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迦萝不想多做纠缠,只装作没看见,赵絮之却疾步走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阴阳怪气地质问:「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沈迦萝不客气地回怼:「跟你没关系。」
她说着就要越过赵絮之,却被她一把攥住了腕子抵在了墙边,她比沈迦萝高了大半个头,低下头看着她,目色沉郁地咬了咬唇:「兰茵,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呢?」
待个屁!要不是因为在你身边,褚兰茵能自杀?
沈迦萝挣了挣,赵絮之却变本加厉地收紧了指节,死死盯着她,几乎是偏执一样地追问:「你为什么,就不能只喜欢我一个人呢?」
真是自说自话得令人火大,沈迦萝奋力一挣,手腕翻转,反剪过赵絮之的胳膊就将她压在了墙上,听着她吃痛的闷哼一声,警声道:「有病就去看,再来找我麻烦,手都给你掰断。」
她说完狠狠将赵絮之推远,转身进了门。
而赵絮之稳住身形后,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葱白指尖轻轻擦掉唇角被划破渗出的血珠,面色浮现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低喃道:「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
沈迦萝进到屋里,没在客厅看见柳奉雅,一路走到卧房门口,探着头往里瞧,就见柳奉雅正对着一张照片掉眼泪。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来,眼圈熏红,睫尾还挂着一滴泪,晶莹的将坠未坠,映着眸中的潋潋水光,泫然若泣,楚楚可怜,柔然地氤氲出一身的孤落凄凄,既不盈一握,又似不堪一折,像秋后薄薄蝉翼般脆弱易碎。
沈迦萝几乎瞬间被她的美貌击中,第无数次从内心深处冒出那个从初见就有的疑问:这真的是她妈而不是她女儿吗?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想要呵护她的感觉?
柳奉雅见到她也是一怔,急急将手中相片又夹回了书里,那书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卷了毛边,想必是放在床头常常翻动的。
沈迦萝眼尖,一下就认出了相片上的人正是褚司令,看起来十七八的模样,穿着一袭硬挺军装,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正爽朗地大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和一排白白的牙齿,虽然肃凛清正,却仍难掩青涩朝气。
沈迦萝迷茫了,按柳奉雅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就逛街买旗袍被收割的表现来说,还真看不出来她对离开褚司令这事儿有一点点难过,可现在又拿着他的照片暗自伤神,这事怎么看起来这么……分裂啊。
「这是……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沈迦萝非常之尴尬,开始没话找话地。
柳奉雅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声音闷闷地扯开话题: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书收进床头柜,手里拿着一袭从未见过的娇粉色小旗袍,便说款式颜色,就是码数看起来都比她小了一号。
沈迦萝顿时疑窦丛生:「这是……」
柳奉雅羞涩一笑,面颊飞上了两霞绯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及笄那年穿的旗袍,现在长高了,穿不了了。」
沈迦萝这才想起来,小说里似乎提到过,柳奉雅是前朝大学士之女,好像还自幼和谁有婚约来着。
而柳奉雅说着话,语气透着回忆的悠远,面上的清甜之色就渐渐散了,目中又染了几许愁绪,隐隐透着酸楚凄苦,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的呢喃:「有的人……也再见不到了。」
沈迦萝不敢搭腔,她总觉得此时陷入回忆的柳奉雅已经自成一个世界,就连打扰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正静默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沈迦萝担忧地看了柳奉雅一眼,转身出去了,但一开门看见顾绍明憔悴苍白的脸的时候,她立刻就被吓的后退了一大步,颇有种怨鬼缠身、阴魂不散的感觉。
顾绍明却尝试扯着对她微笑了一下,说:「兰茵,你不要怕,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就要走了。」
沈迦萝惊讶:「去哪里?」
顾绍明默了默,一双眼满是难过地看了她半晌,终道:「去国外深造。」
「哦!」真是意外之喜。
沈迦萝很衷心地说道:「那祝你一路平安,万事顺利。」
顾绍明沉静地凝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半晌,才道:「你会去送我吗?」
沈迦萝想了一下,道:「还是不要了吧。」
顾绍明的目光瞬时黯淡了下去,头也微微低着,好一会儿,才说:「兰茵,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接着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揪着领子拽到了一边,陆怀渊眸色狠戾道:「你还敢来纠缠她……」
沈迦萝赶忙过去拉住他:「误会了误会了,他是来跟我告别的!」
「是吗?」陆怀渊手劲儿松了一些,仍警惕地看着顾绍明。
沈迦萝赶紧点头:「是是是,他马上就出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是我莽撞了,抱歉。」陆怀渊放开他,该认错认错,该威胁威胁:「但你最好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否则,你的家底,可扛不住造。」
顾绍明猛地抬眼,愤恨地盯了陆怀渊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慑于他的势力,只瞧了沈迦萝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走了。
沈迦萝注视着他瘦削颓败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开心?」陆怀渊问。
沈迦萝摇摇头,语气沉重:「不是,我只是刚刚发现,褚兰茵也走了。」
陆怀渊蹙眉:「什么?」
沈迦萝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心口一直留了褚兰茵的几丝残念,每次见到顾绍明都会诈尸几下,他刚才来的时候还有,但现在,我感觉不到了。」
陆怀渊眉头拧了起来:「你是说你的魂魄还是不稳?」
沈迦萝不想让他担心,轻描淡写道:「之前有一点点吧,但我想以后不会了。」
陆怀渊眉宇间的郁色却并没有舒展。
「别担心,我没事的。」沈迦萝直接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又发面馒头似的抓着他的帅脸揉揉揉,笑眯眯地说:「你终于肯来见家长啦?」
陆怀渊任她蹂躏,自然而然地伸手托住她的手臂:「小卷毛很想你。」
他也被沈迦萝带坏了,开始叫小朋友的外号。
沈迦萝立刻就笑开了:「就他想我,你不想我?」
陆怀渊微微弯了眼,专注地凝视她,乌沉瞳眸里满是她的身影:「你说呢?」
沈迦萝给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害羞了,不自在地偏移了目光,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干脆道:「走,去你家!」
——————————
照顾小卷毛的保姆请了假,于是沈迦萝就被陆怀渊拐回家陪着小孩玩儿了一下午,吃过了晚饭,陆怀渊接了个电话,就急着要去重庆一趟。
这个时候去重庆?沈迦萝的脑子难得灵光起来,震惊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国民……」
话没说完,陆怀渊已经指尖轻抵住她的唇瓣:「多事之秋,不要探究。」
沈迦萝眨巴眨巴眼,努力地消化着陆怀渊已经身投革命这件事,半晌,才又道:「你走了,小卷毛怎么办?」
「送去二叔那儿。」陆怀渊说着就要叫小卷毛下楼。
沈迦萝拦住他:「不是说陆二爷最近腿疾犯了,需要静养吗?你把小卷毛送过去,他上蹿下跳地闹腾,老人家受不了。」
陆怀渊最近忙的脚不沾地,经她提醒这才想起来,思忖半晌道:「那让他自己睡,我找人过来看护他……」
沈迦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满道:「先生,我不是人吗,你还要找谁?」
陆怀渊却肃言道:「好女孩儿不能夜不归宿。」
沈迦萝喉头一梗,这了解的是知道她抱了个金大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找了个爹,这语气,活脱脱怕自己的姑娘被猪拱了的老父亲。
她无奈地看着陆怀渊:「难道我以前少在你家住了?」
陆怀渊仍自坚持:「那不一样。」
沈迦萝跟他说不通,环顾了一下四周:「你儿子才五岁,你让不熟的人陪他睡这么大的房子?你不怕他半夜醒过来吓死吗?」
「没办法,」陆怀渊看了看表,一边拿起外套一边道:「没妈的儿子当家早。」
沈迦萝被他没心没肺没所谓的态度气到了:「你是他亲爹吗?」
「不好说。」陆怀渊回的随意,把在楼上玩耍的小卷毛招过来:「爸爸要走了,你晚上一个人睡怕吗?」
小卷毛笑得天真无邪:「没事,我有妈妈。」
陆怀渊道:「妈妈也会走。」
小卷毛笑脸立刻就收了,嘴巴撇了撇,可怜巴巴地垂着眼,很懂事地说:「我很勇敢的,我不怕。」
沈迦萝在旁边听得这个心酸,一把推开满面淡然的陆怀渊,对小卷毛温柔道:「姐姐今晚陪你睡好不好?」
陆怀渊揉了揉她的狗头:「他叫你姐姐,你叫我什么?」
沈迦萝调皮一笑:「他叫我姐,我叫你哥,咱们各论各的。」
陆怀渊:「……」
等送走陆怀渊,沈迦萝一边陪小卷毛玩儿,一边犯起了愁,虽然下午陆怀渊去她家礼仪周全,柳奉雅看起来对他印象也很不错,但会不会答应她在陆怀渊家过夜照顾小孩,实在很难说。
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小卷毛回家,心里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柳奉雅看在小卷毛可爱又懂事的份儿上能松口,不然留小卷毛在她家住也行……
可到家的时候柳奉雅并不在,只桌子上的一张纸条等着她:兰茵,孤儿院的孩子食物中毒进了医院,我去照顾,今晚不回来了。
沈迦萝这才想起来,柳奉雅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去寺庙里给什么人超度,上次去的时候碰到了孤儿院的陈院长,了解情况后深感同情,不仅捐钱捐物,还时常去照拂。
沈迦萝大松一口气,一把抱起小卷毛转了好几个圈圈:「走喽,我们回家睡觉觉喽~~」
小卷毛开心地搂住她,咯咯咯地笑。
在回去陆宅的路上,小卷毛就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地靠在了沈迦萝的身上,不一会儿就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沈迦萝轻柔地把他搂进怀里,注视着他圆嘟嘟的小脸蛋,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忍不住想:这孩子怎么越看跟陆怀渊不像呢?
很快就到了地方,沈迦萝用外套包着小卷毛进了房间,脱了小鞋小袜子将孩子放到柔软的床上,小卷毛像只小毛毛虫一样扭了扭,又呼呼哈哈地睡了过去。
沈迦萝笑了笑,拿着换洗的衣物去了卫生间,等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卷毛已经醒了,不是那种睡醒的清醒,而是一种强撑着不睡的惺忪。
沈迦萝蹲到床边,温柔地笑:「怎么还不睡?」
小卷毛伸出软软的小手拽住她的手指:「妈妈不要走。」
沈迦萝语音轻柔地哄他:「不走,陪着你。」
小卷毛又拉拉她示意她上床,然后靠在她怀里撒娇地蹭了蹭:「妈妈晚安。」
沈迦萝看他迷糊的不得了的样子,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小声用很蛊惑的嗓音道:「小念之,你能告诉我,我跟你的妈妈有多像吗?」
小卷毛哼唧了一声,伸手在枕头底下摸摸索索了几下,抽出了一本包装精致的相册,他把相册抖抖索索地塞给沈迦萝:「妈妈。」
沈迦萝充满好奇地打开它,却在第一页就看见了褚司令的照片,虽然是他年轻时候的版本,但这已经足够让她惊掉下巴了!
更何况,照片而且不止一张,每一张都是合影,沈迦萝认出来另一个英俊少年应该是小时候的陆怀渊,她一张一张翻下去,能看到陆怀渊自幼的成长轨迹,直到到十五岁左右戛然而止。
十五岁,沈迦萝在褚兰茵的记忆里划拉了一下,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褚司令就是那个时候搬来上海的。
啊这…… 不会是她想的那种情况吧?
沈迦萝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好,吃早饭都没啥精神,但一听到电话铃响,却立刻兔子一般跳了过去,抓起话筒就叫:「阿秋,是你吗?!」
陆怀渊嗯了一声,低而醇厚的嗓音沿着电话线传了过来:「昨天到的时候太晚,怕打扰你们睡觉……」
「我知道我知道,」沈迦萝说,又忍下心里的一股冲动,把哒哒哒跑过来的小卷毛抱到腿上,听筒贴到他耳边:「跟爸爸讲话。」
小卷毛声音脆生生的:「爸爸,妈妈昨天有跟我一起睡,好幸福哦~」
沈迦萝听得鼻子一酸,摸了摸他的小卷发。
陆怀渊又嗯了一声,嘱咐道:「听妈妈的话。」
小卷毛乖乖地连连点头。
「乖,把听筒给妈妈,爸爸跟她说话。」
小卷毛乖巧地让开了,沈迦萝对陆怀渊道:「怎么了?」
「这边的事情比较棘手,我今天回不去了。」
「没事,我会照顾好小卷毛的,你就放心吧!」
「嗯,那辛苦你。」
「这么说多生分。」沈迦萝受不了他这客气兮兮的态度,刚想跟他说昨晚的发现,就听见那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接着陆怀渊就匆匆道:「我得走了,回去见。」
沈迦萝果断把话咽进肚子里:「好,我等你!」
陆怀渊三天后才回来,当时沈迦萝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小卷毛进去后,刚转身,就见陆怀渊勾着唇角笑意盎然地瞧她,一身墨色风衣的长身而立,颇有坠感的衣角随风微荡,好不英俊潇洒。
沈迦萝心里的欢喜像爆炸一样席卷了全身的细胞,她欢快的大叫一声,风一样地扑过去,陆怀渊顺势将她一揽,顺风旋转一圈,炫目的阳光下,沈迦萝紧紧地抱住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怀渊含着笑意道:「现在。」
沈迦萝笑得眉眼弯弯,小狗一样在他胸口蹭蹭蹭:「我想死你了!」
陆怀渊将她跑乱的碎发轻掩至耳后,笑容稳重而容和:「我也想你。」
两人又回到了陆宅,沈迦萝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怀渊进了书房,一路上眼里都闪烁着异常的光亮,好像有什么激动人心的秘密即将揭开了一样。
陆怀渊看得好笑,坐到椅子上,十指交叉抵在书桌上,看着她道:「说吧。」
这事儿沈迦萝悄咪咪地揣了三天,但是现在真的面对面了,她倒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踌躇半晌,才试探道:「我发现……」
她话刚开头,陆怀渊就端起茶杯准备喝茶,她立刻拦了下来:「等我说完再喝,不然你一定会喷出来的。」
陆怀渊不在意地笑了笑:「尽管说。」
沈迦萝看他这笃定的神情,忽然心底蹿升起小小的捉弄人一般的恶意,于是她特意顿了顿,等陆怀渊喝完第一口,再喝第二口的时候,特别干脆响亮地说道:「我发现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咳咳咳咳!!」陆怀渊倒是真没把茶喷出来,但他差点被呛死。
沈迦萝恶作剧成功,憋着笑给他拍后背,嘴上还不忘揶揄道:「都说了等我说完再喝,你看你不听……」心里却十分得意又有点解气地想,让你总是老成持重、老僧入定、老谋深算,看我今天不惊死你!
陆怀渊终于止住了咳嗽,拿着方巾擦完了嘴角:「青天白日,说什么胡话。」
「我才没有,我有证据的!」沈迦萝好容易止住笑,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又一溜烟儿地跑了回来,手里拿了小卷毛一贯压在枕头底下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摊到陆怀渊面前,指着双人照片上的小少年说:「这是你对吧?」
陆怀渊点头。
沈迦萝又指着旁边年长一些的男人道:「这是你父亲,是吧?」
陆怀渊否认:「不是。」
沈迦萝不信:「怎么可能,这就是你父亲,也是我父亲,我们是同父异母亲兄妹!」
陆怀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脑洞,真是一百个女娲补天都补不了,」他又笑了半天,才大发慈悲地解释道:「那是我二叔。」
沈迦萝瞬间就懵圈了,好一会儿,才纳闷道:「怎么会呢?陆二爷怎么和褚司令长得一样?」
陆怀渊摇了摇头:「我没见过褚司令,保留意见。」
「那,那为什么你们从十五岁开始就没有合照了?」沈迦萝急的啪啪啪把相册翻到后边:「这难道不是褚司令举家搬往上海,你们分开才没有照片的吗?」
陆怀渊缓缓地摇了摇头,淡笑着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相册又往后翻了几页,沈迦萝这才发现,翻过那几页空白页,后面竟然还有照片,依旧是陆怀渊和陆二爷的合影。
前两张只有两人,但是第三张里面,二爷怀里多了个一头卷毛,笑得冒泡的小娃娃。
陆怀渊说道:「我十五岁去的英国留学,为期三年,所以才没有再拍合照。」
沈迦萝恍然大悟,但又对陆怀渊不是她哥这事儿颇为惋惜,她之前还喜滋滋地想着,如果陆怀渊是她的亲哥,那以后他再斥自己「你就是仗着我宠你就胡闹」,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一句:「谁让你是我哥!」
不过转念一想,她和陆怀渊的深厚情谊,从来都不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也就释然了。
或许从最心底,在她不知道的隐秘角落,其实是希望和陆怀渊就保持现在的关系的。
她思来想去几番,又对后面的照片有些好奇,谁知刚想往后翻,陆怀渊神色一动,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按住了相册道:「后面就没有什么了。」
他微妙的神情虽然只有一瞬,但沈迦萝多了解他,一下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自然,心里更是好奇地像是猫挠的一般。
于是她佯装未察觉一样,说了一声「哦」,就把相册合上了,但手指却借着动作掩饰,悄悄卡在了下一页,做着要把相册递给陆怀渊的假动作,却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刹那,猛地一旋身,极快地将相册翻到下一页。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陆怀渊早已看穿了她的目的,就在她动作的同瞬,高大的身躯直接自身后抱来,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夺过了相册。
沈迦萝被他拢在怀里,娇小的不像样,热腾腾的男性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冲得被遮住视线极为敏感的她脸腾地红了脸,一颗心也噗通噗通地从胸膛里快要跳出来,直到他松开她,还没有丝毫缓解的趋势。
「不带这样的!」沈迦萝气的直跺脚:「你耍赖皮!」
「跟你还差得远。」陆怀渊轻轻敲了敲她晃来晃去的小脑袋,笑道:「小赖皮鬼!」
沈迦萝傲娇地哼了一声,信口胡诌:「那我也看见了,是一个女的抱着小卷毛,她是小卷毛的妈妈是不是?」
陆怀渊的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被我猜中了?」沈迦萝兴奋地伸手去抢,但是陆怀渊一抬高手,她就够不到了。
沈迦萝不服气地蹦跶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郁闷道:「这不公平,我什么事都不瞒你,你的感情经历不跟我说就罢了,连个照片都不肯给我看。」
陆怀渊一转身,将相册收进抽屉里,又对沈迦萝道:「我的感情经历很枯燥,你想听,我说给你就是了。」
沈迦萝来劲了:「那你说,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说才行。」
「好。」
陆怀渊大概是太久没有回忆起这段记忆,他眯着眼睛稍稍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念之的母亲叫俞千樯,当年她因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正巧被我遇见,就收留了她。」
他稍微一顿,眼神更加悠远起来:「本来并不准备多管闲事,但是她长得太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说着看了沈迦萝一眼,沈迦萝瞬间领悟了:「像我吗?」
陆怀渊轻轻地点了点头,沈迦萝立刻又有点慌,难道她拿的是白月光本光的剧本?但是听说现在流行白月光死的早!
她默了默,决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又追问道:「然后呢?」
陆怀渊继续道:「后来得知,她是因与家里突然断了联络才流落街头,所以我对她多有照拂,没想到竟然让她对我有了不一样的心思,被我婉拒之后的一次酒醉,我们……」
「酒后乱性?」沈迦萝八卦兮兮地一挑眉:「是真的酒醉吗?我听说酒后……嗯……」
陆怀渊深深凝了她一眼,又道:「她家出了意外,却不肯透露是如何的意外,那晚是临别宴,我并没设防……」
原来是被灌醉的……沈迦萝内心唏嘘,她即使听到陆怀渊亲口说,也很难想象素来内敛持重的他着了人家的道是个什么场景。
陆怀渊不紧不慢地说:「第二天一早,我只看到了桌上的一张纸条:三百块钱我拿走了,咱俩两不相欠。」
「一年之后,有人给我送来了一个孩子,就是念之。」陆怀渊淡漠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至今不清楚她的身世背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离开,更不知道为什么把孩子送来却不现身。」
沈迦萝忽然有点后悔提到这个话题了:「没准她有苦衷。」
陆怀渊神色淡淡:「或许吧。」
沈迦萝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爱过她吗?」
陆怀渊回地极为简洁:「不曾相熟,何谈相爱。」
那你爱过我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迦萝就惊了,极为不自在地偏过了目光,战术性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却还是觉得心头小鹿乱撞。
陆怀渊温柔地望着她,轻抚了抚她的狗头:「我的小菠萝,将来可要找个好人家。」
只这一句话,沈迦萝瞬间就僵滞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完了,小鹿撞死了。
——————————
陆怀渊开车送沈迦萝回去,到家之后,沈迦萝先去了柳奉雅的房里,她还是不在,刚想退出来,就瞟到了那没关严实的床头柜。
沈迦萝突然就想起了那张让柳奉雅落泪的照片,带了些想要跟陆怀渊证明自己的执念,她把柜子里的相册和两张夹在书里的照片都拿了出来给陆怀渊看:「你瞧,这是褚司令,他是不是和照片里的陆二爷长得一模一样?」
陆怀渊看了一眼,沉沉稳稳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又细看了看,肯定道:「这就是我二叔,他的父亲是清朝的将军,他十四岁就曾领兵打过仗,这是他的将军装,我在他的相册里见过。」
沈迦萝震在当场,急忙翻给给他看别的合影:「你可看清楚了,这是陆二爷?」
「等等,」陆怀渊按住了她的手腕,对比着看了看,说道:「这压根不是一个人。」
他把几张照片一同摆在桌子上:「上边这张是我二叔,下边这几张都是你父亲。」
他示意沈迦萝仔细看:「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眼睛和嘴角都有细微的区别,同样的表情之下,二叔的眼尾和嘴角是往上扬的,更飞扬一些,你父亲的是平的,更威严一些,最重要的是,二叔笑起来有明显的酒窝,你父亲没有。」
沈迦萝仔细看了看,还真是,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还以为是年纪的关系,陆怀渊这么一说,就是有酒窝和没酒窝的区别。
她又翻了翻书,里面还夹了一张合影,是柳奉雅和酒窝少年的,那是柳奉雅还是未婚姑娘的发型,两人看起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表情举止间那种粉红的虐狗氛围,真是想忽略都很难。
恍然间记起柳奉雅说过,结婚之前她与褚司令只见匆匆见过一次,不大可能会有合照。
那么……这难道真的是陆二爷?!
沈迦萝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开了,她完全无法阻止自己越开越大的脑洞,这看起来真的很像柳奉雅跟陆二爷有过感情纠葛,然后又跟褚司令在一起了,同时褚司令又跟陆二爷长得一样,她已经自动脑补出一大盆三角狗血虐恋了。
她觉得,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她转头,半带恍惚半带求证,幽幽地问陆怀渊:「你说……我妈……是不是……和褚司令……」
她话没说完,大门忽然就开了,柳奉雅风姿摇曳地走了进来,她一见陆怀渊,便熟络地招呼起来:「小渊来了,快坐……」
话音未落,她已经看见了沈迦萝手上的相册,脸色瞬间大变,但还是强自镇定地将照片收拢,道:「好好的,又把相册拿出来做什么?」
沈迦萝因为自己的新发现心噗通噗通地跳,一把抓住柳奉雅的手:「妈,照片里的人是谁?」
柳奉雅的目光迅速地闪躲了一下,视线转向了别处:「难道你认不出来吗?」
「正是因为我认得出来,所以才要问您,」沈迦萝以不容回避的目光直视柳奉雅:「那个不是爸爸的人是谁?。」
柳奉雅神色震惊,半晌才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区别很大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得不一样,很容易就看出是两个人了。」沈迦萝故意夸张地说,微一撇眼,正看见陆怀渊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知刚刚是谁傻傻分不清。
沈迦萝不禁老脸一红,嗔了他一眼,暗示他给兜着点儿,然后又转向柳奉雅问道:「妈,您究竟和这人什么关系?」
沈迦萝问的如此直接是柳奉雅没想到的,她愣了好一会儿,目光渐渐变得恍惚深远起来,似乎沉进了很久远的回忆里。
沈迦萝和陆怀渊对视一眼,陆怀渊微微一点头,默默走了。
柳奉雅出神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久的沈迦萝都有点焦灼,忍不住一连叫了几声,她才像是从很深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还很诧异地问沈迦萝道:「兰茵,你还在?」
不然呢……沈迦萝一脑袋问号,她刚才是被动隐形了是吗?
无奈地点点头,道:「我还在等您的回答。」
柳奉雅思索半晌,眼中的光色明明灭灭几次后,道:「这就是你爸爸,你还想要什么回答。」
看来不逼一把,是听不到实话了。
沈迦萝沉了沉心,语音锐利道:「也许只看照片很难区分,但我见过照片中的这个人,他姓陆,对不对?」
柳奉雅的瞳孔骤然紧缩:「你见过阿潇哥 ?」她猛地住了口,又道:「不,这不可能!」
阿潇哥……
陆昀潇……
褚云霄……
相似的音字,相似的容貌,还有被柳奉雅珍存着照片……
这原来是个替身三角虐恋吗?
沈迦萝又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确实见过他。」沈迦萝说道:「陆昀潇,人称陆二爷。」
柳奉雅完全转不过来的样子,踌躇道:「可是……他的军队……全军覆没……」
沈迦萝打断她,直戳重点:「您亲眼见过他的尸体吗?」
柳奉雅茫然而迷惑地摇摇头:「没有,可我去过战场……」
她突然顿住了,眼里绽放出灼烈的希望光芒:「他确实还有可能活着,那样惨烈的战争,到处都是断臂残骸,尸体叠着尸体,根本就认不出模样,即便是一一将那些战士埋葬,也只能通过信物,才能确认身份,但找到信物,也并不意味着人就死了……」
柳奉雅眉头骤然舒展,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但是两行热泪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簌簌落下,语无伦次道:「他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沈迦萝的手被柳奉雅紧紧的攥着,攥地都有点疼,但是她没挣脱也没动。
「是,还活着,」沈迦萝道:「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见他。」
柳奉雅脸上一喜,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起身,但是还没站直,她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希望光芒倏地寂暗了下来,又慢慢坐下,面上满是惭愧:「我……我嫁给了别人……我如何……我以何面目去见他……」
她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低低喃语不断,句句羞愧,字字懊恼。
沈迦萝只静静看着她、陪着她,不必她再说,只从只言片语中,便能体会到她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柳奉雅最终也没对沈迦萝说出她与少年将军的故事,只一味地流泪,最后甚至央求沈迦萝出去,让她自己静一静。
沈迦萝无奈,只好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时回头,正见柳奉雅极为珍视地摩挲着照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连一向挺直的脊背都微弯了下去。
沈迦萝默默叹了一口气,暗想还是不要逼得太紧,给她点空间才好。
默默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柳奉雅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沈迦萝也不知道除了不打扰,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就思考着要不出去买个菜?
刚一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墙外的那根街灯的柱子上,正靠着一个人。
沈迦萝惊讶道:「你还在?」
陆怀渊缓缓走了过来,道:「我想,你应该有话要同我讲。」
沈迦萝关上门,沮丧道:「一个字都没说。」
陆怀渊淡笑凝视她:「你想知道什么,也许我有答案。」
沈迦萝惊讶:「上一辈的情史你都知道?」
陆怀渊微微笑笑:「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沈迦萝果然上钩,乖乖问道:「我妈和陆二爷有什么故事?」
「不知道。」陆怀渊回答的干脆,脸上也绷不住露出笑容来,一脸捉弄人的得意样。
「……幼稚鬼!」沈迦萝真想对他翻一千万个白眼:「我都这么紧张了你还逗我玩儿!」
「是让你放松。」陆怀渊顺手搓搓她的狗头,转身将车门打开,道:「年少时听二叔提起过,记不太清,不过也许吃饱了能想起来。」
沈迦萝算是明白了,这是变着法的吐槽她呢,于是大手一挥,干脆道:「好,去吃饭,我请客,你掏钱!」
两人到了饭店,一落座,侍应就将准备好的早茶端了上来,还样样都是沈迦萝爱吃的,她不免惊奇地问了一句,陆怀渊说是他提前吩咐过了。
沈迦萝更惊讶了:「要是我不跟你过来吃怎么办?」
陆怀渊淡淡道:「自己吃。」
「……」沈迦萝听着莫名心里有点涩涩的。
陆怀渊一一将早茶在她面前布好,道:「故事不算长,边吃边听。」
沈迦萝净了手,先塞进陆怀渊嘴里一块点心:「先吃再讲,免得你又说我亏你。」
陆怀渊怔了一下,看了沈迦萝一眼,默默地吃进了口中,他嚼的很慢很细,像是在品尝什么珍贵的名品菜肴。
沈迦萝却是心里想听故事急得很,但是看着他慢条斯理中又带着认真的表情,还真是不好意思催促。
半晌,陆怀渊才缓缓开口,他为人简硬洁净,讲起故事来也秉承着一贯风格,陆二爷是陆将军第二子,大名陆昀潇。
陆家世代武将,祖上出过多位大将军;而柳家祖上则是以文官居多,亦任过几任宰辅,两家世代交好,所以陆昀潇和柳奉雅两人也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只是后来,陆昀潇应李鸿章之邀赴美留学,远渡重洋,一去就是十年。
这十年发生了太多变故,陆柳两家因为陆家大少逃婚并娶了青楼女子而反目成仇, 等陆昀潇回来的时候,早已日月更迭,天地翻覆。
当时正值战乱,陆昀潇在各个军阀各自为营的复杂诡谲之下,保住了周遭四省,后又在严冬酷雪之中,在柳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最终熬得了柳大学士松口。
只是定下的婚期还未到,陆昀潇便在内奸与外军的勾结之下中了埋伏,柳奉雅最后得到的关于他的消息,就是十面埋伏,全军覆没。
「其实二叔当年并没有死,」陆怀渊随手擦去听得入迷的沈迦萝嘴角的糕点屑,又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当时他被炸成重伤,凭着惊人的毅力爬出了尸体堆,养伤养了三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床,等能够自如的活动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那后来呢?」沈迦萝追问:「后来他有没有回去找我妈?我妈又怎么会嫁给我爸的?」
「有找过,在竣乡之战爆发后的第四个月,二叔听农户的儿子说,有人清整了战场上的尸体,还全部给埋葬了,他知道这就意味着军队要统计好通知家属了,所以他不顾阻拦,颠簸了半个多月,伤口撕裂了无数次,终于赶回了家乡,但是却得到了恋人已经他嫁,随夫远走的消息。」
陆怀渊顿了顿,又道:「二叔的腿疾,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时至今日,都会反反复复地折腾他,他却总说,这是他该受的。」
有情人终会错过……沈迦萝沉默了,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是这说不通啊……」沈迦萝还是很纳闷儿:「就算我妈知道陆二爷死了,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嫁给别人吧?」
陆怀渊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他也很费解的表情。
「这其中肯定有内情。」沈迦萝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陆二爷现在有夫人吗?」
「没有。」
沈迦萝追问:「那他曾经有夫人吗?」
「……没有。」
「真的假的?」沈迦萝不信:「以陆二爷的权势,就算他不想娶,也会有人上赶着给他送人吧?」
「二叔一向洁身自好,他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陆怀渊静静地瞧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恍神,叹息般说道:「人间自是有情痴……」
沈迦萝看着他落寞的神色,心绪也跟着晦涩起来,默默地不再言声。
半晌,陆怀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吃好了就去车上等我,我去结账。」
沈迦萝点了点头,依言出了门。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怀渊又思忖半晌,终是长叹一声,转身穿过前台去休息室,他其实并没有账要结,只是很想抽根烟而已。
半倚在洗手台上,吐出最后一口烟圈,陆怀渊将烟头按在水池里,火星与水相触见发出呲呲声,像极了谁的一颗心,在火上反复煎熬的声音。
看着最后一丝火星湮灭,陆怀渊唇角溢出几分长久压抑的苦涩,当年形势一片大好尚未得善终,如今乱世颠沛流离,处于风暴中心的他,除了将她完好无损地送走,又如何敢奢望更多。
可是她不懂,而他希望她永远都不会懂……
另一边,沈迦萝一出门就遇见了顾绍辙和赵絮之,六目相对,面面而觑,好不尴尬。
正常跟顾绍辙打完招呼,沈迦萝正和赵絮之暗波流涌地互怼,远远地就见陆怀渊出来了,沈迦萝立刻如蒙大赦,赶紧招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不料赵絮之转头看了一眼陆怀渊,却急了:「你……你怎么又换了个约会对象!」
什么叫「又」?沈迦萝这就不乐意了:「我从头到尾就这一个……咳……一个对象好不好!」
她不自在地瞟了越来越近的陆怀渊一眼,说到最后『对象』二字直发虚。
赵絮之语塞半晌,几乎恼羞成怒地跺脚:「你这个人怎么是这个样子的?怎么见一个爱一个的?」
沈迦萝莫名其妙:「我怎么见一个爱一个了?」
赵絮之气得脸都红了:「那……那不就先是我,然后是顾绍明,再是顾绍辙,现在又是陆三爷,你还说你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这什么鬼逻辑的合并同类项?
沈迦萝无言以对中又生出些许灵感,恍然大明白了赵絮之的目的,她一定是那天见到顾绍辙等在沈迦萝门口,误会了些什么,又占有欲作祟,所以如今故技重施抢走顾绍辙,却没想到闹了个大乌龙。
这绿茶小病娇,怎么傻 fufu 的。
沈迦萝忍住不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道:「我就是喜欢陆三爷,如果你能把他抢过去,算你有本事。」
赵絮之瞪着她,气愤地咬了咬唇,一转头面向走近的陆怀渊又是一贯人畜无害的小可爱模样,笑若春山地伸出手去:「久闻陆三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龙姿凤容,名不虚传。」
陆怀渊面色淡然:「你是?」
「我叫赵絮之,家父赵青山,在新政府任职。」赵絮之笑意盈盈,嗓音清亮,「常听父亲提起陆三爷是青年才俊,经营有方,名下福泽楼的药膳闻名遐迩,今日特意带朋友来尝一尝。」
陆怀渊点一点头:「赵小姐来的不巧,福泽楼刚刚歇业。」
「无妨,那就下次……」
「永久歇业。」陆怀渊这话一出,不止赵絮之,沈迦萝都惊讶了。
「什么情况?」
陆怀渊淡定地解释:「里面的菜品你不喜欢,没有经营下去的必要。」
啊这……沈迦萝不禁开始回想这阵子吃过的陆家酒楼,这到底是吃倒了多少家啊。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絮之,只见赵絮之满脸都是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憋屈,她瞬间就觉得自己升华了,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揽着陆怀渊的手臂离开时,还不忘跟赵絮之眨眨眼:「see you.」
赵絮之当然是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的,她那新政府官员的爹在业界还是有几分面子,特意找了曾对陆怀渊有恩的同僚当介绍人,给赵絮之和陆怀渊安排了相亲。
可惜陆怀渊忙的分身乏术,只匆匆见了一面就离开了,而赵絮之为了伪装贤惠,厚着脸皮待在陆宅陪小卷毛玩儿了一下午,被折腾得够呛,回家之后小半个月没出门。
果然天下病娇,唯熊孩子不破!
当然这都是后话。
——————————
两人才回了公司,陆怀渊就又被急匆匆地请走处理事务了,沈迦萝百无聊赖地在董事长办公室待着,差点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敲门声,接着阿强就走了进来:「三爷,沈小姐的策划书……」
沈迦萝眉毛一挑,迅速抓住关键词汇,沈小姐?策划书?跟她有关系?
阿强进门一看是她,神色就有些迟疑,沈迦萝趁他愣神,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文件拿过来看。
阿强见惯了她跟陆怀渊的霸道耍赖,也见惯了陆怀渊拿她毫无办法,此时还能说什么,只好默默退出去关好门。
沈迦萝又没型地摊回椅子上,翻开策划案开始看,光看了第一页目录,她的身子就慢慢坐正了,那种轻漫的表情也变成了赞叹,厉害了,这策划案真真是为她度身定做的,十分缜密细致,含金量相当高。
正在她两眼放光地准备往下翻的时候,陆怀渊推门进来了,看到她,难得有了一怔的表情,但立刻就恢复了不可捉摸的神色,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策划书,道:「又偷看我的文件。」
沈迦萝狡辩:「我看的是给我写的策划书,怎么能叫偷看呢!」
陆怀渊不跟她争,直接伸手去拿。
沈迦萝一下子偏身躲开:「我还没看完。」
陆怀渊眸色沉凝,掌心转为朝上:「给我。」
沈迦萝觑着他的脸色看了两秒,不乐意地撇撇嘴,把文件递了过去,但是在他的手捏住一头,正往回抽的时候,她又收紧了手:「为什么不让我看?」
陆怀渊不答,只道:「松手。」
他声音很轻,但是很有力度。
沈迦萝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一根一根松开了手指。
陆怀渊把文件放到桌子上,拉过面前的椅子,姿仪优雅地坐下,瞟了沈迦萝一眼,淡淡解释道:「这个策划书还不完善,等最后敲定了再给你看,别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沈迦萝说,却忍不住嘟嘴:「我刚刚看了策划案才知道,前段时间我出道引起的争相报道,还有新颖造型掀起的时尚潮流,原来都是你在一手策划好的。」
「嗯,那天晚上我才知道是你,策划的很匆忙,但效果不错。」陆怀渊毫不避讳地承认。
「我有点受打击,」沈迦萝十分坦白道:「我觉得我很没用,总是什么都得靠你,却从来都没有一次帮过你的忙,好容易这次,我觉得我可以让你骄傲了,谁知道……」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陆怀渊的表情是惯常的四平八稳,眉目英俊非凡,眼中颇有刚毅之色,可是话语中却挚诚至深,让人动容。
沈迦萝心里一热:「真的?」
陆怀渊回的笃定:「当然。」
沈迦萝眼中这才浮现了笑,默了默,神色间又有些郁闷:「我之前还以为自己一唱成名是凭实力,再不济也是运气好,有主角光环什么的……」
陆怀渊俊眉微挑:「难道我不是?」
沈迦萝没跟上他思路,迷茫的眨眨眼,问号脸。
陆怀渊淡淡笑,温情脉脉道:「难道我不是你的主角光环?」
沈迦萝怔了一瞬,随即明白他竟是在打趣,不禁笑开了:「可不,你当然是,24k 纯金主角光环,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话脱口而出,两人皆是一愣,沈迦萝反应过来,脸腾地就红了,掩饰地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溜着墙边往外走:「怎么突然这么饿,我去找点吃的。」
她捂着滚烫的脸出了门,说不清是懊恼还是羞涩,只觉得怀里活像揣了一百只狂放的兔子,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地撞击着耳膜,忍不住胡天胡地的乱想,刚刚他并没有反驳,究竟是不排斥,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她走了没一会儿,阿强又拿着文件进来了:「三爷,申请将亲属转移到国外的表格送到了。」
陆怀渊微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申请表并没被放在演唱会企划书的夹子里,是他太草木皆兵了。
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骨,拿起钢笔准备填写,却见阿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怀渊看了他一眼:「说。」
阿强低一低头:「沈小姐……会愿意走吗?」
陆怀渊写字的手顿了顿,又行云流水地写下去:「由不得她。」
「三爷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沈小姐对您的心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而您对沈小姐的感情,更是苍天可鉴,如果就此错过,连我都会觉得遗憾惋惜。」
陆怀渊静默了,半晌,沉沉叹息一声:「谁能凭喜爱将富士山私有。」
他停了一停,嗓音漫上苦涩:「从我选择踏上这条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生死线上游离,早已失去了争取爱情和幸福的权力,上次你跟着我去的重庆,情况你也都知道,难道我能在明知是死路的情况下,还给她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阿强片默然刻,又问:「您后悔吗?」
陆怀渊毫不犹豫:「国家正于危急存亡之际 ,我尽绵薄之力,不敢言悔。」
阿强道:「但您和沈小姐……」
陆怀渊抬手制止住他的话,神色平静道:「匈奴未灭。」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阿强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说,退了出去。
门缓缓关上,陆怀渊神色间的疲倦又加重了几分,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道:「能再见她,已是万幸,怎可奢求更多。」
在沈迦萝的人生旅途中,他注定只能参与,不能永居,否则,就会害了她。
曾经,他在另一个世界仓惶而生,是她伴他左右不弃不离。
如今,在这血火漫天的乱世之中,他能护她周全几分也好。
他按了按太阳穴,头痛病又犯了,这次似乎来得十分迅猛,迅猛地他麻木已久的心,都有些疼。
——————————
沈迦萝睡得正香的时候被陆怀渊抱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感受到很熟悉的气息,呢喃了一声不知所云的话,又窝在人怀里睡了过去。
等她恍恍惚惚地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在车上,陆怀渊将车子开得很稳,她拍了拍脸清醒了一下,忍不住抱怨:「我睡得好死,被你搬车里来都不知道。」
陆怀渊眼角浮现一丝笑纹:「正准备把你拉去卖掉。」
沈迦萝扬起好看的秀眉:「多少钱一斤,便宜了我可不干!」
陆怀渊忍笑:「三十头猪的价钱,如何?」
沈迦萝煞有其事地想了想:「陆老板恁的小气,怎么也得五十头的才行。」
「行,就五十头猪,包身工!」
「呸,你才是猪呢!」
——————————
车行至半路,陆怀渊看了沈迦萝一眼,朝着后座扬扬下巴:「后面的文件,自己拿。」
沈迦萝拿过来打开,立刻不敢置信道:「演唱会定了?」
陆怀渊「嗯」了一声,动作极其优雅漂亮地将车转了个弯:「相关事宜早就让人准备了,你不用操心,只管拿出最好的状态唱歌就可以。」
沈迦萝惊喜之余还有点发虚:「一个月都不到,我完全没准备……」
「宜早不宜迟,再晚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
陆怀渊神色严肃地缓缓道:「七七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