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进宫那年,只有14岁”为题写一篇小说?

陛下赞许道:「你做得很好,越发知晓顾全大局了。」又皱眉道,「从前你姑母就说卢氏不好,现在看来很该是动一动了。」

我没有再在陛下跟前替太子妃说话,只沉默着,听陛下又道:「谁都知道太子是个蠢的,老八才是最贤德的那个,如今已是处处委屈着老八,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抬起眼睛,心里生出期许来:「陛下既明白八皇子才是最好的那个,为什么还……」

陛下道:「你还小,不懂这些,君王之术不在于自身贤不贤德,而在于如何治人用人,你二哥哥虽同他交好,你爹爹和大哥哥却不见得甘心听他驱使。」

我反驳道:「陛下这话不对,陛下让我爹爹听谁的,我爹爹就会听谁的。」

陛下笑了:「待朕百年之后,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又正了脸色,「你大哥哥是个有大才的,唯有太子自小的亲情,才能钳住他。太子虽然蠢笨,但心性纯良,能够听进你爹爹和大哥哥的良言,朕也相信老八会是个贤王,愿意尽心尽力辅佐他五哥。如今只要将太子身边的小人清除干净,朕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我听陛下话里渐有悲老之意,便道:「陛下想得太久远了,都还是老早之后的事,不必忧烦。」

陛下抬起眼皮看我:「若再给朕二十年,培养出一个像老八一样贤德的嫡子做储君,朕倒是真的不忧烦了。」

我明白陛下的言下之意,心中战栗,两肩也忍不住轻轻发抖起来。

不怕,我不怕,问灵给了我一瓶迷幻剂,只要一会儿掺在酒里让陛下喝下去,陛下就会陷入昏睡,在梦里把什么都做了,可现实中什么也没做。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许只能管用这一次,但总算能拖一时是一时,往后再想别的办法。

只是此事必须绝密进行,不可叫陛下发现,对圣体下药是死罪,我不怕死,却不能叫问灵被我拖累了。

心慌颤抖之际,陛下起身走了过来,抬手轻轻落在了我的肩上:「阿瑶,你别怕……」

我努力匀着气息,不敢抬头,陛下正欲扶我起身,阿珏端着酒壶走了进来,道:「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陛下放开了我,我与阿珏疾步走到里间,心中仍慌乱不已,我向阿珏叮嘱道:「你把酒放下就出去吧,万一露了馅儿,你一定要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阿珏咬了咬唇,却说:「我不能走。」

「你是怕陛下伤害我吗?」我安慰她,「别担心,问灵说了,这酒喝完他就会昏睡过去,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并不是这样的,」阿珏看着我道,「这药喝完,还需真的有女子与陛下同房才行,只是陛下醒来不能确定同房的是谁,我与问灵都商量好了,我愿意替娘娘……」

我一下呆住了,说好的只喝下药就行,怎么现在又说需要真的与女子同房?

阿珏又拉住我道:「娘娘,我不怕,我自愿的。」

「不行,」我果断拒绝,「我的清白是清白,你的清白也是清白,凭什么你的清白就比我的清白不值钱了。」

阿珏急道:「娘娘,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我天天贴身跟着娘娘,最好替娘娘做这件事。」

我绝不会叫阿珏替我遭这个罪,打定主意要自己再另想个法子,可问灵都想不到别的好法子,我能怎么办?正急得满屋乱转,外头急急闯进了一名宫人来:「娘娘,不好了,金光阁走水了,八皇子还在里头,陛下已经去了!」

我心中猛地一颤,忙向外奔了出去。

金光阁是御花园北边一座供着菩萨的楼阁,木制的结构根本经不得火烧,平时防火一向最严,怎会突然起火呢?

慌忙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金光阁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热浪,看着宫人一盆盆水浇过去又化作白汽消散,我心里仍不敢相信八皇子就在里头,怔怔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直到被人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才发现是大哥哥,还有二哥哥、太子大家都在,陛下正在后头唤我:「阿瑶,你离得太近了危险,快回来。」

大哥哥轻声说了句:「我去。」端起水盆将自己从头浇到脚,便纵身跳进了火海。

二哥哥过来接我:「阿瑶,别怕,大哥哥一定能把八皇子救出来。」

我努力冷静下来,回到众人身边,王贵妃正跪在地上揪着心口哭得直不起身:「我该死,是我该死,一点小错就罚他来抄佛经,若真的出了事,我这狠心的母亲也不配活着了!」

陛下一边去扶王贵妃,一边着急道:「老八已经是最乖巧的,你还……」看着王贵妃肝肠寸断的模样,后头责怪的话又不忍心再说下去,只问:「什么原因起的火?」

立即有人答了,说是晚上放的天灯掉在了金光阁的顶上,这才没防住起了大火。

太子正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要是八弟救不出来,我这一辈子都要悔死!」

我转向太子妃,只见她正盯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表面上一语不发,脸上却是努力也按捺不下的喜色与兴奋,眼睛里更是压抑不住的盼望和期许。

她一定在想,要是八皇子死在这场大火里就好了。

甚至这突然掉落的天灯,就又是她的手笔。

我三两步走到太子妃跟前,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太子惊诧地看着我,再看了看太子妃,这次终于没有继续维护她,反而生出疑窦:「思思,难道是你……」又生硬地把话截住了,还是不愿直接把这项罪名扣在太子妃头上。

太子妃捂住脸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时脸上闪现过一丝复仇般快感的笑容,我不愿再见到她,只向太子道:「你把她带回去吧,禁足三个月。」

太子心情已经沉重起来,只道:「若有八弟的消息,无论好坏,立即着人告知我。」便向陛下告辞,把太子妃带走了。

陛下已经看到了这一切,向我道:「此事容后再追究吧,先救人要紧。」

王贵妃在陛下怀里,仍哭得心肺欲裂,我看着大火只想要是八皇子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若是我也活不成,爹娘哥哥们还有阿珏就会像我此刻一样伤心,为着他们我也不能做傻事的。

可是不做傻事,我就真的能活得下去吗?

不,他不能死,他不会死,这里有菩萨,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他平安,我的清白,我的性命,统统都拿去,我只要他好好的。

正想得出神,忽听二哥哥惊呼一声:「救出来了!」便奔上前去迎接。

我看过去,大哥哥扶着八皇子,头上顶了床湿透了的棉被,总算安然无恙逃了出来。

我攥紧心口,眼看着八皇子被大哥哥二哥哥扶着,去见陛下和王贵妃,王贵妃终于不哭了,陛下却激动地掉下了泪来。

我多想冲上去把他脸上的污黑擦干净,却只能揪着心口逼迫自己站立不动。

终于,八皇子由二哥哥扶着向我转来,明明满身的烟灰,苍白又污黑的脸上憔悴不堪,然而当他的眼神转向我时,我分明在他虚弱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得逞后的狡黠,甚至感到他对我轻轻笑了笑。

我愣了一愣,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却什么话都说出来。

一旁陛下道:「不用多礼了,快回永宁宫让太医瞧瞧。」便把王贵妃和八皇子都带走了。

火势已经渐渐小了,我在原地又呆了许久,直到宫人出声提醒,才慢慢回了凤临宫。

八皇子抄经的房间里原就有放莲灯的大水缸,因此他没有被火伤到,只是呛了不少烟灰,总要好好养一阵子肺。

反倒是王贵妃被吓病了,陛下日日去陪着她,便再没来凤临宫。

宋嬷嬷急得背地里骂:「这个王氏进宫二十多年,从前也没见她有这些狐媚功夫,如今一把年纪了居然缠得陛下脱不开身。」

我却明白,这每一步,都是八皇子算好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说得动王贵妃出手帮我。

可是,一个月,两个月,贵妃的病总要好起来的,那时候要怎么办呢?总不能再叫八皇子放火烧自己一回。

我仍坚持着再不去招惹八皇子,谁知八皇子竟主动叫二哥哥给我递了话。

只有三个字:「你放心。」

八皇子既叫我放心,我自然就是放心的。

问灵曾说八皇子是天下第一周全之人,至此我细细回想,他果真一次也从未让我陷入过真正的绝境。

那么,我也要乖乖的,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终于第一场冬雪落下来了,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茫茫。我捧着手炉坐在廊下看纷扬的白雪落在庭前的蜡梅上,心里头却想着家中后园的红梅。姑母喜欢蜡梅的淡雅,而我更爱红梅的鲜艳,只是念着这几株蜡梅是姑母手植的,不愿将它们移开去。

这时院子里走进一个人来,银裘大氅,左手打着青绸油伞,右手抱着一只花瓶,里头正插着一枝红如胭脂的梅花,我顿生欢喜,远远叫了声:「二哥哥,当心脚下。」

宋嬷嬷忙撑伞迎了上去,口中念叨:「哎哟,二公子,怎么自己撑伞呢,仔细摔着,这么重的花瓶更该叫人抱着才是。」

来人把伞扬了起来露出脸,却原来是八皇子,宋嬷嬷愣了一瞬,可对八皇子前所未有的热情也不好立即就冷却了,忙转口道:「是八殿下,快来个人把花瓶接一下,门口那几个懒的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八皇子递过花瓶,开口道:「无妨,嬷嬷,元二又被父皇拘在御前了,我替他送了这瓶红梅就走。」

宋嬷嬷面上功夫一向做得极好,忙道:「殿下还是先进屋喝杯热茶暖一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二公子也是,随便差个人送来就好,非劳烦殿下跑这一趟。」

我便笑着看八皇子被宋嬷嬷一路引到了廊下,向我行礼:「皇后娘娘安好。」

我亦客气道:「殿下多礼了,谢谢你替二哥哥跑这一趟,进屋去喝杯热茶吧。」

八皇子看着廊外的雪景道:「我在这里喝杯茶就好。」忙有宫人应声去端茶了。

我见八皇子看着大雪时嘴角一直带着喜色,便开口道:「这雪下得真好。」

八皇子道:「是啊,这一冬的雪总算落下来了。」

言语中大有感叹之意,我便好奇地歪头看着他,八皇子笑道:「你不知道,若是这雪下不下来,开春就要闹蝗灾,明年的粮食就没有收成了。这一冬的雪来迟了,父皇已经愁了好一阵子,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我笑着看八皇子:「你也总算可以安心了。」

八皇子微笑点头,我又看向那漫天飞舞的大雪,叹息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连老天下不下雪也要发愁,这哪里是凡人能够左右的呢?」

宋嬷嬷正奉茶给八皇子,听了我的话立即大骇道:「娘娘这话可不能再乱说了。」

我头也不回道:「我偏爱说,你若不敢听只管走开去,正好我有私密的话要八皇子带给太子。」

宋嬷嬷只得走开了,八皇子看了看我身上的红狐皮袄子,向我道:「你穿得太薄了些,至少披件斗篷。」

「元家的儿女哪有怕冷的?」我坐着晃荡了几下脚上的羊皮小靴,好像总算有一点我比他强似的,很是得意,又跳下来将手中的暖炉塞给了八皇子,「这个给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八皇子接过手炉,笑道:「哪能真就是一个人来的,我的人都在外头候着呢。」又问,「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五哥?」

我皱眉道:「陛下近日已经在问我太子良娣的人选了,你叫他心里有个底吧。」

八皇子点了点头,又向我道:「你身子总还是有虚弱的时候,早些进屋去吧,莫着了凉。」

话未说完,两个人已经双双都红了脸,我撇过脸轻轻点头,八皇子又行了一礼,方去了。

我静静瞧着大雪中八皇子的身影消失在朱门之外,只觉得不管往后如何,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他的银裘大氅,他的青绸油伞,记得他站在白雪地里抱着红梅的样子。

第八节 最后庇护

待了一会儿,去福梓宫送画的阿珏突然急急跑了回来,说夏嬷嬷在雪地里跌了一跤,把腰摔坏了,我慌忙叫宋嬷嬷派人去报陛下,便匆匆赶去了福梓宫。

夏嬷嬷正直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心里着急,当着太医的面儿又不好哭出来,只能含着泪问:「嬷嬷,你疼不疼?」

夏嬷嬷安慰我:「娘娘莫担心,先前疼了一阵,扎上针就不疼了。」

我忙又细问太医,太医也说不是大毛病,只是夏嬷嬷年纪大了些,需多躺上两个月,让医女多施几次针。

我稍稍放心,一会儿陛下也到了,又仔细询问了情况,便嘱咐夏嬷嬷好好养着。夏嬷嬷谢了恩,又为难地开了口:「陛下,老奴这一倒下,福梓宫更没了个主事的,说句难听的话,太皇太后的大限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福梓宫又地处偏僻,只怕到时候来不及往乾熙殿和凤临宫通报。」

我担忧地点点头,陛下也皱起了眉,听夏嬷嬷又道:「因此老奴有个不情之请,陛下要么把太皇太后接走,要么就请皇后娘娘住到福梓宫来吧,万一到了日子,也得有个人拿主意。」

「皇祖母年纪大了,不宜再搬动,」陛下看了看我,下了决定道,「皇后便先住过来侍奉皇祖母一阵子吧。」

我忙点头:「我一定看好太皇太后,不会叫她有事的。」

「好,」陛下又拍了拍我的头,「也别傻傻累着自己。」

我连夜搬进了福梓宫,太皇太后根本离不开夏嬷嬷,日日都要找「小夏」的,幸而八皇子送来了一辆木轮椅,夏嬷嬷才能每日下床待上一两个时辰。

我渐渐领悟到,搬进福梓宫还有个极大好处,就是陛下再不方便要与我同房了,心中更加松快下来。

不几日,太子来看完了太皇太后,突然说有话要同我讲,我便屏退了旁人,只听太子冷不丁道:「我要娶胡医女。」

我一下傻了眼,太子急道:「就是胡问灵,胡医女,胡家药铺东家的女儿,哎,你不记得了吗?」

「我去瞧瞧夏嬷嬷的药该糊了。」阿珏惊叫一声便跑了。

我看太子一脸认真,不解道:「为什么是胡医女?」

太子道:「胡医女虽然家世差了些,但她既好看,又聪明,且心地善良,我没见过更好的女子了。」

我扶住额头,二哥哥千防万防,怎么会算漏了太子呢?

不过也是,谁都以为太子对太子妃情深不移,自然不会想到防着他。

我迟疑着开了口:「那你不要卢思思了吗?」

太子沉默了一下,方开口道:「我只是不能再让她继续做错事了。我想了好些天,只有胡医女聪慧善良,既能管得了思思,又不会害她。」

我冷下脸来:「你就是想问灵去帮你收拾烂摊子吗?」

太子听罢,只是呆呆看着我,好像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我气得一下站了起来:「不可能,你别想从我这里打问灵的主意了,我告诉你,只要我在,问灵就不可能嫁给你!」

太子还是不明白我气什么,反而问我:「阿瑶,你是觉得胡医女不好吗?若她真有哪里不好,我大概也可以不在乎……」

我已经气得快晕过去了,这时阿珏又跑了回来,向我耳语道:「问灵想亲自和太子殿下谈谈。」

我更傻了,这还有什么好谈的,阿珏又低声道:「她正要来给夏嬷嬷施针,就在外头呢。」

我只好叫问灵进来,太子没想到真人来得这么快,一下局促地站了起来,问灵倒是冷静地行了礼,脸上既没有谄媚,也算不上厌恶,只向我道:「请娘娘容我同太子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我无奈留下他们二人在偏厅里单独说话,只吩咐把大门敞开着,若有人问便说是太子在询问夏嬷嬷的病情。

不知谈了多久,阿珏说是一炷香的功夫,我却觉得至少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太子和问灵终于谈完走了出来,结论居然是问灵要回去想几天再决定。

问灵一向主意很定,我是说不动她的,简直快要急疯了,一送走太子,就叫阿珏赶紧去告诉二哥哥,我嫂子快要被人拐跑了。

正好八皇子也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待他从里间出来,我便急急同他说了这事,八皇子沉吟片刻却说:「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取舍都不同,不见得你觉得好的就是真的对她好,胡医女心思缜密,甚会盘算,自然能做出她自己最想要的选择,你倒不用替她多虑了。」

我委屈地张了张嘴:「那我二哥哥怎么办呢?」

八皇子无奈摇头:「这是子修同胡医女之间的缘分,咱们管不了的……哎,你别哭,我管,我管还不成吗?」

我接过帕子按在脸上,仍止不住抽噎:「我也不是故意要哭的,只是……你没见过二哥哥看问灵的眼神,我从未见他这样瞧过谁,若是问灵丢了,二哥哥会心痛死的。」

这样说着,便又想到谁比八皇子更能体会心痛的感觉呢,不禁悲戚更甚,反而呆住不哭了,后退两步,默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八皇子亦坐下道:「你别着急,容我想想……此事,只怕需要元大来替子修出头。」

我抹干眼泪抬眼看八皇子,又听他道:「胡医女是个主意极大的,颇有要匡扶天下的志向,五哥能给她的无非就是尊荣和权柄,如今卢氏已经不济了,她若能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人之上,一展她的抱负,所以此事一定对她诱惑极大。」

我忙点头:「你说得对,问灵的确不同于寻常的女子。」

八皇子顿了顿,忽然解释了一句:「因她是你……和子修身边的亲近之人,我才多查了一些。」

我立即烫了脸颊,又看向八皇子坦然道:「你不用这么小心说话,我不在意这个,你接着说吧。」

八皇子点点头,继续道:「此事应知会元大一声,让他从五哥那头想办法。」

正说着,外头报了一声「元二大人到」,二哥哥带着一身寒气已经急急赶到了,看到我脸上的哭痕,却忍住了话头,转而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又遇上什么难事了?」

八皇子起身道:「没有,她是为着你的事情难过。」又去推二哥哥往里间走,「别失了礼,先去给太奶奶请个安,再出来说。」

二哥哥回过神,忙进去请了安,方才出来,走到八皇子坐下,向我问道:「太子到底怎么说的?」

我便将太子的话都转述了一边,二哥哥冷着脸道:「想问灵去给他收拾太子府的烂摊子?都说太子蠢笨,我如今瞧他倒是蠢得很有章法。」

八皇子忙出口制止:「子修慎言,五哥也并不知道你与胡医女的事情。」

我也着急道:「若是能将你和问灵的事情捅破给太子,他也不会这般打算,只是碍于问灵的清誉,我反倒不好跟太子说这事了。」

二哥哥默不作声,只把身下楠木椅的扶手都捏变了形,我知他心中定是为难至极,忽然有了主意,开口道:「二哥哥,你只管去找问灵把你的心意说清楚了,你听我说,虽然你是国舅,是元家二公子,但是你既不叫我赐婚,也没有去胡家提亲,从不用你的家世权势去逼迫问灵,反而处处尊重她,维护她,便是这一点好处,天下所有的男子都不及,问灵能想明白的。」

二哥哥摇摇头:「问灵这般聪慧,怎会不懂我的心意,我亦明白她对我并非无情,只是她说世间女子都是被情爱婚姻羁绊住了,她只想学成后去悬壶济世,浪迹天涯,因此一直不肯松口说嫁人。如今看来,若是嫁给太子,倒跟不嫁人也差不多,反而更有能力去做她想做的事。」

我又想哭了,见八皇子一直看着我,便只能憋着眼泪问二哥哥:「那你怎么办呢?」

二哥哥惨然一笑:「又不是非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才能活得下去,你们俩这不也好好的吗,何况北狄还没打服,南蛮子也一向蠢蠢欲动,我还有的是事情要做。」

我的心立即揪了起来:「你也要出去带兵吗?」

二哥哥道:「原本就是这一两年内的计划,倒不是为了她。大哥哥如今在军中威望已经起来了,我再得力些,爹爹便能留在京中安享晚年了。」

我眼泪终究还是不住淌了下来,二哥哥忙又来安慰我:「阿瑶,你别怕,大哥哥打仗天下第一,我就是天下第二,不管是北边还是南边的孬种,没人能伤得了你哥哥。」

「你胡说,你根本还没打过仗,」我仍哭个不止,「我不要你去,咱们三个,一个进了宫,两个都在外头带兵,等爹娘老了还能依靠谁?」

二哥哥抬手指向八皇子:「依靠他呗。」

我一愣,又气恼至极,哭着将帕子砸到二哥哥身上:「我在和你认真说话,你不许去!」

八皇子开口道:「阿瑶,子修有心建功立业,你拘不住他的。」又向二哥哥道,「无论如何,在胡医女下定决心前,至少同她深谈一次,以免留有遗憾。」

又说回问灵的事情,我想起八皇子先头说的,正要同二哥哥说让大哥哥出头的事,却被八皇子用眼神制止了,只好转口道:「对,你至少先去同问灵再谈一次。」

二哥哥道:「这个自然,原本也是要去找她的。」说着便告辞去太医院了。

八皇子向我道:「元大过于强势,子修不见得愿意胡医女同他打交道,你叫人悄悄去告诉元大一声便是,让他从五哥那头想想办法。」

我点点头,又有些愧疚:「你前朝事忙,我还总叨扰你……」

八皇子打断我道:「这原不是你的事,不过,你遇事先想到我,我心里头也是极为情愿的。」说着又笑了一下,「何况,你也是会站出来护着我的,不是吗?」

他一直护着我,我也愿意护着他,只是我明白,江山、社稷、家人和彼此的性命,都比我们两个在一起更重要。

我扬起头,向八皇子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八皇子看着我笑了笑,便也走了。

阿珏进来道:「太子妃知道太子想娶问灵的事了,想方设法递来了话,求娘娘召她进宫见一面。」

我再也不会管她的,便只说不见,让阿珏去找一趟大哥哥说问灵的事,阿珏忙去了。

我悬着一颗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等着问灵最后的决定。

谁知,大哥哥知晓这件事后,并没有去找太子,反而借口娘亲不适,把问灵叫到家里见了一面,据说是拍着桌子向问灵保证,就算她嫁给太子,也绝对掌握不了半分权力,大哥哥一定会有办法把她死死困在內帷之中不见天日。

我惊呆了,问灵已经气坏了:「本来老娘就已经想通不嫁给太子了,如今倒是犹豫了,不如嫁给太子,再去同你大哥哥好好斗一斗法!」

我忙道:「不不不,你别气了,我大哥哥在这上头比太子还蠢,不然怎么到现在我还没有大嫂嫂呢?」

问灵哼了一声没再继续发作,我又喜道:「你怎么想通的?是为着我二哥哥吗?」

问灵道:「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我仔细衡量了取舍得失,虽然嫁给太子能成大事,但我倒不见得真的愿意为了天下黎民牺牲自由,还是让我自私点儿吧,往后出去行医,能救一个便救一个,再多我也管不着了。」

「这样就很好了,」我心里不住欢喜,「那二哥哥知道了吗?他是什么反应?」

问灵仍气道:「和他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为他,我平白被你大哥哥凶了一顿……好在,元夫人是个明事理的。」

我双眼立即放出光来:「是不是我娘又罚大哥哥陪她绣花了?」

问灵噗地笑了出来,点点头,道:「你们的家法也真特别。」

我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娘自小舞刀弄枪的,最痛恨绣花,偏偏舅舅们谁也不用绣花,外祖母只逼着她绣,等她嫁给我爹爹做了主母,就把绣花变成了一项家法,有时我爹爹惹她生气了,也要陪着绣上几个晚上的。」

问灵笑个不住,又问我:「那……你二哥哥也会绣花吗?」

我摇摇头:「二哥哥最乖了,从不惹娘亲生气,却不知怎的老惹爹爹生气,虽然挨了许多板子,绣花倒是没有的。」

想了想,我又向阿珏道:「到年关了大哥哥必定事多,叫人回家打听一下娘亲让大哥哥绣了什么,咱们帮着做点儿吧。」

事赶事儿的就到过年了,我乱七八糟的心操了一堆,年底祭礼、制新服、设灯、分赏之类的正事,反而只按安排好的去做就行,半点不用费神。

除夕宫宴和往年没什么不同,也出奇地风平浪静,只不过往年我坐在下头,如今坐到了正位上,还有一处不同就是太子妃的缺席。

太子对于问灵的拒绝,虽然失望,却也没有怨恨,只是托我照着问灵再帮他挑挑人。

宫宴结束后,陛下想着太皇太后,心里头伤感,便叫着太子和八皇子一起到福梓宫陪太皇太后守岁。

说是陪太皇太后守岁,其实太皇太后喝了药早已睡下了,只留下陛下几个在外头围炉饮酒。我自然是要陪着陛下的,便也倒了杯酒小口饮着。

陛下多喝几杯,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八皇子,红了眼眶道:「你们知道,你们曾有个大哥哥,是朕和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可惜不到一岁就病死了。」

我也听说过这个大表哥,姑母念及的时候,总要掉眼泪的。又听陛下道:「接着如嫔生你们二哥哥的时候难产,一大一小都没能保下来,朕就发誓如果老天愿意赐给朕孩子,一定会比寻常人家更疼他们,后来就有了老三、老四,有了你们。」

太子道:「我们都知道,父皇一向是最疼我们的。」

陛下又道:「都说皇家无情,可朕觉得咱们家的父子亲情从来不比别人家差。只是祖宗规矩,你们的哥哥成家后都去了封地,如今只剩下你们两个还在朕身边。」

太子接口道:「父皇若觉得这样不好,改了便是,把三哥他们都叫回来,我也怪想他们的。」

我跟着道:「我也怪想雍王妃的。」见八皇子看着我笑了一下,怕自己说错了便又闭嘴不再说话。

陛下无奈摇头道:「百年的规矩,岂是说改就改的。」又看着八皇子,慈爱道:「好在恒儿年轻,还能多陪朕几年。」

八皇子与陛下碰了一杯,笑道:「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封地,我同哥哥们一样,都只愿为父皇分忧。也不论在哪里,都会记得父皇和五哥对我的好。」

陛下欣慰点头,太子亦举杯道:「八弟便晚点儿再成家吧,我一点儿也舍不得八弟走。」

陛下又道:「虽说还早,可人也该开始仔细挑了。」

太子便道:「那就多挑上几年,定要挑一个最好的,方能配得上八弟。」

我在旁听着,心里却出奇地冷静,听陛下向我道:「此事便交给皇后吧,你如今大了,也该管些正事儿。」

我正要说好,听八皇子又道:「父皇,还是交由我母妃去办吧。」

太子笑道:「八弟是怕皇后娘娘年轻,不会挑人吗?不过此事确实由贵妃去做合适,本来贵妃也挑了十几年了,怕是已经拟好了不少人选。」

陛下便问我:「皇后,你说呢?」

我道:「其实陛下方才说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叫我娘亲去办这事,总是稳妥的。」

太子听罢,便问我:「那我托你挑人,你也是交给舅母去办了吗?」

我嘿嘿笑了一下,陛下也笑了:「你什么都不会,用人倒是在行。」又道,「罢了,还是听恒儿的,就交给贵妃吧。」

又喝了几杯,陛下突然问我:「你怕不怕冷?」

我摇了摇头,陛下便吩咐人把大门打开,掀起帘子要看外头的雪景。外头正飘着鹅毛大雪,冷风吹了进来,一边喝着热酒确实畅快。可我担心八皇子怕冷,暗暗给阿珏使眼色让她在八皇子旁边又添了炭盆。

陛下出神地看了一阵门外的大雪,向我道:「阿瑶,你替朕画一幅画,就画今晚守岁的场景,把老三、老四和老六、老七都画上来,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吧?」

我忙点头说记得,陛下多喝了几杯又看着外头不动,不知是打上了盹儿,还是在出神想姑母和他在外头的孩子。太子也喝了不少,正用手撑着脑袋强打精神陪着。八皇子便轻轻与我碰杯,说了句:「新年好。」

此时子时的钟声已经响起,穿越漫天飞雪而来,我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和八皇子各自忙着送陛下和太子去休息。

新年伊始,太皇太后虽比太医预言的活得更久,身子终究还是一天天更差了,渐渐已经不能下床,但是头脑却一天比一天清醒,最后居然完完全全认出了我,知晓了我进宫的事,躺在床上只摸着我的脑袋沉吟了许久。

休朝期间陛下日日来探望,八皇子亦是不管休朝开印每天必要抽出时间来的,夏嬷嬷也能下床了更是时时陪着太皇太后。

就这样,拖到了二月中,太皇太后还是驾崩了,虽然心里一直有准备,可临到太皇太后离开的时候,我不禁还是伏在床沿哭个不住。

太皇太后之前虽一直认不得我,可只要她在,这福梓宫就好像我在宫里最后的庇所,不论大事小事,只要往这里一躲,最后终究是没事的。

可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这样护着我了,就算我长大了能自己有决断有主意,太皇太后也再也看不到了。

偏偏旁人都好好的,连太皇太后最小的重孙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只有我这个最不中用的,这般蠢笨无能,让太皇太后临走的时候也不能为我安心。

临终前,太皇太后摩挲着我的脑袋,最后为我留下了一到遗旨:「阿瑶,太奶奶也舍不得你,你便来易陵替太奶奶守孝,再多陪太奶奶几年吧。」

我抬头看见太皇太后眼中仅剩的清明,心下了然这是她对我最后的庇护了,含泪咬唇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又仰头去看陛下,陛下忙亦跪下去握太皇太后的手,听她道:「我这辈子福气也享尽了,子孙个个都是好的,都成了家,唯有小八……」陛下忙唤八皇子进来,太皇太后又向陛下道:「小八是最乖巧隐忍的,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往后你和小五不能亏待他。」

陛下垂着泪道:「皇祖母放心,自个儿的亲儿子,怎会不心疼呢?」

太皇太后又转头去找东西,我见她枕边放了一对小巧精致的玉如意,忙拾起捧给太皇太后看,太皇太后用下巴指了下八皇子,我便将玉如意递了过去,八皇子双手接过,听太皇太后继续道:「这样的物件儿你哥哥们手里都有,只是太奶奶不能亲手传给你媳妇儿了,你收好了,往后看中了谁,就交给她,连你父皇也不能多话。」

八皇子含泪磕了头,又退到帘外。太皇太后眼中渐渐浑浊起来,牙关咬紧直直盯着陛下看了一阵,最后说了句「善待夏嬷嬷」,便去了。

高高低低的哭声从福梓宫传遍了后宫,又传遍了京城。太皇太后高寿,原是整个江山的福气,如今福星已去,天下人皆要哀切一番。

灵柩在福梓宫停了近一个月,太皇太后的子孙们才陆续从四处封地都赶回了京,最后在三月初十葬入了易陵。

我遵循太皇太后的遗旨,同夏嬷嬷一道,出宫为太皇太后守陵。二哥哥和问灵都不放心,要陪我去易陵,可我想有夏嬷嬷在,还有阿珏,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便只叫问灵每半个月随院正来看我一次。

易陵与皇宫比,除了素朴些,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人员简单了些,少了那些规矩我心中反而更加松快。

可也不是真的就自由了,皇家陵寝,往往讲究依山傍水,天圆地方,集天地之灵气,福泽万世之基业,因此外围的山水一向不俗,我原想去看看,可守陵卫队的龚统领却为难地说要请旨调兵封山,我待了一阵只好作罢。

院里又扎了秋千,我便常常坐在秋千上,被阿珏在后头轻轻推着,看朱红的墙围忽远忽近,金色的琉璃瓦忽高忽低,墙外的田野繁花忽隐忽现。

至此,我好像终于摆脱了侍寝的巨大难题,虽仍是换个地儿圈着,心中却已经感激万分。

大哥哥又去外头带兵了,娘亲若是家中无事,仍能每月来看我一回。陛下除了清明寒食,平日里是无暇出宫的,但也会遣二哥哥骑着小莲来与我送东西。太子懒于政务,倒是多来看过我几回。

后来陛下不知如何想的,忽然叫王大学士每个月来给我讲一天的书,再布置下一个月的功课,幸好我自小也是熟读圣贤之书的,倒不觉得吃力,反而王大学士并不古板,颇为风趣,也算是给我解了闷。

只是过了清明,我便再也见不到八皇子了,只在二哥哥口中听说他一切都好,从赈灾到河务,陛下很是重用,八皇子又做得极好,朝中上下皆是称赞之声。

直到冬月里我的生辰,午间娘亲陪我吃了寿面,将她送至神道时,便在一片冰雪掩映之中看到八皇子牵着小玉向我徐徐走来。

我知道这一年八皇子都在外头历练,很是辛苦,却见他脸上没有半分风霜,只有看着我时温润的笑意,我呆了呆,直到娘亲不停扯我的袖子,才反应过来,与八皇子见了礼。

八皇子说是王贵妃近日得太皇太后托梦,便求了陛下的宝血入墨,亲抄了几卷经文,遣八皇子来祭给太皇太后。

娘亲便道:「外头天寒,娘娘早些将殿下请进去吧。」便告辞了。

我亲引八皇子去祭拜太皇太后,又请他去侧室喝茶。火风暖暖,炉香袅袅,坐下八皇子先问我道:「今日你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忙道:「这里什么都不缺,今日娘亲和你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炉子上的水正好沸了,八皇子抬起袖子为我沏茶,我怕他烫着自己,便小心翼翼地看着,八皇子沏了一杯递与我,我双手接过,又听他道:「我把小玉留给你吧,等天暖了可以去外头跑两圈,不必太拘着自己。」

我便笑了:「这样好,我可以围着易陵跑几圈儿,龚统领便能管顾得过来。」

八皇子也笑道:「龚统领也是从你爹爹手下出来的人,倒不必同他客气。」

我抿了口茶,又抬眼看八皇子:「听说你这大半年辛苦得很。」

八皇子看着我笑了:「辛苦是真的,可往日读了那么多书,终究是自己亲手把事情做了一遍,心中才算踏实了。」

说到这个,我忙正色道:「王大人说,钦差出巡,不能只靠皇威,地方形势复杂,还得多带几个武功精湛的保驾才是,你身边人可够用?」

八皇子点头,仍笑着看我:「舅舅说你敏而好学,你倒真的会活学活用了。」

「王大人夸赞我吗?他怎么从不当面同我说?」我有些意外之喜,又疑惑道,「我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让王大人来给我上课?」

八皇子放下杯盏,口中只道:「你便好好学吧,全当是为了五哥。」

我点点头,又小心翼翼道:「再坐一会儿吧,再坐一小会儿。」

八皇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向我道:「好。」又抬手为我续茶。

我明明心中已经挂念了无数的时日,可此时却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明白与他说话的机会甚少,现在不说,等他一会儿走了就再没法说了,心中焦急起来,更是开不了口。

许是看出了我的窘境,八皇子轻轻开口:「单单这样与你坐着喝茶便好,也算是我在外头奔波时最大的念想了。」

我心中一暖,又有些酸楚,低头道:「那么往后你每趟辛苦回来,我都请你喝茶。」

八皇子笑着说「好」,我看着他温润的笑容依然觉得好不真切,心中忽然生生疼了一下,便认真道:「一直到你娶了王妃,我便不请你喝茶了。」

八皇子没有开口答话,只是止住了笑看我,我继续认真道:「你已经救了我,如今我在这里诸事顺心,我会一辈子记得你,但是你已经二十一岁了……」

八皇子打断我:「阿瑶,你不必想我是为了你,原本我也不愿随意娶回一个女子就……」

「王贵妃必能为你挑中一个极好的,」我低头道,「你若不成婚,最难过的便是你母妃。」

「若是婚后不和睦,母妃也是要难过的,」八皇子继续向我道,「你嫁给父皇做皇后也一点儿都不开心,我若娶了非我所爱之人,那人岂不是也倒了大霉?」

我觉得八皇子说的在理,想了想又坚持道:「原本姑母让我嫁给太子,也不是奔着夫妻和睦去的,只是想给太子找一个贤内助和一个好岳家。」

八皇子问我:「你的意思是,夫妻之间不必恩爱有情?」

我点点头,八皇子便道:「我的意思是,人生在世也不必娶妻生子,你我说的皆是『不必』,均有道理,也不用继续争辩了。」

是这样吗?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更多的道理来,八皇子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无须多想了,你说你在这里诸事顺心,我便是高兴的,旁的你都不用管。」

我见八皇子起身要走,忙跟着站了起来,口中仍急道:「我是真心愿意你成婚去的,陛下能和后宫那么多女人好,太子都想要再娶问灵,你也可以忘掉我,去过你该过的日子。」

八皇子站住脚步,目光笃定地看着我:「我明白你的意思,阿瑶,但是我不会不要你的……我可以不抱你,可以不亲你,但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我迎着八皇子的目光,已经湿了眼眶,无言看了他半晌,最后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八皇子也轻轻一笑,抬手抚了抚我的头发,便去了。

第九节 宫闱变故

我在茶室门口又呆站了一阵,门前的庭院里枯石寒梅肃杀萧条,背后室内的香鼎茶炉又是暖气融融,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悲凉还是欢喜。

夏嬷嬷不知何时也站到了我身边,我回过神,忙要请她回屋,夏嬷嬷却看着天忧心道:「眼看就要有一场大雪,八殿下此时往回赶,只怕要被大雪封路,耽搁在野外了。」

我见天确实阴沉得厉害,心中懊悔自己只顾伤感,竟没有把八皇子的事情想周全,忙叫阿珏去喊八皇子一行人回来,夏嬷嬷却摇头道:「八殿下一向看重娘娘清誉,不见得肯独自在这里过夜。」

阿珏便止住脚步,看着我点头赞同夏嬷嬷的话。

夏嬷嬷又道:「娘娘也不必担忧,他们人手不少,马车又都是牛皮封好的,再燃上一夜的柴火,倒也能熬过去」

那得是什么熬法?我眼见天越来越阴,咬牙道:「阿珏,你速去叫八皇子掉头,回来不必见我,只说我让他去卫兵营找龚统领推演兵法,题目就是……北地行军若遇大雪封路该如何应对,叫八皇子写出一篇条陈来,明日送到家里请爹爹过一眼,再呈给陛下。」

阿珏应声去了,夏嬷嬷不再看天,转而看着我欣慰笑道:「如今娘娘越发会盘算了。」

得到夏嬷嬷的肯定,我稍稍松口气,又惊讶地看向夏嬷嬷:「嬷嬷……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夏嬷嬷呵呵笑道:「人老了,就是会什么都知道。」又看着我道,「娘娘也长大了,很多东西也该慢慢交给你了。」说罢便杵着龙头拐杖慢悠悠地走了。

所幸八皇子肯听了一回我的话,跟着阿珏回到易陵,依我说的去找龚统领推演兵法。不到晚间便北风大作,我打点好吃食锦被着人送到卫兵营,这一夜大雪总算避过去了。

第二日放了晴,八皇子于情于礼,还是来同我做了短暂的告别,我不便相送,又塞给他一个手炉,只扶着窗看他的银裘大氅消失在院门外,徒留下一个空落落的院子和一地暗香四散的梅花。

我仍每日看书画画,又等王大人来讲书答疑,日子便一天天过去了,陛下派人接我参加了年终尾祭,又在宫里过了除夕,与父母兄长团圆了一回,不到初五仍把我送回了易陵。

我如今再见到陛下,只觉得他又变回从前那个慈眉善目的姑父,没有了任何危险的气息,心中有不解,却十分乐意这样的现状。

到冰雪融化的时候,春暖花开,轻风和煦,我便常常骑着小玉在外头跑几圈儿,阿珏和龚统领默默带人在后头跟着,不时还能指点一下,二哥哥再来看我的时候,直夸我的骑术有长进,我叫他把小莲借给我一个月,二哥哥却又顾左右而言他了。

这日我午睡初醒,仍打不起精神,便在海棠花下坐着,叫阿珏把王大人送来的书念给我听,夏嬷嬷扶着拐杖到了,我便赶紧让阿珏别别念了,请夏嬷嬷坐下同我说话。

夏嬷嬷坐下便笑道:「正是有事同娘娘交代。」

我见夏嬷嬷说得认真,便也正襟危坐,听她又问我:「你说这后宫里头到底是谁做主?」

我想了想答道:「从前是太皇太后,后来便是我姑母,我听说先太后并非陛下的生母,又是个极柔善的,想来没有做过主。」

夏嬷嬷道:「先太后确实没在后宫里头做过主,不过后头也不全是你姑母在做主,或者说,只是太皇太后愿意让你姑母做这个主罢了。」

见我疑惑,夏嬷嬷继续解释道:「要想在后宫里头做主,内务府、太医院、御膳房等等紧要之处,都得是你的人。」

我便问道:「这些紧要之处都是太皇太后的人?」

夏嬷嬷点头:「几十年了,都是一代传一代培养出来的。你姑母是个孝顺的,大概也想等太皇太后仙逝再都换成自己的人,却没料到在太皇太后糊涂前,她先走了。」

我仍有不解:「可是从前姑母管理后宫,似乎也没有半点不顺遂的?」

夏嬷嬷道:「你姑母管得好,太皇太后自然也愿意顺着她来。」

「如此太皇太后何不直接都交给姑母便是?」

夏嬷嬷摇了摇头,道:「事情可以不去干预,但该知道的,都须知道。」又笑着看我,「你以为八殿下一趟趟看你说的话,果真就是密不透风吗?」

我被唬得变了脸色,又听夏嬷嬷道:「娘娘莫怕,来福梓宫传话也就一两个信得过的老人,老奴当时心系太皇太后的病,又信得过八殿下,便没有去干预,倒不用怕被旁人知晓。」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夏嬷嬷开始说正事:「老奴先前已经传了话,待娘娘回宫,便处处听娘娘差遣,若有哪处娘娘觉得不合心意的,也只管安排自己人便是。」

说到回宫,我又开始不安:「我在易陵待得很好,现在就说回宫的话是不是言之尚早?」

「傻孩子,你又不可能在这里守一辈子的孝,」夏嬷嬷正色道,「最近太医院传话来,说陛下的脉象有异,却连院正赵大人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如今陛下仍是好好的,老奴总还是觉得不安,便先来同娘娘交代清楚了,万一宫里真出了事,娘娘也好应对。」

我也开始担忧起来,越是夏嬷嬷这样的老人,直觉越是奇准,便道:「若是连嬷嬷都觉得不安,我这便准备着,明日一早就回宫看看陛下。」

夏嬷嬷点头,阿珏应声忙去差人收拾了,我看了看夏嬷嬷苍老却矍铄的脸庞,忍不住又问道:「嬷嬷和王家,可曾有什么渊源?」

「娘娘何出此言?」夏嬷嬷笑着问我,脸上却并无诧异。

我沉吟道:「那时嬷嬷故意摔了腰,求陛下让我去守着太皇太后,实则是为我摆脱侍寝的困扰。嬷嬷虽疼我,可一则我没去求过嬷嬷,二则我不愿侍寝的想法也极为私密,嬷嬷又并不是多事的人……只能是八皇子去求了嬷嬷,若非同王家有渊源,嬷嬷为何会答应他出手相助?」

夏嬷嬷缓缓道:「老奴同先皇后身边的几位嬷嬷不同,并不是太皇太后从家中带进宫的,当年没到太皇太后身边,还是个小宫女的时候,也没少受到旁人的欺负和白眼,那时王家有一位太妃曾经救过老奴,老奴后来才有命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一直到了现在。那位王太妃着实是位好人,后来就像是忘了这事,王家也从未因此拿捏老奴让老奴办过什么,这晾了几十年的人情,却让八殿下为了你启用了。」夏嬷嬷又笑着看我,「不过,便是不提当年的事,八殿下只将你们的难处说了,老奴也是忍不住要出手帮一帮的,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早看不惯了那些糟烂事儿,更是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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