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没有得到萧谨的答案。
因为在我问完最后一个字之后,他眼中的光就彻底熄灭下去。
萧谨倒下去之后,禁卫军也及时赶到,制住了丽妃。
我回头看去,谢子陵将没入肩头的剑拔出来,苍白着脸叫了一声姐姐,然后就昏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谢子陵步步为营,筹谋了多日,才打算以自己为饵,引诱他们逼宫谋反,将这帮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会受伤。
李太医来给谢子陵诊脉的时候,顺带着替我手上的伤口包扎了一番。
那时我已经洗了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正坐在床前守着谢子陵。
「皇上殚精竭虑多日,心血已有损伤,再加上肩上的伤口较深,须得卧床好好静养才是。」
李太医给谢子陵肩上的伤口上了药之后,便退了下去。
春樱在旁边劝我:「娘娘已经一夜没睡,何况还受着伤,不如先去歇息吧。等皇上醒了,奴婢再叫醒娘娘。」
我摇摇头:「你去歇着吧,我再陪皇上待一会儿。」
春樱拗不过我,只得行礼告退。
坐在谢子陵床边时,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或许是他给我摘来满床山茶花的那天吧。
原本我病着,又喝了好多天的苦药,身子十分难受。
可谢子陵来了,带着初春微雨过后的潮气,为我带来了短暂可生机勃勃的一个春天。
「……姐姐。」
我正出神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谢子陵忽然睁开眼睛。
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嗓音软软的:「昨夜你在大殿上说过的话,还当真吗?」
我下意识想否认,可接触到那双仿佛有光芒亮起的眼睛时,心尖蓦然一软。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11
谢子陵伤重数日,我也细心照顾了他数日。
结果那天早上,我起得早了些,赶过去时,正巧听见谢子陵和李太医在房中说话。
李太医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皇上,您这伤口都愈合了三日了,还要继续瞒着皇后吗?」
谢子陵低咳两声:「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天天来给朕换药,再把情况给皇后说得严重一些就行了。」
「是吗?」
我听得心头火起,跨进门去,冷声道:「有多严重,不如皇上和李太医当着臣妾的面说一说吧。」
谢子陵目瞪口呆。
李太医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子陵。
他猛然地咳了两声,发现装可怜已经没用了,于是开始火速甩锅:「朕这都是跟严玄亭学的!」
「他当初卖惨装病,以博取他夫人的同情,朕也跟着学了一些……」
他越说声音越小,大概是自知理亏,最后竟然委屈巴巴道:「如果不是姐姐一直别扭着不肯说实话,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我都被他气笑了:「你还倒打一耙?」
谢子陵转移话题:「皇后想不想去看一下丽妃?朕命人活捉了她,如今还关在天牢之中。」
我倒真想再见见丽妃。
她从前那么努力地争宠,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演出来的吗?
那她演技未免也有点太好了。
丽妃被侍卫带过来的时候,一身素衣,脸上还带着伤口。
她一见到谢子陵,刀子般锐利的眼神就剐了过来:「昏君!」
谢子陵嗤笑一声:「朕没被你们谋反成功,就是昏君了吗?」
丽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恨意:「倘若你真的把我当自己的后妃,我又怎么会和黎国人勾结?是你接我们进宫,却从不碰我们——你既然对皇后一往情深,又为什么要招惹我们?」
我皱了皱眉,忽然问她:「你是在入宫后才和黎国人勾结的吗?」
丽妃一下就没了声。
「装什么呢?」我冷笑道,「你进宫的目的本就不纯,难道还指望谢子陵对你情根深种,然后你再为了他放弃你的任务,你俩终成眷属?别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你!」丽妃大怒,「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之前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不过都是装出来哄人的!」
「那又如何?」
「你还骗我说,皇上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乔蓁,你做人行事如此不坦诚,怎么配坐皇后之位?!」
她从前费尽心机努力争宠时,哪怕是在演戏,也还有几分可爱。
但如今这样面目狰狞,声嘶力竭,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谢子陵往前一步,把我扯到他身后,淡淡道:「朕喜欢的是皇后,并非贤良淑德之人。皇后是什么样,朕就喜欢什么样。」
丽妃被带下去之后,我还未曾缓过神来。
谢子陵转过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姐姐,你生气了吗?」
我定了定神,问他:「丽妃刚才说,你接了她们入宫,却从来不碰她们。」
「对。」
「那你之前去德妃那里、去贤妃那里——」
谢子陵勾着唇角笑起来:「德妃那里的茶不错,贤妃宫里的雪梨汤也不错,可惜都不如姐姐的玫瑰樱桃好吃。」
我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去人家那里蹭吃蹭喝的啊!」
谢子陵眯了眯眼睛,忽然伸出手,一把揽过我,小孩子一般得意地笑:「什么蹭吃蹭喝,这宫里的东西本来就是朕的!」
我按住他在我身上作乱的手,皱眉问道:「但你既然不打算碰她们,当初又为什么要接她们进宫呢?」
谢子陵沉默了半晌。
「也不是我一定要接她们进宫,只是自古以来,前朝后宫都是相关的。如果不把女儿送进宫里,那些老古板不一定愿意尽心尽力……君王制衡之道,我还没有完全学懂,父皇就走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做。」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在其位,谋其政。
谢子陵身为一国之君,的确有诸多不可为之事。
「从十三岁坐上这个位子起,连严相都不能全信。」谢子陵把脸伏在我肩头,嗓音发沉,「若不是有姐姐入宫陪我,日子一定难熬极了。」
原本我还想追究他蓄意破坏我的两桩亲事,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谢子陵果然十分了解我,知道他在我面前怎么做,最容易惹得我心软。
说到底,我与他都是别扭得要死的人。
明明早就动了心,却无论如何不肯先承认。
好像谁先说出口,就输了对方一头。
所以我十分幼稚地保持着贤良淑德的皇后人设,劝他是雨露均沾。
谢子陵也更加幼稚地用其他妃嫔来气我,试图让我先开口。
「等朝政再稳固一些,我就去问她们的意见,愿意留在宫中的,我会负责她们这一生衣食无忧;如果愿意出宫再嫁的,就给她们一人备一份丰厚嫁妆——姐姐,这样好不好?」
谢子陵说得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神色。
我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谢子陵欢呼一声,伸出手来勾着我的腰带,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我:「既然这样,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朕与皇后就歇了吧?」
意乱情迷间,我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挣扎着问道:「对了……你那一日召见过严大人的夫人后,行为就古里古怪的,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
谢子陵动作一顿,尔后俯身咬住了我的嘴唇。
他含糊道:「本来是想学一学,看严玄亭当初是怎么把他夫人骗到手的,没承想一点用都没有。呵,朕看他也不过如此,想来是那叶絮絮过于单纯好骗罢了。」
我严重怀疑他是在嫉妒人家严玄亭。
不过气氛正暧昧,我也不好戳穿谢子陵,只得道:「皇上说得极是。」
谢子陵就笑得更加得意,伺候我也更加卖力。
我一边享受,一边在心底感叹。
——小男孩,真是好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