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皇上终于翻了我的绿头牌”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皇上终于翻了我的绿头牌”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皇上终于翻了我的绿头牌。

我一激动,下腹一股热流,来了。

我有病,不是大病,月经不调。

因为此事,我成了敬事房的常客。

敬事房公公隔三岔五地传唤我,纸烟一卷,二郎腿一翘,就问:「走了没?」

我擦亮火柴,凑上去点火,「走了,走了,劳烦您紧着安排。」

公公吐出一个烟圈儿,通体舒畅。

「小主啊,您这都几回了?一激动就流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我赔着笑脸,「您多担待,村里就我一个出息孩子,全指着我养家糊口了。下次,下次一定!」

「您还想有下次?」公公老眼一眯,暗戳戳道:「杂家能上你的牌子,可皇上不翻能怎么办?」

我掏出一锭银子,硬往人手里塞。

「拿走!拿走!不要!」公公三下五除二,给我轰出了敬事房。

我叫赵春瑛,是个答应。

入宫以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身边换过三届宫女。

第一任,侍寝那晚,我来了月事,被她抢了先。

第二任,侍寝那晚,我来了月事,被她抢了先。

第三任,侍寝那晚,我来了月事——

好了,不说了,真没意思。

我有个外号,叫「龙床后勤部主任」。

有野心的女人,从我手里走一遭,铁定给她送到龙床上去。

正所谓,流水的女人,铁打的春瑛。

我和我的小雀宫,坐落在皇宫东北角,是本朝最前卫的后妃培养基地。

如果说,一开始,让丫鬟爬了龙床是一场意外,那么后续接二连三的爬床,则是我苦心孤诣的谋划。

你看,我身上穿的,兰美人孝敬的江南云锦;脚上蹬的,是秋婕妤亲手绣的锦靴。

不用费劲巴拉固宠,一切唾手可得,我尝到了好处,敬事房的公公也尝到了好处。

后来,我在皇宫打出了招牌:春瑛出品,必属精品。

宫里拉纤保媒第一人,靠着我的几位女人一夜暴富后,我开始在皇宫横着走。

在敬事房碰了壁,我垂头丧气地走在宫道上,迎面撞上一人。

「大胆!梅贵人在此,还不跪下?」

我眼皮一掀,她是我的前任丫鬟,小梅。

小梅酸溜溜道:「哟,这不是瑛妹妹吗?刚从敬事房出来?这次换谁了?」

我:「……」

恭喜她,即将迎来一位新姐妹,香秀。

香秀可比她厉害多了,曲儿唱得好,身段也软,嘴甜会说话,有眼力见儿。

于是,继梅、兰、秋三位宫女之后,香秀一炮而红,侍奉三日,直接封了香妃。

梅贵人生气呀,得了机会就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当初我为了把她送上去,鸡打鸣就喊她起来练仪态,饭还不管饱,晚上逼着她挑灯夜读,她定然恨透了我。

她见我一副木讷的样子,气得拂袖离去。

我出了名,小雀宫门庭若市,各路牛马明里暗里想让我帮衬一把。

晌午又来了一波,等着我挑个称心如意的带在身边培养。

我坐在群花之间,打眼一扫,心想一届不如一届,没一个能打的。

我端着香妃送来的雪顶毛尖轻啜一口,「就她了。」

一个脑子不怎么灵光,长相还不错的丫头。

听说是某位娘娘的亲眷,宫里的老人儿年老色衰,想尽了法子固宠。

我选她没别的原因,人家送得好东西多啊。

没选上的垂头丧气。

选上的未见有多高兴。

她叫夏小炮。

我不明白皇亲贵胄,哪里淘来如此接地气的名字?

夏小炮告诉我,她头上两个哥哥。一个叫夏大炮,一个叫夏二炮,到她了,本该叫三炮。

三炮听起来像骂人,就叫小炮了。

她们一家都是远房,跟京城八竿子打不着,老娘娘家里清一色男丁,好事儿才落到她头上。

我润了润嗓子,「你得改名。」

将来皇上瞧上她,情意正浓,一开口「炮儿」算怎么回事?

夏小炮不太愿意。

我说:「就当取个艺名,不然等你火了,封个炮妃什么的,我可不管。」

夏小炮开了窍,改名叫「夏宝儿」。

正说着话呢,小梅趾高气扬的闯进来,「赵春瑛,你什么意思?」

我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

她眼尖地看见我手里的毛尖,一拳打翻,尖叫道:「凭什么你只管香秀!」

我站起来,抖了抖裙子,「资源倾斜,不是很正常吗?」

人家是香妃,那能比吗?

小梅一跺脚,一咬牙,「我不管,琴谱的孤本我也要!」

「都说了是孤本,哪有第二份。」

小梅面目狰狞,「赵春瑛!你不给我,我就弄死她!」

她指向了小炮。

小炮无处可躲,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你拿新人撒什么气?」我挠挠头,翻箱倒柜,终于找到本不知年头的琴谱打发了她。

我安慰道:「你别管她,她就那个性子。」

小炮那老鼠胆子不禁吓,还是病了。

要知道,我的时间最是金贵,每分每秒都在流失银子。

我等不起她,只好亲自上阵。

感情我替她培养,最后她只管爬龙床就是。

我围了块面纱,天天往御花园的犄角旮旯里跑。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话,背得滚瓜烂熟,动辄发癫似的扑通跪在地上,神叨叨念出一句。

直到第十四天,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偶遇。

我念完诗句,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姑娘,地上都砸出坑了,还念呢?」

我循声望去,眉眼清秀,轮廓分明,不是皇上是谁?可是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

我占得了先机。

「你看了几天,不还是看吗?」

他笑着说:「我是好奇,一个人的记性得差到什么地步,天天念叨这么一句。我改天给你弄个文殊菩萨供在这儿,不能让你白跪呀。」

我昂起头,中气十足道:「关你屁事,我夏宝儿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夏宝儿。」他细细品味了一番,不仅不生气,倒背着手笑道,「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啊……」

「我还会别的。」

「说来听听。」

「鹅鹅鹅。」

他一愣,拍腿大笑,「你笑什么?」

我冷眼看着他,说道:「我没笑,念诗呢。」

好歹是个皇帝,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

我不理他,沉浸在诗海中,动情地吟哦:「鹅鹅鹅,曲脖儿向天歌。」

他眉头又皱紧了,「项。」

「像什么?」我问。

他说,「曲项向天歌,谁教你的曲脖儿?」

我突然起身,「我不念了。」

「别啊!」他拉住我,「好好的,怎么不念了。」

「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你能,你来念。」

「咦——」他拉长语调。

我???

有病?

他凑近我耳边,洋洋得意道:「我会的你指定听不懂。」

「比如?」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他念完,俊眉一挑,「怎么样?」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起了外袍,「我有事,明天再说。」

他在后面大笑,「夏宝儿,有本事吹,别跑啊。」

回去后,我脸色阴沉地蹲在床边,吓得刚醒来的夏小炮打了个哆嗦,怯生生地问:「姐姐……有……有何吩咐?」

我皱起眉,语气僵硬,「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诗?」

「哪句?」

「奶大。」

「啊?」

我在胸口比量一番,「奶大。」

见她一头雾水,我继续道:「还有什么欲,什么刚……」

夏小炮咽了口唾沫,小脸酡红,「姐姐,这诗不正经。」

她凑过来,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们村口,经常聚着一群野男人,他们就是……」

夏小炮用手在胸前比量一下,「就喜欢说,奶大。」

如果给我一支烟,我能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儿。

「行了,我知道了。」我拿起绣篮里的剪子,问道,「你这剪子,锋不锋利?」

「刚……刚磨得……」夏小炮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想……想干什么?」

「有只虫子不安分,我——」

咔嚓!

剪子一合。

「——剪了他。」

第二日,他如约而至。

他们男人,就喜欢搞点刺激的。

果然,灰墙里硬生生给造出个龛位,镶了一座文殊菩萨。

如果我没记错,这面墙,是梅贵人宫里的外墙。

夺笋啊。

萧时昀笑眯眯地看着我,「怎么样?说到做到。」

说完探了探头,「怎么带剪子来了?不用剪彩,不用剪彩。」

我立起剪子,「您客气,我剪人。」

之后,树林里响起了男人的惊呼。

我拿着剪子在后面追,萧时昀嗷嗷喊,「饶命!」

咔嚓!

「我让你奶大!」

咔嚓!

「我让你又欲又刚!」

咔嚓!

萧时昀气得大喊:「夏宝儿!你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咔嚓!

最近宫里流出了传言——闹鬼。

先说梅贵人宫外的墙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尊文殊菩萨。

还有宫女听见剪刀咔嚓声,和男子惨叫声。

他们说,是惨死宫中的老太监没和自己的宝贝葬在一起,冤魂作祟,找到阳间来了。

「老太监」本人拿着书本跟我犟,他一口咬定自己没调戏我。

许是我俩争执声太大,引来了皇宫侍卫。

梅贵人领着丫鬟气急败坏地翻墙而过时,喊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今天就扒了你的皮!」

萧时昀将我往前一推,用袖子挡着脸落荒而逃。

梅贵人鞋底都踹翻了,指着凹进去的佛龛,怒极而笑:「好啊!赵春瑛,你什么意思!方我?」

丫鬟捂嘴火上浇油:「娘娘,这叫挖墙脚!」

嘿,还真叫她猜对了,可不就挖墙脚吗?

这话我不敢说,梅贵人早已暴跳如雷,「赵春瑛!你欺人太甚!不仅咒我,还与太监苟合!来人!给本宫拿下!」

一群人不由分说,给我拘起来,我一边走,一边对梅贵人语重心长道:「少安勿躁,皇上不喜欢你这样。」

梅贵人冷笑道:「那我走?赵春瑛,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

梅贵人宫里有一间柴房,奇冷无比,我就被扔在里头,天色擦黑,我贴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乱糟糟的,我仔细听了好一会儿,竟然是萧时昀来了。

他站在外头,也不进屋,咳嗽一声,对着温柔小意的梅贵人深情款款道:「听说你抓了个小贼,朕得会会她!」

梅贵人干笑两声,「不是什么大事,臣妾自己料理吧。」

梅贵人那蠢货怎么斗得过萧时昀啊,不一会败下阵来。

脚步声渐渐走进,我急得四处寻找藏身之处,若让他知道我假冒夏宝儿,定会怒火中烧,直捣老巢。

门吱呀一声开了,管事姑姑大惊:「娘娘!人不见了!」

梅贵人不咸不淡道:「定是贼人阴险狡诈,半路逃了。」

萧时昀笑眯眯道:「此处仅有一扇门通往外面,朕猜测,她是在哪躲着呢。」

萧时昀这傻子。

我躲在稻草底下,爬虫绕着我爬呀爬。

我赵春瑛风光无两,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只听得萧时昀大手一挥,兴致昂扬,「来人,给朕翻个底朝天。」

于是,萧时昀不光凿了梅贵人的外墙,还抄了梅贵人的小厨房,我被抓的同时,她藏在墙角第三块青石砖下的私房钱也被搜出来了。

她看着捏在萧时昀手里的荷包,脸都气歪了,一生气,我和她的陈年恩怨全部抖搂出来。

萧时昀自始至终笑眯眯地听着,也不看我,等梅贵人说完,他慢悠悠道:

「你私设刑房,朕念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既往不咎,但是这个人,朕得带走。」

梅贵人咬了咬牙,狠狠瞪我一眼,迟疑道:「皇上,她……她罪不至死……」

萧时昀诧异地挑起眉头,在她和我之间打量一番,招招手,命人把我拉走。

出了梅贵人的宫,他们突然将我放开,四散而去。

萧时昀步履平稳地走在前头,我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

他突然住脚,仰着头故作深沉地问道:「你是夏宝儿?」

我干笑几声,「是,也不完全是。」

萧时昀又道:「你也别装聋作哑,朕记得你月事不调,要不是你给净事房塞了大把银子,朕都怀疑是故意避宠。」

什么意思,盯上我了呗?

「生意不错哈?」萧时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圆滑惯了,顺口道:「托您的福。」

说完,空气一静,萧时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敢给朕拉皮条?还送了三个?」

「那不是送,是她们抢的。」

萧时昀咂了咂嘴,「你还别说,从你宫里出来的人都不错。」

「……」

「好好干啊,春瑛,朕很满意。」

我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我……我……」还想送一个。

「你?」他一愣,突然仰天大笑,「瞧朕的记性,怎么把你给忘了呢?」

他抬起戴着玉扳指的手,虚虚一指,「明天去敬事房上任吧。」

我:」?「

萧时昀黝黑的眼睛露着精光,「春瑛啊,朕下半身——下,下半生的幸福,就指望你了。」

果然是个色批……

我不想搭理他。

「哦,对了。」他临走前警告我,「老太监寻根的鬼故事,别扯到朕身上。朕不想风华正茂的年纪,被太后拎着耳朵臭骂。」

说完,他像是解决了一件天大的事,脚步轻快地走了。

皇宫第一位兼任净事房总管的妃子横空出世,一时间风光无两,成了宫中人人巴结的对象。

皇后,贵妃纷纷踏足此地,恩威并施,提点敲打。

送走几尊大神之后,小雀宫的门匾终于苦不堪言地发出了一声呻吟,轰然掉落。

当夜,净事房的公公挂着一脸谄媚的笑容,突然这对托盘儿走了进来。

「娘娘请翻牌儿。」

我受到了惊吓,萧时昀只说让我当总管,没说让我管翻牌儿呀。

怎么翻,才能两边都不得罪,这是个问题。

我颤巍巍地伸出手,翻了一块。

「小雀宫——赵春瑛。」

「恭喜娘娘。」太监笑嘻嘻道。

我不信邪,全翻过来。

清一色赵春瑛,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我……我来了……」我捂着肚子,做痛苦状。

「娘娘,您刚走干净,别诓奴才。」公公面带微笑,守住了出口。

就这样,我被人扒了,洗干净抬上了「梦寐以求」的龙床。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时昀步态悠闲踱步而入,来到床边,低头笑着问我:「春瑛啊,感动不?」

「不敢动不敢动……」我扭了扭,一圈一圈滚进床里,最后被墙挡住,脸朝下压在褥子上。

萧时昀笑岔了气,提着被卷把我拎起来,「憋死你算了。」

「你不能睡我。」我说。

「为何?」

「新官上任第一天,就被上司潜规则,这……这有伤风化!」

「不伤不伤。」萧时昀给我捆严实,推进床里面去,「你看,召你三回都没来,朕特意记好你的日子,圆你一个梦。」

圆你妈妈。

第二日,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从萧时昀的住所走出来,太阳一照,脚底发飘。

我摸了摸肚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到了中午,我带着连夜写好的秘籍,正跟小太监交头接耳。

「先印个五十册,卖得好再印。」我做贼似的将昨夜写好的「萧时昀采访稿」塞进小太监怀里。

他为难道:「赵大人,您……您这个保真不?风险太大了呀,要是皇上的喜好流传出去,脑袋可……可就保不住了。」

「怕什么!」我嗔他一眼,「我头上有人!」

话还没说完,小雀宫的门被人撞开,皇后领着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赵春瑛呢?赵春瑛在哪?」

我大力把小太监推出狗洞,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娘娘,臣妾在这儿呢!」

皇后找了一圈,在犄角旮旯里看见了我,皱起眉头:「一介后宫嫔妃,为何站在茅厕旁边?」

皇后身边的宫女轻咳一声,「娘娘慎言,茅厕……不雅。」

皇后脸色一僵,羞恼道:「你给本宫过来!」

我摇摇头,挡住了身后的狗洞,「臣妾……闹肚子。」

「荒唐!闹肚子有恭桶,茅厕那是下人用的!」

我一本正经地信口胡诌,「恭桶太小了……一桶装不下……」

皇后脸都绿了,指着我浑身发颤,「如此粗鄙之人!竟然挂了绿头牌!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那宫女赶忙顺气,「娘娘!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我乖巧地低着头,等着皇后训话,那边小雀宫的门砰又被踹开了。

这次是皇贵妃,她婀娜多姿地扭进来,吆喝:「听说昨晚是赵春瑛侍寝啊,人呢,本宫瞧瞧?」

她找了一圈,看见我,眉头也皱起来,「你站茅坑旁边干什么?」

皇贵妃旁边的宫女轻咳一声,「娘娘,此话不雅。」

我像个被堵在角落里的狗,屁股对着哪都不是,稍微动一动,身后的狗洞暴露无遗。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皇后和皇贵妃打起来了。

皇后指着我,对贵妃冷笑道:「皇上喜欢得紧呢,没准过几日龙种就出来了,妹妹可得抓点紧。」

皇贵妃轻笑一声,「生孩子这事,谁老谁着急。」

皇后气得青筋一跳跳的,「一群糟心玩意儿,烦死了。」

临走的时候,皇后不顾宫女的劝阻,一脚踹在小雀宫的门上,刚安好的门匾呻吟一声,又砸下来。

皇贵妃施施然地转身,白了局促的我一眼,扬长而去。

我望着一地残垣轻轻叹了口气。

开门做生意嘛,被砸在所难免。

夏小炮小心翼翼地从茅厕后面探出头来,「姐姐……我……我安全了吗?」

我招招手,「你的事没办好,我得重新给你想办法。」

夏小炮都快哭了,「姐姐,我不干了。我想回家种地养猪,这会儿老家的猪都下小崽儿了,炖一锅粉条可好吃了……」

哭着哭着,泪水从她的嘴里流出来。

我心疼地抱着她,「不干也好,我把钱退给你,跟人说一声,送你走。」

「还能这样?」夏小炮惊喜道,「不得年满出宫吗?」

我说:「我头上有人。」

晚上,萧时昀又翻了我的绿头牌。

我忙着收拾小雀宫,待赶到他那儿的时候,一身臭汗。

萧时昀捂着眼,「呵!春瑛呐,你啥味啊,辣眼。」

我狠狠地将刷恭桶的刷子扔在地上,「你有病啊!天天招我侍寝!我忙得过来吗?」

萧时昀吓得赶紧缩到床上去,「拿走!有味!」

我扒了外衣,往凳子上一坐,「有话快说!」

萧时昀谨慎地盯着恭桶刷子,生怕我一个不乐意怼他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上去,「朕就是问问,昨晚咱们的事儿,办妥了吗?」

我没好气道:「急什么急什么?本子都没印出来,催命呢?」

「我觉得你昨晚的提议不对。凭什么你七我三?我把喜好告诉你,我为啥不能拿大头?」

我两手一摊,「来,你自己整。」

萧时昀萎了,「眼看乞巧节,皇后和皇贵妃相爱相杀,朕没人陪着,遭罪啊。你再努努力,多介绍几个。」

「我怎么努力!夏小炮你嫌傻,皇后你嫌凶,贵妃你又说她阴阳怪气,香妃呢?」

萧时昀接话道:「太香了,过敏。」

「……」

「不是还有梅贵人和香秀吗?」

萧时昀两脚一蹬,盘腿上榻,「梅贵人私通前朝,放冷宫了。香秀剃度出家了。朕的后宫,秋叶凋零啊……」

「恕我直言,你太挑了,谁都配不上。」我腰酸背痛,也想坐过去,屁股还没挨到床榻,萧时昀伸脚给我蹬下来。

我回头怒视

他满含歉意。

「不好意思啊,你稍微有……一点点……臭。」

「萧时昀!你活该从年头寡到年尾!」

最近,我成了「专宠」之人。

他们说,赵春瑛混进敬事房,天天给自己翻绿牌。

我冤啊。

事情被太后知道了,她趁着萧时昀不在,将我抓去了慈宁宫。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太后盯着茶碗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种地。」

她眼皮这才一抬,「萧时昀他强抢民女了?」

我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我是正儿八经被选上的。」

要知道,我们那波选秀,来的全是官家女子。

只有我,背着破包袱和全村老小的希望,从遥远又偏僻的小镇一路杀进京城。

走了天大的狗屎运,被点进宫里。

太后坐直了身子,「我朝从未有纳平民为妃的先例,你从实招来!」

「从哪开始?」

太后冷哼一声,「你说呢?」

想必太后对我的存在心存疑虑,我迟疑一番:

「从前,有个小孩,她自幼失去双亲,被村里的父老乡亲一口屎一口尿的——」

「闭嘴,谁让你讲故事了,哀家要听你进城之后的事!」

我被打断思路,愣了一阵儿,眨眨眼:「进城后我就被选上了。」

啪!

太后气得将茶碗拍在桌子上,「水凉了,去换。」

大嬷嬷领着整个宫的宫女撤了下去,里面留下了我们两个人。

太后站起来,一边挽袖子,一边朝我走过来,一把年纪的人了,健步如飞,青面獠牙:

「哀家进宫这么多年,还从没见如此头铁的女子,今天没人看着,我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

半个时辰后,我趴在地上,嗷嗷痛哭。

太后在我面前,气得破口大骂,「赵春瑛,哀家算是看明白了,你是真蠢!」

我捂着头上的包,泪眼汪汪地问:「那……那我还说吗?」

「说!」

「后来父老乡亲一口屎——」

「下一句!」

「哦,我进城的路上,被人抢走了盘缠,于是我拼命地追……」我话越来越低,干脆不说了。

太后扬起了鞋底板,我抱着头,语速飞快,「盘缠没追上,不小心把一个黑衣人踹进了粪坑,好像……把人淹死了。」

说完我立刻保住太后的大腿,求饶道:「太后,我不是故意的,您能不能包庇一下我,我日后定尽心尽力,给您当牛做马!」

太后神色复杂,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脚,「你知道,上个月,皇帝曾微服南巡,回来途中偶遇刺杀吧?」

我脸色一白,捂着嘴,「不会吧不会吧,我踹进粪坑的那个人,是……」

「没错。」

「是那名刺客。」

……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憋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哀家终于知道萧时昀为何要点你入宫了,欠了傻子的恩情不报,是要下地狱的。」

知道真相后的我心情十分复杂,萧时昀那蠢货竟然晓得知恩图报,可事实的真相只是我被人抢了盘缠,要知道那个黑衣人杀人见血,武艺高强,我盘缠都不要,直接滚回老家去。

我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小雀宫的路上,老远看见有个人站在我门口。

萧时昀穿了一身明黄的衣服,站在桑树下,墨发飘逸,迎风眺望,应该刚刚下朝,他这会不在御书房批折子,跑来小雀宫做什么?

他也看见了我,急匆匆奔走过来,「听说母后把你叫走了?」

刚说完,他看见了我额头上的大包,失声尖叫:「她殴打你!」

我震得耳朵发疼,嫌弃地后退一步,「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就是磕了一下,你能不能像个皇帝一样。」

萧时昀张开手,打量自己一样,「朕不像皇帝,朕就是皇帝,朕是什么样,皇帝就该是什么样。」

「那你稳重一些啊。」我语气不善道。

萧时昀停住话头,静悄悄打量我一会儿,「你生气了?生意不好?」

我瞪他一眼,直接擦身而过,进了小雀宫。

「哎……朕还没说完,春瑛啊,大老远来,我一口水没喝——」

「砰!」

萧时昀的话阻隔在门外,终于安静下来,我挠挠头,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不远处,还能听见皇后宫和贵妃宫的人隔墙对骂。

贵妃宫里的人跟皇贵妃一样,阴阳怪气;皇后宫的人,和皇后一样是个急性子。

到了晌午,各回各家,吃完饭下午继续。

似乎,宫里的人,也没那么坏,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继续奋斗的意义是什么,当圣宠不再成为后妃们的必需品,我将失业。

于是我把怒火发到了萧时昀身上,他不稳重,甚至爱装 X,严重到即便他是皇帝,也没人喜欢他,现在,还敢找上门来!

我越想越气,准备跑到他那儿,将滞销的秘籍全部甩到他脸上,然后加入香妃举办的皇家后妃俱乐部。

一开门,温柔的黄昏里,一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萧时昀背对着我,坐在小雀宫门前的青石砖上,仰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四下无人,空旷的宫道上,几只麻雀时而啾啾鸣叫,时而低头啄食。

他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黝黑的眸子里露出惊喜,「春瑛啊,你终于开门了。」

我愣在门前,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萧时昀,一脚从孤独踏进人间烟火里,而我就是那个迎接他的人。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自然地拉着我的手往小雀宫里走,絮絮叨叨的:「春瑛啊,你就没良心,水呢,水呢?」

我倏地停住脚步,扯得他后退几步。

萧时昀诧异地回头,「怎么了?」

「生意不好,没卖出去。」

萧时昀咽了口唾沫,嘴唇干裂,「哦,欠了多少银子,朕补给你。」

「你还没明白吗?人家不喜欢你,没人跟你过乞巧节了。」

萧时昀突然不说话了,僵持了很久,他认真地看着我,「那就不过,我只想来你这儿喝口水,怎么那么多话。」

他一拉,又没拉动。

我手上用力,握紧他,问道:「你真的只是来喝水?」

天边最后一缕夕阳骤然被地平线挡住,红砖碧瓦蒙上一层阴霾,萧时昀突然将我抱住,低声道:「不是,春瑛,我想你了。」

我和萧时昀谈恋爱了。

在不大不小的年纪。

萧时昀下了朝就往小雀宫跑,很快,我干净整洁的小雀宫摆满了各种奏折。

他们都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我也没感觉出来,一个字儿,烦,两个字,很烦,三个字,烦死了。

我将面前的奏折一推,「非得我给你念?」

萧时昀从怀里掏出个金镯子给我带上,「劳驾劳驾,辛苦辛苦。」

到了晚上,他就不住这儿了,安分守己地回自己那儿睡,圆梦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更是不敢多说一句。

用他自己的话说,专宠容易给我找麻烦。

不好意思,他想多了。

除了上回皇后和皇贵妃来找过一次麻烦,我的小雀宫几乎无人问津。

后来香妃悄悄跟我说,俱乐部要选荣誉会长,她们两个怕被我抢了风头,才对我出言不逊。

眼下,尘埃落定,皇后当选,皇贵妃忙着跟她较劲,谁还有心思管我和萧时昀啊……

最近我上了围棋,得了空去摆弄各种各样的棋谱。

眼下,萧时昀好不容易来一趟,已经坐在桌子旁喝了半日冷茶。

「春瑛啊,有朕在,你看什么棋谱啊。」

他自顾自坐到我对面,掏出棋盘,招呼我,「来,朕教你。」

其实我不太相信他的技术,他在我眼里太不靠谱了。

一盏茶的功夫,我凭借的入门级的棋艺,险胜萧时昀。

萧时昀惊讶道:「豁!春瑛呐,你好厉害!」

我笑得花枝乱颤,推翻棋盘,「再来再来。」

和他下棋,我找到棋逢对手的感觉,我们两个从烈日当头,下到日薄西山,最后一把,萧时昀狗狗碎碎地对我道:「春瑛,最后一把咱们打个赌如何?」

我赢了一下午,当然自信满满,「赌什么?」

萧时昀笑着说:「你输了,就得给朕圆梦。」

呸,色批。

我不甘示弱,「你输了,给我写一千封情书!」

「一言为定!」

屋里点上了灯。

昏暗的灯光下,萧时昀像变了个人,黑子在他手中,如一支攻势凶猛的大军,纵横捭阖,变幻莫测,我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吃力地左右开工,应付局势。

靠,萧时昀这家伙,藏拙!

眼看最后一步,萧时昀即将把我吃拆入腹,他执子的大手一顿,突然落在了别的地方。

「哎呀呀,输了输了,春瑛啊,你好厉害!」萧时昀松开蜷曲的双腿,抖了抖衣裳,「看来朕要天天给你写情书了。」

我恼恨地瞪着他,原来我被他耍了一天。

萧时昀站起来,说道:「时辰不早了,朕……回了。」

我腾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回个屁!」

他被我揪住,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我,等着我开口说话。

我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我自己,「我是有多丑!」

「不丑。」

「不丑你跑什么?」我咆哮出声。

他神色一僵,脸上的表情如同冰层破封,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朕可以不走?」

我推他一把,「走,你走!别来了!」

萧时昀笑了,一把抱住我,埋进我颈窝里去,「春瑛,不走了,今天晚上说什么都不走了。」

第二天,当我光着身子从床上翻下来的时候,麻烦来了。

萧时昀因为要册封我当贵妃,跟朝臣打起来,他们一致认为,我出身贫寒,德不配位。

他回来的时候气得破口大骂,「去他娘的德不配位,一个人品质怎样跟她出身有何关系,我狗成这样,还是皇帝呢!」

我赶忙给他顺气,「犯不着把自己骂进去,此事要徐徐图之。」

因为我和萧时昀有共同的目标,我要当太后,他要当太上皇。

我和他需要一个孩子。

可萧时昀前半辈子不努力,并没有吸引到任何人为他痴狂,如今膝下无子,我俩纯属白日做梦。

萧时昀开始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处理朝政,又忙着鼓捣一个孩子出来。

我有时候等他等到后半夜,困得头点地,他才一身水汽从外面回来。

「不如自己生一个吧?」我提议,「自己生总比收养简单一点,毕竟没有哪家愿意把孩子送进宫里,还养在我一个小人物身边。」

萧时昀抱着我,念叨:「那就要等十个月,临了你还要走一趟鬼门关,春瑛啊,这辈子朕就稀罕你一个,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开玩笑,「要是有个绝世美女瞧上你,你还能跟我说这话,我就信。」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宫女告诉我,萧时昀去找皇贵妃,今晚不来了。

我没什么反应,却总有人往我耳朵里塞消息:皇贵妃的娘家在前朝立了大功,提出了小小的要求,萧时昀不得不去。

于是这一晚我早早歇下了。

转天我醒得很早,明明暑天,身边少了一个人,竟觉得冷。

天色尚早,黑黢黢一片。院子里空无一人,我披着衣裳,吱呀,打开了小雀宫的门。

本想在石阶上坐一会儿,醒醒神,一转头,突然发现一团黑影黏在台阶上,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

我浑身动作一僵,尚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下一刻尖叫破口而出:「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

那人急忙窜过来捂住我的嘴,「嘘!你非得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朕跑来这儿了不成?」

我止住气,看清了来人,是萧时昀。

他袖子湿漉漉的,可见在外头待了不少时候。

我挣脱他的大手,问道:「你不睡觉,瞪着眼熬鹰呢?」

萧时昀打了个哈欠,难掩疲惫,「朕去哪都有人盯着,只有你这儿最清净。不过看你睡了,没忍心喊你。」

我酸溜溜地问:「皇贵妃呢?人家能放你走?」

萧时昀转了转酸痛的腕子,拉着我进了小雀宫,「皇贵妃明早要去见皇后,连夜准备稿子呢。」

骂人的稿子吧……

时间一晃而过,众多大臣没斗过萧时昀,统统闭了嘴。

此时,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封贵妃那天,萧时昀赏了不少东西,里面就有一把长命锁,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像虫子在爬。

王公公喜气洋洋道:「这是皇上亲自刻的。」

我嘟哝道:「就知道是他,也就他能干出这种事,戴一辈子的玩意,就不能走点心……」

王公公一脸假笑,很快告退了。

那天萧时昀来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头磕在小雀宫的大门上,脑袋磕了个碗大的包。

我唤他进来,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嚷嚷:「春瑛啊,朕就是爬也要爬来见你。你看,朕爬来的……谁都挡不住,挡不住……」

说着说着,他带上来了鼻音,捂着脸吐了口气,「你别笑话朕……」

我忍着笑,要去搀他。

萧时昀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拉开距离,「春瑛呐,别碰,朕脚底发飘,别伤着你……」

我看他踉踉跄跄地扶着门走进去,一步三晃,最后倒在软榻上。

借着灯一看,衣服上沾泥带水的,没少摔。

我凑过去,说:「萧时昀,你怎么荒唐成这样?」

萧时昀眯着眼,一双眸子满是醉意,「不荒唐,她们就把朕吃了。」

他张开手掌,叹了口气,「朕得都拿回来才行啊,属于萧氏的,都得一个不落地拿回来。他们送进宫的,朕不想碰……可你不一样,你是朕的人……」

是啊,我当年一根筋地往京城跑,无意中救他一命,反被萧时昀记在了心上。

我坐在离他不远处,支着头看他:「原来你是利用我啊……」

萧时昀连连否认,急切的模样仿佛晚一刻就不会说话了一样,「春瑛,你别误会……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你别吓我,我酒醒了。」

「还喝不喝了?」

萧时昀摇头,「不敢了……」

这样好的日子,萧时昀抱着我说了一宿的闲话,他说宫里会进来几个女人,让我离她们远远的,他很快就会解决。

萧时昀只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可实际上,谁知道呢?

最困的时候,我迷迷糊糊问他,十年后是什么样子的。

萧时昀一本正经地说:「没了那群毒瘤,政治清明,海晏河清,朕有一妻一子,几个贤臣,下了朝抱着孩子听听戏,放放风筝,再从大臣里抓一个当夫子,空下来的时间都陪你。」

后来,小雀宫被围成了铜墙铁壁,我得了空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听说宫里新来了几个秀女,个顶个的好看,我老毛病又犯了,拿了画来挨个品鉴。

如今我是贵妃,身边多了不少察言观色之人,但凡在一个画上留恋太多,立刻就有人「替」我教训她。

我还是听到传言,才知道有人打着我的名号欺负新人,这天中午我发了一通好大的火。

好巧不巧,萧时昀来了。

他刚进门就厉喝道:「赵春瑛!谁给你的胆子!快把手里的恭桶刷子放下!」

我挺着大肚子,咬牙切齿地威胁宫人:「到底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别等我查,查到了统统给你们卖出去!」

萧时昀半托半抱将我拉进屋里,打掉手里的刷子,冷着脸道:「不知道还怀着呢?你这鸡飞狗跳的劲儿让母后知道了,非得踹你两脚。」

我气得不行,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赵春瑛从来都是友爱妇女,从来没干过欺负人的事,他们砸我招牌,我能不生气?」

萧时昀压着我的肩膀,摁在软榻上,「行了行了,他们爱欺负就欺负,我知道不是你指使的就行。」

他看见我摊开在桌子上的画,仔细端详一阵儿,「有好看的吗?」

我白了他一眼,「怎么?想找一个?」

他啧了一声,「赏别人的,朕又不喜欢,别耽误人家。」

我随手指了几个,却没想到惹到了人,晚上起夜时,一簇明亮的火苗自小雀宫东南角开始,眨眼工夫迅速波及整座宫殿。

我应该庆幸自己睡前喝多了水,在所有人都酣然熟睡的时候,我扯着嗓子喊醒了大半个皇宫。

就连萧时昀都是睡意蒙眬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光着脚陪我站在小雀宫宫外,一脸木然地看着它烧成一撮灰……

萧时昀气疯了,「他们这是要把朕一起烧死啊!反了!彻底反了!」

小雀宫的火吵醒了半个皇宫,萧时昀的卫队把剩下的半个也掀了个天翻地覆。

我从来没见过萧时昀震怒,整个夜晚,他都冷着脸有条不紊地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天明十分,我已经记不清他揪出了多少人,又让多少人当场自裁。

东方破晓,我握住了萧时昀的手,他还在微微颤抖着,手指冰凉。

最后,他侧过脸,「春瑛,你怕吗?」

我眨眨眼,「有啥可怕的?我们老家经常有火蹿房梁上去,人没事就行。」

他说:「有人要害你。」

「不是活着吗?害回去呗。」我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还有点犯困。

萧时昀突然笑起来,最后紧紧将我抱在怀里,「好,我听春瑛的,害回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小雀宫的烧毁只是一个开端,随之而来的暗害层出不穷,无色无味的毒药,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还有掺了红花的安胎药,我都习以为常了。

萧时昀不放心,把我挪进了自己的寝宫,有大臣知道后,说了闲话。

萧时昀气得反唇相讥:「朕的地盘不住赵春瑛住你吗?你先生个龙种出来。」

结果给人家气得半个月没上朝。

随着生产的日子逐渐临近,萧时昀「病情」更严重的了,总是疑神疑鬼,就连我的枕头,他都扒开棉絮看了,才肯放心让我枕着睡。

与此同时,萧时昀在前朝大刀阔斧的整顿,仿佛有人在后头撵着他。

我翻出了自己的小本本,偶尔在上头写写画画,婢女好奇地问我,我就偷偷藏起来。

十月初八那天早上,我刚起不久,正穿袜的功夫,腹部突然一阵绞痛。

萧时昀听闻消息,朝服都来不及换,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来到后得知宫口开全还得几个时辰。

他揉搓着我的手,眼眶通红,「春瑛啊,你疼不疼啊……」

我咬着牙,瞪着眼,「能忍……」

萧时昀说:「我心疼啊,我忍不了啊……春瑛,你喊出来会不会好点……」

我疼出一脑门子汗,「你能不能出去啊……」

萧时昀不,屁股跟黏在地上一样,干耗着。

等到日头高升,稳婆惊喜地大叫一声,「娘娘,十指了,能生了!」

我早就疼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攥着萧时昀的手,胡乱使劲儿。

萧时昀在旁边大气不敢喘,除了干瞪眼,屁用没有。

我气得推他,「你能不能出去啊,我好烦……」

萧时昀脸都白了。

第一次生孩子,没什么经验,最后人都迷糊了,似乎听见了小孩儿哭,也听见了萧时昀咆哮。

我刚要闭上眼睛,胳膊被人狠狠掐住,紧接着神智回笼,耳边是萧时昀的大喊:「赵春瑛,你敢闭眼朕就把孩子摔死!」

我眼皮子发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做个人吧。」

谁生完孩子不累啊,累还不让人睡了?

刚闭眼,萧时昀又掐我,他是不是有毛病?

睁开眼,发现他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问:「你哭什么?」

他不回答,捧着我的脸,颤抖着说:「春瑛呐,春瑛,你别丢下朕,争点气,别闭眼。」

我什么都不明白,浑身乏得很,听见周围人乱哄哄的,什么血止不住,什么命保不住……

我吃力地眨眨眼,哭笑着:「不能那么倒霉吧……萧时昀,我第一次生孩子,第一次啊……」

萧时昀豆大的泪珠子一个接一个往下掉。

我哽咽着笑了一声,「枕头下面,有个名单,都是我的仇人,麻烦帮我报仇……」

萧时昀手忙脚乱地抽出来,翻开第一页,笑出个鼻涕泡,对着我柔声道:「邻居家的鸡啄你也算?」

我咯咯笑着,想去握他的手,却没有力气,「对不起,要留你一个人了。」

我想起了那个黄昏,萧时昀背对着我,坐在小雀宫的门外,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影子上长满了孤独。

萧时昀泣不成声,堂堂七尺男儿,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真是对不起啊……没说过我喜欢你。

我其实什么都懂,从前不敢说,怕你得了真心就肆无忌惮,弃之敝屣,如今更不敢说,怕你挂念一生,画地为牢。

谁都没想过,生个孩子能要了我的命去,时间太仓促,萧时昀的脸我怎么都看不够,明明心里压了许多的事,明明自刀山火海里披荆斩棘活下来的人,却喜欢陪着我胡闹,喜欢装成个傻子,没心没肺,嘻嘻哈哈。

这种时候,遗言总是多得说不完,

「窗台那束花别忘了换水,桌面上摊开的手帕,还有几针就绣完了,记得找人补全,你落在我这里的玉扳指收在梳妆柜的第三层,和你送我的簪子放在一起。对了,灶上温着白粥,趁热喝。孩子我就不问了,你好好养大,十年后,带着他去放风筝,请个最厉害的夫子……」

我越说声音越小,窗外的光线渐渐模糊,萧时昀的脸逐渐隐匿与黑暗。

闭上眼睛那一刻,我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番外

我是本朝的大公主,萧竹竹。

最喜欢的人是父皇,据说从出生起,他就把我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他们都羡慕我,因为父皇太凶了,动辄对着朝臣破口大骂,我有幸见过一次,他把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骂的失声痛哭。

母妃的笔记上写了:「要尊老爱幼。」

父皇却从不照做,不光骂老头,还总是把人贬去偏远的地方。

总之,我出生后,父皇前前后后教训了不少人,几乎每年我的生辰,他都会送一个家族离开京城。

直到我十岁这年,父皇脸上露出了笑容,摸着我的头,「竹竹,父皇给你娘报仇了。」

他们大人的事情真复杂,但是有一点是真的,父皇喜欢母妃,每天都会带着我翻看小本本上的笔记。虽然他从不照做。

最近,我有了一个夫子。

也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他总是一本正经地往前面一坐,喋喋不休地念一天课本,我不太喜欢他。

旁边伴读的小孩也不喜欢,我连总是偷着从后窗户翻出去,跑到御书房里偷点心吃。

父皇好几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夫子找上门的时候提着我的后领藏在桌子底下。

可以说,我是天底下最了解父皇的人之一,他跟别人讲话的时候是一个面孔,跟我说话的时候又是一个面孔。

我皇弟嫉妒极了,追着问我秘籍。

我说都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

他就不说话了,默默垂着头,可怜得很。

父皇偶尔会考校功课,皇弟不爱念书,回回挨打,我总是坐在旁边吃点心看着。

可是最近我也不爱吃东西了,总是唉声叹气。

父皇问我:「竹竹,谁欺负你了?」

皇弟支起耳朵偷偷地听,过了一会看我不说话,接茬道:「她看上了伴读那小子,像让他当驸马呢!」

父皇说,「不行。」

我恼了,「为什么不行?」

父皇不紧不慢地说:「那么轻易就娶了朕的公主,白日做梦。」

我噘着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

父皇叹了口气,放下笔,「你还太小了。」

我不服气,「不小了,都十岁了。」

父皇哼了一声,「父皇认识你母妃的时候,二十出头,你还早着呢。」

我大喊道:「我不信!」

父皇好像并不在意我信不信,「不信去问你母妃。」

皇弟探出小脑袋,希冀地问:「母妃身子好了吗?可以去找母妃了吗?」

我昂起脑袋:「笨蛋,母妃今早还让人叫我回去吃鸡蛋羹呢。」

皇弟站起来,「那我也去。」

「等等。」父皇叫住我们,正当我以为父皇要教训我不告而别的时候,他老人家也站起来,「朕也去。」

我和皇弟更高兴了,一蹦一跳地走在阳光底下。

小雀宫门前种了一大片桑树。

树下,有人慢悠悠走出来。

皇弟高兴地喊道:「母妃!圆圆来看啦!」

我不甘示弱,「圆圆,你狡诈!」说完也一股脑地向母妃扑过去。

我成功扑进母妃的怀里,她抱着我笑得开怀。

圆圆则被父皇拎着后领扔到后面去,「小胖子,别累着你母妃。」

我哈哈大笑,圆圆委屈巴巴地跟在父皇后面。

父皇拉着母妃,踏进小雀宫,连脚步都轻快了。

圆圆嘟嘟囔囔的,「母妃身子不好,好不容易见一次,都被你抢了,烦人精。」

我对着圆圆吐吐舌头,却拍拍母妃的肩膀,让她把我放下来。

我们都知道母妃身子不太好,隔三岔五地生病,据说是当年生我的时候被一群坏人害得差点丢掉性命,父皇拼了命把人救回来,养了好多年,才慢慢好起来。

别人都怕父皇,其实他们不知道,父皇怕母妃,母妃皱皱眉头,他就如临大敌。

「竹竹,你可要好好选,他要是像父皇对母妃一样对你,才可以嫁,明白吗?」圆圆一本正经地教育我。

热饭摆上了桌,不远处是父皇和母妃的窃窃私语,圆圆倒腾着小短腿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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