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长公主权倾朝野”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她忽然有些面热,觉得自己太过肆意了,松开手,讪讪地替他拂了拂被自己抓皱的袖子,抬头却望见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仿若天边的舒云,风一吹就会散去。

她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安宁的眼神如远山蒙雾,「姑娘张扬明朗的模样,让人觉得这世间还是值得期待的。」

他眼中无意间流露的落寞她不懂,却觉得心却忽然被攥紧了,又酸又涨。

安宁不是一般人,这是朱颜早就知道的。

但当她知晓了他们兄弟二人的真实身份时,还是吃了一惊。

安宁一到边界最繁华的洛城,就开始调查城守,半月时间便将徇私枉法贪污受贿的官员收拾了一顿,通通关进了大牢。

他是奉旨来整顿洛城风气的,以太子之名。

「隐瞒许久,抱歉。」他对朱颜说。

朱颜惊讶了一会儿便也释然了,毕竟还是自己先赖着人家的,哪有什么介意不介意?

「那么我要叫你太子殿下么?」

安宁笑道:「如今不在宫中,唤我李时吧。」

安和自然就是李和。

可是李时的化名为何是安宁呢?不是该叫安时之类的么?

朱颜想了一会没想通,也懒得再纠结,便提议一起逛逛洛城。

不料贪官家里还有几个死士,在小巷里赌堵了他们,和暗卫打成一团。

打斗间有人给朱颜下了毒,等收拾完残局,她的手腕都发黑了。

李时很着急,怕连累了她,架着马车送她去医馆。

朱颜没如何,倒是他急得整个人都开始喘息,面色苍白,将她吓得够呛。

郎中要给她看诊,被她拒绝了让先瞧李时,毕竟一代毒女要是让别人的雕虫小技给毒倒了,那她这些年就算白学了。

李时吃了药总算缓过一口气,坐在敞椅上闭目养神。

朱颜奇怪:「你不是习武之人么,怎的多跑了几步就这样?」

李时解释说自己天生体弱,所以才学武强身健体,接着又自嘲道:「是我过虑了,生怕因着自己连累了你。姑娘自己就是个行家,还有什么毒是解不了的。」

朱颜心中一动,「有一种毒是我解不了的。」

他很捧场的问,什么毒?

「……相思毒。」她有些紧张,这句话中夹着期盼,是她细碎的小心思。

李时没有接话。

朱颜心神一晃,连忙补救:「开玩笑的,其实师父确实教给过我一种毒,名为情丝绕……」

情丝绕的古怪,一般人听了都会咋舌,李和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问:「果真无解么?」

「有是有,不过是记在书卷上的,师父没说,我也给忘了。」

因李时忽然发病,他们在洛城多留了两日。

洛城新提拔上来的城守对李时极尽关怀,关怀两个皇子不够,还想关怀朱颜:「太子殿下身边这位姑娘真真是花容月貌,微臣手上有一对鸳鸯佩,不若——」

这是误以为她是李时的女伴了。

朱颜心跳如鼓,望向李时,李时却微微摇头,淡声道:「太子妃在京中,这份心意本殿心领了。」

城守唯唯诺诺告了罪,而朱颜的心则空落落地,望着前头缓步而行的李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对劲了。

君珏初次下山回来后,曾问她姑娘家一般喜欢什么。

朱颜晓得他有了心悦的姑娘,见他为此烦恼忧心辗转难眠,便可着他使劲嘲笑。

君珏也不恼,摸着她的头说,等阿颜以后有了心仪的男子,便会懂了,这世间之事并不是心想事成那般简单,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事不如愿。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只为自己活着,自在的很,哪有什么身不由己?」

到如今已成曲中人。

师兄说的对,感情之事,果然身不由己。

朱颜想离开李时,也下了很多次决心,可当他问起,能不能一起入京帮忙看看太子妃的旧疾时,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之前那些拿来说服自己的借口通通抛之脑后,他问了,她便去了。

李时说太子妃是从胎里带的毒,奇怪的很,朱颜怕自己记不了那么多疑难杂症,特意去信给师兄,央他将山上的古籍医书带去京城。

她便在京城住下。

京城人人皆知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大婚时太子亲自上门迎亲,扶着太子妃下喜轿时温柔缱绻的眼神百姓们都看在眼里,一时传为佳话。

李时看似温和,但也只是性格使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如水墨画般清淡的,他那样的人,竟然会对一个女子流露出温柔的眼神么?

后来朱颜应邀登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太子妃。

李时与她携手朝朱颜走来,步履从容,相视间两人微微一笑。

朱颜无法形容他们对视时的感觉。

幼时她曾随师父去东海游玩,潮水在夕阳下涨落,像被洒下一把碎金,日落的光芒并不刺眼,却仍晃的她一阵恍惚。彼时有一阵海风吹来,拂乱了她的发,她在风中展开双臂,脚下的流沙随海水细细褪去,忽然觉得有莫名的忧愁如渐深的暮色笼罩了自己。

那时她还是个矫情又愚蠢的小姑娘,将这感觉同师父说了,师父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现在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当年那种莫名的惆怅寂寥穿越了时光朝她汹涌而来,明明无风,她的眼睛却涩的睁不开了。

「见过太子妃。」朱颜别扭极了,想行礼却被太子妃扶住。

「姑娘不必客气,殿下都同我说了,这次洛城之行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若不介意,姑娘唤我一声阿宁便是。」

阿宁……太子妃,闺名常安宁。 

最开始几次问诊,李时都是陪着常安宁的,通常都是两人一齐来见朱颜,有一天朱颜写完方子,一抬头就看见李时在熹微的日光中伸出手替她拂了拂眉间,轻声道,「画出来了些。」

她自然地向前,闭上眼:「现在呢?」

据说,太子每日都会为太子妃画眉。

他们沐在光中,如一副画,而她被阳光割裂在阴影处,明明不过咫尺,却又相隔天涯。

她终于知道了李时爱一个女子时是何模样。

他会为她做祈天灯,为她寻奇花异草解闷,撰抄她喜爱诗人的诗句,出门在外总记得带回她爱吃的糕点,太子之尊亲自满院抓兔子只为博她一笑……

朱颜曾以为,自己能站在李时身边,得他多看一眼便是特别的。

却不知她所希翼珍藏的一抹笑容,是安宁日日夜夜最寻常的所得。

常安宁的身体确实不好,朱颜也找不出原因,开了几个药膳为她调养,几月下来常安宁面色倒是红润了不少,李时很高兴,在瑶光湖设宴,顺便为她引荐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切磋医术。

朱颜常出入东宫,但李时很忙,并不是次次都在,渐渐的她便不再去了。

师父说,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方是好的,她心动了,可心之所向的那人,早已有了深爱的女子,她又何必令自己无谓的深陷其中?

正巧那时李和遭刺客偷袭中了毒,需缓缓解上几月,朱颜便有了理由,不再与李时来往。

李时将李和送来她暂住的院子,托她帮忙照看一二,又送来不少银钱和地契。她本不愿和他如此生分,但想起自己的立场又觉得没资格置喙,便也罢了。

李和对毒很有兴趣,解毒期间跟着朱颜学了不少,她书房里的书任他翻看,后来毒清完了,他也常来研习,说是对李时有益。

师父并未藏私,朱颜便随他去了。

她在京城开了一家药房。

第二年,李时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名为李长安。

朱颜去看过那个孩子,眼睛湿漉漉的,跟他很像,但眸中不曾装过世间悲喜,所以还十分清澈。

她望着安宁拿拨浪鼓逗她,心中泛起潮湿又温柔的喜悦。

但愿这个孩子人如其名,一世长安。

后来皇帝驾崩,李时继位,安宁成了皇后,朱颜便没有再见过她了。

李和倒是常来看她,每每带来李时的消息,总说他在宫中举步维艰。

他很难,她知道。

朝堂中的刀光剑影,比江湖更诡秘。

李和在七夕约她游湖,她去了。这些年她在蛛丝马迹中察觉了他的心思,但念他性子别扭一直不曾说出,这会儿他自己表明了,她总算松了口气。

「你的心意我很感激,只是我无意与你。」

李和越年长就越沉默阴咎,可那天他气坏了。

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朱颜,要一个理由,最后指着皇宫的方向,问,是因为他吗?

她自认自己藏的很好。

只是她不知道,若一个人长期藏着自己的心思,那么发现同类就会简单很多。

李和一直装的天衣无缝,像一个为兄长劳心劳力的好弟弟。他说他会替李时扫除障碍,她便倾己所有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她不便入宫,可李和是能的。

她只是想为李时做点事,好让他活得轻松些,最好能同安宁和孩子一起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可到头来,她所有的努力,却全都成了指向他的利刃。

朱颜知道时已经晚了,那时皇后常安宁生下第二个孩子以后便撒手人寰,她偷偷去看过李时,当年初见时清风霁月的公子佝偻着背坐在婴儿床边,手中无意识地摩擦着妻子贴身的玉佩,目中空无一物。

她扶着宫门心口一疼,几乎栽倒。

其实她从未求过什么,不要他眼中有她,不要他知道自己的付出,只盼他能过的顺遂些罢了,可为何上天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呢?

她许久未见他,可他的样子已在心中描摹了千百遍,是怎么都不会忘的,她很想上前抱住他,劝他一句宫里夜凉,但她没有资格。

朱颜知道自己的出现不能给他安慰,踌躇间想转身离去,却发现他脸上萦绕着黑色的死气。

他居然中毒了。

情丝绕是师父的独门秘术,李时从何得来?

至此朱颜终于堪破了李和的狼子野心,只是为时已晚。

李时知道自己中毒,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问她自己还能活多久。

情丝绕磨人,便是健康强壮的武林中人尚难抵御,更何况他天生体弱?只怕身体会每况愈下,到最后油尽灯枯。

朱颜艰难地告诉李时,情丝绕并非无解,只要在血脉相通的孩子身上下毒,再将毒引过去便可。

李时没等她说完便回绝了,「不可能。」

她也知道不可能,这是他与安宁的孩子,是安宁拿命留下的孩子,他怎么舍得?

她陪李时枯坐了一夜。

当启明星升起时,李时终于动了,他说宫中危险,太后并非自己的身生母亲,一心想要外戚专权,大将军魏虎功高震主,李和长袖善舞,他一人之力实在护不住两个孩子。

「长宁是皇子,不能出宫,天音寺方丈是我的恩师,有他在,能保长安无虞。」

李时望向朱颜,嗓音沙哑,「……我能拜托你……陪她长大么?」

东方破晓,有一束光照在她的眼中,砸下一滴金光,落在冰凉的地砖上,激起尘埃,继而泯然无息。

她说,故人所托,莫不敢辞。

朱颜临走前抹去了自己一切的痕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请李和在瑶光湖吃了顿饭。

「就如当年。」李和笑着对她举杯,饮下她递给他的酒。

酒中下了情丝绕。

而后她在天音寺后山,一住九年。

第一次见到寒水时,朱颜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那天下了大雨,李长安那丫头非要出门,回来就带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子,惊慌失措地要她救命。

她本也是无聊,可搭上那小子的脉时,却发现他身上带着情丝绕。

当年李和发现自己中毒后是找过她的,可她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无从找起。

情丝绕难制,她手中有三例,李和取走其二,仅剩的一例她下给了李和。

李和被她下毒断绝了生育之机,再无子嗣可望,这半大小子身上的毒从何而来,身份为何,不言而喻。

李和晓得可以转移毒源,做了同李时完全不同的决定。

她该当场杀了那小子,好让李和陷入绝境,可李长安这丫头……同她当年一样蠢。

朱颜告诉她,有的孩子天生就被父母抛弃,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倒不如一死了之。

可李长安同情他,求朱颜救他。

她说:「您救醒他,不管他是不是那种人,从此以后,他只需为自己而活。」

朱颜笑出了眼泪。

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轮回,兜兜转转,人们的夙愿和爱恨还是那些,愿望不曾实现,爱恨也依旧无力。

她到底还是救了。

或许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让这个小子为长安去死,也算偿了他父亲的孽障。

那小子醒来后,只说了自己的名字,不愿提及家人半句。

朱颜猜测他是逃出来的,她不曾听说李和有侍妾在侧,或许他只是觉得有血缘关系的暗卫用着更放心,所以将自己的孩子也放在暗处用最狠的手段去训练。

暗卫训练向来在别处,那孩子未必晓得自己真正的身世,也未必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大夏的摄政王。

李和一定知道了自己与子息无望,否则不会将仅剩两例的情丝绕下在一个本要训练成暗卫的儿子身上。

只是他又如何能想到,这个唯一的希望竟然逃跑了呢? 

这样想着,她几乎笑出了声。

多有趣啊,等有一天,那孩子发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是摄政王时,该如何决断呢?

若他敢对长安下手,她会先结果了他。

那孩子叫寒水。

朱颜教李长安练毒,教给寒水的却是最有用的杀人之术。

她说这是寒水从小就学着的东西,不能忘了根本。

而他确实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学的极快,极好。

情丝绕发作起来没有定数,但多在月圆时,寒水第一次毒发时凶险极了,但他竟还能忍住,等她支走了李长安才倒在地上。

「师父,不要告诉她。」

等他清醒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不是能不能解毒,不是拜托她救命,而是不要告诉李长安。

朱颜这才发现,少年虽深沉内敛,但到底敌不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败在了小公主的朝夕相伴下。

心思既动了,便如风吹草长,身不由己。

若只是寒水便罢了,可长安那丫头,她冷眼瞧着也像是有情的。

只是这两人身世相对,长安又迟早要回宫……未来如何,实在难测。

早知如此, 当初不该应她。

罢了,世间有情人多是命运多舛,她又何必棒打鸳鸯?

李长安只在除夕回宫,每每这时朱颜都能远远望见皇城升起无数祈天灯。

「愿吾所爱,岁岁安宁。」

她本以为自己早将李时淡忘了,可当漫天飘着祈天灯时,她总能想起少时他在洛城写在灯上的字。

哪怕岁月悠长,有些东西,也早已刻在了心中,只消微风吹过,就能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仍然清晰的脉络。

李长安十三岁那年,天音寺的钟敲了二十七下。

朱颜靠着院前的树,目送她的仪仗回宫。

而寒水在山巅立了一夜。

这些年她与他有着师徒之情,也见过他少年意气的模样,可他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眸中的墨色浓的化不开。

「我还不够强。」

「所以?」

「师父,你说过师门有一处禁地,我想去那里。」

当寒水说出这句话时,朱颜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李时驾崩,再无人会护着长安和幼帝,不够强,去了也是送死。

离开大夏前,朱颜带寒水去了瑶光湖,李和每逢七夕都会在湖上饮酒作乐。

寒水望着画舫上的人,露出惊诧的表情,指甲死死攥着,待松开时已满手血痕。

「师父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画舫上那个人,是当今的摄政王。亦是长安的杀父仇人。」

寒水默了半晌,转身道:「师父的意思我懂,我与他亦隔着母亲之仇未报,只是我的身世还请师父保密。」

朱颜挑眉,许多事情保密了未必是好的,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不会阻拦。

知道了寒水的决定,朱颜带他回师门见了师父与师兄。

接着便是三年苦修。

寒水在禁地饱受折磨,而朱颜则潜心研究情丝绕的解毒之法。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没有停过这个念头,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总想着替李时解了毒,好让他多留些时候,可惜总还缺了契机,无论如何都没法子破解。

毒未有解,斯人已逝。

师父早在她来信后就帮着一起研究过了,师徒二人翻遍医书,终于找到了门路,寻到了一个不甚完美的法子。

情丝绕虽是世间奇毒,但并非独一无二,他们将另一种罕世所见之毒一并下入寒水体内,与情丝绕相克,虽仍会受噬心之痛,但几年以后,两毒互杀消磨便会渐渐好了,从此不再犯。

相克之毒乃是师父多年前种植的一株奇花,在寒水要下山离去前不久才堪堪长好。

寒水在月圆夜发作了情丝绕,朱颜便趁机给他种下了相克之毒,还因太过凶险,将自己的一只手毒了个半残。

因着这个,她没告诉寒水自己为他解毒,便让他走了。

黑衣少年一骑绝尘,渐渐没入风雪,朱颜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年她对李时说的话。

「江湖少侠皆是鲜衣怒马,我也盼着有一日,能遇见如骄阳般灿烂的男子。」

李时说,一定要鲜衣怒马么?

原来不一定的。

纵是少年穿着黑衣又如何呢,他身上沸腾着热血,那鲜活着的,跳跃着的,是胸膛里那颗向着远方恋人的,万山无阻的赤子之心。

朱颜伸手去接坠落的霜雪,抬头望去茫茫一片暮色,从遥远的天边降下无数飘渺银光,落在大地上,覆去前尘过往。

后记

朱颜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靠谱的人,虽然有时冷淡了些,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直到有天她收到李长安的来信,说她和寒水想来大周游历一番。

朱颜许久不见他们,心中其实也存了念想,便在边境处等着,左等右等,到了约好的时辰他们却没到,只好自己去找。

然后朱颜就看到了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

李长安那丫头,抱着一动不动的寒水跪在地上万念俱灰。

朱颜心中咯噔一下,上前为他把脉,几息后莫名其妙道:「不过是又下次毒,回头解了便是了,至于哭成这样么?」

话音未落忽然想起坏了事,自己没告诉过寒水情丝绕已解。

见李长安这形容,想必是吓坏了,以为他中了两次情丝绕,必死无疑。

好说歹说给她解释了一番,她终于缓过神来,扑进朱颜怀中号啕大哭。

「没事没事,只是他体内余毒未清,再次中了情丝绕以后血气翻涌才会被逼出毒血,反而是好事,就是体内剧毒太多过于虚弱了,去山上养段日子就好。」朱颜鲜少有这样的耐心,只是丫头确实经历了大起大落,心绪不稳,她便多安慰了几句,「你们师公那花还有好几朵呢,咱们随便摘。」

远方山顶上盘膝打坐的男子仙风道骨,此时忽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望天笑道:「星罗棋布,明日是个好天气。」

再多的苦难,也该过去了。

从此以后,长夜安宁,江水不寒。

【番外-没头脑和不高兴】

李长宁这辈子最烦两个人。

一个是抢了他姐姐的寒水,另一个是他的皇后庄西月。

他从小长在深宫,虽贵为太子,可宫中并无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他的父皇李时国事繁忙,只能抽出空陪他他,他的童年在寂寞中度过,与偶尔飞入宫墙的麻雀做伴。

李长宁有一个姐姐叫长安,不住宫里,只有在过年那阵子才会回来。

他很喜欢她。

在他眼里,姐姐什么都会,会陪他捉迷藏,会陪他扎风筝,可惜不常能见到。

李长宁问李时,为什么姐姐要住在外面?一家人不是应该在一起吗?

李时便沉默了。

长安每次回宫都会叮嘱他,你要多陪陪父皇。可是他在父皇身边时,父皇也不多话,反而经常对着他发呆,就好像在透过他怀念另一个人。

他虽然还小,对宫里的一切却有种莫名的排斥,宫墙高悬,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小小孩童心中便有着十分不好的预感,这偌大的皇宫太空,无人能与他走到最后。

李长宁九岁那年,李时崩逝。

他死前只说了两个字:安宁。

李长宁知道,这是母后的名字。

他未曾见过母后,但从姐姐那里知晓,她是个温柔娴雅的女子,与父皇少年夫妻,琴瑟和鸣。

他和姐姐的名字,就来自母亲。

李长宁要继位,于是长安回宫了。

两个人虽然过的不容易,活在风刀霜剑中,可李长宁是开心的,深宫有人依偎取暖已是万幸,有姐姐在,哪怕遭太后刁难,在金銮殿被大将军和摄政王恐吓,他也不怕。

长安很厉害,一眼看出送来的饭菜有毒,还会偷偷去御膳房给他偷点心吃,有一次她带回了一碗虾球汤,虽然冷了,可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只是她和李时一样,总爱发呆,她每次都望着同一个方向,眸中映着宫墙与飞鸟,他知道,姐姐在思念一个人。

有一天他们宫中闯入了刺客,凶险极了。姐姐杀了刺客以后,没过多久就出宫去了,回来时带着一个少年。

那个名叫寒水的少年总是冷冷的,可他望着姐姐的眼神却又带着暖色,宫中琼楼玉宇皆不能入他眼,所见之处,只有姐姐一人。

长安常与他一起出宫,李长宁明白寒水是姐姐的助力,从不多话,但他知道长安思念的那个人就是他。

自寒水来后,长安没有再发过呆。

李长宁一直不愿承认,可他对寒水的嫉妒的。

寒水有时会受伤,长安便替他上药,动作自然又熟稔,他们相处的时光比他更久,偶尔对视时的眼神,藏着他看不懂的情愫,更令他气恼。

长安开府那日,他一夜没睡,毁了好多竹条才做成两个灯笼,想着自己一个姐姐一个,挂在廊上,就好像姐姐还在自己身边,她看见灯笼就能想起自己。

可他兴冲冲地到了公主府,却看见长安与寒水相对而坐,她吻了寒水的手指。

他气坏了,想把灯笼摔了,又怕长安难过,就将灯笼胡乱塞给了一个恰好入府的姑娘,顾自己跑了。

后来,长安告诉他,那个姑娘是敬安王府的康和郡主。

李长宁十五岁那年,太后想安排他的婚事,长安先下手为强,利用他的婚事借大将军之手解决了太后,随后替他定了庄西月。

她说这是父皇为他选好的皇后。

他不以为意,谁做皇后都无所谓,反正总要有人杵在中宫的。

挑开盖头时,他手心出汗了,虽然嘴硬,但其实他早忘了庄西月的模样,说不好奇自己的妻子长的什么样子是假的。

凤冠霞帔华贵,一身红裙的姑娘睁着一双杏眼抬头看他,眼尾点了胭脂,把稚气的眸子硬生生带出一丝妩媚。

他被她看的手足无措。

庄西月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嘴角旋起小梨涡,一本正经道:「参见……陛下。」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掐了自己一把,满脸通红,几息后哭了起来。

「……」

长安急急忙忙赶来,「方才大将军当众给了皇后难堪,可是吓着了?」

这姑娘居然被大将军一瞪之下吓哭了,他告诉自己这都是装的,但仍很嫌弃她哭的满脸花的样子。

哭就哭,为什么要整个人钻姐姐怀里?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和我抢姐姐?!

越看越气,最后李长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反正姐姐也说了,他得装的与她不合,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用装么?他看这皇后很不顺眼。

有段时间,李长宁都分不清,到底是寒水更讨厌,还是庄西月更烦人。

李长宁对寒水是含酸的,姐姐是他生命中的光,他恨不得一个人霸着姐姐才好,才不要别人来分去姐姐的关怀。

他大婚的第二天,暗卫传来消息说昨夜长公主与魏承游湖,结果魏承遭了袭击,御医诊断后说是以后都不能人道了。

庄西月当时在旁边用早膳,闻此大惊:「姐姐怎么样,还好么?」

他被她的惊叫吓的差点咬了舌头,这女人一惊一乍的,还抢他的话头,我家皇姐何时成了你的姐姐了?

他对庄西月亲昵长安的表现十分抗拒,这种情绪在庄西月和他异口同声喊出姐姐以后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在姐姐面前争宠这事儿,还只是个开始。

李长宁长大后,对男女之事也有了朦胧的了解,当他知道长安被下了药,又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时,就什么都懂了。

他很生气,在长安离开后砸了满殿的东西,还划伤了手。

侍女们在天子之怒前大气不敢出,还是庄西月机敏,偷偷派人去请了长安来安抚他。

她拿了棉布要给他包扎手指,他不乐意。

庄西月低哂,语气淡淡的:「陛下还是个孩子么?」

说着不容置疑地拽过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包了两圈。

她的指尖温热,触着他冰凉的手指,那温度便从指尖传到了他耳朵上。

「多管闲事!」那天的最后,他憋了半天对她嚷了四个字,气急败坏地走了。

李长宁不喜欢庄西月,可姐姐嘱咐要好好待她,于是他便也日日去她宫里见她,只是他总觉得这人对自己十分敷衍,没有外人的时候总不乐意多看他一眼,一到宴会上却能装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与他对视都能羞红一张脸。

真能装。

他对上她时,总是没有好脸色的。

姐姐说,月儿很傲气。

这他倒是看出来了,她只对自己看得上眼的人上心,他能感受到庄西月对自己的谦和与不屑,她对他好,只因为他的姐姐是李长安。

庄西月很喜欢管着他,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不许他乱摔东西,不许他喝冷酒,不许他吃太饱也不许他吃太少,规矩简直比玉皇大帝还多。每次他一不耐烦,她就搬出长安,说这都是姐姐嘱咐的。

李长宁脾气虽不好,但他也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姐姐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必须争气方不负姐姐的付出,所以也十分勤勉。

处理完政事后李长宁常挑灯夜读,只有这时庄西月才会安静一会儿,给他端一碗银耳,点上檀香,然后坐在旁边一起看书。

她爱看游记。

长安说她每年都会随郡王出门游历,她所见过的风景,不是区区画卷能够比拟的。

有时李长宁会觉得讽刺,姐姐说自己的心愿是海晏河清,可她拼命守护的这片土地,他却没有看过任何一处,只困在这方寸之间多年。

有天他看着案前的山水画发呆,庄西月在一旁瞥了一眼道:「这地方不错,冬日下了雪景色更好。」

那次他们多聊了两句,难得的心平气和,没有吵架也没有针锋相对,只是聊天而已。

她聊到兴起时,眼睛亮晶晶的,拿手给他比划北国的冰凌到底有多长,李长宁忽然觉得,若能一直这样,两个人没事聊聊天也挺好的。

不过庄西月最喜欢和他聊的还是李长安,姐姐长姐姐短,姐姐的喜好,姐姐的旧事,只要和长安有关,她统统感兴趣。

有天长安来宫里看他们,几人喝了酒,庄西月便扯着她的袖子撒娇,软着嗓子不让她走,非要她陪自己看星星。

长安很宠庄西月,果真就留下了,还和她同躺一榻。

李长宁觉得浑身都很不得劲,吃味的很。既气姐姐对庄西月的宠溺,又气庄西月对姐姐的熟稔。气到最后把脑子都气糊涂了,完全没想到为什么自己把两个人的醋一起吃了。

庄西月喝醉了变的有些孩子气,别了长安后得意地指着她的背影回头对李长宁说,看到没,那是我姐姐。

他气坏了,这是我姐姐!

庄西月扯着他的衣襟,靠近他的耳畔,气息清甜带着酒香,一字一句,「我的。」

李长宁的脸腾的炸红了。「你好好说话!」

那天庄西月说起了她与长安的旧事。

她九年前在宫中除夕夜宴第一次见到长安。

那年长安已经去了天音寺,回宫时在众臣面前被问到自己的心愿。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愿望,左不过奇珍异宝,能说出想要书卷都不容易。可长安说,愿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庄西月当年还未随父亲出行,尚不懂得人间疾苦,却被长安目中的悲悯震慑。后来她入民间,见过百姓辛苦无奈,才明白了长安那个眼神。

她当时只觉得惆怅,偷摸出殿透气,却被其他贵女刁难,嘲笑她只知读书,不通琴棋书画,长安正好路过便替她解围,结果被连带着一起攻击了。

大将军家的女儿格外刁蛮,不将公主看在眼里,庄西月有些气不过,长安却拉着她走了,面上没有丝毫不快,「何必夏虫语冰。」

她问长安为什么要忍,长安答,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有的孩子,天生就比别人想的多些,也更累。

长安肩负着的担子,注定了她与魏琳那些贵女的不同,便是生气也是不值当的。

后来长安每年回来都会与庄西月见面。

「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吧。」

最后李长宁俯首抱起醉醺醺的庄西月,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她搭着他的肩膀,双眼迷蒙,像是忘了他是谁,「你……你也挺好的,哈哈。」

李长宁的心跳,在那个夜晚,失去了控制。

翌日,庄西月醒了酒,又变回了一本正经的她,仍爱管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惹的李长宁直咬牙。

两人朝夕相伴了一年后,长安松口让魏琳进宫了。

李长宁要装作十分宠爱魏琳的样子,一天到晚宝贝来宝贝去,把自己恶心坏了,而庄西月对他如何做漠不关心,除了尽皇后的本分劝诫几句「注意身体」,再挨他两个白眼外,每天该干嘛就干嘛,似乎他有了宠妃这件事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李长宁每次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就觉得心里闷得慌。

魏琳跋扈,对庄西月不敬,总要挑战皇后权威,他都有些看不下去,可她却淡然处之,任魏琳如何显摆恩宠都似一拳打在棉花里。

唯有一次,魏琳当着她的面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贴的很近,他看见她眉头微微一皱,虽然仍不置一词,但那一蹙眉却让他心情好了一整天。

后来魏琳的「孩子」没了,他假装废弃庄西月,命她禁足。想着天冷,踌躇半天拿着暖炉去她宫里,却听见她同姐姐说什么「没在外人面前嫌弃过他」,把他气坏了。

长安说,长宁,你怎么对月儿这样凶?

他几乎背过气去:「你怎么不说她?!」

庄西月在旁边偷笑,拿着为长安裁衣剩下的料子道:「既然陛下关心我,礼尚往来,我便为你做个荷包吧。」

她果然对女红一窍不通,居然在荷包上绣了个……元宝。

「什么元宝,那是山水!」庄西月向来平静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痕,恼得要来夺他手上的荷包,被他侧身躲过,顺手扶了一把,免得她绊了台阶。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李长宁心中欢喜,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起码还知道他向往山水。

庄西月被他攥着手腕,进退维谷,挣了几下没挣开,小脸泛红,别过脸去不看他。

李长宁看着她秀气的侧脸心中一热,直道不妙,连掌中的皓腕都变得烫手起来,连忙松开她,肃容道:「朕要看书了,皇后回吧。」

庄西月果然就走了,头都不回,几天没理他。

李长宁自己心里藏了事,倒不敢去找她了,后来魏荷有孕,加之他虽然装病,但私下政务仍然繁忙,更是晾着她几个月不曾见面。

他怕庄西月难过,特意托人打听她的起居,结果她的侍女回话说,皇后娘娘每天都很开心,前儿又给长公主做了个枕头,现在绣工长进不少。

好气啊。

后来连长安都看出了他们两人不对劲,到底庄西月听她的话,一句「陛下有疾,皇后不闻不问不合规矩」就将她诓来了安宁宫。

她来的突然,他正发了脾气,将茶盏砸了个稀碎,还不让人收拾。

「几月不见,陛下脾气渐长。」

凉凉的嗓音一如既往,李长宁背后一僵,冷哼道:「没有皇后在旁劝诫,倒是朕的不是了。」

她便笑了,「臣妾失职。」

从此每天都来看他,算是尽了皇后的义务,有时晚了便歇在偏殿。

有一日两人为官场上的事口角了几句,不欢而散。

李长宁在浴池里泡了半天才回到寝殿,却见庄西月披着外衫坐在榻上,手边有一碗银耳羹。

她的脸还带着红晕,发上有氤氲的湿气,刚刚沐浴完的样子,见他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将碗往前一推:「我想了想,你的想法也不失道理,刘大人外放去边疆确实是个好主意——」

李长宁只觉得刚抚下的心血又开始上涌,忍不住打断她:「你一定要这样同我说话么?除了官场我们就不能说些别的?我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

庄西月有些诧异他的气恼,愣了半晌道:「这是我身为皇后的责任。」

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想起朝臣们总催促自己开枝散叶,上前几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倒在榻上。

「你知道皇后还有什么责任么?」他压着心中的邪火,在她耳边低声问。

庄西月咬唇,她自然懂他的言下之意,嘴上却丝毫不让:「悉听尊便。」

这世间恐怕没有哪对帝后是带着气圆房的。

李长宁褪下庄西月的外衫,望着身下满面红云却强装镇定的女子,脑子忽然懵了。

太后曾差宫女来爬他的床,被他发脾气赶跑了,这些年并无人来教过他房事。

庄西月明明将身下的丝绸被都抓皱了,却仍不饶他:「要不要我教你?」

李长宁怒了,他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被侮辱了。

不甚温柔松了她的腰带,他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抚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流连辗转后至胸前,手中柔弱的触感险些让他失守,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加重力道,将她的嘤咛尽数吞去。

当庄西月皓白的身子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李长宁面前时,他几乎红了眼,可下一刻却见她眼中蓄着的泪,眸中带着一丝害怕和倔强。

他的心被高高悬起,叫她委屈的眼神麻的骨头都软了,长长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温存地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月儿……可以么?」

攀上他肩膀的柔夷是她的回答。

迟到了三年的洞房花烛夜,终于圆满。

后来。

她问他,你那时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呢?

他气笑了,我不高兴还不是因为你没脑子?

她说,我脑子可好使了。

他说,那你为什么没看出我喜欢你?

一向沉稳的少女红了脸,低着头嘟囔什么也听不清。

他叹了口气,将她拢进怀中,吻她的额头:现在知道了,嗯?

多年后,小皇子李睦月哭唧唧找母后,呜呜呜,父皇欺负我,母后帮忙呀。

他咬牙切齿,你再缠着你母后不放,我就将你扔给你姑姑!学武去吧死小子!

小包子嘤嘤嘤,姑姑一家三个都是黑心的,李小白哥哥最烦他霸着姑姑,而寒水姑父更是一个眼神就能把自己的冻死,不去不去!

他和小包子约法三章,你老和我抢娘亲,不想要妹妹了么?

小包子就扭扭捏捏开始纠结,惹得她失笑,老和孩子过不去做什么?

月儿偏心,罚你今晚不许睡啊。

(全文完)

□ 算了不安全

完结文推荐:

【清醒沉沦】

他是天之骄子,校花向他表白他却目不斜视。

所有人都说他脑子里只有学习,却没人看见他在天台堵着隔壁班的女孩不放:「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https://www.zhihu.com/answer/1852472059

【暧昧】

结婚时我的丈夫和我说好各玩各的,我找小奶狗他找小妖精互不干涉,直到我去看了前男友的演唱会后,他将我抵在浴室门上低声问:「你怎么还没玩够呢?」

https://www.zhihu.com/answer/1763291276

【学弟的千层套路】

我被人挂在了表白墙上。

不是表白,而是威胁。

因为我……不小心摸了他。https://www.zhihu.com/answer/1911340093

【沙雕月老&清冷孟婆】

月下牵线,黄泉引路。

他忘却前尘往事,她亲手斩断姻缘。

若他安好,愿如彼岸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如此,辗转千年。

https://www.zhihu.com/answer/1313138853备案号:YX11EjLVPz1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