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是一记重锤,狠狠地锤向了我的内心深处。
有一块坚硬的地方,悄悄地碎裂开来。
我从小就很少哭,可是这一次,我突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这大约就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吧!
我跟孔贤,其实是一类人。
都有着不靠谱的父母,从出生起就被迫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如果有一天,我身为女子的身份被揭穿,不晓得会掀起如何的轩然大波。
我怕死,怕极了。
三十九
最终,是王荀冲进来拦住了想要继续打下去的我。
「王爷,好歹留他一条性命!」
王荀从背后拦住我的腰,一边试图拖住我,一边试图说服我:「杀了他倒便宜,但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岂不是会逃之夭夭?还是要看他的口供同胡家的能不能对上,王爷,事关重大,不可任意妄为啊!」
「王荀,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前两日还一道喝酒的兄弟,死在了我面前,我岂能放过这样的畜生?你放开我!让我踩烂他的子孙根,让他生生世世都做残缺之人,今生做太监,来世还做太监,永远都是太监!」
这话一出,在场的男人们统统默契地并拢了双腿。
王荀没想到我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挣扎起来他还真摁不住我。
于是,他由拦改成了死死地抱住我的腰,然后心中突然胡思乱想了一下,「这腰倒是够细!」
不过,这场景显然并不适合他深思下去。
他一边拖着我,一边继续说道:「王爷,听我一句劝,人死不能复生,今儿不死明儿也得死,你饶他一命,就当是他给孔贤赎罪了不行吗?」
我被王荀这老古董抱了起来,腿都腾空了,我一边挣扎,一边试图用脚踢李康,奈何只能凌空蹬腿。
王荀对其他不敢言语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李康就趁机被他们给拖走了。
这个时候,叶程傅听说我发疯的事,赶忙跑了过来,一眼就看见王荀从背后抱住我,仿佛很是亲密的样子。
尽管,事实压根就不是这个样子。
正在我想要抬高腿来个竖版一字马踢王荀脑门的时候,叶程傅一屁股把我们两个挤开了。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他对着我说道。
哎?这人什么毛病?
我看着他一脸不赞同的模样,越看越像我爹。
尽管我压根就不知道爹是什么样子的,但莫名的就想对他高喊一声父亲大人在上。
王荀也被这句话给弄蒙了,好好的一个劝架现场,愣是被叶程傅一句话给弄成了暧昧关系。
「王爷,您腰……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宜剧烈活动,今日入宫也是迫不得已,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
叶程傅低声劝慰道:「王大人也是情势所逼才搂……才……才那样的,您别往心里去。」
王大人?他怎么样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神经病,拍了拍身上的灰,一个也没理,哪怕叶程傅用美色勾引我,我也不想搭理。
等我走了后,这二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里是「你没事儿吧」,一个眼神里是「你可长点儿心吧」。
结果就是谁都没理解谁。
四十
李康很快就把实情招了。
他因为塑造了自己坚贞不渝的形象,导致永恩侯夫人对他死心塌地,供他像蚂蝗一样的吸血,永恩侯一听竟然在这玩意儿身上花费了这么多银子,当天就拿着账单去周家要银子去了。
关上门还是一家人,周家为了不把事闹大,只能忍着恶心认了,永恩侯这才觉得稍微舒坦了一点儿。
怪道他出门看上幅字画,夫人总是推脱说家里用度紧张,倒是最疼爱的小妾曾经意有所指地让他查下家里的账目。
但他为了不跟夫人起纷争,就一直没有去查。
好家伙,自己的好意竟然让妻子养了别的男人和那个男人的一家这么多年!
永恩侯觉得自己想掐死周氏的心都有了。
他连幅喜欢的字画都舍不得买,然后别人拿着他的银子花天酒地,一窝又一窝地生孩子不说,还加入了邪教。
他这辈子,过的可真是「刺激」!
这飞龙教走的是追求「长生不老」的路子,而且教主是个女子,李康说,他也只见过教主几次,每次都蒙着面纱,所以他也看不真切。
至于死的那六人,是练邪法的时候没控制好,一下子嗝屁了。
为什么选择寺庙做交头地点?
其一是永恩侯夫人出门上香比较方便,没有人会质疑她是去寺庙同野男人相会。
其二是寺庙人员来往复杂,发生什么事的话,逃生也比较容易。
至于练的什么邪法?
自然是阴阳调节,男女之间不就这点子破事儿吗?
这邪法,据说越是到了顶点,越是能持久不泄身,而且对于男子的挑选很是严格,必须要一定的时辰出生的才可以。
有点儿类似于采阳补阴。
他们本来是打算把那懒汉的菜地买下来,可惜的是这懒汉突然勤奋了起来,一锄头就把他们给暴露了。
吐完了真相后,李康肿着一张脸,含糊不清地问道:「孔世子,是真的死了吗?」
王荀手里拿着厚厚的口供,冷漠地看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世子的事情,岂是你这种人能打听的?」
李康呆呆地跪在地上,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孔贤回外祖母家,他仗着跟周家沾亲带故,特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抱了抱他。
孔贤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跟他最像的一个,他当年只是想玩弄一下周氏而已,毕竟他们家已经是日落西山,靠打秋风过活,可他有一副不错的容貌,再加上又会甜言蜜语,少见外男的周氏就这么被他征服了。
当他知道周氏怀有身孕的时候,他不是不惊慌,可后来,就剩下莫名其妙的兴奋。
他要让他的儿子当世子,以后荣华富贵在手,再也不会有人嘲讽他。
所以,这么多年,李康都做小伏低地哄着周氏,为的,也不过就是那点子龌龊的心思罢了!
可是……他的儿子死了,死在了他跟周氏的手里。
李康「吧嗒吧嗒」地落下泪来,很快,身前就湿了一大片。
「李家舅舅,你为什么要亲我啊?」小小的孔贤仰着头天真地问他。
李康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道:「因为舅舅很喜欢贤儿!这是我们的秘密,贤儿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孔贤重重地点头。
那个孩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四十一
这事查来查去的,简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登州傅家,乃是流传百年的家族,属于登州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至于皇上为何没有弄垮傅家,自然是因为皇上的外祖母就出自于傅家。
因为沾着这么点儿姻亲的缘故,皇上也不好下手。
单看傅家是不是作大死了。
这么多年,傅家也只是守在登州做着自己的生意。
这么说吧,登州大部分的铺面都是傅家的,百姓吃喝拉撒都离不开傅家。
但是如今查到这明月醉是出自傅家,不知道傅家在这飞龙教里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闲着也是闲着,王荀打算把还没养好伤的我踢去登州。
主要是一般人儿也压不住傅家,只有我这般泼皮才能舍下脸面。
再加上,在京城我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估计名声也能传到登州去吧?
这几日因着孔贤的死,我着实是情绪低沉了许多,连饭都少吃了好几碗。
一听王荀让我去登州,瞬间就精神振奋了起来。
傅家什么的,我早就听说了,什么遍地黄金啊家里的碗筷都是白玉做的,据说我们还有那么点儿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我擦了擦嘴角的饭渣,倒是头一次对老王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荀呐,啥时候出发啊?」
王荀被我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他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明日就可启程。」
叶程傅向来话少,这次却破天荒地开了口:「王爷莫要心急,您腰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不如让大人派其他人去可好?再说了,登州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我见他越来越有爹味儿,实在是不像他外表那般鲜嫩可口,顿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就那么个小破窟窿,早就好了!本王就是要去傅家把那研究明月醉的人给挑了手筋!让他闲得没事弄出这么可怕的迷药来!」
叶程傅顿时觉得自己手腕开始疼了起来。
王荀一脸欣慰,很好,就是要调动起晋王的积极性来,去吧去吧,去登州大闹一场吧!反正自是有皇上给你擦屁股!
这个时候,却听门外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哥哥,你用饭了吗?」
「芩儿莫要进来!」
王荀看着我那猥琐的笑容,赶忙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我一巴掌拍翻在地。
「这是哪里来的水嫩嫩的小妹妹啊?哥哥我还没吃饭呢,这食盒里的,是给我的吗?」
我就跟条件反射一般,见着姑娘就想调戏,抖着腿迈着八字步,就差手里搓着俩核桃了。
王芩倒是被哥哥耳提面命过,平日里尽量少来府衙,毕竟有个好色的晋王在。
但是今天是哥哥的生日,王芩特意做了长寿面,生怕哥哥晚上又不回来吃了。
却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就是晋王。
王芩被我三言两语说得羞红了脸,她抬眼一瞧,竟是个长相俊美的少年人,不同于她哥哥那般的正直古板,一看就是那种性子跳脱的人。
其实王荀本身容貌不俗,奈何为人太过迂腐,十分的相貌也被人看低成了三分,其实王大人年少的时候也曾被人夸过是「美男子」的。
王芩清雅秀丽,身姿优美,她哥哥能差到哪儿去呢?
只是大家习惯了王大人一丝不苟的作风,也就提不起来觉得他好看的想法了。
我见小姑娘不好意思吱声,变想好好调戏调戏她,结果我手还没摸到她嫩滑的脸上,爪子就被叶程傅一把握住了。
「哎呀,王爷,不是要去登州吗?择日不如撞日,要么今儿就启程吧?」
叶程傅假装欢乐地说道,其实他本不打算去登州的。
「大人,小姐,恕在下失礼。」
说完,就拖着我往外走去。
「小叶,你这几日很不对劲啊,再这样下去爷可不喜欢你了!松手,松手,我打你了啊?你别以为爷舍不得……哎呀,你弹我脑瓜崩干啥……」
王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打我一顿,主要他也打不过我。
「你来做甚?看见了吧?刚刚那就是晋王!你差点儿被他占了便宜!」
王荀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成,却没发现小妹羞涩的神情。
「刚刚……那就是晋王殿下吗?」
「是他,整个一流氓败类!芩儿,以后你少往府衙来,那个晋王,荤素不忌,至今都没有姑娘家的敢嫁给他,不知道他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王芩似是刚从梦中醒来一般,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真能啰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王荀被这一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你是来干吗的来着?」
王芩都快走出大门了,才发现手中的食盒忘了给哥哥留下。
四十二
我回府收拾了一番,同我娘说了一声要去登州的事,我娘脸上的欣喜之情几乎要溢出来了。
好在她还记得我这是出远门,不好表现得太过开心,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换上了一脸的担忧。
只是她那演技太过僵硬,就连孔嬷嬷看了都直摇头。
「去这么远的地方啊,要不要带上小厮跟丫头?」
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吭哧出来这么一句,却被我一个白眼翻了回去。
「咋?你是生怕我的身份不被人看穿是吧?」
从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没有给我准备小厮,别的贵族子弟出行,好歹身后也得跟着三四个下人,只有我,向来独来独往。
也是怕成日里跟小厮在一起会被人看出破绽,毕竟吃喝拉撒都在一起,不露馅才怪!
对外的理由是晋王性子暴虐,不喜被人跟着。
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习惯了我一个人来往。
我娘瑟缩了一下,马屁没拍好,又拍到马蹄子上了。
孔嬷嬷倒是一脸担忧,说要不然让她亲儿子陪我一块儿去,路上还有个照应。
我说:「不了,赵俊从小身子骨就弱,登州虽然不远,但去一趟也得两三天的路程,我自小皮糙肉厚无所谓,还是算了吧,我跟府衙里头的小叶一起,放心吧,他比你还老妈子呢!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说完,我就挥别家人踏上了去登州的路途。
哎呀,骑马出行,真爽啊!
我一路狂奔,叶程傅在身后不住的「哎呀王爷您慢点儿」,十足的操心命!
本来三天才能到的路程,我们硬是缩短成了两天,累得马都不爱吃草了。
叶程傅苦哈哈地跟在我身后,他是真不想踏入登州的地界。
奈何当日话已出口,我又是个言出必行的,恨不能插了翅膀就飞来。
不得已,他也只好跟紧了,磨蹭都不顶用,因为没一会儿我就蹿没影儿了。
其实王荀私下曾跟他透过底,傅家是皇上要求严查的。
只是毕竟傅家跟皇上有这么层关系在,皇上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派官员来,想了半天,也就剩晋王足够混蛋不怕跟人撕破脸,但派他一个人又实在是怕他把登州搅得天翻地覆,所以,想来想去,唯一能劝得动晋王的人,也只剩下叶程傅了。
王荀为他掬了一把辛酸泪,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小叶啊,为了江山社稷,牺牲点颜面又怕什么呢?美男计也是计啊不是?本官但凡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让你跟那个禽兽一起……那个啥,晚上睡觉的时候关紧门窗,防着点儿他……」
叶程傅木着一张脸,把王荀划入了绝交的名单。
登州不愧是登州,到处都是一片繁华的景象,我四处打量着,也跟京城差不离儿了。
我本打算直接就去傅家,却被叶程傅拦住了,说是舟车劳顿,还是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也对,这几日疯狂地骑马,大腿里侧磨得够呛,不如稍作休息。
于是,我们就近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豪华的客栈,叶程傅倒是不太赞成,说是花费太高了经费不足。
我嗤笑一声,「放心吧,回头我就找皇兄报销,他既然让我来登州,想必也做好了给我收拾残局的准备。」
叶程傅头一次发现晋王还是蛮聪明的,深想一下,她一个女儿家,从小担惊受怕,早早就要学会揣摩他人的想法,如今这般乖张,怕也是为了迷惑他人。
心中一软,叶程傅便同意了。
然后,「很会揣摩他人想法」的晋王大气地说道:「来一间上房,两个人住!」
叶程傅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
「王……公子,还是要两间房吧,不必非得是上房。」
我狐疑地看着一脸涨红的他,「你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吧?」
叶程傅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两个『男人』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不是很怪异吗?」
他着重点了一下「男人」二字,就是为了提醒她,男女之间还是需要避嫌。
「切,我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吗?小叶啊,以前你还是很大方的,如今怎么也扭捏了起来?」
我似是颇为感叹地摇了摇头。
掌柜的看着我俩心中也是怀疑,莫不是两个断袖?
仿佛是破釜沉舟一般,叶程傅心一狠,决定给自己抹黑。
「因为我睡觉喜欢放屁打嗝说梦话,偶尔还会起来梦游,据说半夜爬起来到处找刀打算把人头当西瓜砍下来……这样,您还要跟我一间房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豁出去的叶程傅。
果然,真男人就是这般粗犷!够劲!
所以,我怂㞞,主要是怕半夜被人当西瓜砍了。
于是,我对掌柜的说:「两间上房,不要靠在一起的房间,隔远一点儿,谢谢。」
掌柜的登记好,就赶紧让小二引着我们上楼了。
「两个神经病断袖!」掌柜的在心底里说道。
四十三
第二日清早我们就去了傅家。
倒是好找,随便一打听就有人热情地指路,比京城老百姓强多了,起码登州百姓没有一见了我就溜。
我挎着我的虎头刀,一边晃一边吹着口哨,基本上纨绔子弟的所有恶习在我身上都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叶程傅在身后磨磨蹭蹭的,我回头揪着他问道:「你是痔疮犯了吗?今儿走路怎么跟鹌鹑似的?」
谁知道他把头一扭,就是不敢看我,整个人别扭极了。
往常他虽然话不多,但也是个大方的性子,而且私底下大家因为他考过秀才,对他也是多加礼遇。
三年一考,万一他考中了举人老爷可就了不得了!
我有时见他各种习惯更像是贵族子弟,结果一打听,这家伙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一直过得也颇为凄惨,要不是王荀大冷天的把他捡回府衙,估计叶程傅早就死在了雪地里。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任劳任怨心甘情愿被王荀当驴使唤的原因所在。
府衙内众人都知道,王荀如果不在,那么叶程傅就是第二话事人。
别看他无官无职,只是个普通的秀才兼师爷。
单从外貌上来看,大家也更愿意跟他汇报情况。
毕竟有王荀那个冷面无情的老古板在那里戳着,叶程傅长相俊美为人温和,自然是比他要受欢迎得多。
家有女眷的捕快,好多都想把他招回家去当个女婿妹夫之类的,却都被他推脱了。
一直蹉跎到了二十周岁,叶程傅就靠着府衙里的酬劳跟秀才的例银过活。
王荀也有心把自家妹子跟叶程傅撮合在一起。
但是两个人年龄差得有点大,王芩毕竟才十四,还没及笄,他也就暂且撂下不提。
而叶程傅是满心抗拒,他对登州有着骨子里的冷漠与愤恨。
这种恨,到了最后,就成了近乡情怯。
以前他想过报仇,最快的方式就是考取功名,但是自从他「死」过一次后,突然就觉得,人生漫长,一直活在恨意里是一种很傻的事情。
其实前年他就可以下场考试,可是他想保留实力,争取一次就过,所以当时就没有报名,王荀也说,他经验不足,中间几年又被他浪费了,想要补回来还要靠时间多多积累。
叶程傅倒也听了进去,白天去衙门里上工,晚上回去用功,日子过得很是稳定。
结果,晋王一头扎进了他的生活里。
她愿意缠着他,叶程傅只是把她当成了年纪不大的小弟弟。
然后,小弟弟变成了小妹妹,这其中的惊悚,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接受。
也所以,现在一旦他看到晋王有什么不符合女儿家身份的行为做法,他都会下意识地想去给她掰正,实在不行就帮她掩饰,起码不能被别人看穿她的身份。
于是,晋王更加得寸进尺了起来。
叶程傅叫苦不迭,他就不该一时嘴快答应他来登州。
无论他在心里挣扎着什么,哪怕是一路都被我拖出了火花,傅家的大门也近在眼前了。
我看着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恢弘」的门口,咋舌不已。
「这傅家,可比本王的王府气派多了!」
我酸溜溜地跟叶程傅说道。
却见他神色奇怪地盯着写有傅家二字的牌匾,我以为他跟我一样也是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便拍了拍他,「别嫉妒,一会儿爷就带你去刮傅家的一层油水下来!不过你可别跟王荀说啊,咱俩平分,被他那种老古董知道了,估计全都得上缴国库!」
说完后,我就一脚踢向了那厚重的大门,「还有喘气儿的吗?你爷爷我来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守门的还以为遇到什么泼皮无赖了,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虾兵蟹将拿了棍棒出来。
打头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笑嘻嘻的。
「不知这位小哥是何方神圣?这里可是傅家,容不得你撒泼!」
脸上的表情还是笑着的,嘴里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我把刀卸下杵在地上,咂了咂牙花子,面露不屑,「就这几个烂地瓜臭鸟蛋,还不够本王塞牙缝的!」
那管家一听我说「本王」,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却又见我身后也没带什么显示身份的人马,便脸色一沉,「哪里来的小泼皮?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呐!」
一群下人齐整整地应和一声。
「谁敢!」
说话的是我身后的叶程傅,我对他使眼色:「小叶啊,就你这身板,爬墙都费劲,可别跟他们对上,打架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干吧!」
可惜他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叶程傅只是看到我眼角抽筋,却听不到我心内的声音。
「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毫毛?」
他从我身后站了出来,比我高大却瘦弱的身影遮住了我大半个人。
「你干吗?别逞能,先让小爷我砸了傅家大门再说!」我在背后用刀把戳了戳他。
却见叶程傅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知为何,我突然从这背影里看出了一丝倔强。
唉,估计是怕在我面前丢脸吧,毕竟被人打趴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下一瞬,只听那管家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突然问了一句。
「是……大少爷?」
叶程傅对着他冷冷一笑,「去告诉你们夫人,我傅承业回来了。」
四十四
我眼睁睁地看着管家开了大门,迎了我们进去。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把门口狮子上的鎏金用刀抠下来的。
结果,这是什么奇怪的开端?
说好的父母双亡呢?
傅家宅院里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奢华,不过却很雅致,到处都能看出来文化的沉淀。
连我这种半文盲都想吟上两句酸诗,结果脑海中只有「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唉,要不是我还会写几个字,大约也能划分为纯文盲里头了。
叶程傅走在前面,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何想法。
其实我还是习惯叫他小叶。
曲里拐弯走了半天,这傅家可真是比我的王府大太多了!
酸得我想哭。
等到了一处雕栏画凤的宅院门前,管家立在那儿,规矩地说道:「大少爷,夫人在厅里等您,我就不跟着一道过去了。」
叶程傅对他挥了挥手,倒也没说什么。
「站住!」
我用刀拦住了管家,「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王面前说你我?」
那管家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以为我不过是个来撑场面的小混混,当下便把腰杆子一挺对着我大言不惭道:「不知这位小爷是什么来路?咱们傅家规矩没有那么严谨,老爷在世时对我们便和蔼可亲,夫人也是如此,不知这位小爷为何会说这样的话来?」
他可能以为我扛着的刀是木头削的,或者他以为是唬人用的。
于是,我一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那管家眼冒金星喊都喊不出来。
鲜血瞬间就溅了出来。
我能感受到他对于叶程傅的无视以及不尊重,从小我就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
只要谁稍微透露出一丁点的不耐烦,我都得想办法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晋王不好惹。
叶程傅头疼地看着我,捏了捏眉心,「王爷,何必同他计较?不过是傅家的下人罢了。」
「那不行,本王既然已经来了傅家,他傅家上下没有出来恭迎的也就罢了,区区下人,比本王的牌面都大,还敢口称『你我』?如今只是砍他膀子,下回就是砍掉了让他当断臂大侠!」
我嚣张地把刀拔了出来,疼得那管家唉哟喊个不停。
其余人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管家往外喷血。
「老东西,要不是看你年龄大了,本王也实在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少年,今儿非砍下你的脑袋来祭奠下你那逝去的青春!去!滚去喊你家什么夫人出来迎接本王!本王走累了,腿疼得紧呐!」
我一脚踢在那管家屁股上,管家心道:「你好意思说自己尊老爱幼?我这条胳膊都要断了好吗?」
可惜我听不到他的心声,那管家连滚带爬捂着呼呼冒血的肩膀就往里头跑去。
没一会儿,就听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好啊傅承业,你可真是长进了,竟敢带人来威胁我?是谁伤了傅府的管家?来人呐!拿下这二人!」
只见一位衣着华丽打扮精心的美貌少妇气呼呼得走了过来,我端看她容貌着实不俗,起码比我娘要好看一些,但是眉宇间满是刁蛮与嚣张的神色,看得我手痒想给她几巴掌。
那管家脸色蜡黄,估计再流会儿血人就要挂了,他有心想提醒下夫人来者不善,却始终没扛过去,直接晕菜了。
「便是你这泼皮?呵,傅承业,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跟江湖草莽混在一起了?真真是堕了我傅家的名声!老爷同姐姐如果还活着,不定得多痛心呢!来人呐,你们都傻了不成?还不把这小混混给本夫人抓起来!」
女子趾高气昂地叫嚣着。
叶程傅对她作了一揖,语气平淡地说道:「见过夫人,多年不见,您也是一如既往,不过这位可不是你能随意责打的……」
「真是给了你两分颜面你就想开染坊了,除非他是天王老子!再说了,本夫人还不知道你的斤两?你能认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这人如往常一样跋扈,根本不想听叶程傅做任何的解释。
她毕竟当家作主习惯了,压根忍受不了别人的反驳。
于是,我打算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嚣张跋扈。
我上前一步踢翻了她身边的喽啰们,不顾其他人的哭喊尖叫,把刀刃贴在了她的脸上。
吓得她花容失色,叫得比吹丧的唢呐还响。
「你个老婆娘,再喊一声本王就刮花你的狗脸!」
我桀桀坏笑着对她说道。
张氏耳尖的抓住了我话语里的关键词。
「王,王爷?不可能?哪里有你这般年轻的王爷?快,快去报官,有人冒充皇亲国戚!」
张氏面若金纸,浑身抖个不停。
她唯一知道的性格如此乖张的,同时年纪如此轻的王爷,只有京城里人见人怕的那个魔头——晋王爷。
可她认为傅承业压根不可能会结交晋王。
这个时候,登州知府带着捕快们及时赶到,他甫一到了傅家,就看到了眼前这幕。
凶手挟持了傅家夫人,地上还有个生死不明的生物。
妈妈呀,这可是大案要案!他是不是要升官儿了!
知府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毛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知道这是哪里吗?本官岂容你放肆?」
要不是因为出事的是傅家,他这知府是不可能亲自前来的。
有必要的时候,他也得适时地卖个好。
我看着围过来的一群凶神恶煞的捕快,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牌子,「咣叽」一声丢到了那知府的脸上。
知府大叫一声:「好小子,还敢扔暗器!」
「大人!赶快抓住这二人!他们同流合污,想要谋害我!」那个贵妇赶忙落井下石道。
我把她的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只听她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哇,这么轻易的晕了?不如把你的脑袋也割下来吧!」我吓唬道。
却见张氏赶忙睁开了眼睛,大叫道:「救命啊!儿啊!救救你娘!」
远处跑来一个少年人,「哪里来的毛贼,还不速速放了我娘?」
我一看,人到齐了,就抬眼对那打算把我的腰牌偷偷私藏起来的知府说道:「大人,看清那牌子上的字了吗?」
那知府被我当场抓包,很是尴尬,嘴中却诡辩道:「本官这是收集你的罪证!看就看!」
然后,他瞪大了双眼,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大字。
我眼见他浑身都开始发抖,便促狭道:「大人,不妨请你大声地念出来?」
那知府似是手中拿着什么烫手山芋一般,浑身都打起了摆子,嘴里的牙齿也不断地上下作响。
「念!」
我呵斥他一句,吓得他手一抖就把腰牌掉在了地上。
知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参见晋王殿下!」
这时候,哭的也不哭了,叫的也不叫了,冲我跟叶程傅扔砖头的也不扔了,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并且奇妙的共同安静了下来。
气氛诡异得简直让人害怕。
我仰天大笑几声,就把张氏推在了地上。
她也不敢爬起来,只是抖抖嗦嗦地趴在那儿,用屁股对着我,连头也不敢抬。
我拍了一把她的屁股,吓得她尖叫一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只剩下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流。
「跟你说了,本王不好惹,你偏要装样,站起来!」
张氏麻溜地爬起来站好,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不可怜的样子。
「跪下!」
她又赶忙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跟个木偶似的。
乐得我龇开了大牙。
「小叶啊,你家的规矩同管家说的可不太一样,这不是都很听话吗?本王还以为傅家的家规同王府的不一样呢!唉,见了本王,无需行此大礼,都起来吧!」
我和善地把还在哆嗦的孙氏扶了起来,又把同样哆嗦的知府也扶了起来。
那知府抖着手,把我的腰牌插回了我的腰带,然后昧著良心夸赞道:「王爷,您的腰带真好看!」
四十五
傅承业,登州人士,乃是傅家长子长孙,从小聪慧无比,深得老太爷以及父亲傅伟豪的喜爱。
其母乃是胡氏皇商之女,与傅家联姻实在是珠联璧合强强联手。
奈何后来胡父被人陷害,家道中落,傅伟豪便同苏州织造家的表妹珠胎暗结。
表妹姓张,单名一个雅字,生的是闭月羞花之貌,只是性格嚣张,为人尖酸刻薄,一直以来婚事都不甚如意,结果竟在陪母回登州娘家的时候,私底下与傅家表哥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