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穿越过来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开头写一个故事 -

如何以“我穿越过来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开头写一个故事 -

我穿越过来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我遇见了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反派男配,然后心软了……

我捡到一个又聋又瞎的少年。

少年忘记了所有事情,在南风馆受辱的时候,被我赎买了出来。

我叫他小凌。

小凌的眼睛蒙着一层薄翳。他听不到,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在我手上颤巍巍写下「谢谢」两个字。

我收拢手掌,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其实是我穿书了。

而小凌,是我笔下的角色。

1

对,我是个渣作者,爱写虐文那种。

……尤其爱虐长得好看的男孩子。

小凌大约就是我笔下典型的美强惨:他是皇子,身份尊贵,却天生爹不疼娘不爱。

遇上女主后恶事做尽,不择手段,换来个国破家亡的落魄下场。

时间线收束,其实我现在所处的时空,已经是「全文终」之后了。

男女主在番外的同时空里恩恩爱爱,小凌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受尽凌辱。

似乎是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但我还是心疼。

因为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他的悲惨童年,非人经历。

我知道他扭曲性格形成的原因,也知道他那些不择手段背后的挣扎和死死追挽的凄楚。

虽然我说我笔下的女主因为他所做的恶行,永远不会爱上他。

但身为作者,会于心不忍。

「小凌啊。」

我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的白净少年,知道他已经偿够之前的债了。

「我帮你治好眼睛,好不好?」

2

我在城中买下了一座宅院。

身为作者穿书不是意外,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神秘人。

神秘人说我启动了时空密匙,赋予我时空穿梭的能力,可以穿梭异世界。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虽然没搞懂这神秘人是哪出来的,但还是说了我的答案。

「那我去书里看看吧。」

现在他以黑袍的形象到了我的院子。

「你在这里生活得还不错?」

来之前,我死皮赖脸求他给我添了几个特殊能力,俗称开外挂。

我说我要花不完的钱,死不了的身体,好看得不得了的脸。

他笑一笑也就答应了。

现在可别是要反悔。

见我紧张兮兮地看他,他含笑颔首。

「这就是你想见的——角色?」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想见的人有很多。

所有被我赋予生命的形象,我都想见到他们有血有肉的样子。

小凌静静坐在一旁藤椅上。

我猜他不是真的聋哑,只是不想听也不想说。

被陪伴多年的姐姐抛弃,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走掉。

都说青梅竹马比不过天降。小凌没有上帝视角,他不懂,也不懂自己的爱怎么就有了错。

而他的眼睛,是被女主毒瞎的。

送走神秘人,我走到小凌身边,拍一拍他的手背。

「小凌,吃饭了。」

3

我没有选择做好吃的饭的能力,所以现在做出的食物难以下咽。

「呕。」

我要吐了。

可是小凌没有嫌弃,他像个安静的剪影一样,安静吃饭,安静做事。

我受不了了,站起身拿走他手里的碗,告诉他,「乖乖等我,我去买好吃的回来。」

他却揪住了我的袖子,睫毛微微颤,像是不想我出去。

「没事的,小凌。」我舒展开他的手指,「我马上就回来。」

去天香楼买了四菜一汤,风风火火走在大街上。

却被一个拿扇子的挡住了去路。

「白术?」

快起开,小凌还等着我吃饭呢。谁是什么白……

……!

我想起来了,白术是我另一本虐文女主的名字。

……淦!

神秘人给我生了张万能女主脸。

4

我停住,回头。

望着眼前这个穿粉衫的桃花眼公子,咽了口口水。

我大概猜到他是谁了。

如此古早典型的男二形象,出自同时期我写的一篇江湖武侠文。

那里面宗派林立,百花谷擅医。韩溪身为谷主之子,女主则是他的小师妹。

本来是奔着甜文去的,韩溪的设定是表面风流骚包,对女主日常疼宠。

在男主——也就是他师弟到来后展开三人修罗场模式。

但我写着写着就烦了,另辟蹊径,露出后妈本质,给韩溪整了出百花谷一夜灭门。

大场面重头戏的描写毫不手软,什么火光滔天,去了连尸首都没见着就化作枯骨灰烬。

逼得韩溪就此黑化,从医仙变杀神。

用现在的话来说,叫晋升为疯批美人。

可惜的是师妹站在正义一方指责他手段残忍。二人就此决裂。

故事的最后,韩溪杀光了仇家。但也与女主天各一方,逍遥江湖。

这怎么还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几个世界还是串的?

我很想向神秘人投递一张问号表情包。

但——不管怎样,看着这个我一度十分意难平的角色,我还是在心中留下了欣慰的泪水。

妈妈的好大儿。

还好还好,看样子过得还不错,不似小凌一样用境况扎我的心。

我泪眼婆娑,老母亲般亲切地握住他的手。

他看我一眼,确认了我这个神经病不可能是他的白术,然后好心提醒我。

「姑娘,汤撒了。」

5

我带着韩溪回到院子的时候,小凌还坐在桌子旁。

我让他别吃剩下的菜肴,他就一口也没有再动。

他在等我回来。

我不忍再看他那双眼睛,只觉得他像只被抛弃过的幼兽。

「就是他?」韩溪问我。

我点点头。

刚刚在路上我死拽着韩溪不撒手,求他来看小凌。

好歹是我一手编捧的医仙圣手,想来应该对小凌的眼睛有对策。

但韩溪是拒绝的。

他不止是「医仙」,也是杀扼了无数人的「鬼手」。

我文里写过,医术这行,他洗手不干了。

但他是我写的角色啊,性情脾性由我一手捏造,我当然也知道对付他的诀窍——

比他更不要脸。

别笑我,是真的。其实像小凌这种,就是个温柔姐控,凡事好好同他讲道理,他都会听的。

但像韩溪这种,话术一流,嘲讽技能满分,同时不择生冷兼具,咱也只能以毒攻毒了。

我抱着他号啕大哭,把眼泪往他衣服上抹,还惹得一群围观路人指指点点。

我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他……也可能是白术的这张脸打动了他。

总之最后,他同意了。

我把还带着余温的饭菜盛到小凌面前。

「小凌,吃饭。」

小凌默默摸索着吃了起来。

韩溪则只看了他一眼。

「眼睛可以治,心病治不了。」

我说好,就治眼睛。

韩溪又说,「包我食宿。」

6

我同意了。

然后韩溪住进来的当天晚上,我又后悔了。

我后悔自己当上帝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韩溪的技能点满。

我做饭顶多是难吃。

他做饭这直接是要命啊。

我看着面前那坨焦黑的不明物体,用筷子翻了翻,很是嫌弃地皱起鼻子。

「这是什么东东啊?」

韩溪把手里的扇子一收,桃花眼一挑。

「嗯?」

我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掉了。

打嘴打嘴。

这位祖宗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我何苦嘴欠招惹他。

「我是说……」我挤出一个笑容,「咱们要不还是上天香楼买几道美味佳肴,权当给你……您接风洗尘了。」

他微点下颌,想了想说,「也可。」

也可就好也可就好。

我想着有求于他,自是不能让他劳动,肯定是要我自告奋勇去跑腿的——

小凌牵住了我的衣袖。

是哦,他们非亲非故,小凌现在这副模样,我还真不放心让他和韩溪单独留在一起。

见过把兔子和狐狸放一块的吗?

我看看小凌,再次向韩溪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个为难的表情。

「要不您自己去一趟?」

「好吧。」

韩溪抚展自己绣着桃枝的宽袖,站起身。

「银子。」

银子……!

一拍脑门,我忘了这茬了。

我没银子了。

虽说我和神秘人说我要花不完的银子,但他把这条约定巧妙地变成了每月一百两。只要我在这就有每月一百两,所以也算花不完。

简单来说,就是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欲哭无泪.JPG

赎买小凌,买宅子,样样要花钱。

今天本来是本月的最后一天,中午大快朵颐后,我手里还剩几枚铜板,想着去巷口馄饨摊子买两份当晚餐对付对付。

如今既和韩溪夸下海口,这几枚铜板肯定是付不起天香楼的饭钱的。

我只能卑微。

「要不您……自己出钱买吧?」

「哦?」

他斜乜着一双桃花眼,「我自己跑腿,自己出钱,自己买饭,自己给我自己接风洗尘?」

「这才第一日,陈小姐就要毁约?」

「不是不是……」我赶忙解释,「大哥,不,大爷。你相信我,这绝对是特殊情况,从下月——明天,明天开始绝对保证正常饮食供应。」

好说歹说,他终于勉强接受了。

强颜欢笑把他哄出小院,我才长出一口气——我真是史上最卑微穿书作者。

7

韩溪回来后,我知道了。

没有最卑微,只有更卑微。

他不给我饭吃。

我肚子咕咕叫,盯着他面前香喷喷的烧鸡。

「啪」地被他打掉伸过去的手。

「陈小姐做什么?」

我嘿嘿笑,「那个……烧鸡要人多分着吃才香。」

他看着我,勾起唇角,然后慢条斯理地残忍拒绝。

「不行哦。」

……奇了怪了,我没给他加过抠门属性啊。

「陈小姐今天哭毁了我一件衣裳,大约值两百只这样的烧鸡。」

……原来是都加在记仇上了。

行叭。

我推出小凌。

「那你总得顾及旁人不是?小凌是无辜的。」

他不置可否。

我忙拉着小凌向前,拉着他的手摸向那只烧鸡。

但小凌居然第一次有了沉默外的举动。

他执拗地把手抽回来,然后站在我身后轻轻摇头。

……

……我就知道他能听到!

肯定是看我吃不到,索性自己也不肯吃,陪着我。

呜呜呜妈妈好感动。

我想为小凌做些什么,跑到院里,看到正好搭架着梯子,就爬到了屋顶。

压低了声音喊,「神秘人,神秘人——」

如果不是已经如此抓马的情况,这简直是可以载入我人生史册的中二行为。

好在神秘人真的出现在我身后,仍旧是一袭黑衣。

「我在。」

「啊……你来了。」

我转头看他,发现一直以来都忘了一个重要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称号?」

「衍。」

演……掩……?

怎么觉得莫名有种熟悉感……

「我想问你啊,衍。难道书中世界是互通的吗?我以后还会在这里遇到其他书里的角色?而且还都是以女主的脸?」

衍隐于夜色,「无可奉告。」

……行叭。

「那我想提前一晚预支下月银两。」我说,「还有……能不能帮我搞只烧鸡来?」

8

我悄悄把小凌叫出来。

把用荷叶包着的烧鸡摊开在他面前。

「香不香?」

他还是摇头。

我就和他说,「这不是刚刚那只,是我们自己的。我和你一起吃。」

他才又点点头。

我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小凌手里。

「那个什么叫韩溪的,小气鬼。咱们有了好吃的,也不给他吃。」

一抬眼看见推门进来,正准备叫我们去吃饭的韩溪。

我嘴角的油还来不及抹,结结巴巴朝他说出一句,「晚上好……」

顾不上小凌,我又忙赶去安抚韩溪。

结果晚上起夜的时候,就看到小凌坐在我房门口。

其实我不是起夜,是肚子疼。

并且严重怀疑是韩溪给我下药了。

毕竟他临睡前递茶盏给我的时候,是他一天里笑得最灿烂的时刻。

我披着外衣,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小凌,你怎么在这里?」

已经是入夏了,但是夜里还是冷的。尤其是夜深了,他还坐在这样的石板上。

我蹲下去看他。

「呀,你手怎么这样凉。」

他抬起头,眼前是遮挡一切的翳层。

他在我的掌心慢慢写下,「不走。」

谁说我要走了?

我又不是他那个女主姐姐,一言不合就跟别人走掉……

这孩子别是 ptsd 了吧!

我不走。

我告诉他确切答案,想摸摸他的头,又忍住。

把身上披的衣服给他披上,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同他说,「你进来吧,好不好。」

没有非分之想。

纯粹是后妈转亲妈,愧疚心发作。

引他走到床边,等他上床后给他偎上薄被子。

当初写他的时候正玩某网游,沉迷捏脸,所以对他的容貌描写也格外细致。

开扇形的小双眼皮,凝玉一样的直挺鼻梁,小巧鼻头,红润嘴唇。妥妥一张建模脸。

怨不得我最心疼他。

容貌最佳,故事最惨。

帮他掖了掖被角,希望他梦里香甜一点。

故事既已成定局,我希望情节线外的人物在未知的时空好过一点。

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就看到了韩溪。

他露出一副「啊——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我——和我身后的小凌。

9

小凌满脸潮红。

在我回身看他的那一刻,居然直直地倒了下来。

「小凌——」

我赶忙扶住他。

他萎顿在我怀里,身子滚烫,好看的墨眉蹙起,显出痛苦的模样。

韩溪走过来探他鼻息,又搭脉搏,最后只是摇头。

「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我安置好小凌,看韩溪手捻一根长长的闪着寒光的银针,从小凌头顶没入。

我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韩溪对着光看那针。

他问我,「你知不知道,他这不是病,是毒。」

我点头。

他又问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我摇头。

当初写文的时候只写了情节,没写细节。我又不是毒药贩子,谁知道这是什么毒?

韩溪轻笑,「别救了。」

他说,「这毒世上没有解药,他也注定了活不过一年。让他现在死了,还能少受些苦。」

「你……」

我心中发紧。

我不过随手一诌,怎么就成了无解之毒。小凌还这么小,怎么就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你不是医仙圣手吗——」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给人判死刑。

韩溪一手执扇,一手轻抚眉尾。

「我行过医,但我不是神仙。」

「不过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医术?」

「——又为何,与我故人生得如此相像?」

他笑挑着一双桃花眼看我,看得我发怵。

「陈小姐,解释一下。」

10

「我……」

完了完了,当时太激动,都忘了收敛本性。

我怕如今不把这件事好好解释清楚,都不能全须全尾走出这间屋子。

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

有了!

一时计上心头,我对他说,「其实我是白术的妹妹。」

我想到原著里所写:白术是被捡到百花谷收养的。

那我这番解释,只要改天不遇上正主,应该可以圆过去……叭。

「哦?你认识白术?」

他挑着一双桃花眼,显然存疑。

毕竟白术这个名字是从他口中先说出来的。

「嗯……」我很认真地点点头,「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我们偶然在街上遇见。因为长得太过相像而结识,后来见到了彼此的信物。」

我问他,「你记不记得她有一枚玉佩?」

白术有一枚玉佩,被捡到的时候戴在身上的。我到文章最后也没有交代它的作用。

因为我忘了。

因为我后文写韩溪写嗨了就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男女主。

毕竟比起过于圣母的女主和拥有正道的光的男主,我还是更心疼韩溪这个又惨又饱满又鲜活的角色。

我偏心。我有罪。

但它现在成了我的保命符。

「其实我也有一块一样的,只是为了给小凌治病卖掉了。谁让我和小凌自小相依为命……」

「但是白术姐姐的那块我一认便知。她原来就是我的亲姐姐呜呜呜……」

为了渲染气氛,我捂着脸抽抽搭搭哽咽起来。

虽然一滴眼泪也没挤出来,尴尬得我抠出了三室一厅,但是韩溪似乎相信了这番说辞。

毕竟我连玉佩这种外人不知道的物什都讲出来了。

他那双眸子灼灼看着我。

「你后来……见过她?」

啊!我忽然想到还有一个破绽没圆。

「是的……」我一边转眼睛一边拼命找补,「白术姐姐还给我看了许多人的画像……里面就数你的那张最好看,所以我记住了。」

我在文中写过,女主擅丹青。

我擅补逻辑链。

完美解释了为什么我能在街上认出他来。

我真棒。

韩溪倒有些不自在了。

「她……」

「她还喜欢给人画像吗……我以为,她再也不会提起我。」

我突然又有些心揪。

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他和女主只是三观不合,白术没有在他最难过的时候陪伴他,他反而念念不忘难以释怀。

我以为我写到他逍遥江湖,就是已经放下了。

但我没想到一个人物有了自己的行为逻辑后,其实早就不属于我了。

「她应该不怪你了。」

我只能苍白地安慰。

「她应该还会记得之前那个衣袂飘飘的毒舌又善心的师兄,也记得你对她所有的好。她理解你的苦衷,即使再见面的话,你们之间应该也不会难堪。」

既然相忘于江湖,已是最好结局,那又何必耿耿于怀。

韩溪低头捻笑,问我,「有人陪着她的,对吧。」

我才想到我的正牌男主,也只能老老实实说,「有的。」

「罢了。」他展开扇子笑起来。

「罢了。」

他又一指躺在床上的小凌。

「你想救他?」

他说,「我知道有个叫缘一的和尚,据说手里握着一枚药丹,有神效。」

「如果你能得到的话,我也可以一试。不能保证彻底治好,但暂压毒性是可以的。」

「那我当然要试一试。」

我说,「那和尚在哪,我们现在就去寻他。」

「不过……」我满眼担忧地看向床上虚弱的小凌,「他现下高烧……」

韩溪执扇摇头,「他没事,只是因为毒性而导致的身体不适。并且以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或许等到再过几月,他会连路都走不了。最后的最后,化作一滩脓水,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

我听不下去了,揪住他的衣袖就往外面走。

「快带我去找那个和尚。」

11

「你可要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

在去鹤甘寺的路上,韩溪对我说。

「这几年有无数人向其讨求,恳请他挽救至亲性命。皆被拒之。」

「此人非凡人,此物非凡物,故连寺院周围都有皇家高手看护。多少杀手死士盯梢欲夺,也都铩羽而归。」

那双桃花眼向我瞥过来,「你觉得你有几成机会?」

他又摇着头轻嗳一声。

「其实这个宝物来历更妙。」

「这东西能现世,皆因那个和尚,从前有个心爱之人。」

韩溪看着我笑,「你知道吗,他为这个女子成了杀神,夺了无数人性命,只为得到这个东西救她。」

「但那女子嫌这药沾了血,不肯要。」

「他为这女子入杀狱,女子反而怪他生了修罗模样。」

韩溪问我,「好不好笑?」

我越想越不对劲,怎么觉得这个情节那么熟悉呢?

为心爱之人染满鲜血面目全非,却因心爱之人始终如一而渐行渐远。

而入了佛堂,我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和尚,脱口而出。

「方子一?」

12

我很难过。

见过方子一后,我又把神秘人叫了出来。

「衍。」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样子。」

方子一,这个我最意难平的角色 top3。

从初登场的白衫少年,到后来一步步冷酷嗜血,爬上帝王宝座,睥睨天下。

是我让他和女主生痴怨,是我让他们死别。

是我织了一个与女主渐行渐远的死局给他。

我还记得我在文末写到:

他终于站在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在冬夜里,风猎猎把他大氅的毛边吹得翻滚起来。他拥着夜色,荣享无边孤寂。

荣享无边孤寂。

他终于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也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人。

——这是我给方子一的结局,我以为故事结束了。

但他给了我另一个答案。

削发披缁,遁迹空门。

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早期的角色真的会如此鲜活,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以为。

而我。

最近几年越发功利,越来越多的模板式剧情,男主们说一样的情话;越来越多的迎合热点,用无逻辑的狗血剧情吸睛;也会时常因为数据不好而草草收尾。

甚至我自己都不愿回看写过的剧情,仿佛码字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当我的故事只剩了商业糖精,番外全是敷衍。我不愿再把他们当作活生生的人去写,而只是自己笔下敛财的工具人。

我自己都不信了,还有谁会信?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某些我写过的角色。」

他们会不会和方子一一样,也拥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从而对身边发生的无脑剧情感到匪夷所思?

衍的对白像安慰。

「这些人生是因为你而浓墨重彩的。」

「你们的未来都还很长。」

13

半月后。

「说不定你还真能把这位大师收服。」

韩溪用扇柄敲我的头。

「你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啊,陈昕。」

我的手在脸庞划一道弧线,扬起个自恋的笑容,「可能因为我美吧。」

我的女主常年不写脸,是为了读者更好代入。

如今衍给我生成的这张脸,可纯可欲,别有风情。说是万能女主脸也不夸张。

虽然麻烦了些,但也是真真赏心悦目,极大程度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一眼瞥见小凌从内间摸索着走出来,我忙上去扶他。

他那天所患寒症已愈,只是身体虚弱,还要好好将养。

我心疼他,一定要把那颗药丹搞到手。

「小凌,我们等下还是要出去,傍晚就回来。你等我们,好不好。」

小凌点点头。

对缘一大师的怀柔政策已经持续了半个月。

最开始的时候,他采取的就一个态度——避之。

后来态度和缓,不躲,也不见。

今天再去的时候,我急了。

「大师,佛法讲求因缘际会。我既然来了,那便是缘,为何不见?你怕什么?」

那个披着袈裟的身影略微一顿。

「让她进来吧。」

14

「大师。」

我恭恭敬敬。

他眉目低敛,连眉心那一点朱砂痣都覆了沉静的禅意。

男生女相,是我最爱的设定。

曾经写他杀人嗜血的时候,我最爱描写他这颗红痣妖冶。

现在都变了。

他不看我,只静念佛语喃喃。

我只好主动出击,「大师知道我来的目的。」

我要讨药,给我在乎的人。

我甚至感同身受到了方子一之前的心情。不愿放手的心情,毫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挽留住女主的心情。

真是神奇。写文者和文中人。

他终于开口,却不是回应我,而是问我:

「因缘际会。何为缘?」

我对了更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是仙女。」

15

不是我胡说八道。

只是这是女主对方子一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娃娃脸的女主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女性角色。

她始终开朗而仁爱,坚定而美好。第一次见到方子一的时候就是这样,仰着一张笑脸,对他扮鬼脸。

「——我是仙女。」

我亲手把我塑造的美好毁灭给人看,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轨。

这个人设没有打动我到逆天改命的地步,就走向一早既定的灭亡。

Be 美学存在的原因,就在于其合理的不完美。

我心生唏嘘。

我不配悲悯方子一。

——但我相信我总归是有理由来到这个世界的,我造下的孽果。如果是要拖人出苦海,我来。

佛不渡他,我渡他。

他双手合十,长眉舒展。

「皆是妄相。」

我看着他,恨不得上前揪他的领子逼他清醒。

「你明明就放不下!」

我塑造的女主总会带一点我的个人属性。

如果说我和他的女主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大概是,直白的残忍。

我不打算和他隐瞒什么,如果他愿意问的话,我也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他和韩溪不一样,这个人的狠戾,更多在于自虐。

与其看他这样苦苦挣扎,倒不如碎了这幻梦。

「你在惩罚自己。」

我对他说。

「你如果真的放下了她,就不会在这里故作虔佛相。」

「佛曰普度众生,因何不顾众生性命?」

小凌不是众生,也是芸芸众生之一。

我有私心,却要他无私心。

「我代大师故人说一句话:她既然走了,就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故人往生。生者生生。」

「大师何不真正放下前尘,救我生者?」

16

过了许久,袅袅佛香萦绕在我鼻尖,让我也消抚了之前的焦躁。

他终于愿意看我。

那双眼睛,是我所有男主里最好看的一双。

通透,明亮。眼波炯灼。

目光从我脸上细细掠过,从眉眼到唇瓣,像掠过他们的十年光影。

一寸一寸,是相思描摹,也是放下执念。

一点点,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收敛了它带来的最后一圈涟漪。

那双眸子终也化作了一汪无澜深潭。

一直揪着的衣裙从手中脱滑,我心里一空——

世上再无方子一。

我知道,他从此看谁都一样了。

「药丹不在我这里。」

他背对我,「如若再期会,我会把它给你。」

17

回去的路上。

「他就那么答应把药给你了?」

韩溪问我。

「恩。」

我说,「可能他本来就在佛前徘徊吧,只是需要一个人去推他一把。」

需要一个和女主一样面容的人去推他一把。

马车颠簸,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却拎不出一个字。

除了缘一,还有哪些人物出现了偏离,又有谁依然在按既定路线踏步?

那些我从未知晓的剧情……究竟还有多少?

最后思绪落回。

我叹一口气。边想下次再来可一定不能出什么岔子,边问韩溪,「我们回去吃什么?」

没人回应。

我回过头去。

兜头就被一把类似于迷药的东西挥在脸上。

瞳孔地震的同时,还来不及反应是什么情况,就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知何时何地。

一个山匪打扮的红衣少年出现在我眼前。

他生就一双笑眼,剑眉星目,用一把匕首抵到我脖子。

「安静些,要不我就杀了你的情郎。」

18

我脑壳晕乎乎,看向一旁的韩溪。

他现在像个被绑起来的粉皮粽子。

人还没醒。

红衣少年用匕首拍拍我的脸。

「你长的和我老朋友真像。」

「但你不是她,你比她丑一点。」

……

我盯着他仔细研究,想又是我的哪个倒霉孩子。

他就自说自话,「不过看你也还算薄皮细肉的份上,留下来给我当压寨夫人吧。」

压寨夫人……

他笑嘻嘻看着我。

「愿不愿意?」

我环顾了周围一圈。

「就这?」

荒山野岭,露天草旷。压什么寨?压这间破茅庐?

见我不屑,他嘴里衔着根草。

「哎呀呀——」

「别看小爷这地盘现在小了点,这不是还没招兵买马呢嘛。」

「你放心,跟着小爷,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

他一拍胸脯。

「爷打包票。」

看着这个高扬马尾的自恋蠢货,我心中大概有了定数。

这样鲜明的人设并不多见。

他又笑着捏了我脸一把。

「你太温柔了,不像她。」

我再压不住那股直窜脑门的怒火,恶狠狠朝他吼道:

「汪晚风!」

他的瞳孔瞬间瞪大了两圈,叼着的草也掉到了地上。

「你……你怎么知道小爷名字?」

我朝他冷笑,「我还知道许多事情呢。」

「你自幼父母双亡,对不对?」

我问他,「你哥哥嫂嫂把你养大,后来他们死在了一场瘟疫里。」

「你居无定所,浪迹天涯。自诩行侠仗义,实则坑蒙拐骗。」

「前段日子捡到了个带着孩子的姑娘吧。」

「那姑娘骂了你多少次,走的时候还告诉你好好找个营生过活。你就想到了做山匪营生?」

看他惊讶得下巴要掉下来。

我继续拿腔拿调。

「其实我是天上来的仙姑。」

「你若再不放了我,我就诅咒你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19

汪晚风是我上篇文里的男配。

因为刚完结,所以我印象深刻。

其实上篇文就是个水文,主角水,情节水。

只有汪这个角色是个亮点。

我喜欢他意气风发,赤子心肠。

唯一的遗憾就是诞生在一篇水文里,导致看起来与其他无灵魂的角色格格不入。

所以我对他发了善心,没有给他安排和任何人的感情线。

虐也没大虐,希望他继续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下去。

现在看来心思单纯也有好处。

好诓骗。

许是我此刻气势十足,话说得又十分重,汪晚风竟也信以为真。

「仙姑,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帮你解开。」

他赶忙来拉扯我身上的绳索。

扯到一半又停了手。

「等等……你若是仙姑,为什么连绳索都解不开?」

「如果你是失了法术,那我不更应该捆住你,威胁你,让你帮我做事情?」

这……

他为什么比我想的聪明点?

20

「嗯……」

一旁的韩溪似乎醒了,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你等等,我先去看看他。」汪晚风丢下我向韩溪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疑惑。

「奇了怪了,小爷我就撒了把迷药啊。他疼什么?」

「喂——」

汪晚风蹲下身,「你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

结果刚碰到韩溪,他就捂着手臂大叫起来。

「小爷的手……」

妙哉。

不愧是韩溪。

韩溪抬起头,不管在地上打滚的汪逸风,看向我。

「过来。」

我像只皮皮虾蹦蹦跳跳过去,蹲下身子让韩溪给我解开。

感觉到身上的绳索一层层脱落,身后韩溪却没动静。我一回头——

嘴唇险险擦着韩溪的脸颊掠过。

韩溪以身为禁锢,圈住我。

他把身躯压下来。语气和那双桃花眼一样蛊惑,覆在我耳边。

「你不对劲。」

21

「光天化日……你们俩可不能这么做啊,这可还有人呢……」

汪晚风疼得满地打滚,饶是如此也不忘发表意见。

「有道理。」

韩溪已经站起来,抚了抚衣摆。

「所以……杀了你?」

他又向我伸出手,「起来。」

「不用不用……」

我现在哪敢碰这位主,努力自力更生自己爬了起来,慌忙劝阻。

「用不着杀他。」

「我们这不是都没事嘛……算了算了。」

好歹也是我儿子之一,要不是这种情况,说不定我还会开开心心和他转个圈什么的。

这位傻白甜虽然干了蠢事,但是没到这么严重的后果。

「让他长个教训算了。」

「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韩溪看了看我,轻叹一口气。

「好吧。」

22

「所以,你使的那个东西真的不会损害性命吧?」

「不会不会。」韩溪无奈,「你都问几遍了,姑奶奶。」

「就是让他手臂麻痛一段时间。虽然有蚀骨剜心之感,但没有实际后遗症,约莫两个时辰过也就好了。我心里有数。」

「哦……」

我撇撇嘴。

「那么厉害还不是被他迷昏了……」

「他那是暗算!暗算!」

韩溪炸毛了。

「你再跟我抬杠,我就不治你的小凌了。」

「别别别……」

我忙堆满笑意。

「您最棒了,最厉害了。」

我恨不能从他手里抢过那把扇子来帮他扇扇风。

「您消消气哈,消消气。」

我心里记挂着小凌。

我们走的时候和他说傍晚回来,可现在已是白天。

他……

上天保佑,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23

我和韩溪刚进城,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下。

「嘿。」

汪晚风在我身侧露出一张灿烂笑脸。

我觉得自己胸腔生生扩大了一圈。

「你怎么在这?」

「啧。」

他一扬马尾。

「我是谁啊,千里追风小少年。」

「这世上还没有小爷寻不到的人。」

救命。

我不该给他这么羞耻的设定。

他还说,「小爷体质异于常人,疼醒后看不见你们人影,就一路追过来了。」

「仙姑姐姐。」他朝我扮可怜,「收留我好不好?」

他继续给我展示他带来的包裹。

「既然你不愿留下,我就来投奔你。」

韩溪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我相信他正处于自我怀疑,风中凌乱阶段。

他说他那药能管两个时辰。可是汪晚风连收拾行李带赶路,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

害……

我忘了汪逸风身上的这个 buff。

都是我书里的设定。一个自吹说药最好,一个自擂说身体最好。自相矛盾后,总得各做一步退让。

希望韩溪不要把自己气死……

24

我现在没心情赶人,只想先看到小凌。

结果走到宅院门口一看门闩还开着。

我暗道不好。

进屋后果然翻遍了也不见小凌所在。

我要急哭了。

急急去敲这条街上所有住户的门,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瞎眼的浅蓝衣衫的少年。

答案是都没有。

到巷口馄饨摊才听到两个过路人交谈。

「听说那南风馆新来了个销魂的小倌。虽然目盲,但是别有一番滋味。」

「我怎么听说,不是新来的,是又进去的。」

……

我冲到那个人面前。

「你再说一遍。」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你,再,说,一,遍。」

那二人被我吓得不轻,磕磕巴巴又说了一遍,「南风馆新来了个小倌……」

我放过他们,转身就往南风馆的方向走。

韩溪拦住我。

「你冷静一点。」

我紧攥着拳头,抑着无法遏止的怒火。

牙齿依旧咯咯作响。

「我没法冷静。」

韩溪扶住我的肩膀。

「且不论那人是不是小凌,姑且算他是。」

「上次就是你把他赎买出去的,那里的老板必然对你有印象。」

「你这样风风火火地冲过去,说不定他们会想法子把人藏起来。」

我终于收回一点理智,抬起眼睛看他。

「那你说怎么办?」

25

我们三个人出现在南风馆里。

我戴着帷帽,掩了面容,隐在他们两个身旁。

汪晚风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

韩溪在我怒上心头之前很好地制止了他。

「闭嘴。」

老鸨亲切地迎上来。

「哟,客官。看着有些面生呀——」

「咱们今天,是单听听清曲呢还是……」

韩溪含笑。

「荤的。」

老鸨脸上堆着笑,白粉挤在褶子里。

「好说好说,咱们这什么样的公子都有。凭您喜欢。」

她眼瞥到一旁的汪晚风,揶揄的笑意更深。

「还是……两位一起?」

汪晚风忙摆手,「不……不,我不是……」

「哟,这小兄弟还害羞……」

老鸨恨不得拿着帕子上去搭他的肩,「怕什么……」

「不是。」

韩溪伸扇打住她。

「我们是来给这位小娘子寻乐的。」

老鸨这才注意到我。

饶是她见多识广,此时表情也因不受控而显得有些狰狞。

「这样……」

大约还未见过男女同游。

「她有些害羞,所以我们就陪她一起来了。」

韩溪佯装无视——

那些反复打量的异样目光。

他继续自然地切入正题。

「听说你们这里有位目盲的公子,模样俊俏。」

「可否引我们见见?」

老鸨恍然大悟。

「你是说沁玉公子啊……那可真不巧,沁玉公子正接客呢。」

「这几日沁玉公子名号叫得响,真真是勾了秦大老爷的魂……」

韩溪握住罩袍下,我猛然攥起的手。

「那他们现在正在此馆内吗?」

韩溪撩起眸子,「我见你这里一楼二楼人来人往,独三楼南面较为清静。」

「他们可是,正在三楼?」

老鸨被他问得有些发蒙,也下意识答道,

「啊……是。」

我已经甩开韩溪的手。

一把摘了帷帽,向三楼南面跑去。

26

汪晚风跟在我身侧,帮我避开那些前来阻挠的爪牙。

我一脚踹开门。

不是。

里面的人惊惶失色,拥着身侧骂骂咧咧。

我充耳不闻,又踹开另一间。

也不是。

我带着满身煞气,把这一排房间一间间挨着踹过去。

踹开最靠里最大的那一扇门时,我不动了。

小凌趴在床上。

他下半身赤裸着。

凌乱的衣衫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床上有一半床褥松松垮垮拖下来。

室内弥漫着一股靡乱的气味。一个肥头大耳的人正骑在他身上。

我感觉脖梗后面一抽一抽的疼。

几步冲上去,把那个人掀下来。

掀下来——我也不知道从哪生了那么大的力气。

把他怼到墙角,顺手抄过柜子上的剪刀扎到他腿上。

他还在墙边滋哇乱叫。

汪晚风帮我制住他。

「老实点。」

我又回身,咬着牙扯下床幔,披到小凌身上。

喉咙都好似不知道怎么发声。

声带颤抖,半天只哆哆嗦嗦说出两个字。

「小凌……」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眼睛睁着,翳层铺开。

没有回应。

几缕湿发湿漉漉贴在脖颈,嘴唇也失了血色。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27

老鸨尾随而来。

我气红了眼,又一手拔出剪刀,对着老鸨咽喉。

「谁让你动他的!」

那个恶心的男人大声哭嚎。

属于他的血滴滴答答滚下来。

老鸨也吓得花容失色,随便拉过一个打手挡在身前。

「他自己来的……」

我觉得头有些晕,世界也有些模糊。

韩溪扶住我。

我别开他,表示别管我。

又顺便抄起一个花瓶砸向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人。

「滚!」

韩溪也止住还要向里探身的老鸨。

「我付你银子。」

我绊了一跤,跌跌撞撞跪爬到小凌床侧。

握起他那半蜷着的,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

「小凌……」

我摸着他的脸颊,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回家,回家——」

28

我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看了小凌两日。

小凌又生高热,最严重的是水米不进。

我捏着他鼻子,强打开他牙窍。

「小凌……」

药汤呛到从嘴角溢出来。

这具羸弱苍白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求生的本能。

我再忍不住,丢下手中的碗跑到院子里。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衍出现了。

我蹲在地上,看见一抹黑袍衣角。

「为什么会这样?」

我自诩后妈,心是铜墙铁壁铸就。

尤其近些年,逐渐失去创作信念后。为了点击量,可以把各种不合逻辑的虐点加到剧中人物身上。

可是现在,看到小凌痛苦,我真的恨不得奔到每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时间节点,去阻止惨案发生。

衍问我,「你开始相信他们是真实的了吗?」

「我明明一开始就……」

答案戛然而止。

我一开始不信的。

我一开始只当是虚拟场景,当是我做的另一个天马行空的梦。

「这里是创世主的世界。」

衍已经朝外面走去。

我看着那个逐渐隐去的黑袍身影,伸伸手想留下他,又不知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创世主,却是创世主的世界。

我捏造了这些人物,却不能完全主宰他们的命运。

汪晚风在我身后出声。

「仙姑……」

我这些天没有给他好脸色。

可是,他并不是主观作恶者。

而间接促成……始作俑者,要真论起来,明明是我。

我叹一口气。

「不用叫我仙姑了。」

我对他说,「叫我陈昕就行。」

29

汪晚风坐在我身侧。

他挠挠头,显然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静默半晌,主动开口。

「你这些年,生活的还好吗?」

「啊……?」他愣了一下,双手撑在身后侧,伸长腿。

「说不上什么好,也说不上什么不好。」

「反正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有时候苦一点,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我又问他,「会不会怨老天对你不公?」

他想了一下,倒显出十分洒脱的模样。

「我汪晚风,并不觉得人命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们王公贵胄的命是命,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

「穷一点,苦一点。命中自有精彩处。」

「哪怕亲者早亡,我汪晚风也不觉得哪里就低人一等。若说我因此便怨天尤人,那是万万没有的。」

「命途多舛,倒比旁人多看了风景。」

「而我的未来,还是归我自己。」

我低头默默,良久才对他说。

「谢谢你。」

他嘿嘿笑,「仙姑,那你返天庭的时候,可千万别和玉帝老儿告状啊,我可半句没说他不好。」

我扑哧笑了出来,这些天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了暂缓的放松。

韩溪推门,「起夜风了,快进来吧。」

30

「你还是尽早把药丹讨来。」

为小凌熬新一副药的时候,韩溪对我说。

他看向床上的小凌,「他这个样子,毒性催化病情,来势汹汹且复杂棘手,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我说好。

「我跟你一起去吗?」韩溪问我。

我摇摇头,「你看着他。」

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一次。另外的情况,也半点意外都不要出。

韩溪支使在一旁的汪晚风。

「你和她一起。」

「我……」汪晚风瞪大了眼睛,「好。」

31

鹤甘寺。

我察觉出寺庙的氛围仿佛与往日不同。

汪晚风嗅了嗅已经略显潮腻的空气。

「这寺庙附近好像怪怪的。」

我抬头望一眼天,乌云压顶,仿佛天公在憋着入夏来的第一场磅礴大雨。

那又如何。

我不过是来讨药丹的。其他种种,与我何干。

缘一当说到做到。

我迈步走向内间,却被方丈拦住了去路。

「有客于此,施主稍候。」

能劳动方丈主动出来阻拦的,想必不是普通人。

我在佛堂等到三炷香燃烬。

缘一的那扇门才终于被从里面推开。

从里面走出的那个人,玄衣,墨发如瀑,眉眼淡漠,向我瞥了一眼。

他与我擦身而过。他出佛堂,而我向里。

32

缘一在里面等我。

「你来了。」

桌上端正正摆着一个密封严实的瓷瓶。

他微颔首,「就是它了。」

我伸手欲拿,指尖快触到的时候又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但还是很快把它收拢掌心。

我文里写过的古怪设定,许多人的凶咒血煞,熬了多少人的性命才炼成这样的一个,邪物。

我近乎能感受到,那些人绝望的呼喊哀号,无数尖利的指甲在熔鼎内壁抓挠下不可灭的划痕。

——还有那些溅刻在心底的干涸血迹。

我看向缘一。

他之前的容貌尚带着冷冽,基于除女主外的人皆不露出亲近柔软面的设定。

现下眉眼沉静,添平和,生从容。

——我心里却像被小手抓挠过一般。

——如果他本性向善,是我非逼他成为侩子手。

是不是如果我不给他设置那么多变劫,他会从一而终的良善?

我紧攥着那瓷瓶,问缘一,「大师不好奇我是何人?」

他微微摇头,「不。」

我想起他那次说皆是妄相,又问他。

「大师是否……不信我是真实存在的?」

他再次捻笑。

「不。」

我提起的一口气不知如何纾解,索性直接向他吐露。

「可我很好奇你。」

我很好奇,他的过去和现在。未来既伴寂寂青灯,心中又做何想?

他双手合十,红玛瑙佛珠串绕在指端。

映着身后余晖,倒成一副绝好的画卷。

未有答言。

32

我从内室出来,看着坐在蒲团上打瞌睡的汪晚风,哑然失笑。

我伸手戳了戳他,没反应。

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

「走吧。」

「啊……」他刚从周公那里归来,还有些犯迷糊。

「奥……走。」

他嘟囔着。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还能睡着了呢?」

是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张扬又糊涂的瞌睡虫?

踏出寺庙门槛,他问我,「你要的东西都拿到啦?」

我点点头,「嗯。」

「那可太好了!」他眸子里闪着光,「这么说那……他就有救了吧。」

我的心就沉下去。

只要一提起小凌——

小凌中的毒,已然发展成无解的程度。

而这个药丹,也是我当初信口胡诌,谁也不知道它的药效究竟怎么样。

医术精湛如韩溪,给我的承诺也不过是「勉力一试。」

后路未卜。

33

我们走了没多久。

汪晚风刚伸了个懒腰,胳膊都没放下来就有人拦路。

两个随从打扮的人挡在我面前。

「我家主人请您移步一叙。」

他低头作揖,我顺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辆低奢内华的马车。内里坐着的,该是刻意隐蔽身份的显贵官爵。

我直接摇头。

「不去。」

不论什么人,我不认识,就不上前。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多生事端。

如果是为了这味药丹而来——

我不动声色捂紧前襟,「汪晚风。」

汪晚风会意,一手扶我胳膊,一手揽我后腰。已欲飞奔。

但那两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更要命的是,本绿郁葱葱的两侧山林,不知不觉现身出十几个无影息的身形。

他们已暗中将我和汪晚风团团围住。

我心下吃紧。

汪晚风稳住我,孤身一人与那些人缠斗。

他让我快走。

我一面跑一面忍不住回头,「汪晚风——」

他……也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等我再回过头,居然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是他们的同伙,那群人中的一个。

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而遭一记手刀劈下来后,失去了所有知觉。

34

再次醒来,我以为我躺在了古代的席梦思床垫上。

身下是层层叠叠的锦被,柔软且……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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