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终于,我成为了女帝”开头写一个故事?

他面无血色,凝视着我,轻声道:

「阿鱼,我不会伤害孩子。」

我摇了摇头,「你总是这么心软,所以当初才会输给我。」

他望了我片刻,眼眶有些泛红,俯身摸了摸襁褓中的孩子,极其温柔地微笑:

「你看你娘亲,总是太要强,总要赢。」

我忽然怔怔地落下眼泪。此时此刻我们是对峙的仇人,可他稀松平常地说着话,仿佛我们是天底下最寻常的一家三口,阿爹,阿娘,小儿。

他抱着孩子,踱步到床边,坐下来,指着孩子问我:

「阿鱼,你看他像谁?」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把我的脸扳正,语气仍是平静地温柔:

「阿鱼,不要跟孩子置气,你不看他,他会难过的。」

他说得对。我忍不住想看孩子。

模样根本还没长开,小小的轮廓,淡淡的眉目,什么也瞧不出来。

我低着头仔细地端详,行知忽然把脸也凑过来。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们像所有刚当父母的夫妻,静静地打量着我们的孩子。

襁褓里的小儿似乎有所感应,忽然小嘴一咧,笑起来。

这一笑,我就端详出他像谁了,跟他爹的笑容如出一辙。

「阿鱼,你想好名字了吗?」

我低喃:「言笑晏晏……希望他以后做个温柔、爱笑的人,就叫阿晏吧。」

沈晏,行晏,都可以。

「好。」

过了一会,行知叫产婆把孩子抱走。

只剩下我和他。

我平静地问他:「想好怎么赐死我了吗?上吊?毒酒?还是匕首?」

他摇了摇头:「没想好。」

我笑了笑,「慕野,我母后他们呢?现在什么情况?」

他低声说:「没找到。」

没找到,那就好了。

我继续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亏朕还以为,我清醒得很……」

他伸手要来摸我的脸,我往后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声音很沉:

「很早,我每次想杀你,没杀成,是故意的,让你以为我只会这点把戏,你就不会防着我了……」

我想了想,问:「李妃说,太后逼你,你才和小雨……是真的吗?」

他静了静,看着我,轻声说:「或许是你母后看出什么端倪,所以要逼我,但她逼得刚刚好,我和小雨……总之,进入冷宫是我的计划,进入冷宫,我才有机会逃走。」

我苦笑道:「所以,冷宫没烧掉的画,你是故意的,李妃说,你爱朕,都是假的,李妃也是在演戏。你只不过是要让朕以为,你还爱朕,让朕内疚,然后你扮成陆遥,朕才会对陆遥……行知,你赢得很彻底。」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我累了,你什么时候要杀我,再过来吧。」

我很疲惫,背过身躺下去,偏偏他要选这一天,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一天。

连喘息的时间也不给我。

我是自作自受。

行知多么心狠手辣,多么适合当一个帝王。

我以前一直嘲讽他心软,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我错得离谱,他太适合做一个帝王了,做什么,都做得那么好。

他忽然从身后拥抱住我,他的胸膛抵着我的脊背,他的手拍着我的肩膀。

「睡吧。我陪着你。」

我咬着唇,肩膀颤得厉害,声音也在发抖:

「行知,不要这样对我。杀了我,怎么都好,不要对我温柔。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不要再对我演戏。你已经赢了。」

原来我这么不堪一击。或许是因为刚生产完,丧失了所有的力量。

他静了静,仍固执地紧紧抱着我。他自顾自地问:「阿鱼,你很冷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温热的手搓我冰冷的手。

我没有说话,我厌恶这种虚伪的温情脉脉。

他的声音忽然有些黯然:「阿鱼,公平点……」

我点了点头,「是,我应该对你公平点,当初我对你演戏,现在你对我演戏,一样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吧,我睡了。」

我合上眼,我需要尽快恢复力气,我还没彻底输。

二十一

我被行知圈禁起来,重兵把守。

他肯定还没找到慕野和母后,所以还没杀我,想留我做把柄。

我除了给孩子喂喂奶,什么也做不了。

他总是在夜里来,坐在一边,自己逗孩子,或者沉默着看我逗孩子。

我跟他什么话也不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在半夜,闯进来抱住我,借着月光吻我。

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一把推开他,他的头磕在床沿边,额角都红了。

他怔怔地揉着额角望着我,我望着他,忍不住笑道:

「行知,发什么酒疯?要找女人撒野,去找你的小雨。」

他红了眼,拉住我的袖子,恳求我:「阿鱼,不要对我这样。」

我从他手中夺走袖子,踢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

脚刚沾到地面,他把我拽回去,力气很大,把我压在身下。

他疯了似的把吻一个个烙印在我的肌肤上。

我干脆放任他,只是冷笑起来:「哦,你想到报复我的方法,不是杀了我,是拿我当 biaozi,对吗?我以前也是这么对你的,好啊,行知,你干得好,干得漂亮。」

他霎时就定住了。

他沉声向我道歉:「对不起,阿鱼,我只是……」

我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的小雨妹妹。」

他定定地凝视着我,目光幽深。

我耸了耸肩,「当然,你当了皇帝,三宫六院,很寻常,朕之前也这样,不过朕跟你不一样,朕,没有真心爱一个人,也不用对谁负责。」

他的脸色微变,低喃问:「没有真心爱谁?」

我满不在乎笑了笑:「行知,你该不会以为,我从前在床上跟你说爱你是真话吧?朕在谁的床上,都这么说。朕爱很多人,你说,这是爱吗?」

他气得不轻,摔帘而去。

二十二

「沈知鱼。」

有人叩响了窗,我推开,黑暗中的人翻窗进来。

他掐了掐我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番,道:「半点没瘦,看来没吃什么苦头。」

我掐回去,瞪他。他又笑起来:「再瞪,再瞪我就走了……」

他掉头就往窗边去,我倚在桌边,抱着胳膊看他走。

他慢腾腾走到窗边,停了一会儿,很快掉过头来瞪着我:

「喂,沈知鱼,你能不能给我点台阶下?」

我说:「哦,求求皇后,为朕留下吧。」

慕野喜笑颜开,坐到我身边来,剥了瓜子磕起来。

他磕了一个又一个,接连送进我嘴里。

我一边吃,一边问:「现在什么情况?」

他耸了耸肩,「军队差不多集结完毕了,等你发话了。」

我问:「有把握吗?」

他撇了撇嘴,瞟我一眼,

「当初还不是你自己把军权给人家的,有没有把握,也不好说。」

我一声不吭,他又掐我脸颊,「喂,怎么,干得出还怕别人说?」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是是是,朕色令智昏,还请皇后大人有大量。」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我,忽然飞快吻了我的唇一下。

我怔怔地望着他,他理直气壮地盯着我:「怎么,这是对你的惩罚。」

我举手投降,「行行行,朕认错,用不用朕下个罪己诏?」

他笑得暧昧:「那倒不用,回头陛下在床上多表现表现就好。」

我踢了他一脚。

「你要是这么饥渴,事成之后,朕给你多安排几个小姑娘,就当朕对你的奖赏……」

他用眼神恶狠狠地剐了我一眼。

「你以为我是你?」

「我怎么了我?」

他横眉冷声道:「道德败坏。」

我……行吧,我道德败坏。

我并没有完全输,我是把兵权给了行知不假,可是还有另一半兵权,在母后那里。

而母后和慕野跑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二十三

慕野领军打进来那天,是个阴天。

行知迎战前,来看我和小晏,他抱着小晏吻了又吻,然后望着我,低声说:

「阿鱼,你原来留了后手。」

我耸了耸肩,微笑道:「我从来没想过会用上。」

他轻轻一笑,忽然走到我面前来,低头吻了吻我,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其实如果我是他,我会拿我作为把柄,要挟慕野他们。

这么简单的办法,行知竟然不用,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心软。

我又想嘲笑他,心软,难以成为一个帝王。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再大的雨,也遮不住轰轰混混的厮杀声。

我抱着小晏坐在窗边看雨。

我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雨,接到的似乎都是生腥的、浓稠的血。

天先是银灰,慢慢变得乌沉沉,地上的雨水不知从哪里涌进来,妖冶的,血红的。

过了许久,天角又渐渐明亮起来。

窗外的海棠被雨打得落了满地。

我等了很久,直到门被推开。

我站起来,转过身,是行知,他把手上的剑丢在地上。

我沮丧着叹气:「我输了。」

他朝我们母子走来,他一身都被雨浇透了,每走一步,地上就嘀嗒淌下一汪小水泽。

殿内点着烛火,可是地上却没照出影子来。

他走到我面前,那张冷白玉似的脸被雨淋得眉眼漆黑。

他的手很冷地抚上我的脸,温柔地笑了笑:「就这么在意输赢?」

我打掉他的手,冷眼望着他。

他低头去看我怀抱中的小晏,低喃道:「小晏,你娘又跟爹生气了。你帮我哄哄她。」

怀中的稚儿哪里懂得什么,只是时不时露出一个恬恬的笑容。

我把小晏哄睡着了,把他放回摇篮里。

我拉着行知到另一边去,沉声道:

「行了,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别在这虚情假意。」

他的手格外的冷,冷得彻骨。他是在雨里淋了多久。

他摇了摇头,笑了笑,「阿鱼,你自始至终都以为,我会杀你。你以为我舍得杀你。我很失败。」

我不以为然,「怎么,不杀我,留着我杀你?」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

「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争强好胜呢。好了好了,这次还是你赢了。」

他的唇忽然覆上来,很冰很冷,我听见他的低喃声:

「阿鱼,我永远对你心软。」

珠帘被风吹过,叮叮当当地响。

有人卷起帘子,我从梦中惊醒。

窗外海棠绿肥红瘦,是个晴天。

慕野抱着小晏站在窗边折花枝。

他回过头来问我:「懒鱼,醒了?」

小晏趴在他的肩膀上,冲着我奶声奶气地喊:「娘,娘……」

我怔怔地望着地面,一点雨水也没有。

我问慕野,「有没有人来过……」

慕野折了一朵花,别在小晏耳边,朗声笑道:

「我和小晏不是人吗?」

我用手撑住下颌,又问:「刚才没下雨吗?」

慕野一脸怪异地盯着我:「你做梦吧。」

我又问:「为什么小晏叫沈行晏,谁给起的名字?」

慕野摸了摸鼻子,轻咳道:「我是他爹,当然是我给他起的名字啦……」

我总觉得不对。可我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很多记忆都缺失了,比如去旧朝当质子,那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一点印象都没有。

慕野一直是皇后吗?他说封后大典是个晴天。

我明明记得是个阴天,我还很担忧地想,这有点不吉利。

我翻见闻录时,看见里面很详细地记载了某一年,有一位状元郎治水的故事。

为什么我不记得那个状元郎。

还有一本治水录,是那个状元郎撰写留下来的。

我问慕野,慕野说,那个状元郎英年早逝,长得很平凡,不记得很正常。

我到议事阁去,看见墙上挂着几幅书法,我问是谁的。

他们说是我的。

我的?

我盯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发涩。

我什么时候会写这么漂亮的字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走到一处僻静院落,不知谁写了个话本,扔在石桌上。

我翻开看,翻到最后一页:

那个男人输了,他是心甘情愿输的。那个女人必须杀他,可是她舍不得杀他,她拿了一瓶假药喂他,想瞒天过海,她以为他会没事的,她以为她可以再次金屋藏娇。

可是这次,她输了。他自己服毒了,服下最烈的毒,他最后还是温柔地吻她,教她:「阿鱼,要做一个帝王,必须永远不心软。以后,你不会再有软肋了。」

他还喂她喝了一杯酒,喝下那杯酒,她会忘记他。

她会拥有光明的前程,平凡的幸福。

他比谁都知道帝王之术。可是自始至终,他不舍得。

有一个宫女从我面前路过,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话本上。

我问她,「你的?」

她点点头。

我问:「你说,他爱的究竟是谁?他不是爱那个小雨吗?」

她答我:「他为小雨做过什么,又为她做过什么,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掉眼泪。

「可是他说他爱小雨啊。」

她摇了摇头:「小雨,小鱼,又有谁能分辨得清楚呢。看一个人爱谁,是看他做了什么,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谎话,谁都可以说。可是行动,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骗不了别人。」

我狠狠地把话本摔到地上,破口大骂:

「写的什么破玩意儿……」

我一路骂,一路哭。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

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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