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攻略者。」
对于祁松忆来说,我本来是规则之外的人。
既然没有违背规则,他当然可以过关。
我觉得他多事,反问他,「你掌管高位面的事务,第九层世界,同你有什么干系?」
「和你有关的事情,就和我有干系。」
「有病。」
我丢下他,迈开步子就要走,却被他扯住了手腕。
我皱着眉,冷声呵斥,「放开。」
「不放,除非你告诉我,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纠缠不休,我懒得理会,直接调动灵压一掌轰了出去。
邢于林倚靠着家族力量,直接从第三层世界开始历练,而我本就是从第十八层地狱爬到最高位面,即便后来灵压散尽,逃到低位面,也是从始至终,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
因此,我的灵压一直都强过他很多。
他狼狈避开,还不依不饶地追,像是真的紧张极了,我和祁松忆的关系。
可笑的是,他越紧张,我越不想告诉他。
我和邢于林从屋里打到屋外,邢于林本就不擅长打架,很快露出破绽,我调动灵压对准他的脑门,只差一抬手,他就灰飞烟灭。
邢于林愣在原地,全然不相信,我真的会这样对他。
16
「住手!」
邢七宗那老头,带着邢家一大帮子的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了我的住处前。
「顾深深,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对于林做什么?!」
「是你宝贝儿子屡次三番骚扰我,我不过就是出手,替你管教他罢了。」我收回手,一脸鄙夷,「倒是你,又要仗着人多,欺负人不成?」
「是你平白无故,意欲弑神在先!我要怎么罚你,都不算过。」
刑七宗以多欺少,背着其余的几位神,将我拉到了禁锢灵压的天牢里。
「顾深深,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吃苦头的人。」
之前,他屡次三番,劝我嫁给邢于林,依附邢家,我不搭理,他也有办法给我吃苦头,如今给我按了个弑神的罪名,更是方便他折磨我。
「我有一百种不杀你,却能让你痛苦的法子。」
「若不是于林那孩子心里多多少少对你有愧,你以为我会留你到如今?」
我呆在牢里,察觉到自身的灵压,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可向来嘴硬习惯了,在刑七宗面前学不会服软,「罗里吧嗦。」
他神色一凛,反手之间,一道雷闷头劈下,透穿我的颅顶,疼痛欲绝,刻骨铭心。
我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我都是神,你没权利这样对我。」
刑七宗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你很快,就不是了。」
17
只有邢家的人知道,我被关在了地牢里。
「十二神,其中一半都是邢家的人,你斗不过的。」我的死党邢于司背着邢家的人,偷偷给我带了吃的。
可太疼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老头子给邢于林物色了新的结婚对象,还计划让那姑娘成神,可是如今十二神空位已满,有人上位便必然有人要下,我猜想,一旦她登上最高位面,你必然会沦为牺牲品。」
邢于司看着我瘫在地上,于心不忍,「你还要些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气息微弱,「碘酒。」
「什么?」邢于司反应了一会儿,「那玩意儿只对外伤管用,你要来干嘛?」
刑七宗折磨我,一直警惕着会留下外伤,落人口舌,所以才一直用雷击,如今我五脏六腑俱伤,面上看着却还是好好的。
「原来……只对外伤才有用吗。」
祁松忆给我用过,很快就不疼了。
我还以为,随便什么伤,很快就都能好了呢。
我突然很想祁松忆,我想他这么聪明,如果是他,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吧。
祁松忆,或许可以让我,不这么疼吧。
邢于司说,我不该留在最高位面。
既然我接受不了邢家的主宰地位,学不会归顺刑七宗,那我就不该登顶最高位面,不该在邢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碍眼,随便把我丢到哪层世界,我都能过得很好。
我觉得好笑,「成神,偏……偏就只能你们邢家做得吗?」
我靠自己爬上来,不偷不抢不骗,我凭什么做不得神。
「生杀予夺,向来都是强者的权力。顾深深,我承认你很强,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扳得倒整个邢家,和六位势力不低于你的人斗,你觉得你斗得过吗?」
其实,我在登顶最高位面之前,都没有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规则。
每一层世界的上位规则都是,核心不得对攻略者付出真心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友情,爱情,没有亲情。
因为制定规则的人有亲人,所以他这么说,亲情就是被允许的,亲情就不用剔除在外。
同一位面的一家人,允许齐心协力地将其中一个人送到更高位面,而这竟然不算触犯规则。
可没有家人的人要怎么办?
没有家人,就活该被利用被背叛,沦为别人登顶的台阶。
没有家人,哪怕真的有朝一日登顶了,也要被人关在牢里,用雷劈。
规则本身,就是荒谬且不公平的。
邢于司说,我一个人,扳不倒整个邢家。
可邢于司,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孤身一人?
我露出苍白的笑容。
我死乞白赖留在最高位面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孤身一人吗?
18
除了邢家和我以外,最高位面还有五位神。
除了常年闭关不露面的邢于司的师父,顾辞茗,其余的四位神,都在找我。
连着几日,不依不饶。
邢七宗顶不住压力,只好把我放了出来。
对于邢家来说,我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刺头。
可对除了邢家以外的神来说,我虽然出生低微,但却是凭借自身本事爬上来的晚辈,比邢家那些人强上太多,也磊落太多。
在邢家多年的阴影笼罩下,四位神愤愤不平,我游说过几次,他们也有念头,要和我一道推翻邢家。
这些年,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我一直在等。
四位神,加上我,也不过是五个人,作为对手的邢家却是六个人。
还有,最大的不确定因素,顾辞茗。
她是和刑七宗同辈的长辈,是最早从低位面的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神。
我敬重她,自然也希望她能站到我这边。
可是,她清心寡欲,不喜欢掺和俗世,而且归根结底,她都是邢于司的师父。
我担心,最高位面真的斗起来,她最后还是会倒向邢家。
为了避免五扛七的风险,我一直都在等第十三位神登顶。
等一个成功拉拢新神后,和邢家势均力敌,正面交锋的机会。
可是眼下,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第十三位神,也是邢家安排的未来媳妇,那继续等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19
我找过几次顾辞茗,试图游说她加入阵营。
可每次打算提一提和邢家斗的事,她就不让我再说下去。
她不让我提,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快人快语地和她保证不会再拿这些事情打扰她。
只是也希望到时候真的打起来,她不要站邢家。
她温柔地给我暖了一杯缓释疼痛的药酒,希望我坐下来慢慢说,「深深,我不肯答应你,不是因为邢家太强,也不是因为于司的缘故。」
「那你是觉得我一时年轻冲动,做不成事?」
她知道我和邢于林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听到我这么说,也只是摇头,「我清楚,你能够从低位面爬上来两次,心志不是一般人能比,自然想做什么都能做成。」
「那我倒真不懂,你在顾虑什么。」
顾辞茗说,我心里有太多的恨。
对邢于林的恨,对邢家轻慢态度的恨,对世界不公与残忍的恨,这些恨日夜不休地折磨着我,叫我走到如今,眼底只剩一片冰冷。
「最高位面开战,世界的平衡和秩序势必都会被打破,一个眼里只有恨的人,不值得我托付信任,将世界交到你的手上。」
顾辞茗是明大是大非的人,也是真正为这个世界考量的人。
面对她的质问,我长久陷入了深思。
在无数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仇恨几乎成了我唯一的动力。
我从未想过,推倒邢家之后,下层世界会如何,野蛮的规则会如何。
「深深,你已经是神了。」顾辞茗拍了拍我的肩,「比起恨,如今的你更应该学会爱人。」
20
我把顾辞茗给我的药酒一饮而尽。
酒气上头,恣意地狂笑。
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世界。
小的时候出生在第十八层世界,我看过太多人情冷漠,易子而食的事情。
那时候我想的是,我往上层走走看看,也许到了上层,世界就不长这样了。
然后,我一步一步爬到了上层世界,遇到了邢于林,那个时候的他美好得像是幻觉,我就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世界的曙光。
结果呢,还不是伤的体无完肤。
后来,我觉得这世界原本就是暗无天日的,上层,下层,都是谎言和欺瞒,没有区分。
分明是世界一步一步教会了我,要做一个无情冷漠的人。
可如今,顾辞茗又告诉我,比起恨,更应该学会爱人。
如何要一个已经失去爱人能力的人,学会爱人。
我头晕目眩,侧卧在床上。
衣襟掉出来一颗糖。
是在斑斓的时候,祁松忆给的,我一直放在身上,没舍得吃。
我想起他问我,是不是害怕他的真情。
我想起他笑话我,叫我胆小鬼。
「是啊。」
祁松忆说的都是对的。
我不光不愿意付出真情,我连信任的勇气都没有。
我当然是个胆小鬼。
21
也许是那颗糖的缘故,也许是喝得有点多的缘故,我竟然破天荒地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当年我被邢于林骗后,流落到了低位面的世界。
第几层记不清了,可能是十二,也可能是十三层。
那个时候,我灵压很弱,不管白天黑夜,都躲在胡同巷子的角落里,披着一身长长的黑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有一天,胡同里来了个新孩子。
被家里人丢了,不哭也不闹,从来没有和我搭过话。
白天,和我一起躲在角落,到了晚上,就偷偷翻外面的垃圾桶找吃的。
有的时候找不到,裹着一张废报纸,也不管咕噜咕噜的肚子叫,硬着头皮勉强睡下去了。
一天夜里,他睡着了。
我起身要走,他突然拉住了我袍子的一角。
「我没有……粘人。」他缺了一颗牙,说话也磕磕绊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我一脸疑问。
「妈妈说,太粘人的孩子会被丢掉。」他支支吾吾,「可是我……我没有粘人,你不要,不要丢下我。」
「我一个人会害怕。」男孩浓密的睫毛耷拉着,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我承认,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有点心疼。
所以,连着几天,我都会去外头找些吃的给他,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澄澈的眼底,泛起名为依赖的情愫。
有时候,他吃饱了还会砸吧着嘴,和我撒娇说,「我想吃糖。」
「你想得美。」
「可我就想吃……」
我就开始念他常说的话,吓唬他,「太粘人的孩子会被丢掉……」
他连忙缩进破旧的小被子,过了很久,才怯生生地探出小脑袋,看我一眼,只为了确保我没有跑走。
后来,我的灵力恢复了一些,就打算离开。
原本怕他难过,我给他准备了一颗糖。
可是我又觉得,与其让他吃糖,不如让他学着,对这个复杂的世界留一点戒备心。
所以,我在糖的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巴,又重新拿糖纸包上。
果不其然,他兴冲冲地拆开糖纸,还以为泥巴是巧克力,一口就把泥巴糖塞进了嘴里,尝到泥巴的瞬间,小脸皱成了苦瓜。
「真是个丑孩子。」
我转身离去,他迈着短腿,跌跌撞撞跟了我一路。
我故意吓唬他,「再不回去躲起来,就会被坏人抓走。」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肯走,嚼着嘴里的泥巴,一会儿呸一口,一会儿呸一口,不肯全吐掉。
我要走的时候,他眼里包着一圈泪,不知道是被泥巴苦的,还是又一次被丢下,心里难过的。
「你记得,世界就是你嘴里的这坨泥巴,谁都别信,谁都别理,一个人好好过下去。」我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想办法,活得久一点。
如果说我曾经还爱过人的话,那可能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
22
邢于司说,自从我差点把邢于林杀了后,邢于林就对我心灰意冷,接受了家里的安排。
在高位面动用私权,偷偷为自己的未婚妻保驾护航。
「升得可快了,区区三个月,就从第五层世界,升到了第二层世界。」
邢于司带我来的这个世界,邢于林的未婚妻也在其中,而这个世界的核心是目前最有能力,晋升最高位面的人。
祁松忆。
我还来不及惊讶,祁松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斑斓从第九层世界,进阶成第二层世界,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属于祁松忆最后的谜题,竟然是一条巷子。
攻略者分布在一条巷子附近,而本该成年的祁松忆,变成了躲在巷子里的一个孩子。
「第二层世界,反映的是核心最大的弱点,而这条巷子,显然是祁松忆最念念不忘的梦境。」
变成孩子的祁松忆将那条巷子封闭,不放任何攻略者靠近。
除了邢于林的未婚妻。
她裹着一身黑袍,狼狈地躲在巷子里,祁松忆每天会捡食物给她吃,有小被子也会先盖到她身上。
祁松忆看着她,眼里闪闪发亮,滔滔不绝地和她聊天,分享看到的新奇事物。
而她呢,面对一个对她无比热切的孩子,惯常沉默。
「邢于林偷窥了核心的记忆,他的未婚妻,也有足够的能力模仿核心记忆里的那个人,」邢于司同我解释,「不过这个穿黑袍的也太冷漠了吧,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孩子也成天冷着张脸——」
而我,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
眼前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那张受尽冷落却总是笑容满满的脸。
原来,是他。
祁松忆将幼年的记忆封裹成一场密不透风的梦境,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在那黑暗多过光明的日子里,他固执地守着那块不苟言笑的木头,将所有美好的,他最喜欢不过的,送到她面前。
哪怕,他明明就清楚,故事的结局是,她狠心丢下了他。
原来,他早将我曾经最不屑一顾的真心真情,一遍遍捧到了我的眼前。
只不过,我全然忘记了。
我突然觉得心脏像被人一把攥住了似的,呼吸不过来。
周身的灵压不受控制地流泻而出,一不留意,打破了祁松忆对那条巷子的封护,大批的攻略者从撕开的口子疯狂涌入巷子。
假扮我的女人一时的惊慌失措,可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递给祁松忆一颗糖,祁松忆笑着剥开放进嘴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女人已经转身离开。
祁松忆含着糖,却只吃到一嘴的泥,哭丧着脸。
她笑他,说他是『丑孩子』。
她吓他,「再不回去躲起来,就会被坏人抓走。」
她将所有台词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漏说一句,因为她害怕,只要说错一句,祁松忆就会认出来,她是假扮的。
「你记得,世界就是你嘴里的这坨泥巴,谁都别信,谁都别理,一个人好好过下去。」
祁松忆跌在地上,哭得无助又可怜,周身的灵压疯狂地波动,斑斓的崩坏只在刹那的片刻。
祁松忆的失败已成定局,邢于司想拉我离开,我却力竭地跪倒在了地上。
「深深,你怎么了?」
「顾深深!」
灵压异常,我的眼睛瞬间充血,眼前血红一片。
不过就是低位面的世界崩坏,我本不该如此。
我本不该……
可心脏的疼痛没有道理解释得通。
为什么看着祁松忆哭,我也会觉得疼痛。
祁松忆突然止住了哭声。
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我的方向。
23
我搅了邢于林大好的局。
差一点,他的未婚妻就能骗得祁松忆的真心,登天封神。
而此刻,她只能无力地淹没在所有攻略者中,没有方向地找寻着祁松忆的下落。
祁松忆变成了成年人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眼前。
他从梦中醒了。
他笑,如春风和煦,语气那般笃定,没有犹疑。
「找到你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我抱进了怀里。
那样用力,像是担心我会从他怀里溜走。
祁松忆说,他会站到和我比肩的位置。
无论多难,无论多远,他都会找到我。
就像被泥土层层包裹的糖,哪怕吃进嘴里的都是苦味,他也不会吐掉,因为他一直相信。
他一直都相信会有糖。
顶楼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靠在我的耳边说话,声音染上沙哑,「顾深深,我从未怀疑。」
下一秒,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被我推倒在地上,脸上只剩下了错愕。
祁松忆深情款款的那句,『我从未怀疑』仿佛还没有被风吹散。
我戏谑地笑,「那你真蠢。」
「竟然会指望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冷血之人。」
24
今夜有天狼食月的奇观,刑七宗准备了宴席,宴请诸神。
除了顾辞茗,其余的十一位神,全都出席了。
宴席上,所有人都觉得可惜,因为我的那一刀,千年内,或许没有人再能成功登顶了。
祁松忆受了重伤,灵压外泄,斑斓几乎要崩坏。
所有的攻略者都离开了属于他的世界,因为,他似乎已经晋升无望了。
邢于林讽刺我,「我还以为,至少对他,你还留了那么点真心。」
「顾深深,你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我,到头来,我们还不是同一类人。」邢于林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狠狠掷到地上,「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任凭他说什么,我都不理会,只是看着长廊尽头的那条路口。
如果有人能够晋升,就会从那个路口,到达最高位面。
可是今天,邢于林的未婚妻上不来。
祁松忆也上不来。
我一杯接一杯地往口中灌酒,直到邢于司看不下去,拉住了我。
「我现在越来越搞不懂你了。」邢于司恨铁不成钢,「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干嘛……」
「千千万万的人爱他,实际却都是想骗他杀他,伺机取而代之,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
我端着酒杯,在『神』的宴会上,恶趣味地放肆大笑,「我做这些,别人不理解,刑七宗大人应该会理解吧?」
我看向刑七宗,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对于我插手做的一切,他都不予置评,大概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只要不是对他邢家的人出手,他都不关心。
夜深极,满月银辉皎皎,洒落在身上是清透的凉。
同我立下誓约的四位神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场上没有人说话,静得落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着。
突然——
一缕云烟吞噬了满月的一角。
此为号角,我率先拍案而起,调动周身灵压,直冲刑七宗门面而去!
25
「顾深深,你好大的胆子!」
刑七宗杀招凛冽,分明也是不想留我活口。
「老头子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也该退位让贤了。」其余的四位神替我钳制住旁的邢家的人,可尽管如此,我还是落入了下风。
刑七宗险些打到我命门,我被其中一位神拉了开,「丫头让开!」
他说完以大欺小,实属不公后,就替我顶上去。
我得了空,看着四周的人都陷入苦斗,唯有邢于司,眼神明灭地望着我。
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他一直都知道,我早晚要对邢家出手。
可他从始至终,都觉得我是以卵击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送死!」邢于司叫我跪下认错,换一条生路。
我却将所有的灵压一点一滴毫无保留地调度了起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递出护盾,作出防守。
可我的灵压,却没有冲任何人去。
而是冲连接第二层世界的路口打了过去!
天狼彻底吞噬满月,四周陷入一瞬的沉寂。
而后,远处的路口,却亮起雷电般的紫光,顺延这阶梯,向第二层世界蔓延过去!
「顾深深,你疯了!」
是啊。
我疯了。
26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要活命要出头就要不断往上爬。
要往上爬,就要毁亲灭友,抛子弃爱。
什么都不能相信,什么都要背叛。
我有多厌恶这个世界的规则呢。
因为厌恶它,我可以在这几千年的光景里,遵循它,迎合它,甚至变成它。
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亲手彻底毁掉它。
巨大的灵压流落到下层世界,下层世界会被倾覆。
第二层世界倾覆,第三层世界就变成了第二层世界。
可是灵压还会顺着阶梯蔓延下去。
我能毁掉几层世界,我不清楚。
可我多毁掉一层,世界的不公便会少一点。
如果我能多毁掉一层,背叛和欺骗,是不是就会相应的少一点。
如果我能毁掉全部的上层世界,所有攻略者就都能坍塌到同一平面,也就无所谓层级,无所谓高位面,也无所谓低位面。
若我还能做得更多,或许我可以重塑世界。
可是啊,祁松忆。
你要逃得快些,再快一些。
你不要留在我灵压可以到的地方,你该去新的世界,寻求新的爱人。
在那个世界里,她接近你,只是因为她爱你,她不会因为你是世界的核心,就狠心骗你,狠心伤害你。
她呀,她永远不会像我这样,一次又一次抛下你。
所有神都反应过来,我的意图。
几个人冲上来按住了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能觉察出我的灵压已经一泻而空,躯壳被掏空剩一具空壳,离死期不远。
一颗糖突然从我的衣襟掉了出来。
我笑了。
原来,我一直没舍得丢。
从一开始,我就是相信他的。
可是我伤了他,他一定会恨我吧。
希望他知道了我的死讯,对我的恨意能够少一些。
「可以恨我,但是不要恨我太久。」
因为我是如此希望,我可以毫无芥蒂地爱你。
27
「是……鬼吧。」
按在我身上的手,突然松开了。
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看向路口的方向。
满月一点一点重新露了出来,银辉洒在茕茕孑立的人影上。
他浑身是血地从阶梯爬了上来,越过尸山血海,顶着超出他千百倍负荷的灵压,一步一步,以非常人可想象的意志,爬了上来。
「怎么可能……」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爬了过去。
他浑身是血,走一步,地上便会滴落几滴。
最后是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眼前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祁松忆?
他怎么可能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最高位面?
他被我打成重伤,应该早就被踢出了第二层世界,甚至第三层第四层世界都不会要他。
最高位面的台阶,本就有灵压附着,健全的人要登上都是九死一生。
更何况刚刚,我释出了自己全部的灵压,他怎么可能爬上来?
他应该能逃走的,我为他想了一万种办法,他分明是能逃走的。
「不要……」我将他残破不堪的身体抱进怀里,再也抑制不住嚎啕痛哭,「不要,祁松忆不要……」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顾、深深——」突然,我听到他的声音。
我伏低贴近,只听到几个微弱的字。
「我……」
「我一直相信。」
「从未……怀疑。」
原来,这世界最叫人欢喜,又最叫人疼痛的。
便是祁松忆的爱情。
28 关于我写给祁松忆的一封信。
你好呀,小屁孩祁松忆。
我是你最恨的顾深深。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听到我的死讯了吧。
别笑得这么开心啦,小心我死而复生去找你报仇。
开玩笑啦。
首先,我要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世界最美好的爱意。
其次,我要对不起,关于我捅你的那一刀。
我早就做好赴死的觉悟啦,虽然我老是和邢于司吹牛说,我要推翻整个邢家,可是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即便我推翻邢家,难保不会出现新的邢家,让世界重新陷入这种残酷的规则。
所以,我就想计划动手毁掉这个可以任由支配的世界。
凭一己之力。
很可笑吧,我可能是什么超级英雄片看多了,有什么大病在身上。
可是除了豁出自己的性命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怎么样,我超酷吧。
至于你嘛……
我不想让你留在最高位面,不想让你作为和我有干系的人,被迫抗下我闯下的烂摊子。
我也不想你看到我的死状,不想让你因为对我心存幻想,而活在痛苦之中。
我心里想着,与其让你爱我,不如恨我吧。
所以才丧心病狂地捅了你那一刀。
希望伤口不要疼太久,你会快点好起来。
希望你能磨灭对我的期待,去新的世界爱一个新的人。
希望她不要比我好看太多。
奥对了,希望不是初恋白裙少女。
你也知道,我在斑斓的时候看吐了啦。
祁松忆,在最后的时光,能够感知到世界一直有你爱我,是一件超级幸福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来生,希望我们能够生活在一个不那么残酷的世界里。
换我坚定不移地爱你。
29
我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被包成了木乃伊,躺在顾辞茗的住所。
近处,邢于司眼睛忽闪忽闪地守着我。
远处,躺着一个同款木乃伊。
我发出动静,「呜呜呜——」
邢于司扇了一巴掌在我五官唯一露出的嘴上。
「死没良心的,背着老子做这种事情,有没有想过我有多难过啊……」邢于司一脸哀伤,「师父冷冰冰的性格,老头子也是冷冰冰,我好不容易才交到一个朋友,居然也躺棺材板上冷冰冰了……」
「呜呜呜——」
「唉,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帅哥安排如此多舛的命途……」
「呜呜呜——」
「你很吵耶!」邢于司又扇了我一记,「知道了知道了。你没死啦,祁松忆也没死啦。」
邢于司说,顾辞茗救下了我和祁松忆。
虽然耗费了她半生的灵压,直接导致她又要多闭关几百年。
但是她还挺喜欢闭关的,所以也没有怎么怪我。
她还称赞我,说我好像终于学会了爱人。
和我立下誓约的四位神对于我卖了他们的行为发起了严厉谴责,然后骂骂咧咧去下层修复世界了。
我私自损毁了六层世界,把世界搅得混乱不堪,包括邢家在内的诸神也没办法,只能按照我的想法,向所有人解释,说准备缔造一个更和平更公平的世界。
对我私自损毁世界的惩罚还在拟定,但是刑七宗宣布暂时退出决策层,大概我在那儿搞牺牲奉献,显得他壮大家族势力的小九九很 low。
「祁……」
「伤得比你重,身子骨比你差。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啦。」邢于司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个一个的,都是不要命的疯子,人家见第二层世界坍塌了都往下跑,他倒好,偏偏拖着残躯往上爬……」
「糖……」邢于司翻了个白眼,从床头柜里,把我一直放在身上的糖拿了出来。
我指示他剥开,又指示他喂进我嘴里。
「终于舍得吃啦?」
我咧开嘴笑。
当然。
我以后,可是会有很多糖吃的。备案号:YXA1lJwwxrQuX1mAgZvTlj1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