体型比她大出两倍多的兽人看管下,还能逃出牢房……

这个叶安琪,不简单。

金色的兽瞳眯起,帕斯瓦德眼中闪过浓浓的懊恼和不悦,难道安德列说得没错,这个叶安琪真是黑部派来的间谍?

也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开门声刺破了浓郁的夜色。

帕斯瓦德耳朵一颤,随即压住呼吸纹丝不动,一片黑暗中他的兽瞳闭起只留下一条细缝,超群的视力叫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清清楚楚——门口那正蹑手蹑脚靠近自己的叶安琪自然也不例外。

一步、两步……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帕斯瓦德猛地腾起将她瞬间制服。

「唔!」被帕斯瓦德一双兽爪死死钳制在床上,叶安琪脑海中暧昧的念头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本能地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要被帕斯瓦德掐断,「帕斯瓦德……」她挣扎着挤出话,「咳咳,是我,咳咳咳……」

见叶安琪竟然还学会了兽语,帕斯瓦德惊讶的同时心中更加警惕,松开些手以免真把她给掐死。

耳闻屋外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帕斯瓦德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你来干什么?」

「我、我能来干什么……」叶安琪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自己好歹也与他同住过一段时间,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至少算是朋友,可现在自己好不容易逃回来,他竟是这样一副提防的模样,不甘的恨意在叶安琪心头翻滚。

但她面上却只露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我被冤枉了,谁都不相信我,我只有你了……」

感受到叶安琪滴落的眼泪,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帕斯瓦德总觉得半日不见的叶安琪漂亮了许多,此刻又听她这样依赖自己,帕斯瓦德心中的大男子主义被满足,也这才想起要心疼这个娇弱的小雌性。

帕斯瓦德松开掐住叶安琪脖子的手,耳闻她娇声呼痛,刚想帮她揉揉,冷不丁就听「咚咚」两下敲门声后,门板外传来了三两个兽人的声音:

「副首领,有个犯人逃跑了,首领吩咐挨户搜查,请允许我们进来检查一下您的屋子。」

「咚咚咚。」

「副首领?副首领您睡了吗?副首领?」

听不见回答,屋外的人又敲敲门连唤了好几声副首领。

副首领、副首领、副首领……他现在听见副首领这三个字就烦!

原本就思绪烦乱、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供出叶安琪的帕斯瓦德,被外头这一通不依不饶地干扰恼得心头火气。

偏偏这时,白天安德列当众叫他出丑的记忆,又火上浇油地冒上脑海——副首领,就是因为这个「副首领」,害得他处处矮安德列一头,处处不得意不顺心!

门外再一次传来「副首领」的呼喊,帕斯瓦德终于忍不住吼道:「滚!」

「……」

这下屋外彻底没了动静,帕斯瓦德坐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发泄过后的大脑随着喘出的粗气慢慢冷静下来。

帕斯瓦德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毕竟明天比武后还有民意投票,趁安德列离开部落的这段时间,他好不容易收拢起人心,也不知方才他那么一吼会不会受影响。

想到这,帕斯瓦德不免又烦躁起来。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叶安琪心生一计,顾不上自己喉间的疼痛,帮帕斯瓦德说话似的随之抱怨道:「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因为你只是个副首领就这样怠慢你……」

「闭嘴!」被叶安琪刺中痛处,帕斯瓦德当即冷声叱喝道。

与以往的冷酷严肃的形象不同,眼前的帕斯瓦德宛如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呼出的每一次热气都狂暴而危险。

叶安琪咽了口口水,犹豫片刻后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在我心中,你才是部落首领的最佳人选……要我说那个安德列又傻又呆,哪里比你好?」

此话与帕斯瓦德的心声一拍即合,宛如一把干柴扔进了他熊熊燃烧的胸膛,叫他心中的野火愈演愈烈。

「而且……」叶安琪的声音清脆悦耳,融入夜色还带着些温柔蛊惑的意味,她拖长尾音,柔声试探道,「不光是我认为你适合做白部首领,就连黑部那边的人也觉得……」

「什么?!」捕捉到「黑部」这两个字,帕斯瓦德金眸闪了闪,怒不可遏似的再次掐住了叶安琪的脖子,「你果然通敌了!」

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叶安琪眼中溢出泪水,心中更是将帕斯瓦德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梗着脖子脸颊充血:「我没有,我只是被他抓住了。他,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听见这话,帕斯瓦德冷哼一声甩开叶安琪,一副与叛徒不共戴天的正派模样,「他是谁?你最好老实交代,别想耍什么花样!」

后背直接撞到墙上,叶安琪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怀疑自己的背脊都要裂开:「他,他叫,叫诺曼。」

诺曼?

听见这个名字,帕斯瓦德心头一惊,那个靠血色手段成功篡位的黑部新首领?

如果有黑部首领的支持……

帕斯瓦德心中动了动,面上却还是冷着脸:「他说了什么?」

喝过几次空间灵水的叶安琪,如今就算在夜晚也能看清东西,此时她一仰头,就能看见那双曾叫她痴迷的金眸里,盛满了算计和贪婪。

叶安琪心中鄙夷,话语中却不显:「诺曼说,说他很愿意与白部交好,也很看好你,他愿意帮助你成为白部首领,只要你……」

故意在这里停顿,所愿看见帕斯瓦德露出急不可待的表情后,叶安琪才冷笑着继续说道:「只要你也愿意帮他。」

……

夜深了,没人听见野草疯长的声音。

从昏睡中醒来,顾零的意识还有些混沌,恍惚间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真实的梦——

先是梦见自己像一张白纸,茫茫然、浑浑噩、不知所往,接着她又仿佛看见了一棵巨大的粉色樱花树,树下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漫天的樱花瓣中,他的背影模糊而孤独。

最后在梦境结束前,她好像还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道甜腻的,带着些许孩子气的熟悉声音。

那人仿佛是凑在耳畔喃喃细语,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最轻最柔的羽毛瘙痒一般叫顾零酥痒到了心里。

他说:「别走得太远,不然森罗要追不上你了……」

「姐姐。」

猛地从梦中惊醒,顾零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浑身被绑了一夜似的又酸又麻,再四下一览周遭完全陌生的环境,顾零心底顿时一片冰凉。

兴许是命大心大惯了,她的睡眠向来不浅,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像昨晚那般昏沉到几乎醒不过来。

又想起昨晚安德列递给自己的那个蓝色果子,顾零嘴角绷直,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又对小说世界中有点好感的角色放松警惕。

倒不担心安德列会对自己做什么,顾零只是担心会有人趁虚而入,就比如说现在——

「是在找我吗?」

阴柔的声音从脑后悠悠传来,顾零陡然回头,冷不丁就撞上一张含笑的陌生面孔。

面面相觑距离又太近,顾零脖子猛地一缩,僵硬的肌肉顿时被拉扯得发出抗议。

「吓到你了?」眼前的兽人虽然笑着,可他身上浓郁的腥气,和他眼底艳丽的红血丝,明显昭示着此人并不是什么和善的主。

对方丝毫没有要掩盖杀意的意思,顾零心脏「砰砰」狂跳,一面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一面快速思考着逃脱的方法,只是上下一扫,顾零几乎是脱口而出:「诺曼。」

没想到顾零竟然这么快就看穿了他的身份,诺曼充血的紫眸一弯:「你果然聪明——小顾零。」

似乎是为了增加他赞美的可信度,诺曼还夸张地鼓了鼓掌。

掌心相碰间,他手上未干的鲜血直接溅到顾零脸上,好似几朵盛开在脸颊的红色小花。

被他高大身躯投下来的阴影整个笼罩,顾零神经绷紧,僵直着身体也不敢伸手擦去。

见状,诺曼越发满意,他舔舔嘴唇,伸手勾起顾零的下巴:「不如做我的宠物怎么样?」

无心回答他的提议,被强迫抬起下巴的顾零,尽可能地用余光扫视周围,确定自己是被诺曼抓到了一个封闭的石洞后,顾零的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安德列呢?」

「真是忠诚啊,到这时了还想着你那个弃你于不顾的旧主人。」听见「安德列」这个名字,诺曼眉头一挑,语气恶劣而嘲讽,「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本以为他话里的恶意,足以吓哭眼前的这个小磁性,却见顾零不吵不闹,只是执拗地盯着自己,一副他要是不回答,她宁可死,也不再会和自己说一句话的固执模样。

诺曼心头倒起了几分兴趣,想看看她更多、更丰富的表情。

反正现在也闲得没事,诺曼干脆说书似的,把经过和顾零说了一遍。

原来吃下醉果的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而在她昏睡的期间,安德列与帕斯瓦德如约进行了一场最释放野兽本性的凶残厮杀。

受到叶安琪蛊惑的帕斯瓦德,下起手来招招致命毫不留情,最后更是使出了有毒的暗器。

好在安德列实力更胜,心中因为叶安琪逃走的缘故,也有了些防备,但就算这样,遭到帕斯瓦德背叛与暗算的安德列,还是身负重伤。

也就在这时,由叶安琪带领的黑部军队,杀进了白部大门……

「然后呢?然后呢!」

一颗心脏听得都几乎悬到了嗓子眼,顾零两指死死搅着追问道。

白部的兽人专心观赛毫无准备,身为部落最强战斗力的安德列又受了重伤,何况黑部那边明显谋划多时,还添了手握空间的叶安琪……

双方力量对比之下,白部与安德列根本是凶多吉少,然而诺曼却在这故事紧要关头故意停了下来。

他一脸欠揍地看着顾零干着急,那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模样看得顾零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

见顾零急得就差咬人了,诺曼得逞的大笑好久,这才不继续卖关子下去:

后来在与黑部厮杀的过程中,奄奄一息的凯恩告诉安德列,顾零被黑部的人掠走,生死不知,也就在那一刻,安德列彻底失去理智,嘶吼着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他疯了似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哪怕被咬掉耳朵、折断手臂也阻止不了他的步伐。

最后安德列杀得眼睛都流出血泪了,带领剩余的白部兽人一路追着诺曼回到他的老巢……

呆呆望着眼前绘声绘色,仿佛在讲别人故事的诺曼,顾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所以……安德列他就在外面?

听到安德列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就在外面,顾零高悬的心顿时就松下来一半。

「那,叶安琪呢?」趁诺曼还有说下去的欲望,顾零又忙追问道。

之前她就有预感,与女主密会的诺曼会是推动剧情,以及发掘任务的关键点。

现在看来这个诺曼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小说世界里的反派角色。

而在顾零的认知中,小说女主与小说反派的交往也无非两种结局:一种是感化,一种是火化。

「没想到你关心的人还挺多。」分辨不出情绪的一挑眉,诺曼踢了踢脚边才悠悠转醒的叶安琪,「这呢。」

瞧见他踢垃圾似的动作,顾零嘴唇紧抿,敢肯定眼前的诺曼绝对不属于第一种结局,将头探过石凳椅背,顾零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叶安琪。

在一片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昏了过去,叶安琪醒来时,只觉得自己脖子后面疼到麻木,五脏六腑更是被人直接摔在地上似的隐隐作痛。

她习惯性地想进入空间喝点灵水,结果一睁眼,就看见身边的诺曼,正单手撑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是他……救了自己吗?

注视着诺曼那张因为沾上血迹,而愈显涩气的漂亮脸庞,叶安琪断开的记忆这才重新连上。

她想起方才自己率领的黑部军,本来势如破竹,胜利在望,却被那个忽然发疯的安德列硬生生搅了局。

就连她骑着的兽人,也被砍杀,连累得她一个跟头直接摔昏在战场。

要不是最后诺曼出手相救,只怕她早就死于那群兽人脚下了。

周围的兽人,一个个如泰山崩塌般,在自己身边接连倒下,地动山摇间,光是扬起的尘土就足以将她整个人溺亡。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叶安琪又是一个哆嗦。

自从穿越以来,她从未害怕过。

哪怕是那晚帕斯瓦德掐着她的脖子逼问,叶安琪也打心眼里认定帕斯瓦德,不会真的杀自己,她一直把这个与众不同的异世界,当成是恋爱游戏来玩闹——

但直到刚才,当她眼睁睁看着身下兽人,大动脉里的血喷洒到她脸上,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残忍的、被杀掉后就永远醒不过来的。

从那刻起,叶安琪终于感到害怕了,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不过还好,她还有诺曼……

想到这,叶安琪的心中又涌出几分被英雄救美后的感动和羞涩,她抬起酸痛的胳膊,刚想叫诺曼抱自己起来,却见头顶的诺曼,只是垂眸怜悯似的看了几眼后就移开目光。

叶安琪心下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就对上那边从石凳后探出脑袋的顾零。

顾、顾零?

顾零?!

她怎么还没死?!

犹如撞见鬼,叶安琪忍不住瞪大眼睛,嘴巴张开后便再也合不上下巴。

面对突袭安德列自身难保,顾零不也应该在乱军中,被疯狂的兽人们撕成碎片了吗?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有一种可能……叶安琪难以置信地将目光移向诺曼,突然明白了他方才眼中的怜悯意味——

他怜悯、讥讽、愚弄,他分明是在利用完自己后,嘲笑自己的愚蠢和自作多情!

愤怒和羞辱的情绪瞬间充斥大脑,剧烈的疼痛叫叶安琪扑腾两下却爬不起身。

她只能躺在地上尖声谩骂,「诺曼,你个渣男!混蛋!你竟敢利用我?还说什么事成之后你为王我为后,都是骗人的!我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叶安琪躺在地上仰着头狼狈地喘着粗气,还想说什么时,就见一边的诺曼忽然蹲下身,一个随意的伸手动作,却把叶安琪接下来的所有怒骂全部堵在了喉咙口。

「很漂亮的玉佩,不是吗?」指尖捏着玉佩,诺曼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你、你要干什么?」他意有所指得太明显,叶安琪拔高的声音里顿时掺进了颤抖,空间玉佩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最大的秘密和保障,「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说这话的诺曼弯着眉眼语调温柔,仿佛是在和心爱的情人说着情话,只是他手中的力道却一点也不温柔——

眼睁睁看着玉佩上的裂痕,在诺曼的指下越来越多,叶安琪绝望又无力地拼命挣扎,下一秒撕裂的痛感就烙上胸膛,叶安琪口中喷血两眼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咦?」摩梭掉指尖的玉质粉末,诺曼站起身,侧过脸来无辜地问顾零,「她这是怎么了?」

「……」

亲眼目睹诺曼两指就将这么一块圆玉直接捏成粉末,顾零喉间艰难滚动。

又瞥了眼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叶安琪,不知怎的,惶恐之余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爽快之感。

那是原身遗留下来的情感,而属于顾零自己的真正情绪,却是叫背脊一阵阵发凉的不安和警惕。

看女主的反应,这个诺曼分明是在叶安琪没有告诉他的前提下,就知道了她空间玉佩的秘密。

不对劲、不安全、不正常。

一种熟悉的危险感,一点点将顾零周边的空气压缩成真空,叫她手脚发软呼吸困难。

顾零不由得想起了罗森罗,想起与他最后的那一次对视。

「喂喂,小顾零,别老这么绷着脸嘛,搞得我跟坏人似的。」而面前的诺曼依旧笑眯眯的,与之前的恶劣表现没什么两样。

不,你是坏人,你最好是坏人,千万别是那个姓罗的疯子。

思绪破碎又混乱,顾零说不出话。

耳闻石洞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诺曼余光扫去「啧」了一声,这根骨头就这么香吗,值得那只傻狗如此拼命。

稍稍俯下些身,诺曼嗅了嗅顾零身上的气息,又玩闹似的在她耳边呼了口气:「怎么样,小顾零,你考虑好了吗?」

诺曼嘴角咧着,弯成可爱而讨喜的弧度:「要么当我的宠物,要么——被我折磨至死。」

耳畔被他吹得发麻,顾零垂下眼眸,看起来温顺又毫无抵抗能力,「你、你让我考虑一下……」

她哑着声音又低又小,外头的响动她自然也听见了——安德列来救她了,安德列也一定能救她,希望重新燃起。

顾零低眉顺眼地尽可能为安德列拖延时间,因而也错过了诺曼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

「唔……」

再次醒来的叶安琪,只觉得有哪个器官被生生挖去,从头到脚哪哪都钻心得疼。

她呻吟着皱起眉头,恍惚间就看见高高坐在石凳上的顾零,以及她身后那撑着椅背一脸眷恋的诺曼。

那双紫眸里满是爱恋和欢喜,嘴里似乎还喃喃着什么「姐姐」,望着顾零时那种痴迷而疯狂的目光,叫叶安琪简直嫉妒到几乎发狂。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

自己到底哪里不如顾零?为什么所有人都爱顾零,而不爱她?!

仇恨的痛苦胜过肉体的疼痛,叶安琪的指甲狠狠攥紧掌心。

她不明白、她不甘心,明明之前她还那样众星捧月,明明她才是这个世界最特殊的主角!

都怪顾零……都怪顾零!

都是因为她的存在!都是因为有她存在!

死死盯着高处的顾零,叶安琪眸子充血,理智失控疯狂更是叫嚣,犹如潜伏在树丛的鬣狗,她缓慢而又悄无声息地撑起身子,蹭上干涸血迹的手摸向腰后……

一直以来,安德列都觉得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

无论是他当上首领,还是接受帕斯瓦德的挑战,或者是暂时搬出部落,甚至在捡到顾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负责到底的准备,规划好了他与顾零相依相伴的一生。

他的家人,死于部落斗争,被曾经同胞的利爪割开了喉咙。

唯独幸免于难的他,被老神司收养,一步步从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孩,成为了白部公认的首领,所有族人的领袖。

他曾在父母的埋葬地前发誓,要将他的全部生命奉献给部落,不叫他和他家人身上的悲剧,重蹈覆辙在其他任何一个族人身上。

他身背血债,他肩负重大,他的理想和使命注定叫他此生无暇顾及情爱与后代——因此顾零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不是族人、不是朋友、不是伴侣、不是家人。

心同族人、胜过朋友、异于伴侣、堪比家人。

他的顾零娇小又柔弱,总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缝制的柔软布偶。

也只有在顾零面前,他不是首领、不是领袖,没有包袱、没有负担,他只是一个摔疼了还能抱着布偶哭鼻子撒娇的小孩。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一直以为是他在豢养顾零,他是主人,而顾零只是他圈养的小宠物。

但也直到如今生死分离降临的这一刻,安德列才忽然意识到,原来真正被豢养的,其实是他。

是他依旧需要慰藉的心。

所以,他才忍不住抓紧与顾零独处的一切时间,像是一个身处山巅太久也太冷的人,急于抱住温暖的篝火。

以至于在顾零提出想回部落,和同伴重聚的时候,他近乎不讲理地拖延了一周。

甚至梦中模糊间,他还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如今发生的一切他都经历过,只是这一次,他经历得更好,也更不想留下遗憾。

可现在,看着那边胸口插着匕首,倒在血泊里的顾零,安德列人生第二次感到,他对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第一次是藏在干草堆里的他,亲眼目睹家人被造反的同族屠戮至尽。

他恍惚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些从顾零身体里溢出的红色液体,只是她吃果子时流出来的汁液。

虽然顾零她又漂亮、又可爱、又聪明,她的黑发是那样的柔软,她的眼睛是那样的美丽,特别是她看向自己的时候……

手上的毛发被鲜血染红,安德列颤抖着抚上那个在梦里都会出现,此刻却不再有生机的脸庞:「顾零……顾零?」

他喃喃着,蔚蓝的眼眸中透出委屈和迷茫,浸透血液而不再蓬松的尾巴,也一起耷拉了下去:「安德列来晚了……」

「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求求你。

顾零她只是自己捡来打发时间的小宠物罢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也只是主人对所有物的喜爱而已……

撕裂的伤口,从眼睛划至下巴,可安德列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咧嘴笑了起来,讨好的、自嘲的,任由猩红的血液如同眼泪一般,沿着脸颊大颗大颗滚落。

只是打发时间的小宠物吗?

黑部首领诺曼在他攻入山洞的同时,就当场自尽了,失去领导的其他黑部兽人,顿时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尘埃落定,胜负已定。

分不清敌我的尸体堆上,幸存的战士们,个个如同才从血泊捞出来一般狼狈,但他们面上却个个欢欣鼓舞,眼神坚毅而崇敬的仰望石凳边,带领他们赢取胜利的首领。

可他们的首领只是屹立着、沉默着。

立在山洞的最高处,安德列将怀中顾零的尸体轻轻放在石凳上,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曾对极力劝说他赶快回部落的顾零,威胁又耍赖似的说道:「不准始乱弃终!」

而那时的顾零,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乖,别怕。」

这世上哪有宠物抛弃主人的道理啊。

如今一语成谶。

她还是抛弃他了。

身负重伤却没有倒下的王,此刻却突然颓然倒下了,犹如大山崩塌……

亦如同他的心。

回到她的意识空间,顾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不好了——连续两次被人捅死,她这是什么倒霉命数啊?

只要一闭上眼,那举着匕首,五官狰狞的叶安琪,就仿佛又要扑上来。

顾零一个激灵后,猛地睁开眼睛,使劲摇摇头想将那足以叫人做噩梦的可怖记忆甩出脑海。

然而当这段记忆真的被甩出脑海,另一个人的面孔,就又随即冒了出来——

记得在她灵魂彻底抽离之前,那个方才扬言要折磨死自己的诺曼,呆呆地怔了好久。

事实上自从叶安琪突然暴走起,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对劲。

犹如一个还未完全被丝线掌控的牵线木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那种难以言喻的哀伤目光盯着自己。

等他终于能有所行动,一巴掌拍开叶安琪时,顾零所在的躯壳,就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随着生命流逝,她的眼睛开始失焦,眼中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恍惚间就见头顶的诺曼,张了张嘴好像说了句什么「别走……」

别走?

哪种「走」?

是死亡意义上的「走」,还是离开这个小说世界的「走」?

越回想下去,顾零眉头就蹙得越紧,在那个小说世界她与诺曼只见过一面,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叫人一见钟情,几句话就让人爱得死去活来的魅力。

所以,他的悲伤和挽留,又是从何而来?

除非……他根本不是原来的诺曼。

一个明显又可怕的答案,几乎就在顾零的嘴边,可顾零宁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也不想亲口承认那个答案:

罗森罗,第二个世界里她的「好弟弟」——

追过来了。

顾零咬着牙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恭喜穿书者完成任务。」

猛然被系统那依旧生硬的机械音拽回,时隔许久,再次听见这个熟悉开场白的顾零,不由得瞪大眼睛。

完成任务……她实现原身的心愿了?

犹如泡进热乎乎的温泉,稍感安慰地顾零,这才活络开被冻僵的神经。

这次她只接收到了一半剧情,连原身的心愿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这样,她还是磕磕绊绊完成了任务,顾零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惊喜之和庆幸。

「系统,这个小说世界的剧情和任务能再传给我一次吗?」顾零问道。

像是已经了解到顾零那边的情况,系统也不答话,只是沉默着将剧情全部塞进顾零的脑海——

与顾零之前判断的不差,这是一本 NP 向的女性后宫文。

整本小说概括起来就是:围绕女主叶安琪穿越进兽人世界后,获空间、喝灵水、种灵植、开后宫,最后统一黑白两部,成为兽族女王的故事展开的。

从女主的视角来看,整个故事又苏又爽,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从顾零所扮演的原身视角来看,在女主叶安琪成就辉煌的背后,却是无数人的鲜血。

顾零接着之前断开的地方,继续看了下去:

在原剧情中,由于前几次凯恩来请安德列回部落的时候,原身既听不懂兽语,也没能完全接纳安德列,因而安德列直接拒绝了凯恩。

等后来,原身连比划带猜地与安德列交流上,想办法让安德列带她回部落找叶安琪时,女主早已凭借她的金手指,在部落混得风生水起,受所有兽人敬仰成为神女一般存在。

除此之外,在这个本就男多女少,盛行一妻多夫制的兽族,除了顾零知道的帕斯瓦德和诺曼。

女主还接连征服了许多优异强壮的雄性兽人,整个白部都几乎成了她的后宫。

至于原身这个不比喝过灵水的叶安琪好看,也不怎么会说兽语的女配到来,无非只是给女主做陪衬。

女主春风得意,原身久别重逢,两人到此还算相安无事。

而变故出就出在,安德列这个宛如 bug 一样的存在上。

沉迷于与美男的恋爱游戏,一见到身为兽族正宗首领的安德列,叶安琪就起了攻略的心思。

可不管叶安琪怎么勾引,怎么诱惑安德列,就是漠然的不为所动,甚至对她引以为豪的空间之术,表现出怀疑和抵触。

那当局者迷,旁观者还不清吗?

阅男无数的叶安琪,很快看出安德列如此排斥自己,是因为原身。

而安德列又偏偏不是普通人,是兽族的最高领袖,如此厉害的男人被原身收入囊中,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穿越前的叶安琪,处处被原身压上一头,穿越后,她凭借天时地利和空间玉佩,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把,把原身踩在脚下了,如今她又怎么能允许原身有翻身的余地?

于是女主私下里联合了帕斯瓦德和诺曼,先是叫帕斯瓦德在决斗时趁机除掉安德列,接着更是让诺曼,趁白部群龙无首时率领黑部乘虚而入。

大军来袭时,白部没了首领又毫无防备,诺曼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统一了黑白两部,捧着他深爱的叶安琪成为兽族女王。

至于原身的下场,书中只是简单介绍说没了安德列的庇护,原身被发狂的兽人肆意践踏,生生死在了乱军中……

顾零闭上眼睛。

原身的牺牲,在小说中不过一笔带过,说来她也只是身为小说女主的叶安琪,苏爽人生中不值一提的绊脚石,可如今细看去,那字里行间的血腥味却浓郁得叫人想吐。

「而这次原身的心愿,就是避免安德列的死亡,阻止叶安琪的诡计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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