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他恶狠狠地对我说:不准始乱终弃!]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他恶狠狠地对我说:「不准始乱终弃!」
「抬下去吧。」我面无表情地吩咐,「皇上醉了,脑子不清醒。」
谢子陵扒着门框不肯走,还试图威胁我:「乔蓁,你今天赶朕走,日后可别后悔!」
我坐在桌前翻书,无动于衷。
场面一时僵住。
他忽然又软下语气,红着眼,委委屈屈地过来拽我袖子:「好吧,姐姐,是我后悔了。」
(《揽月》 口嫌体正直小皇帝 X 伪·温婉贤淑大家闺秀,甜文)
1
谢子陵酒醒后,翻脸不认人,说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帝了,昨夜的撒娇卖乖只是意外,让我不要往心里去。
我十分和蔼地笑:「皇上说得极是。昨日淑妃派人来禀,说身子不大舒服,皇上下了朝不如去看看她吧?」
他面色一沉:「皇后就这般想赶朕走吗?」
我一下哽住,无语了。
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
然而大家闺秀的人设不能丢,我依然保持着温婉的微笑:「开枝散叶是皇上职责,臣妾身为一国皇后,有责任规劝。」
「皇后!」
谢子陵又气又委屈地看着我,半晌,忽然咬牙遣散了满室宫人:「你们都下去吧,朕要与皇后单独谈谈。」
然后他在我一脸蒙圈时,忽然伸手解了我才穿一半的罗裙,扯住我的小衣,覆身下来,一口咬在我嘴唇上。
我僵了僵:「皇上属狗?」
谢子陵嗤笑了一声。
「姐姐嘴这么硬,身子倒是软得不成样子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年仅十七岁的谢子陵竟然会说出这种荤话,不由痛心疾首。
「皇上忘了吗?你满月时我还抱过你呢——」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谢子陵那双修长又温暖的手,从我背脊突出的蝴蝶骨一路往下走,引起阵阵颤栗。
救命,他好会。
「为朕生育嫡子,也是皇后职责。」他看到我眼中情动,一片粼粼波光,忽然翘着唇角笑起来,「今日休沐,朕不必上朝,姐姐慢慢享受吧。」
这得意的口吻,真是孩子气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做挣扎,闭上眼。
傻孩子。
他年轻,持久,且精力旺盛,与我合拍。
不好好享受才是浪费。
我与谢子陵是青梅竹马。
我是内阁学士的嫡女,他是太子。
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我比他大了五岁。
谢子陵满月时,我就抱过他;他刚会开口说话,我在学绣花;等谢子陵在先皇教导下学有小成时,我爹娘已经在为我物色亲事了。
那时先皇已经病重多时,朝中人心不稳,若非丞相严玄亭力排众议推谢子陵上位,恐怕江山都要易主。
谢子陵来学士府见我时红着眼睛:「姐姐要嫁人了吗?」
我偏过头去咳了两声,诚实地说:「怕是嫁不成了。」
我病了。
起初只是风寒,后来高热不退,卧病在床两月有余。
与我定亲那户人家见状,忙不迭地来商量退婚一事。
说我还没嫁过去就病这样一场,身子骨定然不好,不能为他家传承香火。
婚退了,生病这件事,却不知怎么传遍了京城的高门。
我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后来爹娘养我到二十岁,觉得不能再拖了,于是降低要求,又帮我谈了一门亲,是吏部侍郎家的庶长子。
据说长得十分抱歉,因此二十多岁还未成亲。
结果婚事定下的第二个月,吏部侍郎忽然因为收受贿赂,参与卖官而下狱,我的亲事又凉了。
我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听,也做好了青灯古佛常伴一生的准备,没想到谢子陵忽然一封圣旨送来学士府,要立我为后。
我惊呆了,我爹娘也惊呆了。
嫁给比我小五岁的谢子陵,还是当皇后,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来宣旨的崔公公笑眯了眼睛:「皇上正在宫中与严相议事,等下就来看望乔姑娘。」
实际上,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谢子陵,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长得那么高了。
他来时,只着一身淡青锦衣,芝兰玉树的少年,那张脸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眉眼间隐有倦色,却不掩凌厉冷冽的气势,嘴唇紧抿,指节上还溅着墨点。
看到我,谢子陵微微愣了一下,神情忽然放松下来。
我走过去行了个礼,然后问道:「皇上怎会想到立我为后?」
谢子陵张了张嘴,似乎正要说点什么,目光落在我身后时,却忽然顿住。
接着他说:「自然因为,姐姐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转头看去,爹娘也已经走了过来。
按礼仪,议婚时未出阁的姑娘不该在场。
我从容行礼告退,又在出门后第一时间拐到后窗,开始偷听。
「朕已登基三年有余,如今朝中大臣接连进言,希望朕能早日立后。可动荡尚且不稳,朕如何放心得下?乔大人是父皇器重的股肱之臣,朕自然信得过您。何况朕与蓁姐姐自幼一同长大,也是知根知底的。」
我懂了。
我爹虽为内阁学士,空居一品,手中却没有多少实权。
由我来当这个皇后,再合适不过了。
接连退婚两次,我要再嫁难于登天,能做皇后,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就这样,钦天监挑了个黄道吉日,我与谢子陵成了婚。
我凤冠霞帔地坐在轿子里,十里红妆一路铺进宫中,尔后谢子陵出场,与我拜堂,入了洞房。
喜帕挑开,我温顺地抬起眼看他,心中默念三遍:「我是贤后。」
2
他才十七岁,后宫尚且空置,也不曾经历过人事。
我们俩都只有浅薄的理论知识,只能生涩地在床帐中摸索着实践。
外头喜烛燃着,衣裳件件剥落,谢子陵把我脱到只剩一件红色绣鸾鸟的小衣之后,神情忽然紧张起来。
其实我也紧张,但身为贤后,不得不出声安抚:「皇上莫慌,慢慢来。」
然后谢子陵忽然就不高兴了。
他一口咬在我耳边,疼痛并着酥麻一并涌上来,我倒抽一口冷气,接着就听见他说:「朕偏要快快地来。」
他娘的,这小孩真叛逆!
我疼得蹙起眉,但记起嬷嬷的吩咐,并不敢出声。
谢子陵抬眼,见我蹙着眉,神情忽然和软下来,吻着我嘴唇,轻声道:「姐姐很疼吗?那朕还是慢一点吧。」
折腾到最后,我全身都没了力气,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嘴唇贴上我的额头,低声喃喃:「……乔蓁,朕总算娶到你了。」
这声音里满是庆幸和温柔。
甚至带着些微深沉的叹息。
一点都不像我眼里还是个别扭小孩的谢子陵。
但,也许是我听错了吧。
因为就在我成为皇后的第二个月,谢子陵忽然在某一日下早朝后找到我,扔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
我早膳用到一半,赶紧站起来行礼。
他皱了皱眉,声音莫名有些不高兴:「皇后不必多礼。」
我拿起桌上的册子翻了翻,好家伙,一本全是环肥燕瘦各种风格的美女,旁边还附上了名字和身世。
「皇上这是……」
其实我已经有点懂了,但还没完全懂。
或者说,我可能还在期待,谢子陵能说出什么与我的猜测背道而驰的话来。
谢子陵在我对面坐下来,喝了口汤,然后认真地看着我:「朕要选妃。」
呵,男人,我就知道。
我差点失手把这本册子拍在他脸上。
勉强勾了勾唇角,我试图劝解:「皇上如今年龄还小,选妃一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谢子陵脸色一黑,硬邦邦地打断了我:「皇后不用劝了,朕意已决。」
行,我闭嘴。
我乖巧地说:「臣妾马上安排,只是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婉可爱,聪慧大方……」谢子陵的目光忽然在我身上顿了一下,「就像皇后这样的。」
想不到谢子陵小小年纪,品味竟然同朝中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古板一样,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
我嗤之以鼻,但还是帮他安排,选了十几个品性温良的姑娘进宫,按照她们父亲的官位一一拟了封号和住所,拿去给谢子陵过目。
结果他忽然又变得不是很在意,只扫了一眼就把那几页纸挥开,反倒勾着我的腰,一起滚进床帐里。
身为贤后,我继续劝诫:「皇上,白日宣淫,略有不妥。」
谢子陵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同我打嘴仗,只是阖上眼,把脸埋在我肩窝里。
「姐姐,我觉得好累。」
我动作一顿,手指安抚般落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谢子陵忙于朝政,我忙着选人,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面,不想他竟然瘦了这么多。
他六岁那年,先皇后过世,我去宫中看望时,他就跪在先皇后灵前。
见了我,踉踉跄跄地扑过来,苍白的小脸伏在我肩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蓁姐姐,我没有母后了。」
我在心中哀叹一声。
罢了。
谢子陵毕竟小我五岁,说到底也还是个小孩,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后了,又何必与他计较。
「严相于朕有大恩,可说到底,他手中权势过盛,对朕又并非好事。」谢子陵低声说,「姐姐,朕时常觉得,在严相的事情上,朕太过于恩将仇报。」
说实话,我也觉得。
但君王玩弄权术,难免对不起一两个人。
我想了想,安慰并建议道:「制衡之术本就该如此,何况皇上素来倚重严丞相。如果实在觉得愧对,不如在别的方面补偿一下他好了。」
谢子陵沉默片刻。
「姐姐说得极是。」
然后隔天我就听见他给严玄亭赐婚的消息,据说赐的还是敬安王的妹妹,叫沈漫漫。
那本册子上也有她的画像和简介,人倒是长得不错,就是性子过于阴毒,貌似和自己哥哥还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说好的补偿呢,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3
后妃们进宫那日,恰逢十五。
按照宫规,谢子陵本该歇在我宫里。
只是新进宫的贤妃,她父亲最近正得谢子陵重用,她也沾了光,成为第一个承宠的后妃。
我心中并非不难过,但又很清楚,这就是身为皇后要忍受的折磨。
于是我吩咐春樱摆晚膳,打算吃完早点睡。
没想到吃到一半,谢子陵竟然来了。
穿戴整齐,身上一点脂粉气都没有。
不等我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贤妃病了,已经歇下了,朕想到许久没有见过皇后,所以来看看。」
说完,主动坐下来吃饭,还让春樱给他盛了碗饭。
「皇上,如果臣妾没记错的话,昨夜我们还是一起睡的。」
只是我昨晚癸水还没完,因此没有行周公之礼罢了。
谢子陵噎了一下,放下筷子看着我,似乎很不开心:「姐姐是不希望朕来吗?」
我微笑客套:「皇上能来,臣妾自然万分高兴。」
「你们都下去吧!」
谢子陵气呼呼地遣散了宫人,接着一把握住我手腕,欺身上前。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抱起我,和我一起滚到了床榻之上。
我微微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就听见谢子陵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响起:「姐姐的癸水结束了吗?」
「你……」
他抬起头,眼中忽然多了些深沉的欲望,「姐姐,朕想你了。」
就因为谢子陵这一句话。
我和他折腾到深夜,叫了三次热水。
在这种事上,我与他是一路磨合过来,因此格外合拍。
但情到最浓时,又有个声音在心底提醒我,这样年轻又热情的谢子陵,并不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并非真的想贤良淑德,温婉大方,只是我娘千百次地教我,女子要大度、要贤德,才能讨得夫君欢心。
纵然她与我爹的感情那么好,我爹还是纳过两个妾。
谢子陵身为一国之君,更是不能提忠贞二字。
向来如此,不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我宁可不要。
突如其来的念头在我心头拉扯开一片钝痛。
谢子陵动作一顿,声音忽然软下来:「姐姐哭了?」
他柔软又滚烫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眼角。
我压下翻滚的心思,夸赞道:「臣妾哭,并非伤心,而是因为皇上厉害。」
昏暗的烛光下,谢子陵的脸竟然红了红。
他攥着我的手指,小声喊了一句「姐姐」。
这声音黏黏糊糊的,又带着三分欲色,差点把我的心都叫化了。
我闭上眼睛。
男色害人啊。
谢子陵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用美人计。
第二天早上,谢子陵一早去上朝,我在床上略略躺了一会儿,春樱就进来禀报,说后妃们来请安了。
等我过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莺莺燕燕。
不过在谢子陵的偏好和我的筛选下,进来的都是些性情温良的姑娘,规矩行礼,细声说话,相处甚是和谐。
只除了……丽妃。
那本册子上写的,说她是太傅家的庶女,貌昳丽,性温婉。
没承想,这小姑娘还有两副面孔呢。
她从我这儿离开后,正好在御花园里撞上了下朝后的谢子陵。
据目击者称,丽妃当场快走几步,身子一软,倒在了谢子陵怀里,还嗲声嗲气地说:「臣妾见过皇上。」
目击者还称,谢子陵当时就一把给她推开,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往旁边躲了躲,还皱着眉问了一句:「发癫?」
4
还没等谢子陵过来,另一位当事人丽妃已经捏着帕子,哭哭啼啼地来找我了。
「臣妾、臣妾绝不是故意惊扰皇上,也并非想冒犯皇后娘娘……」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小衫和罗裙,泫然欲泣的样子像极了雨中娇花,「如今皇上厌弃了臣妾,该如何是好……」
我喝着茶看她表演。
丽妃哭了一会儿,发现我无动于衷,声音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娘娘帮臣妾出出主意吧?」
我温声道:「丽妃,你有所不知,皇上他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你此前在御花园中的行为,实在有些孟浪,不讨喜也是正常。」
丽妃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我。
「你先回去将《女德》与《女诫》各抄五十遍吧。」
丽妃敢怒不敢言,含泪领命,转身欲走,正好又撞上跨进门来的谢子陵。
我总算见识到了传闻中受惊的兔子一样蹦开的谢子陵。
原本下意识想往他身上倒的丽妃,只能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她漂亮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臣妾……告退。」
但谢子陵已经收回了目光,没有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等谢子陵走到我身边来,方才回过神:「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谢子陵顿了顿,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萧谨回来了。」
我猛然一怔。
安永侯世子萧谨,算是我和谢子陵的青梅竹马,在谢子陵登基前一年,跟着安永候去了西南封地,一晃已有五年。
第二日,萧谨入宫见我,很是感慨:「虽说皇后之位母仪天下,但皇上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温和地笑:「我于皇上而言,是那个时候最好的选择;皇上于我而言,同样也是。」
说话间,谢子陵黑着脸跨进门来,且一进来就开始驱赶萧谨:「时候不早了,世子还是出宫吧。」
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皇上,臣妾与世子已经许久未见,能不能多说两句话?」
「不能。」
我想给谢子陵一巴掌。
熊孩子。
最终,萧谨行礼告退,并许诺下次入宫来会带我在宫外时爱吃的点心。
他走后,谢子陵依旧冷着脸坐在桌前,我不想哄他,也微笑地陪着他坐。
终于,谢子陵开口了:「姐姐可还记得,朕的十八岁生辰快到了?」
「十八岁」三个字,他咬得极重。
我愣了一下:「不是还有七个月吗?」
谢子陵脸色稍霁,但仍然不太开心:「朕说快到了,就是快到了。」
我快笑不动了:「皇上开心就好。」
谢子陵显然不开心,因为我说完这句话,他就直接拂袖而去。
当晚,谢子陵翻了德妃的牌子。
此后,他连着七日翻德妃的牌子,翻到丽妃天天在德妃宫外的草丛中蹲守谢子陵。
我对丽妃的坚持表示了敬佩,并下旨让她再抄五十遍宫规。
那一日,朝中传来消息,南州水患,丞相严玄亭请旨前往调查籍江堤坝。
随行保护的,还有德妃父亲,宣武将军麾下的一支精兵。
我总算明白了谢子陵的用意。
但我是做不到丽妃那样的。
谢子陵的行为,只是再一次让我清晰地意识到,他终究是皇上,永远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谢子陵。
捉摸不定,患得患失才是常态。
我从先前那些温存与欢爱,甚至青梅竹马的岁月带给我的错觉中清醒了过来。
当晚,谢子陵来我寝宫时,我礼貌且生疏地接待了他,行事礼仪挑不出一丝错处。
只是他要与我欢爱时,我还是没忍住,失控地推开了他。
谢子陵愣了愣,忽然焦躁起来:「姐姐这是要做什么?你不愿意亲近朕吗?」
「皇上许久不来,臣妾生疏了。」
我笑得十分得体,主动脱掉外衫与小衣:「皇上来吧。」
谢子陵发了狠似的看着我,眼尾微红,指腹擦过我赤裸的肩头,勾出一抹带着深重欲念的笑:「姐姐早些休息吧,朕去看看德妃。」
我一脚把谢子陵踹下了床。
原本以为谢子陵会生气,没想到他居然一翻身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朕要去德妃那里,姐姐不开心吗?」
「怎么会?」我将衣襟拢好,想了想,「只是德妃毕竟侍寝多日,后宫雨露不均,恐引其他人不满,皇上不如去淑妃宫里坐坐吧?」
5
谢子陵最终还是哪儿也没去。
但他也没碰我,反倒叫来春樱,又加了床被子,同我睡得很远。
临睡前,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朕倒不知,姐姐竟如此大度。」
我闭上眼睛,掩住情绪:「皇上说笑了,若非臣妾贤淑,皇上怎会封臣妾为后呢?」
天一日一日地热起来,我和谢子陵却开始莫名冷战。
正好他朝政繁忙,干脆十天半月才进一次后宫。
朝中仍有消息不断传来,先是严相受伤一事,接着是严相夫人与敬安王的旧事。
发展到最后,敬安王被削爵,中毒身亡;严相辞官还乡,谢子陵再三挽留,最终将他留在朝中,封了个并无实权的官位。
这大概已经是谢子陵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想到那日伏在我肩头落泪的谢子陵,我还是有些不忍,让春樱冰了一盏玫瑰樱桃,打算带去御书房看望他。
行至御书房外,却被崔公公拦了下来。
他冲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娘娘,皇上不在书房内。」
我温声道:「没事,皇上去了哪里,你告诉本宫便是。」
「皇上去了淑妃宫里……」崔公公吞吞吐吐,「皇上还说,他是听皇后娘娘的话才去的……」
我笑容不变:「知道了,崔公公辛苦了。」
然后和春樱打道回府,自己把那盏已经化得温热的玫瑰樱桃吃了个干净。
春樱来劝我:「娘娘不要伤心。」
我摇头:「春樱,在家时,我是内阁学士家的嫡女乔蓁;进了宫,我是皇后。无论处在哪种身份里,我都不该伤心的。」
我一直很清醒。
那是谢子陵。
是我十七岁那年为我摘来满捧山茶花的少年。
也是如今高坐龙椅、下手果决又谨慎多疑的帝王。
他的心,他看向我的眼睛,从来都笼着一层迷雾,令我看不清楚。
或许是喜欢的,但捉摸不定,又不能始终如一。
那我干脆,就不要了。
谢子陵生辰那日,已经是深冬了。
他一早就来了我宫里,拐弯抹角地暗示我给礼物。
都十八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子。
我让春樱去取了那方亲手雕刻的青玉,谢子陵在那摸了半天,终于客套般评价了一句:「雕工还不错。」
……这语气,好想打他啊。
我面无表情地说:「皇上不必勉强,不喜欢就还回来吧。」
谢子陵立刻往怀里一揣:「谁说不喜欢,朕超喜欢的!」
我满意了。
纵然我与他还在冷战之中,也不得不承认,谢子陵是个好皇帝。
他的十八岁生辰,并没有大操大办,只在我宫里简单吃了顿饭,各宫妃嫔也送来了十分中规中矩的礼物。
唯有永不放弃的丽妃,大雪的天气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裙在门外求见,说是要给皇上跳个舞。
我刚让她进门,再转眼去瞧谢子陵,他面色就有些发冷了。
丽妃一身红裙,赤裸的足踝上还系着金色的铃铛。
她跪在房内盈盈一拜,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子陵便冷声斥道:「没规没矩!」
说完,一甩袖进了后面的内室。
丽妃泫然欲泣地望着我,我只能叹气道:「本宫从前就说过,皇上只喜欢贤淑的女子,你非是不听。」
「是臣妾不知……如今又惹了皇上厌弃……」她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又冲我行礼,「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
我让春樱拿了件厚厚的大氅过来,给她披上送出去了。
这一番折腾完,我也没了给谢子陵过生辰的兴趣,端着杯子自顾自坐在桌前喝茶。
结果他蹭出来,坐在对面暗示我,想出宫走走。
我想到许久没吃过的宫外点心和菜色,同意了。
只是轿辇刚行至宫门附近,便有宫人急匆匆来报,说是新立的丞相有要事求见,此刻正在御书房内等候谢子陵。
这话说得急促,想来是真有要紧的事。
我下意识想让谢子陵别去,可一张口,还是说惯了的话:「既是如此,皇上就快些去处理吧,政务要紧。」
谢子陵望着我。
耳畔凌厉的风雪卷过。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朕先去处理政事。天寒雪大,宫外不甚安全,皇后还是回学士府坐一坐吧。」
谢子陵走后,我回家了。
外面凛冽的风雪敲打窗棂,屋内炭火烧得正旺。
我拿长长的银扦子拨了拨炭火,出神地想着心事。
我娘坐在对面,用帕子裹着剥一个橘子,又耐心地拿银簪剃掉上面的白络,把橘子递给我。
我问她:「爹呢?」
「碧姨娘家里人生病,我让库房里捡了些药材,你爹陪着去看了。」她望着我,有些感慨地笑,「我当初怎么也没想过,你会嫁入皇家。」
我自己也没想过。
我与谢子陵差了五岁,按理说,怎么也轮不着我。
「前两天,萧谨来过一趟府里。他现在还未娶亲,原本与你是最合适的——」
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娘亲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她眼睫一颤,忽然掉下眼泪来:「你入宫不过一月,皇上就开始选秀,如今你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
我默然片刻,安慰她我与谢子陵相敬如宾,后妃们也大都安分守己,倒也不算多难过。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这么多年,是不难过,可哪有什么盼头啊——阿蓁,你小时候还算活泼机灵,怎么大了后,反倒越发沉静了?」
我垂下眼:「没什么,只是长大了。」
6
未出阁时,我也想过婚后琴瑟和鸣的日子。
可我和谢子陵之间隔了太多层,朝政、后妃、还有彼此的身份禁锢……到头来,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我在学士府坐到天黑,我爹总算回来了。
碧姨娘温和地同我问安后,便回了小院。
我正要和我爹说两句话,下人便来报,说是谢子陵来学士府接人了。
他进屋时带着满身风雪,我仰头看去,才发现他已经长得那么高了。
谢子陵冷着脸,免了我爹娘的礼,拒绝了留他用膳的邀请,直接带我回宫。
回去的路上,外面风雪愈发急促。
我思考片刻,还是问他:「今日丞相找皇上,究竟有什么要事?」
这算是求和了。
谢子陵原本紧绷的神情忽然松懈下来,他翘一翘唇角,望着我笑:「没什么……只是已故的敬安候余党仍然不肯死心,在遥城一带招兵买马,朕已经下旨,让宣武将军带人去遥城处置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关于敬安候沈桐文的事,我之前还是多多少少从谢子陵那里听说过一点。据说前丞相严玄亭身上的毒,就是沈桐文下的。
而沈桐文的死,正与严玄亭的妻子叶絮絮有关。
我低头思索了一阵,抬起头,试探地问:「既然皇上如今要重用宣武将军,不如……德妃的位份,再往上升一升?」
德妃已在四妃之中,倘若再往上升,就是贵妃了。
谢子陵原本勾起的笑立刻垮了下来,他盯着我,咬牙切齿道:「他是臣,朕是君,朕要用他,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何况……皇后真就大度至此吗?」
「臣妾只是为了皇上的朝政考虑。」
说这话时候的语气,连我自己都不信。
谢子陵大概被气到了,刚一进宫就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背对着我淡淡道:「位份就不必再升了。不过皇后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朕今晚就去看看德妃。」
小路积雪深重难行,可他走得很急,连头也没回过。
按理说,我是该行礼恭送他的。
可张了张口,舌头在口腔内蜷缩成一团,痛得我几乎要发不出声音。
回寝宫后,春樱一脸担忧地问我:「娘娘怎么哭了?」
我一抬手,摸到了满手冰凉。
我总说谢子陵别扭,自己又何尝不是别扭得要死。
后面一个月,谢子陵再没进过后宫,自然也没来看过我。
春樱时常带些消息回来,比如宣武将军带人前往遥城平乱,一举歼灭了敬安候余党;比如严玄亭的妹妹将要大婚,谢子陵专门前去观礼,还顺便处置了她与雀州白家子弟的一桩旧怨。
晚上,谢子陵回宫后,便来找我。
那时春樱刚煎了药给我端来,谢子陵大步跨进门来,见我在喝药,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皇后这是怎么了?」
「偶感风寒,不碍事。」
「回皇上,娘娘风寒深重,身子减弱,太医嘱咐娘娘定要按时用药。」
我的声音与春樱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无奈地扶了扶额,转头斥责春樱:「这点小事,何必说出来打扰皇上——」
谢子陵在我对面坐下,手里的茶杯重重墩在桌上,冷声道:「乔蓁,连你生病的事都不肯跟我说,难不成真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讲话了?」
他没有再自称朕。
身边的春樱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把房间留给了我和谢子陵。
我捏着那只薄薄的白瓷药碗,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明明是皇上这两月都不入后宫,怎么到头来,竟然成了我不和你说话?」
这话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满是怨怼,仿佛深闺怨妇。
真是难看。
八岁时,母亲带我回娘家走亲。
我有一位舅舅,娶妻不过半年就纳了六房妾室。
我们到时,舅母正流着眼泪和舅舅哭喊,问他知不知道宠妾灭妻是什么罪名。
她哭了很久,舅舅才打开房门,不耐烦道:「你既然觉得宠妾灭妻,那就去官府告我吧!」
自古男子多薄情。
那时我就想,太难看了。
我宁可从一开始就做个贤良淑德的正妻,不交付真心,就不会覆水难收。
我闭了闭眼睛,涩声道:「是臣妾失礼了,皇上就当没听到吧。」
屋内安静了一瞬,谢子陵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既然如此,那朕以后就多来看看皇后,好不好?」
自十四岁之后,他已经鲜少像这样软下嗓音同我说话。
我好不容易硬起的心一下子软了,顿了顿,还是轻轻应了声:「……好。」
7
天越来越热,那一日,我听春樱说起,谢子陵竟然召了严玄亭的妻子叶絮絮进宫。
想到之前谢子陵多多少少与我说起过她的来历,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厨下正好冰着两盏玫瑰樱桃,我让春樱取过来,端去看望谢子陵。
结果刚一进门,就听见他黑着脸问:「高阳县主莫非觉得,朕不敢治你的罪?」
叶絮絮面无表情地说:「你敢,你治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小孩又在没事找事,赶紧抬高嗓音道:「皇上三思!高阳县主与严大人鹣鲽情深,皇上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的人?」
匆忙下,话说得有些直白,本以为谢子陵会生气,没想到他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皇后说得是。」
春樱将东西放在桌上,谢子陵扑过来瞧了瞧,扯着我的袖子撒娇道:「玫瑰樱桃!果然还是姐姐知道我喜欢什么。」
说完他还转过头,有些挑衅地望了叶絮絮一眼,好像小孩子在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
我又觉得好笑,内心又隐隐酸楚,眼睁睁看着谢子陵将一盏玫瑰樱桃一饮而尽,尔后温声道:「皇后先回去吧,朕晚些就去看你。」
晚上,谢子陵果真来看我了。
也不知道我走后他又和叶絮絮说了什么,坐在我对面连喝了三杯茶也没说话,神情看起来十分纠结。
我等得不耐烦了,温声道:「皇上有什么事吗?」
谢子陵顿了顿:「朕觉得,皇后的名字十分可爱。」
我:「?」
谢子陵抿了抿唇,又道:「姐姐貌美贤淑,真是可爱极了。」
我:「???」
谢子陵疯了??
许是我的反应太过平淡,谢子陵眯了眯眼睛,忽然伸手过来扯我的衣襟:「天色不早了,朕与皇后便歇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这一夜伺候得格外周到,我享受得要命,以至于生出了某种罕有的占有欲。
我忽然,一点也不想让谢子陵去别人宫里了。
天亮后,谢子陵去上朝了,我正在寝宫内刻着一块玉料,春樱忽然来报,说萧谨派人从宫外送来两盏酸梅子饮,是我从前在宫外时最爱喝的一家。
然而琉璃盏刚被端到嘴边,神色匆匆的谢子陵忽然跨进门来,挥袖扫掉了我手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