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进宫那年,只有14岁”为题写一篇小说?

太子看着我没有说话,片刻才道:「阿瑶,你进宫之后,也变得聪明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心中凄凉:「若是如今我终于聪明了些,也总算是没有辜负入宫后那人教了我这么些时日。」

送走太子,我进了凤临宫才发现,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由宋嬷嬷领着,在院子里头跪了一大片,却不见阿珏的身影。

我忙问:「阿珏呢?」

宋嬷嬷别过头抹泪不肯说,旁边宫人道:「回娘娘,阿珏被陛下赏了四十板子打得不省人事,已经被胡医女带回太医院医治了。」

我如闻天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再顾不得旁的,只想要去太医院找阿珏,却听外头宫人来报:「陛下驾到!」

我憋回眼泪,指甲已经抠攥破了掌心,流出鲜血来,却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

总要先保住自己,保住太子,才能保住阿珏,保住大家。

陛下的脸色依然晦暗,宋嬷嬷奉完茶就被他斥开了,我硬着头皮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只等着他发作。

半天,陛下终于冷哼了一声:「朕从前真是小瞧了你的胆识,当着朕的面儿,居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让朕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们一路淡定地回了宫?」

我小声道:「并没有很淡定,一路上心中也是慌乱得紧。」

话音未落,陛下已经将手中的杯盏摔在地上碎了七八片,我忙骇然跪了下去,仰头辩解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叫陛下当场发作,定了我和太子的罪,这皇后与太子私逃出宫的罪名,大损皇家颜面,我与太子谁都担不起,只好出此下策,先回宫才能关起门领罚。」

陛下冷笑:「说了半天,你竟是为了皇家颜面这般操心。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垂下了头:「我不能说。」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不想侍寝所以私逃出宫,我不能说是太子妃设计害我,因为陛下明白卢思思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太子……我也依然不愿把那个人牵扯进来。

我不够聪明,我编不出一个圆滑的故事,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说。

陛下又发怒砸下来一个瓷盘。

我下定决心,扬起了头:「陛下若是舍得,就只管废了我和太子,乱棍打死我们。可若是陛下舍不得动我和太子,就自己去找我爹爹,去找心腹谋臣,去商量个说辞,圆了这件事,去应付外头那帮言官,去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陛下惊怒道:「阿瑶,你居然如此拿捏朕?」

我跪在地上垂着头沉默不语,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叫太子也被我连累了。

陛下又粗喘几声,惊怒不止,最后终于站起了身:「好,朕去外头帮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去,你便在这跪着,跪倒朕叫你起来为止。」

我忙道:「我愿意跪,请陛下不要再罚宋嬷嬷他们。」

陛下冷哼一声,又吩咐外面:「让她跪着,谁都不许管她,水饭都不准进!」便甩袖走了。

跪便跪,不喝水,不吃饭又算什么,难道爹娘和二哥哥会不管我吗?我一点儿也不怕。

至于阿珏……有问灵在,我也帮不上忙,我想见她只是为了自己心里踏实罢了,对她来说,有我没我都一样,所以我也不怕。

甚至,我跪不跪都不打紧,又没人在屋里看着我,我便坐着,躺着,没有人管我。

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不给我水喝,两个时辰之后,我渴极了,拍打着门要茶水,宋嬷嬷却说:「娘娘,你睡一睡吧,睡着了就不渴了。」

我急了:「你们去找我爹娘来救我,去找二哥哥,去找太皇太后,去找夏嬷嬷……」还有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老奴已经四处差人去了,可陛下……哎,你们放开我……」话未说完,宋嬷嬷就被拖走了,又听外头传来禁军侍卫的声音:「陛下口谕,谁都不许管皇后娘娘。」

我不信陛下会要我的命,可我这次真的犯了大错,所以陛下想吓一吓我,以后我就会学乖了。

我忙又喊道:「你们去告诉陛下,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乖乖的,会很乖很乖的。」

侍卫不忍道:「娘娘,您再喊下去,更该渴了。」说罢便没声儿了。

我又拍门喊了几遍,外头竟再没一点儿动静,于是贴门瘫坐在了地上。

宋嬷嬷说,睡着了就不渴了,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六节 互通心意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睁眼发现夜深了,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而我透过门缝洒进的月光又看到屋顶竟在往下滴水,忙从桌上取茶杯过来接了一盏雨水喝下去。

年年修葺的凤临宫,屋顶居然也会漏水,我擦了擦眼泪,陛下无情,爹娘无奈,总算老天还会心疼我,忙又用茶壶茶杯多接了一些雨水,还不知道陛下要罚我到几时,饿可以忍着,渴真的要命。

当刺眼的阳光再次洒在我的脸上时,我睁开眼,看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那张脸。

我想爬起来,却一个踉跄几欲跌倒,八皇子忙伸手想要扶我,我侧身躲开,只自己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去到正座坐下。

八皇子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牛乳燕窝羹放在桌上,我只撇过头不去看。

八皇子便坐在下首,沉默良久,方开口道:「你和太子是要去昭陵拜祭先皇后,先由太子妃带你出宫,在城外遇见了我,太子妃怕人多动静大,给我留下把柄,因此先带着众人回城了,只留下你和太子独自去昭陵祭拜,太子不识路,因此最后又走回了京城。我在城外遇见你们确实起了疑,便派人悄悄跟着,所以知道了一切前因后果。而你始终不肯向父皇说明这件事的经过,是因为,你要去昭陵祭拜先皇后的起因。先皇后在你梦中指责你夺人所爱,生气至极,你不愿父皇听了伤心,因此始终闭口不言。」

事情居然被圆得如此滴水不漏,我呆呆听完,看他坐在那里,永远面容如玉,气度高雅的样子,这就是聪慧过人的八皇子,这就是二哥哥心里最好的八皇子。

「可是……」我赌气冷笑道,「这样一来,太子哥哥就被摘得干干净净,你的目的还怎么能得逞?」

八皇子并不理会我的讥讽,反而直直看向了我的眼睛。

「我的目的只是想你知道,身处后宫,朝局斗争,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天真烂漫,若你执意心许于我,往后你会经历的只有无尽的背叛和利用,尸山血海,阴谲诡道,再无半点柔情蜜意可言。」

「阿瑶,我可以爱你,但是我的爱救不了你。若要我爱你,那有什么难的,只随着我的心去做就好了。可我不能爱你,因为你我皆身陷泥淖之中,我的爱于你只是灾难而非救赎。甚至,只有禁闭了我的心,才能够护住你的命。」

他是爱我的。我呆坐在椅子里,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尽管他说得决绝,可此时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句话,他是爱我的。

不是我胡思乱想,也不是我自作多情,他就是爱我的。

我抬眼看向八皇子,想起上回他亦这般出现在我泪眼蒙眬中时,正骑着高头大马,玄靴玉袍,容貌俊逸,仿佛天神降临。

他说他救不了我,可他已经救了我好多次,他明明救了我好多次。

我呆呆坐着,神思动荡不已,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八皇子见我沉默不语,便起了身,欲行礼告辞。

我怕他这就要走,慌忙踉跄着跑过去抱住他的腰身:「我不怕,凌恒,我不怕死,也不怕这样活着,只怕我看不见你。」

八皇子没有推开我,也没有伸手来抱我,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我把眼泪淌在他胸前的衣襟上:「阿瑶,你不能这样,我是个活人,我的心并不能真的如同一潭死水……」

「那你也抱抱我,亲亲我,」我扬起挂满泪珠的脸,「我愿意让你抱我,让你亲我。」

八皇子终于抬起手,用袖子来擦我的眼泪,语气却十分坚定:「阿瑶,你还小,可以任性胡闹,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有责任保护好你,而不是仗着你喜欢我就欺负你。」

我松动了手臂,二哥哥、太子妃,所有人都告诉我,他不能与我在一起,可偏偏只有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到,他就是不能与我在一起。

他就站在我跟前,还是那般目朗眉清,温润如玉,宛若谪仙,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我跟前,我却永远不能去抚一抚他好看的眉毛,去摸一摸他挺直的鼻子。

而他也只能这样岿然看着我,就算我哭到把一颗心呕了出来,他亦不能过来将我拥进怀里。

八皇子拾起了挂在我发尾上的花蝶金簪,递给我道:「先梳洗一下,等父皇过来,你便照我说的认错就没事了。」

提及陛下,我突然清醒过来,惶惑道:「你怎么可以单独来找我?」

「你别怕,是父皇让我先来与你对峙。」说着,八皇子脸上又露出愧色,「阿珏的事,对不起。」

我攥紧了手中的金簪,脑中却很清醒:「阿珏是太子妃害的,也是我害的,和你没关系。」

八皇子看着我,脸上仍是歉意:「她是你心中极为要紧之人,我原可以想法子护一护她……」

「可是那时我一个人落在太子妃手里。」我看着八皇子的眼睛,后头的话已经不用再说,我明白他的关心则乱,他亦知晓我的明白。

八皇子又道:「总要等父皇来过了,再去见阿珏。」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些事,好像确认了八皇子的心意之后,很多事情都想通了:「昨夜,是你为了给我水喝,故意撬坏了凤临宫的瓦片。你每次都故意在福梓宫装作与我巧遇,你总让贵妃来看我。甚至,你暗器使得那么好,我大婚那晚的海棠花,就是你偷的……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更早,也更多,才不是我胡思乱想,自作多情。」

八皇子温和地看着我,无奈笑了一下:「你确认要在这时候争辩这些吗?」

「那当然,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同你这样说话。」我擦干了脸上的泪迹,「至少确认了你比我还难过,我才不至于会更难过。」

八皇子依然轻轻笑着:「你放心,便是到我死的那天,我也记得自己有多难过。」

眼泪又止不住想涌出眶外,我撇过头:「你走吧,你说的我都明白,再不会胡闹了。」

八皇子无言地行了一礼,像是最后的道别,便去了。

陛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梳洗完毕,正端着碗,把那份凉了的牛乳燕窝羹一勺一勺地送进嘴里,不管眼泪如何啪嗒啪嗒掉进碗中,只艰难地把满口苦涩全部咽下去。

陛下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和善的神色,见我这般情形,没有再多问什么,最后反而拉起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阿瑶,你想多了,从前便是贵妃她们,你姑母也没有半句妒言,何况你是她的亲侄女儿。」

我的小手僵硬地塞在陛下的大手里,心中更是发毛,连眼泪也不敢往外流了。陛下从前看我的时候,总是耷拉着眼皮,眼神透着慈爱,却不知从何时起,他把眼皮都抬了起来,像一只老虎睁开眼睛,瞧中了心仪的猎物。

陛下拿起帕子替我擦了擦脸,又道:「你受委屈了,这次新贡的螺子黛便都给你,回头朕亲给你画一回。」

我愣愣看着陛下,听懂了他举案齐眉的意思,心里只咚咚乱跳着,完全不知该如何回话,好在陛下没有立即要把我怎么样,又闲说了几句太子的事,便离开了。

我回过神,终于得空,忙吩咐宋嬷嬷去太子府确认太子没事,又赶到了太医院找阿珏。

阿珏正趴在床上,看问灵解七连环,脸上没有半点痛楚,把我看懵了,急忙去掀她的被子:「不是说你被打得昏死过去了吗?」

阿珏把被子拼命拽住:「娘娘别看了,皮外伤,用上药就不疼了,先头那些惨相都是问灵教我装出来骗人的,才好叫陛下消气。」

问灵也道:「娘娘放心,屁股上是惨了点儿,但是没伤到根本,阿珏又是有硬功夫的,养一养就好了。」

我放下心,又来了气,举起手掌给阿珏看:「小骗子,你看我急得把手都抠破了。」

问灵道:「娘娘莫生气,阿珏昨儿也是急疯了,这不是后来八殿下出手了,咱们才敢放心,有空想这些骗人的事儿。」

我不想再听她们说八皇子,便生气问道:「我二哥哥呢?」

问灵露出同情的神色:「你不见了之后,陛下和元大将军的第一反应就是元二大人把你偷跑了,于是大将军立即就把他带回府打了板子……后来又召太医去看,赵师兄跟着去的,说是伤得不轻,至少半个月不能下床。」

我急道:「是太子妃带我走的,关二哥哥什么事儿?」

问灵道:「谁叫他整日胡闹,这种出格的事情肯定都以为是他干的,不过听说你爹爹也算开明,说这一回他白挨了打,下一回再有该打的时候,就免他一回打了。」

一旁阿珏忽笑道:「你问得倒细。」

问灵蓦地红了脸:「自然是替娘娘问的,若是咱们都一问三不知,娘娘该多着急。」

我见问灵有些尴尬,又想起重要的事情,便道:「我还有事情找你,若是我不愿侍寝,你有法子吗?」

问灵斜眼道:「现在倒知道来问我了,先前怎么被太子妃耍得团团转?」

我撇起了嘴:「太子哥哥对我那样好,太子妃又说她不愿我侍寝生嫡子跟太子争,这话在理,我怎么能想到她竟会害我?」

问灵叹了一声,又捏了捏下巴:「容我想想,陛下刚交代了院正大人要好好调理你的身子,要在院正大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可不容易,我得想想办法。」

我点点头,又恳切道:「我出不去,若你有机会,亲自替我去看一趟二哥哥。」

问灵道:「我瞧着你还真不太会当这个皇后,皇后关心国舅,都是人之常情,你只管吩咐太医去看,顺便把本医女带上就好了。说起来,这三宫六院一向平静,你竟是如何管的?」

「自然都是宋嬷嬷她们管的,我哪里会这些,若是陛下嫌弃我做不好这个皇后,把我废掉就好了。」

问灵摇头道:「太子是个傻的,你也机灵不到哪里去,唉,将来太子真继了位,你再当上太后,这江山落在你们两个傻子手里,我可真得为天下人悲叹一声了。」

阿珏忙急着替我说话:「娘娘还小,八殿下一直在教着,娘娘都是一听就明白,往后自然就越来越懂事了。」

问灵笑着不作声,我赌气道:「若要机灵的,那太子妃岂不是既有野心又有手段,将来她做了天下老二,你就不用为天下人悲叹了。」

问灵哼了一声:「她还想着以后当皇后呢?陛下、你爹爹,谁不知道她心术不正,便是你姑母在时,也早有动她的意思了。如今她不过是仗着太子对她无条件的信任,才有了这些权柄,若有朝一日太子看透了她的蛇蝎心肠,她还能有什么威风?」

我疑惑道:「这些都是二哥哥同你说的?」

「他说了一半,我猜了一半。」问灵道,「你姑母思虑得对,太子妃终究不是良配,你往后也该为太子上点儿心,不为别的,就为了太子真心对你好。」

可是太子一向那么喜欢太子妃,我连太子妃要害我和八皇子都不敢告诉太子,怕他难过。这样纠结着,就沉默了。

问灵又保证一定替我想想办法,我叮嘱阿珏好好在太医院养着,便又赶到福梓宫跟夏嬷嬷报了一回平安。

阿珏在太医院养了七八日,终于又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凤临宫。我还是逼着她让我瞧了伤口,果然是大好了,才总算放下心,又忧愁二哥哥再次莫名背锅,横遭大祸,回头该怎么哄他。

这一日凤临宫中从宋嬷嬷开始突然个个面露喜色,我满心不解,又问不出什么,直到午膳时陛下来了消息,说大哥哥在外头打了胜仗,要在冬月前赶回来给我过生辰。

这么久以来头一件高兴的事,我兴奋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满后宫大赏了一遍。

终于等到大哥哥回京述职的日子,我早早去了乾熙宫候着,看大哥哥满面风尘又目光灿灿,既高兴,又心疼,却只听陛下和大哥哥一来一回地寒暄和问答军情,并不让我跟大哥哥说几句话。

难得一个空隙,我急忙道:「让大哥哥也来做御前侍卫吧?」

陛下笑了:「元大是将相之才,又不是元二那个没出息的,怎么能来做御前侍卫呢?」

我急道:「可我想跟大哥哥说说话。」

大哥哥微笑地看着我:「娘娘的事情我都清楚,不用再同我说一遍了,等到娘娘生辰,我再给娘娘敬酒吧。」

我高兴地含泪点头:「你中秋没赶回来,如今总算赶上了我的生辰。」又反应过来中秋宫宴没发生什么好事儿,忙换了话题,叫阿珏把我新制的护膝送给大哥哥,「这是我才跟夏嬷嬷学着做的,我做得不好看,但是轻便又保暖,夏嬷嬷也说好呢。」

大哥哥接过护膝仔细摸了摸,抬头笑道:「娘娘做得确实好,我下回打仗一定戴上。」

我转头看了看陛下,一句「我不想你再出去打仗了」又憋回心里。

大哥哥离宫后,我一心挂念着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起问灵之前教我的,便派了太医去元家给他好好检查身体,怕他在外头打仗落下伤病,太医回话只说大哥哥一切都好,我不放心,又给他送了两只老参。

最后终于想到把太子叫来,他一向同大哥哥交好,最知道大哥哥回京后过得怎么样。

太子来的时候,却乌青着左眼,把我吓了一跳:「卢思思又打你了?」

天冷了不好再用折扇,太子只用衣袖遮挡着,气道:「是你大哥哥发了疯,在练武场跟八弟打了起来,我想着八弟的伤刚好,怕他吃亏,忙去拉架,生生挨了你大哥哥一拳!」

「大哥哥把八皇子打了?」我听得脑袋直发蒙。

「是把我打了!」太子更气了,「八弟那个身手,虽打不过元大,避一避却没问题。」

听到八皇子没吃亏,我稍稍安心,又不解道:「我大哥哥为什么要打八皇子?」

太子激动地挥着拳头:「谁知道你大哥哥发什么疯!我八弟最乖了,又从没招他惹他,谁知他见到八弟就直接一拳砸了过来,一个是我表兄,一个是我亲弟,明明都是亲戚,现在却弄得像是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阿珏悄悄看了我一眼,迟疑道:「莫不是为了娘娘……」

「胡说,」我忙道,「八皇子一直在帮我,又没欺负过我,二哥哥都知道的呀。」

太子也道:「对呀,你刚进宫的时候,八弟就隔三岔五地给你送吃食,比我这个亲表哥做得还到位。」

我便向太子道:「你回头帮我给大哥哥好好说说,别叫他误会了八皇子。」

阿珏默默道:「太子殿下还是在大公子跟前少说两句娘娘与八殿下的事儿吧……」

我与太子一齐看向了阿珏,阿珏又道:「想必二公子都说过,太子殿下就不用再说了,大公子一向最烦人啰唆。」

太子听了,点头道:「阿珏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总算八弟也没受伤,这事儿就翻篇儿了,想来我挨了一拳,元大也不至于再动手。」又道,「哎,阿珏,你别傻站着跟我们说闲话,快去把上回那个胡医女找来给我瞧瞧。」

阿珏应声忙要去,太子又叮嘱了一句:「悄悄地啊,别惊动了旁人,不然王家和御史台那帮老头该参元大居功自傲、恃宠而骄了。」

我一听不禁捏紧了帕子:「这么严重?」

太子忙摆手:「你别慌,八弟说了,这事儿他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但万一我露了风声,元大就倒大霉了。」

我绞着手帕,只觉得思绪全乱了。二哥哥虽与八皇子交好,大哥哥却一向支持太子,与八皇子鲜明对立。

大哥哥是最稳重的,不该对八皇子动手,给王家留下话柄。八皇子既得了这个话柄,就该趁机参上一本,这又打太子又打皇子的,到陛下跟前,大哥哥根本讨不了好。

可现在最不该动手打人的大哥哥把人打了,最该上本参奏的八皇子又把事情瞒下了,乱七八糟的,全都乱套了。

一团浆糊之际,又听太子道:「父皇说,今年你的生辰交给我来办,正好我来问问,你想怎么办?」

我回过神,道:「别的都不要紧,我只想和爹娘哥哥们能好好说一说话。」

「这我和八弟商量过了,」太子道,「咱们就在御花园办,比大殿里随意多了,你可以和舅舅他们挨得近些。」

我心中一暖,又有些疑惑:「你如今遇事怎么不找卢思思商量,反倒去找八皇子了?」

太子道:「我又不傻,思思与你不和,不见得愿意讨你欢心,元大是不管这些的,元二又还在床上趴着,就让我找八弟商量了。」

我又担忧起来:「二哥哥怎么还不能下床,从前爹爹下手不会这么重的呀?」

太子道:「许是这回事情闹得太大了,说起来虽然元二白挨了打,我却觉得他不仗义,你想出宫,连思思和八弟都出手帮你了,他这个亲哥哥居然一点儿作为都没有,不过如今也算共患难了。」

我始终不知道太子对上回我出宫的事情到底理解成什么样子,不敢乱说话,便想糊弄过去:「说到底二哥哥还是为了我挨的这顿打,你有空多替我去瞧瞧他。」

太子点头答应,这时问灵也到了,一见太子的黑眼圈就笑道:「殿下院里的葡萄架子竟长出拳头了?」

太子脸上讪讪,我忙道:「这回不是太……不是葡萄架子,是别人打的,你可不许对旁人说。」

问灵便不再多问,替太子检查了眼睛,取出一盒药膏道:「没什么大碍,这药膏殿下爱涂就涂上,不爱涂的话过三四天也能自己好了。」

太子打开药膏看了看,向问灵道:「你先给我涂上试试吧。」

问灵便仔仔细细给太子上药,太子想了想又道:「皇后娘娘的生辰,胡医女来吗?」

问灵道:「若是娘娘召唤,自然要去侍候的。」

太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往年母后的生辰,京城里的贵家小姐都要在宴会上献艺……」

太子话没说完,往事涌上我的心头,忙摆手打断他:「不要不要,那些吹拉弹唱,我都只是消遣用的,半点儿也上不了台面,每年姑母都为这个说我一顿,那些夫人小姐还总是笑盈盈地问我为什么每年都不表演,我再不要经历这些了。」

太子道:「你别怕呀阿瑶,如今你是坐在上头看的,更不用下去表演了,我瞧着你每年看得也挺开心的不是?」

那倒也是,阮家四小姐的箜篌,邢家二小姐的琵琶,还有单氏姐妹的古筝和小曲儿,个个才貌双全,惊艳绝伦,我最爱看了。

又听太子继续道:「人家年年都练习准备的,总不好今年就不要了,白耽误人一年工夫。」

我点点头:「那还是同以前一样吧。」

太子便又问问灵:「胡医女来吗?」

问灵已经上完了药,擦了擦手道:「我去能表演啥?殿下配合我表演个换药?」

「你别谦虚,」太子眉飞色舞道,「我早听说了,你的凌波舞堪称京城第一,你便为娘娘跳上一回。」

问灵仍低头擦着手,嗯一声算是答应了,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澜。

太子大喜,又交代了一遍「此事不能外传」,便揣着药膏走了。

我向问灵道:「若是你不愿跳便算了,回头再偷偷给我和阿珏跳。」

问灵冷哼一声:「太子怎会知道我能跳凌波舞,多半是我哥哥想方设法透露给太子的。所谓献艺无非也都是为了露脸挣个好姻缘,你这样真正的高门大小姐演不演都无妨,我家虽有几个钱,却是书香人家瞧不起的商户,我哥哥既费尽心思给我争取了这个机会,怎好辜负他呢?不过若是跳完了还没有世家提亲,他们也没法说我什么了。」

我见问灵想得通透,便不再多说这事,转而道:「太子是我大哥哥打的,这不用瞒你,但你千万不可告诉旁人。」

「能让娘娘和太子这般帮忙瞒着,又有胆量对皇子动手的,娘娘不说我也猜到是谁了,只是……」问灵疑惑道,「若说你大哥哥要打八皇子我倒信,怎么如今是太子挨了打?」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哥哥要打八皇子?」

问灵道:「八皇子惹得你心猿意马,身处险境,你大哥哥护妹心切,不打他打谁?若是我妹妹受欺负,我便是打不过八皇子,也要找人揍他一顿。」

「不是这样的,」我急道,「八皇子已经与我说清楚了,他就是为了保护我,才不能与我在一起。」

问灵突然两眼放光:「你俩什么时候说开的?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又嗔怪地看向阿珏,「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也不来和我说?」

阿珏忙摆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回凤临宫这一阵子还没见过八殿下。」

我心中五味杂陈,甜蜜、羞赧、悲哀、辛酸什么都有,一时也无从说起,只道:「不过是确认了他心里有我,也确认了他永远也不能和我在一起。」

问灵看了我一会儿,叹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我仍在担忧:「若是大哥哥一直误会八皇子,还要打他怎么办?」

问灵沉吟道:「小元将军虽然年轻,用兵却以成熟稳练著称,这回冲动打人,多半也有试探八皇子的意思吧。如今八皇子替他瞒下了,便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是不会再动手了。」

我点点头,问灵一向聪明看得远,她这么说我便安下了心,又想起重要的事情:「你说想法子帮我不侍寝,怎么一直没来回我?」

问灵叹气道:「不是没法子,只是若要用药,总要伤了你的身子,想来想去也没有个万全的主意。」

「我不怕!」我着急道,「我不怕伤了身子,你知道我,我就是死了,我也不愿侍寝。」

问灵蹙着眉瞧我:「可是有人怕伤了你的身子呀,特意传了话叫我不要乱来。」

我一愣,阿珏道:「这个八殿下,怎么一面也不肯来见娘娘,却把娘娘身边的人都关照了一遍。」

问灵接口道:「我也说,这个八皇子整天为娘娘思虑这思虑那的,只会围着美人打转,还有什么心思搞事业。」

「不是不是,」我忙替八皇子辩解,「你不知道,他每天很辛苦的,连太皇太后都心疼他。」

问灵「噗」地笑了,又正色道:「我是真的没法子不伤你的身体,但八皇子说他来想办法,只叫我别管了,我想着他也算这天下第一周全之人了,他既揽了这事儿,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我听完只是发怔,他一个大男人,又是皇子,如何管得着我侍不侍寝的事?何况,他既说了他不能和我好,让我安安稳稳地做这个皇后,为何还要管我侍不侍寝?

他教了我那么多道理,可是一个不肯侍寝的皇后,还是他心目中的好皇后吗?

正愣愣想着,又听问灵道:「还有,你可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了,你听着,便是皇帝真的对你来硬的,你也只当被狗咬了,被猫抓了,被蜜蜂蜇了,你还是你,最好的你,不值当因为这个就要死要活,你明白吗?」

阿珏也猛点头:「八殿下若是心里有娘娘,应当也不在乎这个。」

「不不不,」问灵忙打断阿珏,「这事儿可不是为了八皇子,只关乎娘娘自己乐不乐意,若是八皇子因此嫌弃娘娘,那他就是天底下最蠢的,娘娘便该趁早忘了他。」

阿珏不满道:「你怎么一会儿说八殿下是天下第一周全的,一会儿又说他是天下最蠢的?」

问灵哼了一声:「他又听不见,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阿珏投降道:「好好好,总之对娘娘好就是周全,对娘娘不好就是蠢的。」

问灵捏了捏下巴:「可是这八皇子明知道不能跟娘娘好,还这样多番思虑,处处操心,图啥呢?」突然又脸凑近向我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我撇过脸,想起他岿然不动的身影,「他……是个君子。」

听到我的话,问灵突然捂住嘴巴:「这么说,你对他做什么了?然后他拒绝了?」

这脑筋转得太快也真够让人讨厌的,我猛地涨红了脸,起身赶问灵走:「快回去练你的凌波舞吧。」

问灵一脸吃到糖的表情便回去了,我想了想,又向阿珏道:「你替我回趟家,看一看二哥哥,再给他说我生辰的时候问灵要跳舞,多半他就能好了。」

第七节 逃过一劫

隔天阿珏就替我回了趟元家,晚间回来时便说,二哥哥这么久不下床,果然是装的:「我刚进二公子的房间,就觉得奇怪,不能下床的人为什么床前还放着一双鞋呢,可也不好多问,只将娘娘交代的话都说了,二公子哼哼唧唧几声就说知道了,待我告辞出了房门要走,大公子却悄悄叫住我,让我随他龟息着从窗缝往房里看,果然二公子不一会儿就跳下床,满屋子踱起步来,大公子说叫娘娘放心,不几天二公子就能回宫当值了。」

结果第二日就听说二哥哥一大早已经去乾熙宫报到了,下了朝再来凤临宫时,只见二哥哥腰间一块沉甸甸的金牌闪闪发光。二哥哥很得意,拍了拍金牌告诉我,这是免罚金牌。

其实阿珏早打听过了,二哥哥大早上一见陛下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有无数的心碎委屈,陛下着急上朝就说二哥哥这回真的受委屈了,要给他升官,后来不知二哥哥怎么说的,不仅升了官,还得了这块金牌。

我高兴道:「这下便好了,往后爹爹再不能打你的屁股。」

「可说呢,」二哥哥道,「我都到成家的年纪了,爹爹还时不时就把我打得不能见人,陛下也是体谅这一点,才给了我这个。」

我见二哥哥丝毫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心里头更加愧疚:「是我之前太蠢了,错信太子妃,还连累了你。」

二哥哥摆摆手:「前因后果问灵都同我说了,如今你能识得人心,往后不再受骗,就行了。」又挑眉笑道,「再说,我也是因祸得福,要不是挨了这一顿打,问灵不知何时才能上咱们家的门,如今爹娘她都见了,后头我要办事也就爽便了。」

我笑道:「我就知道,一和你说问灵要跳舞,你便能好了,却不知道你之前为何一直要装着没好?」

「你不懂,我去太医院找问灵,跟她来府上瞧我的感觉终究不同,我愿意她主动来多看我几趟。」二哥哥又道,「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个呢,问灵的凌波舞不能跳!」

我疑惑道:「可是问灵答应了,说干脆跳一回,叫她家里头死心。」

「死什么心啊,」二哥哥急道,「你不想想,她这般容貌,那些阮小姐单小姐哪个比得上,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又个个纨绔好色,还有几个空有门楣家道中落的,正缺胡家的钱财,她这一跳完,第二日胡家的门槛就要被踏破。」

我也紧张起来:「那这舞问灵真的不能跳。」

阿珏道:「既如此,二公子更该早些去胡家提亲,不就没别人的事儿了。」

二哥哥却回道:「你先问问你家娘娘,为何不给我和问灵赐婚?」

阿珏看了看我,道:「问灵一直不松口,娘娘怎好赐婚?」

「就是这个道理,问灵不松口,我也不好去胡家提亲啊,平白无故惹她生气不是?」二哥哥又急了,「可是那帮混账不这么想啊,他们哪管问灵的心意,只觉得自己提亲已经是好大的脸面,胡家定赶着嫁女儿,若真走到这步,问灵岂不烦忧死?」

我点点头:「二哥哥说的对,咱们得把问灵藏好了,不能叫坏人瞧见。」

见我答应,二哥哥松了口气,道:「那你去和太子说,这舞谁爱跳谁跳去,总之问灵不跳了。」

我忙叫阿珏亲自去太子府传话,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二哥哥又问我:「阿瑶,你是叫问灵帮你想法子不侍寝吗?我觉得这样不好,多少总要伤了你的身子,且只能躲过一时,又躲不了一辈子……」

「二哥哥放心,我不会乱吃药的,」我低头小声道,「八皇子说他来想办法,我信他。」

二哥哥一下跳了起来:「你?你们?哎哟,我装什么病啊,早该来宫里看着你们的!你是个糊涂蛋,可八皇子他不该啊!」

「你别急啊二哥哥,」 我忙拉住二哥哥解释,「我们什么都没有,你还不知道八皇子吗,他怎么可能欺负我呢?」

二哥哥终于淡定了,坐下道:「你说得对,那八皇子就是尊佛爷菩萨,一向清心寡欲,最能自持,我该放心的。」又猛抓脑袋,「可是这事儿太难了,皇子能有什么办法不让皇后和皇帝同房,一个不小心就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不行,我得找他问问去。」

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八个大字突然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浑身一颤,第一次生出如此巨大的恐惧来。我什么都不怕,不怕死,也不怕在这宫里煎熬着,可我真的怕八皇子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那样好的八皇子,陛下最有出息的八皇子,朝中上下人人称赞的八皇子,怎么可以因为我而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我从前只是知道我和八皇子的事情有所不妥,却没想过会这样伤害到他,仿佛我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就像是戏本子里的山妖精怪,在引诱着八皇子堕入地狱。

身子一下瘫软,二哥哥慌忙扶住我,而我惊恐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二哥哥,你快去同八皇子说,再不要管我了,我也……再不理他了。」

二哥哥没管我在说什么,只急切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快叫太医来看看。」

我吃力推了二哥哥一把:「你不用管我,快去把我的话同八皇子说,我和他再无瓜葛了。」

「好好,我去见八皇子,你也得让太医瞧瞧。」二哥哥一边叫着宋嬷嬷进来照顾我,一边便去了。

此事之后,我便下定决心,再不同八皇子有任何来往了,也再不同阿珏和问灵谈起他,便是又在福梓宫遇见,也只是简单答礼就避开了。

八皇子是个极知趣的,见我冷着脸,自然更不会过多纠缠。

问灵说,那侍寝的事情,咱们便自己想办法。

阿珏一直叹气,为什么现在娘娘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我打了主意,要远离八皇子,便一直这样坚持着,到了生辰宴,众人向我祝礼的时候,我的目光也没有在他脸上多停留一刻。

宴会正如太子说的,就在御花园里,二哥哥在陛下身边侍候着,爹娘和大哥哥的座位就设在我身后,说起话果然十分便宜。

我跟爹爹讨饶,求他不要再对二哥哥动板子了,大哥哥便笑道:「陛下已经赏了金牌,娘娘是要再下一道护命的懿旨吗?」

陛下笑了:「皇后这个天下老二当得没什么出息,怕是不敢对大将军下懿旨的。」

爹爹也笑道:「咱们家的男儿,哪个不是满身的刀伤剑伤过来的,如今小二不过是挨了几板子,往后才有他吃苦的时候。」

太子咽下一口食物,插嘴道:「元大已经在外头替朝廷四处奔命了,舅舅还是把元二留在京里吧。」

二哥哥立即接过话:「这事儿爹爹可做不了我的主,我只听陛下的。」

陛下便指着二哥哥向爹爹笑道:「伯松,你瞧见了,这孩子可是打不服的,反倒是越打越不服。」

爹爹也笑着叹息摇头,娘亲不理他们说话,只向我道:「今晚的鱼羹做得好,娘娘给太皇太后送一碗去吧。」

我忙叫阿珏去送,又叮嘱她再看看太皇太后这会儿的精神如何,若是好的话便问问夏嬷嬷能不能来。

阿珏应声去了,我瞥见太子妃坐在一旁一语不发,心觉异常,却也不想搭理她,只撇过头与娘亲低低地说话。

一会儿阿珏回来,说太皇太后觉得鱼羹不错,喝了半碗,但是夏嬷嬷怕太皇太后贪玩,耽误了时辰喝药,便还是不来了。

我只好作罢,又听阿珏伏在我耳边道:「我方才瞧见外间备着的舞女有一位是从前咱们家养的死士,太子成婚后就给到了太子府上,今晚怕是要有动作。」

我心中一紧,眼睛瞟了一下二哥哥,阿珏会意,借故叫开了二哥哥去确认,二哥哥转了一趟回来,向我点了点头。

太子手下的人手,都是由太子妃调遣,太子一向是不管的,如今派了名死士来,对象自然就是八皇子。

我不愿八皇子冒险,便向太子道:「我不爱看人跳舞,便把后头的舞蹈都取消了吧,咱们听听弦乐就行。」

谁知太子满脸地兴致:「娘娘,别的舞就罢了,唯有这支舞一定要看,连我都没见过这般精彩的剑舞。」说着直接唤来了一名舞女,阿珏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便明白就是此人了。

月光下的清冷美人,持剑而立,白衣飘飘如同仙袂,把我也看呆了一阵,回过神才道:「你别跳了,我怕剑。」

太子妃开口了:「娘娘是将门之女,自小在刀光剑影里长大的,怎会怕剑呢?」

太子忙跟着道:「对啊,你小时候最喜欢看元大元二舞剑了。」

我无语凝噎,这个太子哥哥,非要她伤了你八弟,你才能清醒一点儿吗?只能生硬地接口道:「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我怕剑伤了她自己。」

「娘娘莫怕,」清冷美人道,「奴的剑没有开锋。」

那我也怕,我不愿八皇子的性命有任何一点的威胁,正思索着要如何阻止,旁边陛下却已经先示意可以跳了。

只听唰唰几声,台上清冷美人的白色身影突然同时出现在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像是四个人在舞剑,如同鬼魅一般,这般奇绝的身法只看得我冷汗涔涔,便是没有开锋的剑,若刺向八皇子,他也无处可逃。

别无他法,至少要先护住他的命,我转过头,隔着陛下,向王贵妃身侧的八皇子用不高的声音道:「八皇子,你过来。」

大家都沉浸在清冷美人的奇绝舞姿里,但还是有几个人听见了,向我看了过来,八皇子亦看向我,脸上有些讶异和迟疑。

我稳住声音,看向八皇子的眼睛,坚定地又说了一遍:「你到我身边来。」

八皇子站起身,陛下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却还是帮我说了一句:「老八,你过来。」

八皇子便信步走了过来,我此时心中已有了主意,开口道:「我担心陛下喝了酒头疼,你便给他按按。」

八皇子称是,便站在陛下身后,抬手按了起来。陛下笑了,向我道:「你自己不来按,惯会使唤别人。」

我讪讪笑了一下,目光又转到台上,去盯着那鬼魅般舞剑的清冷美人,有我和陛下在前头挡着,她应当不会再对八皇子动手。可若她真的强行动手,大哥哥一定不会帮八皇子的,二哥哥又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我心里害怕,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好在一曲舞罢,她始终没有机会出手,便结束了。

松了口气,便听太子得意道:「父皇,娘娘,这舞到底能不能称得上人间难得几回见?」

后头娘亲开口道:「此女身法极好,必是下了十几年的功夫苦练出来的。」言语间大有惋惜之意。

旁边阿珏也在悄悄叹息,我突然就生气了,我们元家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就被你太子妃派来做这些龌龊事儿?

我便开口问那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行礼道:「回娘娘,奴是平乐坊的舞姬,梨影。」

我又问八皇子:「若是她拿剑刺你,你有把握躲得过吗?」

八皇子已经停止了给陛下按头皮,只拱手道:「回娘娘,没有把握。」

我便向陛下叹息道:「这样好的功夫,只做舞姬供人赏乐,实在可惜了。」

陛下问我:「皇后有什么想法吗?」

我看向了梨影,问她:「你愿意去战场,将你手中的利剑刺进真正的敌人的心脏吗?」

梨影的眼睛里放出光芒来,太子妃又开始插话:「娘娘真会说笑,哪有送女子去战场的,岂不损害了我大朝的气度。」

娘亲立即不满地咳了几声,太子忙阻止太子妃:「别乱说,你年轻,不知道舅母也曾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一把红缨枪,曾经连穿了四个敌兵的心脏,可威风了。」

「舅母只有一个,」太子妃冷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女将军?」

梨影却顺势已经跪了下来:「奴只愿做一个战场上的身前小卒,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我大喜,看向陛下,陛下便道:「元大,你来安排吧。」

大哥哥称是,梨影便退下了,我便也叫八皇子回座,歌舞继续进行,却听大哥哥又笑道:「太子殿下倒也是慧眼识人,这都能发掘一个好苗子。」

陛下也道:「太子这阵子为了皇后的生辰确实辛苦了,今日朕与皇后都高兴得很。」

突然的夸赞让太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只道:「不全是我的功劳,八弟也一直帮忙张罗着。」

陛下点头,向王贵妃道:「老八一向这般乖巧,出了力也不愿邀功。」

王贵妃只道:「也没出什么力,只是给太子殿下打打下手,跟着学一学罢了。」

我担心陛下对八皇子起疑,便继续火力全开地夸太子:「也只有太子这般了解我的喜好了,今日的安排极合我意,如今又为军中觅得良才,陛下真该好好赏一赏才是。」

太子嘿嘿憨笑听着,最后又道:「娘娘别这就夸上了,后头还有惊喜呢。」

宴席临近结束的时候,我才知道太子说的惊喜就是放天灯。

惊是不太惊的,喜也没多大喜,自从我元宵节放完天灯后被接进了宫,我就再不信这个了。

可太子都准备了,放还是要放的,陛下又非要看着我写,我只好写了些诸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字上去,陛下自己再低头去写时,却又避开我了。

我便去寻二哥哥看他写什么,只见上头才写了几个字「愿皇后元氏阿瑶顺遂平」,心中感动,眼眶一热道:「二哥哥,你是在为我祈福吗?」

二哥哥边写边道:「今儿大家不都是为你祈福吗?」说着自己也觉得好像不对,便问阿珏:「你写了什么?」

阿珏道:「我就写了我想永远陪着娘娘。」

二哥哥放下笔,探着脑袋四处偷看一遍,才低声懊恼道:「最先看了他写的,我还以为大家都这么写,我得再要个新的天灯去。」

我站在原地,心里知道此时八皇子就在我的身边,离我可能五步,可能十步,可能在看着我,也可能在避着我,而我只能一动不动,努力平复心绪,再向陛下走去。

陛下已经将天灯放上了夜空,不一会儿就意兴阑珊,遣散了众人,执起我的手道:「走吧,朕送你回凤临宫。」

问灵说,今天我就满十五岁了,陛下选定的日子多半就是今夜。

我心中森然,不敢回头看,甚至都不敢想象,八皇子要如何目睹陛下将我带走。

他一向是最能隐忍的,可忍着,就真的不疼吗。

不过都没关系了,过了这一夜,就是新的一天,他还有崭新光明的前程,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黑夜里就好了。

我握紧了袖子里问灵留给我的药。

回到凤临宫,我没有把陛下往卧房引,只请他在正厅坐着喝醒酒汤。

陛下也并不在意,缓缓喝完了一碗,开口询问我:「那舞剑的女子到底有什么诡异之处,你的举动很是反常?」

此事对陛下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便都说了:「那女子是当年从元家给到太子府上的人,如今只听太子妃差遣,我怕太子妃要对八皇子不利,惹得太子兄弟失和,才故意叫八皇子到陛下身边避一避。」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