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师父?」
他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光,我只能看见万念俱灰的神色,他的心已经跳的很乱很轻,我知道,他就快走了。
我恨他,我恨他把我当做一颗棋子,恨他瞒了我这么多事,恨原来我曾经当做唯一依靠的师父,竟然从始至终都戴着面具。
可是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每一个对我慈爱笑容,为我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菜肴,我曾经烦而又烦的说教,那条送我的小青蛇,都是他为了利用我演的戏吗?
我狠狠地咬着牙,努力冷冷的看着他,「永远不会再叫了。」
他的头低下去。苦笑一声,却还未来得及收回那嘴角,笑就僵在了脸上。
原来他早在见我之前,就服下了慢性毒药。
我终于送出一口气,却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轻轻用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师父,你走好。」
月色正好,繁星满天,齐国的漫湖上零零星星停了王孙公子赏月的船只。夜色渐深,湖面上浮起薄雾,像是给大小船只隔离开来一般,更显幽静。
我踏上那艘灯火葳蕤的船,船头上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并有一个船家在撑桨。
「你还是来了。」
推开那扇雕花小门,我看见齐尧坐在那里,似乎在等着我。
灯火染红了他的眉,他看我的眼神却不似当初城楼之下那般狠意。
「我来同你道别。」
「去哪里?」他转着手上的玉杯。
「你知道的,我会去永夜城。」
「玲珑,哪怕一点点的爱,都不能给我吗?」他忽然抬眼看我,似乎用尽了所有勇气问出这句。
「齐尧,其实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自始至终都知道师父是卧底。你知道,可是你也从未想过告诉我,你只不过也是一直在演戏。你的皇位,比什么都重要。况且,」我深吸一口气说:「我从未爱过你。」
他的目光润润的,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却忽然笑了,「其实说到欺骗,谁又是全然清白?只不过那一句,你不爱我是真。」
「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永远失去了,原路而返,也再不是从前模样。」
忽然一瞬,一个场景在我眼前闪过。
是德妃夏桂芝在歇斯底里的吼着:「只是也许只有陛下您知道,您做过什么!」
「臣妾难道不知道陛下对臣妾的一切都是假的么?只是臣妾一直在欺骗自己,以为将陛下心中所爱除去,便可以取代她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陛下遇刺那几日,她本是要去给陛下采药,却早被臣妾安排的人推入山崖,本以为早就粉身碎骨,没想到居然还能回来,竟然还为了陛下不说出实情?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齐尧不动声色的令下人端上一杯毒酒,「蛇蝎之人,就该喝这世间至毒。」
袁桂芝被灌下毒酒,死相凄惨的在我眼前。
我吃了一吓,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
「我知道你有读心之术,也读得了我的记忆。不错,我是杀了袁桂芝。」
「谢谢你。」
可我也只能说一句,谢谢。
「其实我本来,也只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谁知道,人心脆弱不堪,我竟然是对你无可奈何了。」
他笑了笑,忽而哼起一首歌来,那是谁的诗句?我记不清了。
只听他唱:「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他唱的凄婉,却总是微笑着,直到外头微微的敲门声响起,「陛下,该回了。」
他停下歌声,从袖口取下一个平安符递给我。
「祝好。」
齐尧离去后,我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准备离开,当我踏上岸时,那个平安符从我袖中脱出掉落河水之中,我想俯身去捞,却再也寻不见了。
正叹息,忽而一个墨色身影将我拉起,不用说也知道是兀尘。
「怎么,东西掉了?」
「我可以帮你捡回来。」
「罢了罢了,捡回来也湿烂了。」
他弹了我脑门一下「走,回家吧。」
「好。回家。」
他携起我的手,在晓风明月中缓步走着。他的手依旧是冰凉的,可是却那样舒服。
他低头看我,居然忍不住在我脸上轻啄一口。
我捂着脸,「大庭广众!」
他笑道:「夫人何必害羞,漫漫夜色怕是人人只在意眼前人。况且再过分的,也不是没有。」
我的心跳的如同擂鼓,却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似乎我们要去的那座世人都说是地狱的可怕之地,却是一个和平安然的桃花源。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今夜月色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