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暂时安顿好了惨死鬼的尸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与莫英约好了明日一早再行商讨,便回了房间。

带惨死鬼走的鬼差来之前,我又和惨死鬼打听了些事,并再三允诺尽力帮着从中斡旋些。惨死鬼走了,我躺在榻上,睁眼等到了天明。

天亮后,我简单梳洗了一下,提着剑敲响了苏温的门。我俩到正堂时莫英、归玉城的那个少年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在下昆仑林拂,这是我师弟苏温。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我对归玉城少年拱了拱手。

归玉城少年拱手:「归玉城白隐。」

「白公子。」 我微微颔首,随后坐了下来。

就像没听过那惨死鬼讲过一般,我又听莫英说了一遍近两个月来雪桑谷的遭遇。

一番听罢,白隐叹了口气:

「师兄的归魂阵曾让那鬼现过一次身。可惜那次让他跑了,否则…师兄也就不会…」

苏温眼睛一斜,一张嘴就没好话:

「时也命也,没什么可惜不可惜。」

白隐微微一愣。

我悄悄瞪了苏温一眼,忙岔开话题问道:

「那鬼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

白隐回忆了一会儿,形容道:「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瘦削…长得…」 说着,忽然看向莫英,缓声说道:「长得与莫谷主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 莫英蹙了蹙眉,似是若有所思。

我盯着莫英瞧了许久,回忆了一下鬼差呈上来的画像。别说,貌似还真有几分相像。

莫英若有所思,沉默许久忽然问道:「白公子,你说的相像…究竟是相像…还是…一模一样?」

「这…」 白隐蹙了蹙眉,摇头道:「只是隐约瞧见相似,你让我回想,画面竟不真切了。」

莫英喉咙一哽,没再说话。

害…我怎么给忘了。昔日这莫英还有个双生弟弟名为莫琼的。论天资,那莫琼比莫英高出百倍,若非是因为早亡,恐怕北岭三绝的医绝也轮不到莫英。

此时,莫英神色有些古怪,微微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必他想的事定与那个莫琼有关。

待用过早膳,我与苏温找了时间单独去了莫英处拜访。遍寻他不见,听谷中的弟子说,他这个时间应该在莫家的祠堂。

苏温法力还不到时候,莫家的祠堂有高人做过法,他近不了身。于是我便只能只身前往。

正巧在祠堂门口遇见莫英,他便邀我一同进去。那莫家的祠堂朴素简单,四排牌位前是长明的烛火随着偶尔钻进的风轻轻鼓动。

我也象征性地拜了拜,便站在一边仔仔细细瞧着那些排位,想着其中或多或少,我许在地府见过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候,我眼神一聚,便瞥见了莫琼的牌位。

「莫琼…」 我轻声念着,假装不知,试探道:「看着应是莫谷主的兄弟。」

莫英点了点头:「是舍弟。」

「哦?」 我假装吃惊:「辛丑年腊月十八?七年前,令弟还很年轻啊。」

莫英叹了口气,看着那牌位苦笑了一下:「是啊,十九岁…永远的十九岁。」

「冒昧问一句,令弟是怎么死的?」 我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是有些私心的。昔日在雪桑谷,我的确与莫英走动得更多,但我对莫琼一直有种不一样的好奇心。他天资极高,但寡言少语,与莫英活泼的性格正好相反,与谷中众人也并不如莫英那般亲近。可瞧着他,总让我想起记忆里的某个人,即便不愿意去回忆,但影子终究就在那儿,深深埋于心底,一刻不曾消失。

听了我的问题,莫英也毫不避讳,说道:

「病故。」

莫英说着,忽然咳嗽起来。

害…我怎么又忘了,莫英这小子打小就是个病秧子。此前端端正正瞧着好模好样的,如今受了些风,再一激动,咳咳嗽嗽的,瞧着又有少时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了。

我把披风解下来披在了他身上。他微微一愣,忽然抬眼盯着我,吓我一大跳。

「别受凉。」 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莫英看着我,说道:「姑娘真的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喉咙那么一紧,眼珠儿那么一顿,嘴上却是淡淡道:「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莫谷主神色有些异常。」

莫英说道:「少时的朋友,也曾像姑娘这样,给我披上过披风。」

等等…我啥时候给莫英披过披风…

不等我回忆翻涌,莫英又道:「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活出了久经风霜的将军气势…」

说着,似乎嘴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

别说,这莫英眼神儿真挺好使。当年我做押魂使之前,的确替地府上过几年战场,差点被收编进了鬼卫。然我实在厌烦那些打打杀杀,长品阶损修为的破烂差事。更何况如今地府与九重天修好,几百年来已是战事寥寥。于是我便请愿做了押魂使。

但是等等…眼神儿好归眼神儿好。我到底什么时候给莫英这小子披过披风?

我是心里一团乱,还不敢开口问。

我轻声叹了口气。

盖过我这一声叹息的,是莫英的叹息声。他缓缓说道:

「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不在了。」

「他们?」 我又开始假装听不懂。

莫英点了点头:「姑娘身在昆仑,许是没听说过多年前的两桩谋反大案。一是大将军府通敌叛国,二是庆德政变。」

我没说话。

莫英叹了口气:「庆德元年,昔日大将军府嫡子李穆禾联合桓王谋反,势如破竹,攻入帝京后却落入圈套,最终功败垂成。」

我依旧没有说话。

莫英继续说道:「李穆禾,当年是和她一起来的。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优秀。可惜,死得最早的也是他。」

我还是没有说话。

「抱歉…不该跟你说这些。」 莫英好像忽然回过神来,对我轻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 我说道:「逝者已矣,人还是要向前看。」

此时话题已经偏了,我看了一眼外面,说道:「不如我们先出去再说。打扰先祖,心中实在有愧。」

我与莫英离开祠堂后,他便带我去了书房。我知道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

不一会儿,莫英客套道:「此番昆仑本是来同雪桑谷探讨医术,可惜谷中出了这种事。恐怕不能如约了。」

「无碍,死者事大。」 我说罢,拉回话题道:「对了,刚才说到令弟是病故。究竟是什么顽疾,连雪桑谷也治不好。」

「是诅咒。」 莫英蹙了蹙眉。

「诅咒?」 我假装很吃惊,其实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丝想笑。凡人总是动不动把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怪到鬼神和诅咒的头上,其实哪有那么多灵验的诅咒?真正的鬼神都忙得很,没有那瞎功夫去诅咒一个凡胎肉身。

莫英叹息道:「听闻莫家祖上有位将军,背弃故国换得了至高荣耀。然因梦魇缠身最终选择来雪桑谷隐居。可自那时候开始,莫家的人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世世代代顽疾缠身,药石无医。我的叔叔和我的弟弟都亡于弱冠。我父亲虽没那样短命,却也活不过不惑。医人者不能自医,可能就是我雪桑谷世世代代的命运。」

莫英的眼里透着落寞,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再一开口,又是一阵咳嗽。初是轻微,渐渐愈发剧烈起来,脸色青白,肩膀也微微颤动着。

「莫谷主…你还好么?」 我蹙眉问道。

莫英摆了摆手,许久,气息渐渐平稳了,才又道:「恐怕我也没有多久好活了。所以…这次的事一定要拜托昆仑,拜托二位…」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重咳。我瞧着他那模样,都跟着难受。

「要我昆仑帮忙不是不可以。只是莫谷主需要说些实话才行。」

我看着莫英的眼睛,沉沉说道。

莫英眼角一动,没说话,可我瞧着,他也大概知道了我想要问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那只鬼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问。

莫英一阵沉默。

「你觉得那只鬼是令弟莫琼?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追问道。

莫英喉咙明显一哽,他缓缓抬眼看着我:

「因为他生前一直在研究破解诅咒的方法。」

「什么方法?」 我怔然看着莫英。

「不知道。」 莫英摇了摇头:「但是我弟弟死之前那几年一直神神秘秘的,还说什么终于找到了。」

我问道:「你是说那些人的死…和破除诅咒的方法有关?」

莫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可是我弟弟他…并非滥杀之人,除非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虽然莫英嘴上没那么说,但心中似乎已经认定那鬼就是莫琼。我是真想告诉他,那鬼不是莫琼,那只老鬼死于十多年前,彼时,那莫琼还好端端活在世上。

可是我不能说,只能任由莫英胡思乱想。

说来是十分无语。话说这老鬼的运簿被烧,当年办案的鬼差也迷迷糊糊,竟忘了这鬼的名字和来历。

地府虽已着手去查,但动作着实是慢。毕竟是要往上界录命司去找,多多少少吃力了些。彼时,因为得了令,我与苏温便先上来了,随时等着地府的消息。

想着,我头又疼了起来。

按道理说,那鬼既长得同莫英有几分相似,便极有可能是他的血亲。按着年头来看,多半是个长辈。想着,我试着问道:

「多嘴问一句,近二十年间除了令弟,莫谷主还有亲人离世么?」

莫英想了想,回道:「家父在五年前病故。」 说罢,又补充道:「还有我小叔叔。大概死了快二十年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记得不太真切。」

「小叔叔…」 我心下忽然狂喜,可面上十分淡定。

「嗯…」 我点了点头:「冒昧请问,莫谷主的小叔叔叫什么名字?」

「莫连风。」 莫英说道。

「鬼医莫连风?」

我有些惊讶。然并非因为这个名字而惊讶,而是因为自己的糊涂而惊讶。昔日鬼医莫连风声名远播,有多少京都人氏往雪桑谷求医。姜叶颂的祖父就曾千里迢迢四顾雪桑谷,却连莫连风的面都没有见过。那莫连风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有人惋惜有人嗤鼻,一时间议论纷纷。我怎么就把这号人物给忘了呢!

此时,我懊悔中透着一丝兴奋,恨不得狠狠捏一把自己的大腿。

我正沉迷幻想无法自拔,那莫英却忽然问道:「若你们抓住那只鬼,会怎么办?」

抓回地府…

但我不能说。

「昆仑自有办法。」 我只能胡乱应付道。

莫英蹙了蹙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夜我与师弟会在谷中布阵。为免鬼上人身,我会在所有房间前施法,烦请莫谷主知会所有人紧闭门窗,绝对不要出门。」

「好。」 莫英爽快应下。随后又道:「可否让我留在外面。我想见那鬼一面。」

「不行。」 我决然拒绝:「太危险了。」

「可…」 莫英还要说话,却被我打断了:

「若要我昆仑帮忙,便按我说的做。」

我和苏温在谷里上蹿下跳,拿出地府那套吓人的功夫,若叫他瞧了去,还不马上露馅儿?毕竟昆仑人家是名门正派,与地府的路数千差万别。

我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说了几句,我便拜别了莫英。我去了苏温房间,把发生的事跟他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诅咒?」 苏温皱了皱眉:「听着比地府还邪门儿。」

我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缓缓说道:

「这个倒不是我最奇怪的。让我最想不明白的是莫英为什么就认为那只鬼是他弟弟莫琼呢?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有那个鬼…究竟是不是莫连风…」

「莫连风…」 苏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真是莫连风…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害人,突然就开始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害人了?难不成他在研究什么还阳术?」

「还阳…?」 我大吃一惊,即刻说道:「烧张纸回去问问,异诡阁有没有鬼见过类似的记载。」

苏温点了点头,横空一捻,一张黄纸就被捏在了手中。

我又补充道:

「对了,顺便问问,七年前莫琼是否已经被地府收走了。让他们尽快回复。」

地府异诡阁,养了一群懒鬼。虽说懒了些,可也是地府里最博学的一帮鬼,他们守着异诡阁的奇书异卷,通晓古今…有传闻,他们知道地府每一只鬼身后的秘密…

【7】

夜色来临前,地府终于传回了消息。

彼时,我正敷着俩黄瓜片儿在眼皮上,闭眼躺着,做战前准备。

「读读他们写什么了。」 我隔空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我听到苏温抖动黄纸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苏温说道:

「异诡阁说…活人血,可入药。而用活人的血当药引,古已有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本不值得小题大做。」

听罢,我额上三道黑线。看这笔触,必然是骆无极那老东西写的。凡作回答,必先踩你一句才算开始。

「往,往下念!」 我手隔空比划着。

「哦…」 伴随着又是一声纸抖的声音,苏温接着道:「可若血尽而只剩干尸,则为诡术。」

说罢,苏温问道:「大人,诡术是什么?」

「地府所有未命名的术法都被称为诡术。」 我淡淡解惑道。

这答案听着敷衍,可却实实在在。虽说说出口的那个瞬间,我也有那么一丝丝为地府感到羞愧与尴尬。

「咳咳…」 我挥一挥衣袖,从容道:「接着念。」

于是,苏温便又接着念道:「至阴之血,可引纯阳,此为记录在《十三凶煞•拂生引》中的一味药引。」

「《十三凶煞•拂生引》?那可真是有年头了…而且邪,太邪!」 我惊呼。

我这一惊,差点惊落了两片水汪汪的黄瓜片儿。我正琢磨着,忽然听到苏温喃喃道:

「随附死者生辰,暗语’多谢无极大人’…」

说罢,苏温一拳头锤在桌子上。闭眼睛都能感受到他有多无语。

随后,听着一声儿极其不情愿的「多谢无极大人」,嗖的一声儿,苏温接下了新来的黄纸。

「大人…」 苏温声音忽然严肃起来,说道:「从异诡阁送来的生辰看,那雪桑谷死的几个人,虽不同龄,却真的都是鬼月至阴时辰生人。」

「至阴之血…」 我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有没有提到关于这药引,那《十三凶煞•拂生引》里都写了什么?」

苏温念道:「说…三千年前,凡间曾盛行一种诡术,以至阴之血为引,辅以珍稀,施术炼制,能令病者愈,亡者生。」

「珍稀?」 我蹙了蹙眉:「什么珍稀?是药材?」

苏温说道:「异诡阁也不知道…但传闻是当时有个皇帝痴迷这种邪术,遍寻天下奇人异士为其炼制丹药。最后真的成功了。」

「成功了?」 我几乎要一跃而起。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鬼东西竟然都能让人给炼成?

我闭眼说道:「这么说来…那雪桑谷里,或人或鬼,是在练这诡术啊!病者愈也就罢了,亡者生…?这地府得是多憋屈啊…」

苏温许久没有说话,屋子里忽然静悄悄的。

「苏温?」 我微微侧了侧头。

又过了一会儿,在我几乎要忍不住摘下黄瓜片儿的时候,苏温忽然沉声儿道:

「地府还回了信儿…关于莫琼。」

听苏温这鬼小子说话,真活活急死个鬼。我耐着性子,拖着长调问道:

「莫琼怎么了?」

我明显感觉到苏温吸了口气,幽幽道:

「莫琼没有死。人历辛丑年腊月十八,地府带走的鬼,是莫英。」

【8】

彼时,我一把扔了黄瓜片儿,腾然坐起。

「莫英死了?那活着的…」

怪不得总觉得这莫英少了些少时的活泼,多了些稳重沉着。我还当是他成熟了许多,并未往其他方面去想过。还有,昔日莫英的天资明明不高,而如今却因医术超群而被称为医绝。原来在多年以前,莫英就不再是莫英,而是被莫琼替换了。

「大人…」 苏温看我不说话,似乎有些发慌,压着嗓子问道:「你说…那莫琼究竟想干什么啊?」

「干什么?」 我看向苏温,淡淡道:「不管他要干什么。人,还能干过鬼么?」

「可是…」 苏温挠了挠头:「大人…他们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闭嘴!」 我瞪了苏温一眼。

自揭老底,是鬼能干的事儿么?

苏温咧了咧嘴,而后又问道:「大人,要不要让地府查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蹙了蹙眉:「不,现在最重要的是莫连风。我们的任务,是把他带回地府。其他的,我们不应该管。」

苏温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可过了一会儿,又偏过头问:「大人,怎么说,当年你们也在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你就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不想。」 我简单明了。

苏温似乎有些惊讶,轻轻晃了晃头:「大人,你真绝。」

「嗯?」 我斜眼儿看向苏温。

我这怎么一时还听不出好赖话了呢…

苏温没有理我,向外望了望,说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我侧耳听了听,的确是死样沉寂。

「该不会…大人…您那东西…不好用吧…」

我冷笑了一声儿,一眼不眨地看着苏温:

「你大人我死了三千一百四十三年零九个月又无数个时辰。能躲过苦陀铃的鬼,我至今还没见过。」

苏温又听了听,问道:「可是大人…真的不对劲儿啊。要不…出去看看?」

我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摸了摸腰间的剑,挥了挥手:

「干活儿!」

我和苏温并肩而行,身姿挺拔、步履生风,十分有气势地来到了死样沉寂的院子中。

气势开得是够了,尴尬的事却发生了。

「大人…是真没动静啊…」

我闭上眼睛,仔细侧耳听着。

诶…别的院子也没有动静…

我睁开眼睛,十分疑惑:「不可能…苦陀铃从未失过手。」

苏温慢吞吞说道:「其实大人你有没有想过…那鬼可能都没出现过。」

我看向苏温:「可那鬼没什么修为,白日里是出不来的。他白天不出来,晚上也不出来。他图什么?」

「图…」 苏温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谁出来个所以然。他说道:「也许归玉城和昆仑惊动了他也说不定。」

「不可能。」 我坚决否定他的推测:「他连地府都不忌讳,还会忌讳归玉城和昆仑么?」

「那…」

苏温还要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行了,回去再说。」 我低声儿说道。

我与苏温回了我的房间。我掩上了门,便道:「外面不安全,我不信任莫琼,也不知道那只老鬼是不是躲在暗处偷听。我们得小心点儿。」

谁能想到,我堂堂地府押魂使,竟沦落至此。抓只鬼回地府,都要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我无奈问道:「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苏温道:「我是想问,那明日要如何同莫谷主说。」

我看了外面一眼,说道:「实话实说,便说鬼没有出现。想抓住那鬼,还需些时日。」

苏温叹了口气:「若非因为雪桑谷奇药众多,扰乱了咱们的嗅觉。想把他嗅出来,还不容易?」

我眯了眯眼睛:「那莫连风恐怕就是抓住这点,才有恃无恐了这么多年。」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温问道。

我透过窗棂纸,穿过漆黑夜色,看着院中只有地府鬼差才能看见的苦陀铃,沉沉说道:

「还记得我说过么,他不离开雪桑谷,要么是走不了,要么是不愿意走。我今日瞧遍了雪桑谷,并没有什么厉害的阵法能将他困在这儿。那么便只能是第二种,他不愿意走。既是不愿意走,这谷中便有他留恋的东西。」

苏温宛若醍醐灌顶,他点了点头,说道:「且这东西一定是他死了也带不走的。」

我蹙眉盯着苏温,有些嫌弃:「当年你进三号牢房,没有鬼差训练过你么?人死了什么也带不走。你这不是说废话么?」

苏温不服气,继续推敲起来:「那…瞧着今天这架势,要么,这东西他已经找到了。要么这东西他不是在找,而是在等。」

这话说得还真有点儿意思。我不自觉的弯起嘴角,说道:

「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只要找到那个东西,拿在手中。我就不信,他莫连风不跟我们走。」

苏温侧头看着我,半开玩笑问道:「那他要真的就不跟咱们走呢?」

「你恐怕想多了。」 我缓缓偏过头,回望向苏温,一字一字阴沉沉道:

「这世上就没有我林拂收不了的鬼、办不结的差。莫连风若执意不跟我走,也没有旁的办法。先斩后奏,就让他在这雪桑谷中魂飞魄散。」

我近乎变态般的眼神着实吓了苏温一跳。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咳嗽了一声儿:

「那个…大人…早歇着…我先回房了。明儿见…」

说罢,是一溜烟儿无影无踪。

【9】

次日,我与苏温在正堂见到莫琼的时候,苏温这鬼小子那是相当露怯。他贼眉鼠眼悄悄打量人家莫琼,生怕别人看不出异样。

我暗中捏了他后腰一把,低声儿道:「再整这没出息的出儿,回去扣你俸禄。」

果然,苏温一个激灵,又精神抖擞起来。

我转头看向莫琼,说道:

「莫谷主,以昨日情形来看,想抓住那鬼,恐怕还需些时日。」

莫琼点了点头,问道:「二位可见着那鬼了?」

苏温正想说话,我抢先答道:「见到了。」

苏温一愣,却也没有说话。

莫琼眼角微颤,有些急切问道:

「可看清楚样子了?」

我故意又道:「与您确实很像…或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说罢,我便紧盯着莫琼的脸,希望能看出什么。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再提起那只鬼的身份,只是微微睁大眼睛问道:

「他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我轻轻笑了一下:「莫谷主为什么这么问?」

莫琼此时回过神,似乎也发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说道:「只是想听听吾弟阿琼,是否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才不肯离去。」

「他说他的心愿与莫谷主有关。」 我端起茶盏,故技重施。

透过碗顶层层热气,我瞥见莫琼骤然苍白的脸色,以及闪烁了三下的眼睛。

一口茶喝进去,不等再有什么进展,忽听谷中弟子通传,说归玉城来了人。

「可知来了什么人?」 莫琼问道。

前来通传的弟子脸成酱色,拱了拱手:

「归玉城城主,秦一迟。」

【10】

秦一迟跨进门来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他。他比少时又瘦了许多,本就比常人要大的眼睛透出狠厉的光,后槽牙紧紧咬着,一进门就将手中的剑狠狠抛了出去。那剑径直飞了出去,擦过莫琼耳畔,死死扎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上。

「你!」

谷中弟子眼睛皆瞪,纷纷欲拔剑相向。

莫琼伸出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动。

「秦兄…」

莫琼话刚说两个字,就被一阵冷喝怼了回去:

「莫英!这就是答应的安然无恙?!」

说着功夫,秦一迟又一把拔下那扎在墙上的剑,死死抵在莫琼的脖颈处。

莫琼微微抬眼,说道:「秦兄,是我雪桑谷连累了令弟。如果你要取我性命,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最重要的平息祸事,还雪桑谷安宁,也让令弟亡魂得以安息。等一切平定,我莫英甘受你这一剑。」

秦一迟的眼里燃烧着一团怒火,持剑的手微微抖动着,就那么死死盯着莫琼的眼睛,咬着牙冷冷道:「莫英,这事情没完。」

说罢,秦一迟终于收回了剑,问道:「我弟弟在哪儿。」

莫琼道:「已经安顿好了。秦兄可以随我去看。」

秦一迟走前,眼锋一扫,扫见我时微微一愣,可他没说话,只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便疾步离开了。

灵堂空旷,棺木散发着地府的凄冷感,就连那几个守棺人的气息都显得阴沉沉的。

秦一行死得实在太惨了,我如此铁石心肠的一只鬼在一旁瞧着都心里一阵异样,更不要说秦一迟。

那秦一迟脸色发青,提剑的那一整只手臂都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抖着。

「什么时候才能抓住那只鬼。」

秦一迟自打踏进雪桑谷,一口牙就没松开过。他紧紧盯着莫琼,明显是要一个许诺。

莫琼叹了口气,说道:「这鬼连归玉城都对付不了,现…」

莫琼话没说完,秦一迟便冷冷打断了他:

「你说这意思,倒是我归玉城的不是了?」

莫琼蹙了蹙眉:「我…」

话还是没说完,便又被秦一迟狠心打断:

「雪桑谷打算如何给我交代?」

莫琼叹了口气,介绍道:「这二位是昆仑的高徒。昨日已经会过…」

「昆仑…」 秦一迟看向我,再一次打断了莫琼的话。

我有理由相信,这小子是故意的。因为他小时候就这样,一丝一毫都吃不得亏。

「昆仑林拂。」 我拱了拱手。

「苏温。」 苏温也拱了拱手。

秦一迟微微点头,只看了一眼苏温,目光便又停留在我的身上。他说:

「林姑娘,不知莫谷主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像我们的一个故人。」

我毫不闪躲地看着秦一迟,说道:「的确说过。如今连秦城主都这样说,看来是真的很像。」

秦一迟没再说什么,只又看了那惨死鬼的尸身一眼,便对我道:「我弟弟死之前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二。后面的事,还要劳烦姑娘告知在下。」 而后,又微微侧头,阴阳怪气道:「还望莫谷主也要知无不言。」

说罢,竟带着头提剑离开了。

回到正堂,秦一迟的脸依然臭得要命。屋内许久没人说话,苏温似乎如坐针毡,屁股一直翘起来又落下,落下去又扭起来。

我咳嗽了一声儿,看向苏温。他立马消停了,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可怜的俸禄。

我这一声咳嗽打破沉寂。不大一会儿,秦一迟便开口问了我关于闹鬼的事。我藏着掖着说了一堆,而后又看向莫琼,说道:

「莫谷主,关于雪桑谷,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

莫琼点了点头:「但问无妨。」

「第一个问题。」 我肃色端坐,沉声问道:「莫谷主听说过以人血为引的古方么?」

莫琼微微愣了一下,说道:「听是听过,只是正统医书上从未有过明确的记载。偏症杂书倒是有,可也只是寥寥。」

话音落下,莫琼接着便问:「怎么?这与那鬼害人的事有关么?」

这个莫琼,怎么就打定好了,一定就是那鬼在害人?不能是…人害人么?

想着,我说道:「没什么,各种可能性都要考虑的。」 说完,我又问道:「第二个问题,当年的鬼医莫连风,也就是您的叔叔,是怎么死的?」

莫琼说道:「记得之前我提到过,莫家子孙是受到诅咒的。我叔叔也是恶疾缠身,不治而亡。」

「莫连风可有什么非常珍贵的东西?」 我问。

莫琼微微蹙眉:「珍贵…的东西?」

我点头道:「对,珍贵的东西。珍贵到可能连死都要带进坟墓,带下地府的东西。」

莫琼想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我小叔叔为人清冷孤僻,没有妻儿,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喜好。好像所有凡尘俗物于他而言都只是过眼云烟,即便是他最擅长的医术…他也并不在意…死前半月,还一把火烧光了毕生所写的所有医书。」

「为什么?」 我一愣,随后说道:「我的意思是…即便他再淡泊名利,也没必要把所有医书烧了啊。留给雪桑谷难道不好么?」

莫琼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人能真正看透我这个小叔叔。连家父都不能。」

莫琼说完,忽然回过神来,问我道:「林姑娘为何突然问起我小叔叔?」

「哦,没什么。」 我笑了一下:「鬼医莫连风,昔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只是单纯得好奇罢了。」

还不等莫琼开口说什么,秦一迟便截了胡。他好像很惊讶,但我认识他许多年了,一眼就看出那表情是装出来的。他装作好奇,实际上是一肚子坏水儿,此时幽幽问道:

「是么?可瞧着林姑娘年纪不大,鬼医莫连风盛名在外之时,你应该还没出生。」

虽不知道他这番阴阳怪气要干什么。但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我看着秦一迟,十分从容回道:

「自幼便听昆仑的前辈讲起过鬼医的故事。他这样的人,生前荣耀,死而盛名不减。不是么?」

秦一迟没再说什么,可他看了我许久,久到我已经如坐针毡,恨不得拿条布蒙住他的眼睛。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

「三日,只有三日。」 秦一迟看向莫英,凛声道:「你雪桑谷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弟弟的死,我要一个交代。」

说罢,不等回复,便起身提剑而去。

【11】

秦一迟走后,莫琼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我道:

「那个鬼,真的是我弟弟么?」

我含糊回道:「都是猜测,他说的不清不楚。但言语之间,我觉得…事情应该和你小叔叔还有些关系。」

说着,我看向莫琼,希望能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怪不得你问了我小叔叔的事。原来,也并非是随口问问。」 莫琼说道。

我唇角咧了一下,说道:「对鬼医的好奇的确是真的。」

好奇当然是真的。因为那鬼就是莫连风啊!我能不好奇么?

好奇之下,我又引导道:「莫谷主不妨再仔细回忆一下,您叔叔莫连风就真的没什么特别珍贵的,或者…死后没留下什么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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