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每天都有人想攻略我的同桌”为开头或主题,写一篇文?

每天都有人想攻略我的同桌。

来自同一高度位面,或是低位面的访客,如蜂蝇般向他发动攻势。

因为只要他被攻略,成功攻略他的人,就可以取代他,成为这个世界的核心。

而我,表面上是这个世界里,最平平无奇的 NPC。

实际,却是给了他这场噩梦的『神』。

「千千万万的人爱他,实际却都是想骗他杀他,伺机取而代之,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

我端着酒杯,在『神』的宴会上,恶趣味地放肆大笑。

直到,祁松忆浑身是血地从长廊的尽头缓缓走来。

1

他杀出尸山血海,成了千年来,唯一从低位面登顶的『神』。

第十三位神。

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是他登上神坛的牺牲品。

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

可下一秒,他伏在我的耳边。

「顾深深,我对你,一直相信。」

「从未怀疑。」

2

祁松忆,是名为『斑斓』的第九层世界的核心。

而我,顾深深,是最高位面的『神』,十二主宰之一。

祁松忆和我,本来八竿子都打不着。

因为最高位面和『斑斓』中间,还隔了九层世界,所以祁松忆和我要扯上关系,最起码也得是九竿子。

而如今,我即将成为祁松忆的监察官。

「谁叫你偏偏要得罪老头子,这才做了低位面世界的监察官。」临走前,死党刑于司送了我十四字箴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随后,一脚把我踢下了云霄。

开学的第一天,万千攻略者盯着祁松忆这块肥肉,伺机而动。

班主任,也是这个世界的 NPC,面对万千攻略者要和祁松忆做同桌的诉求,要考虑给攻略者提供一样的机会条件,考虑一碗水端平,正一个头两个大。

刚好余光瞥到在角落里的我,与世无争地在打瞌睡。

「顾深深同学,你来做祁松忆的同桌吧。」

祁松忆,男,十七岁,高三转学生,长相白净,不爱说话。

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会迎来身边所有人的追捧爱戴,成为全市第一的学霸,成为万人追捧的校草,甚至如果他想参加一些什么别的无聊的比赛,例如丢沙包,大胃王啊,他都会是第一。

他如开挂般的气运,得益于他如今还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只要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不被攻略,斑斓将会晋升为第八层世界,而他也将一直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迎来更多,无法想象的致命诱惑。

而一旦,他被攻略者成功攻略,付出真心真情,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

他的灵压就会转移到攻略者身上,而那些助他成事的气运也会随着灵压的转移而转移,成功攻略他的人,将会成为这个『斑斓』世界的新主宰。

而他呢。

失去气运,他会陨落成一颗任人宰割的精魂,被强制踢到随机更低位面的世界,到那时候,他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躲藏起来,因为一被人发现,他就会沦为别人的下酒菜。

可惜,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情。

他不明白周围的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对他投来善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做什么都能做成。

甚至,他还会为了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努力学习,对自己在当前这个位面,永远都只会是一个高三学生,一无所知。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课,贝齿叩着唇思索,手下的笔演算推导着复杂的公式。

我突然笑出了声。

他看向我,浅棕色的瞳孔像剔透的水晶糖,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学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同情,「及时行乐吧,可怜虫。」

3

祁松忆抽出书包,桌洞里掉出几十封五颜六色的情书。

而这,才是刚刚开学的第一天。

我托着腮,和靠在教室门口的那些女生一样,期待他看到情书的反应。

可等了半天,结果却是……

没有反应。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意外或惊喜,当然也没有发脾气,只是继续抽出书包,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教室。

走在路上,祁松忆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冷不淡地对着空气说,「不要跟着我。」

闻言,草丛里的几个女生悻悻走了。

「树上的几位。」

几个男生推搡着从树上爬下来,互相怪罪,「可恶,都怪你,又被发现了。」

「还有你。」

他回头,定定地看着我。

因为他的四周,只剩下我,还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祁松忆讨厌我。

在他眼里,我和成天追着他跑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上学尾随他,放学尾随他,吃饭灌水都要尾随他,除了尾随他,没有什么正经事可以做。

但其实,作为监察官,我的正经事,就是尾随他。

我笑着解释,「我家也是这个方向。」

他虽然不相信,却也懒得再和我多说,背过身离开了。

我在这个世界的家,就在祁松忆家隔壁。

夜里,班主任鬼鬼祟祟地敲了我家的门。

「一旦祁松忆的情绪发生变化,灵压就会波动。」斑斓的 NPC 对我十分客气,「只是我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能搭档到作为『神』的大人,我们都很激动……」

「别急着拍马屁,先说正事。」

「是这样的,由于大人的灵压远远超出这个世界能承受的范围,出于对斑斓的保护,我们可能要定期行诫礼,暂时回收大人的灵压。」

「诫礼?」

班主任掏出一把一掌宽两指厚的黑色戒尺,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狠狠地一记就敲在了我的背脊上。

第一记落下,神魂俱震,我控制不住惨叫出声。

第二记落下,内息全乱,紧接着第三记落下。

我呕出了一大口鲜血,也彻底叫不动了。

疼,浑身都疼,指尖止不住的颤动。

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我跌坐在地上。

班主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扶起我,「得罪了,小的得罪了,这一切都是上头的指示,小的……」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上头的指示。

「听着,死老头。」

「我,顾深深。」我勉强直起上身,看着天花板的方向,竖了中指。

「永远不服你。」

4

祁松忆被围追堵截的第二天,上学路上,险些发生车祸。

一个名为万秦的男孩从车轮底下,救下了他。

祁松忆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走了。

走了……

万秦一脸懵逼,很快又振作起来,在学校食堂制造偶遇。

「诶,是你!在三西路差点被车撞了,后来我见义勇为……」

祁松忆:「哦。」

万秦克制着脾气,皮笑肉不笑,「我救了你耶,你能不能稍微多一点反应?」

「我谢过你了。」

万秦额前青筋乱跳,「所以,然后呢?你不应该请我吃个饭吗?」

「应该。」

万秦绽出个笑脸,还以为木鱼脑袋终于开窍了。

「但是我不想。」

祁松忆一脸冷漠地挥了挥手,「借过,我要打饭。」

我感觉祁松忆这人能成功活到第九层世界,纯纯是因为他没什么素质。

祁松忆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笔挺端正地坐在餐桌边上,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餐盘里的食物。

面对周围人的搭讪,充耳不闻。

直到……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穿着及膝的白裙,轻盈地经过他的身边,「给,你的益达。」

出现了!

象征初恋的益达女孩!

祁松忆微微一怔,抬起头,对着女生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笑容,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益达女孩的脸都笑僵了,嘴角不停地抽搐。

最后,祁松忆竟然破天荒地收下了女孩递给他的口香糖。

「收下了!」

我连忙探看祁松忆身上的灵压,却发现,在他周围的灵压,风平浪静,一点波动都没有。

骨感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拨开了外层的包装纸,露出里头的片状口香糖。

益达女孩正想说什么,祁松忆把一口没咬的口香糖,随手扔进了吃完的餐盘里。

然后,端着盘子,走了。

走了……

祁松忆这个人,真的很没素质。

5

祁松忆收下口香糖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攻略者们开始变着花样给他送东西吃。

薯片、话梅、糖果、巧克力……

五花八门,让我觉得祁松忆在学校开个小卖部,绰绰有余。

与此同时,校园惊现一大波穿白裙的女生,披着及肩的长发,没事的时候,就在厕所咬着筷子,练习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笑容。

祁松忆同学个人的喜好,完全成为学校的风向标。

而坐在他旁边的我,也成功晋升成为了情报中心站的站长。

「不吃薯片话梅,糖果和巧克力会拆开糖纸来看一眼,但是也从来没见他吃过。」我咬着从他桌洞随手掏来的棒棒糖,「白裙女生还是算了吧,别说祁松忆,我都快审美疲劳了。」

人群一阵接一阵的骂骂咧咧,「妈的,我就差把糖果厂给他买下来了。他到底想吃啥啊,想吃啥不能说嘛……」

「就是,想吃啥不能说出来嘛……」

「等等,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有个很理智的少年,叫停了抱怨的人群,「我突然发现……」

「我们好像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他想吃啥。」

理智少年凭借这一句石破天惊之问,一跃成为攻略者领袖,攻略者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谋划策。

最后说到由谁去打听的时候,却纷纷陷入沉默。

少男万秦:「我已经在他那边吃过闭门羹了,我可不去。」

益达女孩:「我最近白裙子都不穿了,算是 ptsd 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竟然出奇一致地全停留在了我身上。

以防贿赂手段的出现,我不能在攻略者面前暴露真实身份,所以,所有的攻略者都以为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近水楼台嘛——顾深深,到时候,无论谁把祁松忆攻略下了,我们都可以把他的精魄留给你吃。」

「对,精魄可补了,我们都可以让给……」

6

狗屁精魄。

老娘不用吃那玩意儿,每隔几天还要挨几尺子,再补下去,我还能有半条命吗。

我不想隔几天挨揍,祁松忆早点被攻略,我就可以早点收工。

所以我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祁松忆面前,问了他,「你到底想吃什么。」

没素质的祁松忆,也不出所料地选择了不搭理我。

我几乎可以肯定祁松忆会轻轻松松地熬过这三十天监察期,因为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聋的人。

尤其,他还没素质。

祁松忆的生活两点一线,上学,放学回家,放学回家,上学。

我也只能跟着上学,放学回家,放学回家,上学。

我比祁松忆唯一多的活动,可能就是挨戒尺抽。

时隔三天,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班主任,又一次拿着戒尺出现在我家门口,点头哈腰。

「大人,您的灵压又一次超出了这个世界可以承载的上限……」

「靠,老娘不用灵压不就行了吗?」尝过一次滋味,便再也不想尝第二次,我堵着门,说什么都不让班主任进。

直到,刑于林出现在班主任身后。

他面目冷峻,不怒自威,「开门。」

邢于林,最高位面的十二神之一。我的死党邢于司的哥哥,我的死对头,十二神之首刑七宗那个老头的长子。

我让开身,邢于林就领着班主任进来了。

邢于林很忙,是高层世界秩序的维护长官,很少呆在最高位面,或许他不太清楚,我又当面拂了他老爹的面子,这才追来问我。

「你又做什么了,沦落到这里?」

「得罪了你老爹。」

「你得罪他还少吗?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罚……」

我笑,故意和他绕弯子,「我得罪他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受罚也不稀奇吧。」

「你……」邢于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打吧。」和之前相比,我完全换了副嘴脸,泰然自若地盘腿端正坐在了地上。

周身的灵压滋滋地冒着蓝紫色的花火,似乎提前预感到了危险。

「打吧,再不打,我控制不住我这暴脾气,把斑斓毁了可怎么办?」

下一瞬,厚厚的戒尺不留情面地抽在了我的脊骨上。

上次未好全的伤口又被打得皮开肉绽,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却硬生生地咬住了嘴唇,不肯叫出声。

第二记落下,嘴唇咬出了血。

「别打了。」邢于林眉头微皱,于心不忍,「罢了,不用再打了,我去和父亲解释,让你回去。」

「打……」我顶着一头白毛汗,指了指班主任,「你打你的……」

班主任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两位大人……我这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不用打了。」

「我叫你打,你没听见吗?」受了诫礼流逝一部分的灵压稍稍偃了些,却仍汇聚在我的周身,不肯消散。

第三记落下,我被打趴到了地上。

邢于林支开了班主任,屋里一瞬,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

我咽下喉头的腥甜,只是笑,「你全……全都知道,开头还问这么多废话。」

「你就对我,对父亲服个软,好不好?」邢于林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哄着我,「顾深深,往后我把欠你的,全部还给你。」

「不……」我苍白着脸,强撑着起了身,「不必。」

「见谅,我不方便送客。」

7

疼痛从不曾消弭。

我做了一个混沌不清的梦。

梦里我和邢于林还很好。

邢于林是『神』的长子,而我,天生就是个普通人。

他一出生,就在得天独厚的第三层世界,而我,我从十八层地狱般的世界来,也从没有寄希望于成『神』,顶多只是为了看一看,高位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作为两个攻略者,我们在第二层世界相遇,逗留在距离最高位面仅剩咫尺的第二层世界,约定长相厮守,约定放弃成神之路,约定永远不再受规则支配。

如同所有烂俗的桥段,我们在距离成『神』咫尺的世界相爱了,天之骄子和平凡的普通人,跨越了阶层的隔阂,我们爱得毫无保留,轰轰烈烈。

那天,我们释放出了自身的灵压,倾覆当时我们所处的第二层世界。

只是为了在世界倾覆的瞬间,遁逃到随意一个低位面世界。

随意一个就好,只要甩开他父亲的眼线,只要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就好。

可是,乱流之中,他松开了我的手。

第二层世界倾覆,滞留在那里的很多攻略者都成了覆巢之下任人宰割的精魄,吞噬这些精魄,足够助任何一个低位面攻略者成『神』。

他骗了我。

我赔上了我所有的灵压,只是换他,成神登天的一步路。

浑身被冷汗透湿,我像是一条搁浅在海湾的鱼。

意识昏迷不清,拼劲全力,只是想打破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只是想叫醒愚蠢的自己。

「绝望多好。」

「以绝望为食的人,哪儿都能去。」

我在笑,可笑着笑着,有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嘴边。

一瞬的清明,我觉得身前仿佛站着一个人,用他一双单薄却温暖有力的手,抱起了我。

我能觉察出他看向我的复杂目光,蕴含着惊疑,警惕,不安,也有动容。

可最后在我阖上眼的那一刻,那道目光,似乎也只剩下了动容。

8

我大字型趴在床上,睁眼的第一反应,是吸了吸鼻子。

「气味。」

我身上有一股很难闻很难闻的气味。

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就往卫生间冲,却发现,卫生间上了锁。

我拍了几下门,里头没有反应。

「开门,谁在里头啊!」我大力拍门,险些一巴掌没收住,拍在祁松忆的胸上。

他站在门后头,刚洗完脸,水珠顺着分明的下颚线,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我还没有开口问,他冷淡地提醒,「这是我家。」

我这才想起来往四周看一眼,惨白的墙,孤零零的几样家具。

的确不是班主任给我安排的豪华家具总统套房。

「你往我身上抹屎了?好臭好臭……」

「碘伏。」

碘伏……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看我一脸疑惑,「你怎么长这么大的,从来没受过伤?」

我活了几千年,从十八层世界一路爬到最高位面,中间当然受过伤。

大概是因为从来不相信人的缘故,我从来没有让别人帮我治过病。

所有的伤口,都是放着不管,让它自己长好的。

祁松忆微微皱了眉,「昨天,你神志不清地敲我家的门求救,我就给你随便消了一下毒。」

我咽了咽,昨天,我只记得被打得昏过去,再醒来,就是在祁松忆的床上。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换成了一身祁松忆经常穿的白衬衫。

祁松忆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耳尖微微泛红。

我张了张口,还想问他,昨天是不是他把我抱进屋的。

「闭嘴。」祁松忆却无情地拉开了门,请我出去。

「你很吵。」

9

我很吵。

我有成天追着你的那些攻略者吵吗?

我一脸怨念地盯着祁松忆看了整一天,祁松忆却把我当成一团空气,岿然不动地写自己的卷子。

写完一张,我把我的放到了他桌子上。

「恭喜你,抽中了再来一张。」

祁松忆看都不看,直接把卷子甩了回来。

他甩过来,我甩回去,周而复始好几回,班主任进来了。

一张脸,被揍得花红柳绿,浓墨重彩的。

除了前几日我的杰作,新添上的那几笔,大概和邢于林脱不了干系。

「摸底考成绩出来了,大家晚点可以去餐厅前的公告栏确认一下,看看目前自己的成绩,处于年级的哪个层次,也好进一步进行针对性加强。」

「巧也不巧,年段第一和年段倒数第一,都在我们班,还是同桌呢。」班主任十分敬业地掬着笑脸,夸完祁松忆,目光扫过我的脸,虎躯一震。

「祁松忆同学如果有空的话,不妨课后帮助一下身边学习有困难的同学。」

「老师,我学习也有困难!」

「我也有困难!」

我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那你们这么困难,你们先来……」

祁松忆一把提起我的后脖领子。

「这只先来。」

我不明白祁松忆为什么偏偏要抓着我课后学习,直到三天后,我们一起晚回到家,他撞到了新的 NPC,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家门口。

祁松忆把我牢牢地护在身后,随手抄起一根棍子,「有事?」

突然感觉……

祁松忆这个人,虽然没素质,但也不是那么讨厌。

10

一眨眼,监察期过了一半。

祁松忆就像老僧入定一般,心如止水,没有任何人能入得了这位高僧的法眼。

我呢,我是祁松忆这位老僧无法点化的石猴,无论他怎么教,我还是不听课不做作业,只知道冥顽不灵地跟在他屁股后头。

放学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全黑了,我问他,「你这么努力,想上哪所大学?」

祁松忆依然不搭话,而我好像也习惯了他的没素质。

他给我讲了半天的课,口都干了,就走进学校附近的超市,买瓶水喝。

至于我,我在冰柜前头挑冰淇淋,挑花了眼。

「快点。」

祁松忆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随后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我全然免疫,「干嘛,不学习都不配吃东西了?」

可就是喝完一口水的功夫,祁松忆的眼神突然变了。

浅色的澄澈瞳孔一瞬变得浑浊,他强撑着柜台,一个趔趄,快要倒到地上。

我抬起头,看向他身后,收银员摘下白色手套,露出一只裹满黑烟的手。

核心创造的世界,是有能力上限的。

每一个人都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创造出最高位面的世界。

这也是无数低位面,或同一位面的攻略者放弃自己的世界,涌入『斑斓』的原因,他们认为,自己的世界不具备『斑斓』的潜力。

通常来说,高层攻略者,攻击底层世界的核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但总有一些天资不高的攻略者,爬到某一层世界后,苦苦等了几千年,一方面,搞不定自己位面优于自己的核心,另一方面,自己创造的世界,能力又有限。

所以,他们选择向下绕行,找一个有潜力的低位面世界核心,取而代之。

「整那些费劲的功夫,这不就得手了!」收银员布满黑烟的手,要抓住祁松忆的刹那。

「拜托。」我闪身到他面前,一掌落下拍开他的脏手,眼前的收银台瞬间化为一堆齑粉,「也别把我当空气啊。」

「区区一个监察者也敢对我出手。」刹那,收银员浑身青筋暴起,黑烟在周身翻涌,「老子可是第四层世界的能力!」

大概一分钟后……

我前脚刚拎着快要断气的祁松忆走出超市,身后的超市瞬间坍塌。

包括班主任在内的 NPC 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

「小的监察失职,惊动了大人。」

「善后的事情,你们去处理。」

祁松忆的眼皮一合一开,大概还剩一丝丝的意识,面对眼前的乱象,惶惑到不肯闭眼。

算了,就当报你替我涂药的恩情吧。

「至于人,反正也昏过去了,我就先带走了。」

11

我从超市顺了一颗糖出来。

最后不学习的人果然还是没有吃上雪糕,只拿了一颗糖。

「我知道你醒着,」我把糖纸剥了放在一边,随后把糖埋进土里,裹了一层厚厚的泥,「世界的真相,我说给你听。」

我把裹了泥的糖塞进祁松忆的嘴里,祁松忆满脸的震惊。

整个世界,就像包了泥巴的糖,有些人剥开糖纸,看到是泥巴,就丢掉了。

有些人看到是泥巴,愿意再含一会儿,或许还能吃到一点甜味。

另外一些人比较倒霉,他们看到是泥巴,吃进嘴里是泥巴,含到最后,还是泥巴。

「祁松忆,我的世界就是一整个泥巴,吃到最后,只吃到一嘴的泥巴,叫人绝望。」

「你的世界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看着他,被迫含着一嘴的泥,说不出的好笑,「你要么现在把它吐掉,永远停在这里,要么,再含含。」

祁松忆的眼里一点一点,开始恢复清明。

我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不过也没事,按他的能力,度过第九层世界本来就不成问题。

至于以后,反正到了上层位面,他的记忆,还是会被新的监察官重新梳理,有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会被抹去。

「祁松忆,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最后的结果,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你要是最后尝到的是泥巴,我想过来笑你。」

我俯下身,擦掉他嘴角脏脏的余土,「你要是尝到的是糖……」

「能不能也给我尝一口?」

我笑着央求他,眼底却是悲凉。

我好想尝一口甜味,又担心自己怕是永远尝不到了。

我正要起身离开,突然,手腕被祁松忆抓住了。

他一点一点靠近,直到高挺的鼻尖轻轻地贴在我的脸颊,我一脸错愕,并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瞬,那只纤长的手,托住了我的后脑勺,轻轻一压,迫使我和他唇齿相贴。

泥土的腥苦味和糖果的清甜味融合成一种堪称怪异的味道,我不愿张口,可他却撬开了我的牙关,固执地将那一颗融化了大半的糖果,渡到了我的嘴里。

我僵在那里,莫名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尾一点点泛起红。

「顾深深。」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言语间,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缱绻的柔情。

「你尝尝。」

「我给你的,是甜的。」

祁松忆的眼底绽放出炫目的光彩,我快要移不开目光。

12

可我还是醒了过来。

祁松忆,不过是区区第九层世界的核心,这几千年来,我见过多少比他强,比他更会情意绵绵的人。

就见过多少虚情假意。

邢于林当年何尝没有说过漂亮话,邢于林当年何尝不是扬言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

可是结果呢,他伤我最深。

当年,失去灵压之后,我像一只孤魂野鬼,在低位面世界四处游荡,三千年,暗无天日,我孤身一人,以绝望为食。

邢于林做不到的事情,祁松忆又怎么能做到。

口中的糖,祁松忆已经替我剥去了泥,落在我的舌尖,只剩了甜味,蛊惑人心的甜。

可我还是嗤之以鼻地将它吐了出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祁松忆,看着他满脸的希冀和期待,看着他满目的柔情与真挚。

「祁松忆,你清醒一点吧。」

13

距离祁松忆的监察期还剩十四天。

我们的角色和人设好像互换了,换成他滔滔不绝,而我大多时候都是沉默。

「顾深深,给你的早餐。」

「顾深深,我给你打水。」

「顾深深,这道题我教你。」

不再是我追在他屁股后面,换成了他站在门口,等我上下学。

即便我放学先回去,他也会在我门口站岗,直到可以确定,不会有 NPC 上门行诫礼为止。

祁松忆周身的灵压开始发生波动,而那不寻常的波动,只有在我在场的时候,才会发生。

班主任在内的 NPC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核心没有被攻略者成功攻略,反而被监察者成功攻略,纷纷想要向上请示,却被我拦了住。

我把祁松忆拉进了屋里。

「祁松忆。」我刻意冷淡,「还剩十四天。我在你的世界,顶多只会再逗留十四天,往后,我们都不会再有干系。」

我厉声警告,「你的灵压和『斑斓』,对我没有半点诱惑力,不过,你要是再继续做这种蠢事,等着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顾深深。」他认真的看着我,「你是不是怕了?」

我哑然失笑,觉得荒唐,「我怕什么?」

「你害怕面对我的真情。」

「可笑!只不过是灵压动了,便是真情了?低位面自然也会有可以随意操控自身灵压的人,我是最高位面的『神』,你这点把戏就想糊弄我……」

「你不信?」祁松忆摇了摇头,「你当然不信,你本来就是个胆小鬼。」

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扼住他的颈,把他提到半空中。

分明我杀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却敢在我面前口无遮拦。

「放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我原以为,他看到我瞬秒第四层世界的攻略者之后,会对我有点起码的敬畏心,可如今看来,祁松忆不仅没素质,胆子还大得离谱。

「你的手在抖。」祁松忆脸色苍白。

「祁松忆,你太弱小了。」我缓缓松开了力道,将他放了下来,「杀你,只是白费我的力气。」

「你不是说对我有真心吗?好啊,你证明给我看啊。」

第九层世界之上,还有八个高位面的世界,这八个高位面世界险象环生,要想活着性命都不算容易。

「只要你和我比肩,我便信你。」

「好。」无知者无畏,他倒答应得爽快。

「你往后走,经历孤独,抛弃,背叛,绝望,你往后走,你的每一个世界仍会披着美好的童话外衣,每一个企图伤害你的人都会学着先爱你,每一个亲吻拥抱后都背刺尖刀……」

你去经历这些,然后再和我谈真心。

祁松忆听到那些,却一点都不被触动,只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就站了起来。

离开前,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顾深深,你知道吃到糖的秘诀吗?」

「你得先相信有糖。」

14

半夜,邢于林站在门外。

最近,他趁我睡着,来过很多次。

他想看我好不好,又怕我烦他,不敢进来,只敢站在门外。

我对着空气说,「你走吧。」

他听到了,却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

他这人,一向最喜欢做没有道理又自我感动的事情。

那年我登顶最高位面,他看到我时眼里燃起光亮,他说,「顾深深,我一直在等你。」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怎么好意思说这句话。

后来,他和我描绘美好蓝图,描绘我们长相厮守的画面,我却只是笑。

笑他天真,也笑自己,原来我在他眼里,竟然这样好骗。

「邢于林,我死过一次。」

「你要同我长相厮守,好啊,那你也去死一次,你也死一次,那我们就扯平了。」

他老爹刑七宗说,能配得上邢于林的姑娘绝无仅有,可既然他看得上你,你就勉强算够格吧。

刑家,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与薄幸。

最高位面的十二神,一半都是邢家的人,这让我觉得,原来从十八层地狱登顶最高位面,并非最难又最恶心的事。

同他们相处才是。

我从斑斓离开,重新回最高位面的那天,祁松忆并不知情,因为斑斓转入第八层世界前,通过考验的他,要经历长久的睡眠。

可他在那之前,在我家门口,放了一颗糖。

糖下头压了一张纸,上头写着,「顾深深,我给你的,都是甜的。」

我把那颗糖揣进兜里,心里默念了一句,好啊,那我就看你,能走到哪里。

彼时,苍穹的罡风凛冽刺骨。

15

回到最高位面后的一天,邢于林自作主张不打招呼就进了我的住处。

彼时我正褪掉衣衫,从镜子里看后背的伤。

得益于祁松忆给我擦的碘酒,伤口没有发炎,很快就结痂脱落了,如今横在背上,只能看到几道浅浅的肉粉色痕迹。

这大概,是我所有受过的伤里,好得最快的一次。

隔着帘子,邢于林杵在那儿看了很久。

直到我出声,「还没看够?」

邢于林才想起要回避。

我走进厅里,邢于林不问我的伤势,上来就是严肃的质问,「你放祁松忆过关了?」

「嗯。」

「他在监察期内灵压波动异常,你怎么就能放他过关?」

「没有攻略者成功攻略他,他当然可以成功过关。」

「可他对你动心了!」邢于林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作为监察者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可我不是攻略者。」

对于祁松忆来说,我本来是规则之外的人。

既然没有违背规则,他当然可以过关。

我觉得他多事,反问他,「你掌管高位面的事务,第九层世界,同你有什么干系?」

「和你有关的事情,就和我有干系。」

「有病。」

我丢下他,迈开步子就要走,却被他扯住了手腕。

我皱着眉,冷声呵斥,「放开。」

「不放,除非你告诉我,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纠缠不休,我懒得理会,直接调动灵压一掌轰了出去。

邢于林倚靠着家族力量,直接从第三层世界开始历练,而我本就是从第十八层地狱爬到最高位面,即便后来灵压散尽,逃到低位面,也是从始至终,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

因此,我的灵压一直都强过他很多。

他狼狈避开,还不依不饶地追,像是真的紧张极了,我和祁松忆的关系。

可笑的是,他越紧张,我越不想告诉他。

我和邢于林从屋里打到屋外,邢于林本就不擅长打架,很快露出破绽,我调动灵压对准他的脑门,只差一抬手,他就灰飞烟灭。

邢于林愣在原地,全然不相信,我真的会这样对他。

16

「住手!」

邢七宗那老头,带着邢家一大帮子的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了我的住处前。

「顾深深,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对于林做什么?!」

「是你宝贝儿子屡次三番骚扰我,我不过就是出手,替你管教他罢了。」我收回手,一脸鄙夷,「倒是你,又要仗着人多,欺负人不成?」

「是你平白无故,意欲弑神在先!我要怎么罚你,都不算过。」

刑七宗以多欺少,背着其余的几位神,将我拉到了禁锢灵压的天牢里。

「顾深深,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吃苦头的人。」

之前,他屡次三番,劝我嫁给邢于林,依附邢家,我不搭理,他也有办法给我吃苦头,如今给我按了个弑神的罪名,更是方便他折磨我。

「我有一百种不杀你,却能让你痛苦的法子。」

「若不是于林那孩子心里多多少少对你有愧,你以为我会留你到如今?」

我呆在牢里,察觉到自身的灵压,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可向来嘴硬习惯了,在刑七宗面前学不会服软,「罗里吧嗦。」

他神色一凛,反手之间,一道雷闷头劈下,透穿我的颅顶,疼痛欲绝,刻骨铭心。

我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我都是神,你没权利这样对我。」

刑七宗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你很快,就不是了。」

17

只有邢家的人知道,我被关在了地牢里。

「十二神,其中一半都是邢家的人,你斗不过的。」我的死党邢于司背着邢家的人,偷偷给我带了吃的。

可太疼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老头子给邢于林物色了新的结婚对象,还计划让那姑娘成神,可是如今十二神空位已满,有人上位便必然有人要下,我猜想,一旦她登上最高位面,你必然会沦为牺牲品。」

邢于司看着我瘫在地上,于心不忍,「你还要些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气息微弱,「碘酒。」

「什么?」邢于司反应了一会儿,「那玩意儿只对外伤管用,你要来干嘛?」

刑七宗折磨我,一直警惕着会留下外伤,落人口舌,所以才一直用雷击,如今我五脏六腑俱伤,面上看着却还是好好的。

「原来……只对外伤才有用吗。」

祁松忆给我用过,很快就不疼了。

我还以为,随便什么伤,很快就都能好了呢。

我突然很想祁松忆,我想他这么聪明,如果是他,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吧。

祁松忆,或许可以让我,不这么疼吧。

邢于司说,我不该留在最高位面。

既然我接受不了邢家的主宰地位,学不会归顺刑七宗,那我就不该登顶最高位面,不该在邢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碍眼,随便把我丢到哪层世界,我都能过得很好。

我觉得好笑,「成神,偏……偏就只能你们邢家做得吗?」

我靠自己爬上来,不偷不抢不骗,我凭什么做不得神。

「生杀予夺,向来都是强者的权力。顾深深,我承认你很强,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扳得倒整个邢家,和六位势力不低于你的人斗,你觉得你斗得过吗?」

其实,我在登顶最高位面之前,都没有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规则。

每一层世界的上位规则都是,核心不得对攻略者付出真心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友情,爱情,没有亲情。

因为制定规则的人有亲人,所以他这么说,亲情就是被允许的,亲情就不用剔除在外。

同一位面的一家人,允许齐心协力地将其中一个人送到更高位面,而这竟然不算触犯规则。

可没有家人的人要怎么办?

没有家人,就活该被利用被背叛,沦为别人登顶的台阶。

没有家人,哪怕真的有朝一日登顶了,也要被人关在牢里,用雷劈。

规则本身,就是荒谬且不公平的。

邢于司说,我一个人,扳不倒整个邢家。

可邢于司,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孤身一人?

我露出苍白的笑容。

我死乞白赖留在最高位面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孤身一人吗?

18

除了邢家和我以外,最高位面还有五位神。

除了常年闭关不露面的邢于司的师父,顾辞茗,其余的四位神,都在找我。

连着几日,不依不饶。

邢七宗顶不住压力,只好把我放了出来。

对于邢家来说,我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刺头。

可对除了邢家以外的神来说,我虽然出生低微,但却是凭借自身本事爬上来的晚辈,比邢家那些人强上太多,也磊落太多。

在邢家多年的阴影笼罩下,四位神愤愤不平,我游说过几次,他们也有念头,要和我一道推翻邢家。

这些年,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我一直在等。

四位神,加上我,也不过是五个人,作为对手的邢家却是六个人。

还有,最大的不确定因素,顾辞茗。

她是和刑七宗同辈的长辈,是最早从低位面的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神。

我敬重她,自然也希望她能站到我这边。

可是,她清心寡欲,不喜欢掺和俗世,而且归根结底,她都是邢于司的师父。

我担心,最高位面真的斗起来,她最后还是会倒向邢家。

为了避免五扛七的风险,我一直都在等第十三位神登顶。

等一个成功拉拢新神后,和邢家势均力敌,正面交锋的机会。

可是眼下,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第十三位神,也是邢家安排的未来媳妇,那继续等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19

我找过几次顾辞茗,试图游说她加入阵营。

可每次打算提一提和邢家斗的事,她就不让我再说下去。

她不让我提,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快人快语地和她保证不会再拿这些事情打扰她。

只是也希望到时候真的打起来,她不要站邢家。

她温柔地给我暖了一杯缓释疼痛的药酒,希望我坐下来慢慢说,「深深,我不肯答应你,不是因为邢家太强,也不是因为于司的缘故。」

「那你是觉得我一时年轻冲动,做不成事?」

她知道我和邢于林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听到我这么说,也只是摇头,「我清楚,你能够从低位面爬上来两次,心志不是一般人能比,自然想做什么都能做成。」

「那我倒真不懂,你在顾虑什么。」

顾辞茗说,我心里有太多的恨。

对邢于林的恨,对邢家轻慢态度的恨,对世界不公与残忍的恨,这些恨日夜不休地折磨着我,叫我走到如今,眼底只剩一片冰冷。

「最高位面开战,世界的平衡和秩序势必都会被打破,一个眼里只有恨的人,不值得我托付信任,将世界交到你的手上。」

顾辞茗是明大是大非的人,也是真正为这个世界考量的人。

面对她的质问,我长久陷入了深思。

在无数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仇恨几乎成了我唯一的动力。

我从未想过,推倒邢家之后,下层世界会如何,野蛮的规则会如何。

「深深,你已经是神了。」顾辞茗拍了拍我的肩,「比起恨,如今的你更应该学会爱人。」

20

我把顾辞茗给我的药酒一饮而尽。

酒气上头,恣意地狂笑。

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世界。

小的时候出生在第十八层世界,我看过太多人情冷漠,易子而食的事情。

那时候我想的是,我往上层走走看看,也许到了上层,世界就不长这样了。

然后,我一步一步爬到了上层世界,遇到了邢于林,那个时候的他美好得像是幻觉,我就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世界的曙光。

结果呢,还不是伤的体无完肤。

后来,我觉得这世界原本就是暗无天日的,上层,下层,都是谎言和欺瞒,没有区分。

分明是世界一步一步教会了我,要做一个无情冷漠的人。

可如今,顾辞茗又告诉我,比起恨,更应该学会爱人。

如何要一个已经失去爱人能力的人,学会爱人。

我头晕目眩,侧卧在床上。

衣襟掉出来一颗糖。

是在斑斓的时候,祁松忆给的,我一直放在身上,没舍得吃。

我想起他问我,是不是害怕他的真情。

我想起他笑话我,叫我胆小鬼。

「是啊。」

祁松忆说的都是对的。

我不光不愿意付出真情,我连信任的勇气都没有。

我当然是个胆小鬼。

21

也许是那颗糖的缘故,也许是喝得有点多的缘故,我竟然破天荒地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当年我被邢于林骗后,流落到了低位面的世界。

第几层记不清了,可能是十二,也可能是十三层。

那个时候,我灵压很弱,不管白天黑夜,都躲在胡同巷子的角落里,披着一身长长的黑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有一天,胡同里来了个新孩子。

被家里人丢了,不哭也不闹,从来没有和我搭过话。

白天,和我一起躲在角落,到了晚上,就偷偷翻外面的垃圾桶找吃的。

有的时候找不到,裹着一张废报纸,也不管咕噜咕噜的肚子叫,硬着头皮勉强睡下去了。

一天夜里,他睡着了。

我起身要走,他突然拉住了我袍子的一角。

「我没有……粘人。」他缺了一颗牙,说话也磕磕绊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我一脸疑问。

「妈妈说,太粘人的孩子会被丢掉。」他支支吾吾,「可是我……我没有粘人,你不要,不要丢下我。」

「我一个人会害怕。」男孩浓密的睫毛耷拉着,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我承认,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有点心疼。

所以,连着几天,我都会去外头找些吃的给他,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澄澈的眼底,泛起名为依赖的情愫。

有时候,他吃饱了还会砸吧着嘴,和我撒娇说,「我想吃糖。」

「你想得美。」

「可我就想吃……」

我就开始念他常说的话,吓唬他,「太粘人的孩子会被丢掉……」

他连忙缩进破旧的小被子,过了很久,才怯生生地探出小脑袋,看我一眼,只为了确保我没有跑走。

后来,我的灵力恢复了一些,就打算离开。

原本怕他难过,我给他准备了一颗糖。

可是我又觉得,与其让他吃糖,不如让他学着,对这个复杂的世界留一点戒备心。

所以,我在糖的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巴,又重新拿糖纸包上。

果不其然,他兴冲冲地拆开糖纸,还以为泥巴是巧克力,一口就把泥巴糖塞进了嘴里,尝到泥巴的瞬间,小脸皱成了苦瓜。

「真是个丑孩子。」

我转身离去,他迈着短腿,跌跌撞撞跟了我一路。

我故意吓唬他,「再不回去躲起来,就会被坏人抓走。」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肯走,嚼着嘴里的泥巴,一会儿呸一口,一会儿呸一口,不肯全吐掉。

我要走的时候,他眼里包着一圈泪,不知道是被泥巴苦的,还是又一次被丢下,心里难过的。

「你记得,世界就是你嘴里的这坨泥巴,谁都别信,谁都别理,一个人好好过下去。」我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想办法,活得久一点。

如果说我曾经还爱过人的话,那可能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

22

邢于司说,自从我差点把邢于林杀了后,邢于林就对我心灰意冷,接受了家里的安排。

在高位面动用私权,偷偷为自己的未婚妻保驾护航。

「升得可快了,区区三个月,就从第五层世界,升到了第二层世界。」

邢于司带我来的这个世界,邢于林的未婚妻也在其中,而这个世界的核心是目前最有能力,晋升最高位面的人。

祁松忆。

我还来不及惊讶,祁松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斑斓从第九层世界,进阶成第二层世界,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属于祁松忆最后的谜题,竟然是一条巷子。

攻略者分布在一条巷子附近,而本该成年的祁松忆,变成了躲在巷子里的一个孩子。

「第二层世界,反映的是核心最大的弱点,而这条巷子,显然是祁松忆最念念不忘的梦境。」

变成孩子的祁松忆将那条巷子封闭,不放任何攻略者靠近。

除了邢于林的未婚妻。

她裹着一身黑袍,狼狈地躲在巷子里,祁松忆每天会捡食物给她吃,有小被子也会先盖到她身上。

祁松忆看着她,眼里闪闪发亮,滔滔不绝地和她聊天,分享看到的新奇事物。

而她呢,面对一个对她无比热切的孩子,惯常沉默。

「邢于林偷窥了核心的记忆,他的未婚妻,也有足够的能力模仿核心记忆里的那个人,」邢于司同我解释,「不过这个穿黑袍的也太冷漠了吧,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孩子也成天冷着张脸——」

而我,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

眼前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那张受尽冷落却总是笑容满满的脸。

原来,是他。

祁松忆将幼年的记忆封裹成一场密不透风的梦境,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在那黑暗多过光明的日子里,他固执地守着那块不苟言笑的木头,将所有美好的,他最喜欢不过的,送到她面前。

哪怕,他明明就清楚,故事的结局是,她狠心丢下了他。

原来,他早将我曾经最不屑一顾的真心真情,一遍遍捧到了我的眼前。

只不过,我全然忘记了。

我突然觉得心脏像被人一把攥住了似的,呼吸不过来。

周身的灵压不受控制地流泻而出,一不留意,打破了祁松忆对那条巷子的封护,大批的攻略者从撕开的口子疯狂涌入巷子。

假扮我的女人一时的惊慌失措,可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递给祁松忆一颗糖,祁松忆笑着剥开放进嘴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女人已经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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