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是被王爷将军从青楼里赎回来的”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你,休要进去。」孙起的身子如同一座山,挡在少女面前。

「孙统领,你好生奇怪,这青云殿我从来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你拦我做什么?」

眼前的女子像是一朵清晨还带着朝露的茉莉,笑容挂在脸上。

其实在西域,他便注意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齐尧身边的这个女子。

孙起的母亲是西域王室的女儿,父亲是齐国过去的平远侯。他从小在西域长大,当初出征蕃国途径西域,他还请倩影尝了西域的羊肉和奶酒。那时候她的嘴塞得满满的,还要叽里咕噜的说话,「太子殿下身娇体贵,吃不得这些,可把我馋坏了,谢谢你阿起!」

当时他还只是作为一个护卫在殿下身边,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只是个平头百姓。倩影也是一样。

他本以为这也只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女子,目不识丁,只是给太子端茶送水,直到他见识到她挥舞着红缨枪,将十几个男子都打趴下。

心中便有所触动。直至今日。

然而此刻,他还是伸出长臂拦住她。

「里头,陛下正忙着。」孙起想起方才陛下抱着那女子,嘴对嘴的场景,不由得又感到耳朵火辣辣。

「孙统领,你耳朵怎么了,这样红!」倩影伸长了手去摸,才触碰到一点,就被眼前的男子躲开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要失了体统。」

他更热了,脸上也开始发烧。

「哈哈哈,孙统领,你是害羞了,害羞了哦?」

倩影乘机想溜进去,却被长长的手臂拦腰抱起,仅仅一只手就将她提溜起来了。

「孙统领,你这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陛下吩咐,不得入内。」

他将挣扎的少女放下,倩影还想争辩什么,却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袁桂芝,倩影自从同齐尧说了她是被袁桂芝处以极刑的事之后,齐尧震惊之余,思虑良久,念在袁家朝中势力如今依旧庞大,只能委屈她先躲着。于是她急忙说:「千万别说我刚刚在这儿!」便一溜烟跑了。

青云殿中。齐尧听了我说的话,他似乎会错了意,忽而欣喜的笑了起来,似乎又要朝我扑过来,这时候殿门口有人通报,「陛下,德妃娘娘前来看望。」

我着急要躲,齐尧却拉住我的手说:「你怕什么?」

还没等我挣脱,德妃便进来了,身后跟着五六个宫女,面容上的喜色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手中的那个食盒都要掉下去似的。

德妃将那食盒撇于地上,忽而就从眼睛里落下两大滴泪水,小跑到齐尧跟前说:「陛下,臣妾冤枉,都是这个婢子污蔑臣妾的!那日,真的是她自己逃走的!」

我怔住了,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袁桂芝,我心中暗叹。

我本不想生事,她怎么不打自招了?

「德妃所说何事,朕不是很明白。」

齐尧微笑了起来,只是我看出那笑容连一份真心也没有。「玲珑回宫来了,我们正叙旧呢。」

袁桂芝的眼泪挂在脸上,似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终还是笑着说:「是臣妾糊涂了。臣妾念着陛下喜欢龙须酥,便令小厨房做了些。」说着就将那地上的食盒打开。

那龙须酥已经被摔成了渣渣。

齐尧依旧笑着,极尽温柔的说:「莫要忙了,今日太后生辰,想必你也劳心费力,该在自己宫中好好休息,就不必来请安了。」

袁桂芝急忙抬头说:「皇上,近来臣妾都未曾面圣,心中甚是想念。」

我看着二人相敬如宾的画面,又想到刚才齐尧对我的失态,只觉得心中有些复杂。他还是为了袁家的兵权宠爱了她,即便他知道倩影被打了一百杖,他也不会哪怕苛责袁桂芝分毫。

「德妃,朕近来的确冷落了你,今晚朕来你宫中用膳,可好?」

袁桂芝面上忽有喜色,「自然是恭候圣驾,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告退之时,用眼睛轻飘飘的看着我,似乎在提醒说,即便陛下知道了一切,也不会有半分区别。

袁桂芝前脚出宫,齐尧便将我的肩膀掰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

我笑笑,「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觉得你应该对我说的事,是什么?」他不依不饶的要我说实话。

可是他终究是要好好待袁桂芝的,我说的越真,他面对袁桂芝时就越痛苦,所以我扯了个谎说,「那天,你重伤昏迷,我为了给你去采药晚一步回宫,德妃娘娘派了两个随从保护我,结果我不慎坠崖,许是那两个随从怕担罪名,才说我跑了的。」

「坠崖!?」他瞪着眼睛将我转了个圈,「你可有事?可治愈了?」

「我,无碍了。」我朝他笑笑,却忽感到心口一阵疼痛,近来,这疼痛越发频繁了。

「那倩影说在宫外见过你,说你投靠永夜城,又是什么意思?」

我心想,这个小妮子还真是忘恩负义,却也随口说:「倩影误会了,我能活命,全靠吃永夜城的秘药,她以为我是投靠了永夜城才得的药,你在她心中分量那样重,自然怕我对你不利。」

齐尧清了清嗓子,「若是你能像倩影那样待我,我不知会有多高兴。」他又说,「不过也幸好你未投靠永夜城,不然刀剑无眼,我也会伤你。」

「陛下为何非要攻打那永夜城呢?」

他怔住了,看了我良久,眼神却逐渐空洞,我看着他眼中的光灭下去,他终于放开我的手臂,力道很大,我几乎摔倒,他苦笑两声,「原来如此,你来宫里,并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劝我永夜城一事。」

「陛下。所有人都知道永夜城如今还不是齐国能撼动的。」我忍了忍晕眩努力平缓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除了这永夜城,当务之急是处理蕃国和南廉国!但是永夜城与齐国几十年来的纷争,总该有个结果。」他扶额说道,声音嘶哑。

我能看出来他近日的操劳,几乎已经要将他整个人击垮。锦衣玉食又有何用,九五之尊又有何用?他的心凄苦的就像是一片枯叶一般。他说他喜欢我,是从第一眼便开始的,我相信,但我,什么也给不了他,即便是陪伴也无法长久。我带着极强的目的来见他,他却以为我是因思念心忧而来,我怎么配得上他的喜欢呢?

「你走吧,玲珑,既然你心里没有我,既然你执意要劝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师父我会放他出宫,你也不必为此故作对我还有情谊。」

他背对着我,再不说话。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死,他的心此刻十分固执,我知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徒劳。

他齐尧才是这齐国的君,我撼动不了他,说动不了他。

「陛下想的是报仇,可百姓想的是过平稳的日子。而且,只有放下心中的恨,才能自渡。」

我其实早就看出他非攻打永夜城不可的真正原由。他恨永夜城取走了两位兄长的阳寿,恨永夜城夺走姑姑的性命,恨永夜城害的他父兄相残,恨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那好,你只要前去那永夜城,让他们归还我大齐钟凌公主的灵柩,约定再不干涉大齐内政,我便退兵不战。」

如果我没这玲珑心,也许我就相信了,只是即便我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我依旧能感受到他心中已然酝酿成型的计谋。

他是要我,去找到前往永夜城的捷径。

「是那齐国的皇帝派你来的?」 兀尘手中拈着一个酒杯,半倚在雕花靠背之上,随意的问。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求你。」我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我还是答应了齐尧的请求,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若是我不来,他们势必会强攻那线人提供的城门,伤亡只会更惨烈。

如今,虽然心知肚明齐尧的计策,可我还是有一线希望能够扭转。

他忽然走近,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我看不清他的心,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是孤身一人前来,还是已经知道数十万死士已经埋伏在了甬道前的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中。

「我们见过面,之前你在医馆,我来找过你。只是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了。」

「是,那时候你想带我回永夜城,我就将你迷晕了。」我冷冷的说。

「哦?那这个疤痕,也是你留下的?」

他褪下外衫,露出肩膀上一块淡红色印记。是我曾经一口咬上去的。

「是。」他挑挑眉毛,颇为佩服似的。

「还从未有人咬过本君不过我还记得,你快死了。」他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剑,直直的将人贯穿一般。原来他看陌生人的眼神,是这样狠厉。

「对。」我抬起头笑了笑,「如今也是一样。」「你若是来此为我能救你一命,还是死心吧。除非你能用别人的命来换。」他笑着喝了口酒,「这都算麻烦事了,若不是本君觉得你有趣,我才懒得管。」

「我不会牺牲任何人,是我的命,我认了。我来这儿,是想劝劝你,与齐国讲和。」

「那个国家,各个人都贪婪无度,我十分厌弃。」

「凡人皆有欲,若是仅仅有了贪欲就要去死,那你我怕是都不能活在这世上。」

「是么?」他从高处跃下。「我一直都在这座躯体中困着。被一股气狠狠压制。分明有那样多的怒火,伤痛,这座躯体用尽了全力去压制。把我压制的好苦。」

我想到曾经那个少言寡语的兀尘,他那样淡然稳定的情绪,就是这样死死压住心中的恨与怒,才得来的。

「就像,分明我与你并无情谊,为何,我会觉得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为何……我不太想让你死。」「又为何,」他渐渐靠近,眼神中充满了疑虑,可又伸出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那冰冷的手触碰我的额头时我警觉的后退一步。

「我的手天生就很凉。」他似乎并不抱歉。他静静的看着我,「我不会杀一个本来就不剩多少时日的女子。」可是他忽然又对我说:「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兴许我会改主意。」

此刻天空暮色渐沉,一轮明月已然挂于夜空。我并没有拒绝,我想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他不记得我,哪怕他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

「抓住我的手。」我握上他的手,他却将我拉过去,环住我的腰。继而带着我腾空而起,我和他穿行在夜色之中。他的发带忽而扫过脸侧,依旧是那熟悉的模样。清风拂面,其实我本来已经累极,只觉得下一刻便会睡过去。可是这样清明的夜色,清风,我竟然清醒万分。像是胸口瘀塞多日的沉闷都暂时消散了。

他飘然落在一叶舟上,空旷的江面上,只这一叶舟。像是天地之间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落在这一叶舟上的时候,这小船都没有移动分毫。

「不冷吗?」直到他说话,我才发觉我还在他怀中,我从他怀中脱出,站远了一些。他并不在意,俯身从船上取出一坛酒。打开酒盖,那酒香便弥漫出来。兀尘仰首,将那酒倒入口中,清冽的像水一般。

「你也喝一口。」他将那坛子递给我。

其实饮酒对我来说并无好处,可是此刻我不敢拒绝他,接过那酒坛子的时候却发觉,那坛酒已经被热过了,此刻是温的。

我喝了一小口,烈而不冲,居然是我从未喝过的佳酿。

「你怎么会将这酒藏在船上?」

「一人悠哉时,总是要醉一醉。」

这时的兀尘,虽是心脏少了一窍,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才是真实的他。曾经他那样几近折磨的压抑自己,倒不如如今来的痛快。

「那你为何带我来此?」

「心中的话总说给明月听,我也腻了。倒不如说给你这个将死之人听听。」

兀尘将我手中的酒坛夺去,又喝了一口。

「对啊,反正我死了,你的话就带进土里去了。」

他没理会我,只是盘腿坐下,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了。他看着我的淡绿色罗裙说:「可惜这好看的衣裙了,要随你入土。」

也许是酒壮人胆,或是我酒量太差,我居然调笑说:「说我人好看便罢,非要扯那衣裙。」我好似看见他嘴角上扬,又好似没有。

「你有娘吗?」他忽然看着我说了一句。我想到记忆之中那个女子,金钗桃裙,眉目如画,脱口而出:「有的。」

「我没有。」兀尘抬首望天,「我生下来,我娘就被我害死了。」「她不是永夜城的人,扛不住永夜城主的血脉。我生来带着寒毒,并不是难产,是一开始,她就注定要死。」兀尘忽然笑的肩膀抖动,「正是那齐国人,为了自己能登上皇位,牺牲自己两个儿子还不够。还要将齐国的公主作为物品般献给我父亲。」他看向我,一双眼里尽是嘲讽之色,像是嘲讽我不自量力的规劝。「我恨齐国人,视其为蝼蚁。」

「恨吧。」我看着他笑道,「我以前也恨过很多人。」

他的目光愣了愣。我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我蹲下去看那明月在水中的倒影。我伸手想要触碰,却漾开层层涟漪。

此刻天寒,我忍不住又咳嗽起来,直到又咳出了血。我用手蹭了蹭嘴角边的血迹。

「我不能救你,但是也能满足你别的愿望。」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倒是没了那嚣张跋扈的口吻,有些像是从前的兀尘了。

「你为何忽然对我这么好,怕不是,喜欢我?」我挤出一个笑容。从前我不敢做的,不能做的,如今既然他都忘了,既然我也快要离开这人世,也许,就最后一次,任性妄为一次。

「我杀那几个老头子就是一刹那的事,你若是想早些死,直说便是。」

他早将永夜城的长老杀了个干净,城中人也尽数身着黑衣,不再是那月白衣袍了。

月色洒在他的眼角眉梢,分明是那样熟悉的眉眼,声音,腰间也是熟悉的佩剑,玉佩,玄青色龙纹发带,为何偏偏忘却了我?

我怎么舍得死呢?我多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可是我留不住我的命,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伤感起来。

「你哭什么?每个人我面前都拼了命的笑。」

「谁哭了?」我擦去落到下巴上的泪珠,又喝了一口那酒,却被他皱着眉夺走。

「你再喝,怕是要死在这船上。」他伸手擦了擦我的嘴角,是一抹我未擦干净的血迹。

我被他这一举动惊吓到,站起身来的时候却觉得头晕目眩,只是一晃,身子便直直坠入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兀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毫不犹豫就跳入那湖水的。

只是觉得,如果那个小女子死了,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当湖水漫过发梢。

他睁开眼睛,那个女子在水中静静的样子,好像是睡着一般。绿色罗裙如同花一般绽放。

他奋力朝她游去。

玲珑,玲珑。

心中忽然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叫着。

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却惊异于她的消瘦。

原来她真的快死了。

可是当真切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为什么心脏会这样隐隐作痛?

她一直在下坠着,于是兀尘干脆将她抱住。在水下便给她渡气。

她的唇紧闭着,他废了很大的内力才度给她。

当她终于有了反应,兀尘才奋力向上将她托出了水面。

她躺在那艘小船上不住的咳嗽着,像是一只溺水的小猫。

可是她咳嗽着,又忽然从口中喷涌出鲜血来。

兀尘将她抱在怀中,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怀中的「小猫」咳嗽着,轻得不能再轻的说:「玲珑。」

是真的。那个声音是真的。

所以,这是自己的旧相识。

「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他用手擦去她嘴边的血污。

「是。你是兀尘,是兀尘……」

怀中的人已经意识不清。

兀尘怀疑的看着她,自己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刀下的鬼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什么场景没见过,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硬如磐石。

可是为什么,看着这小女子受苦,他居然不忍心?

他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虽然兀尘天生周身冰冷,可是只要运气便能恢复常人体温甚至更甚。

他将内力传输给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抱着她回了永夜城的宫中。

「主人,这是」

秋水认出了他怀中的女子,正是数月前曾到访永夜城的人。也是她走的那一天,主人才彻底失去了原来的模样,杀了十二长老,将永夜城上下都翻了一翻。

连她,都十分忌惮此刻的兀尘。

「找几个人帮她把衣服换了,放我床上。」

兀尘将自行将湿衣服脱下,两个随从将新的衣袍服侍他换上。

「你们都退下去,谁也不要进来服侍。」

「遵命,城主。」

回到寝殿的时候,果然,那个叫玲珑的女子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寝衣,只是。那些侍女似乎会错了意,此刻床上的女子,只穿着一件薄而又薄的中衣,雪白的肌肤都若隐若现。

兀尘心中虽然燃起一阵火,却还是将那锦被给她盖的严实了些。

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端详着这个女子。

她似乎比那日在医馆还要瘦,分明已经病入膏肓,她却还要走这样远的路来这里,还要喝他的酒,还要在他面前笑着,装作自己根本不在乎生死。

兀尘走近了些,他将手放在她的心跳处,那柔软皮肉下跳动是那样弱,似乎下一秒就会停止一般。

而那床榻上的人却忽然猛的抓住他冰凉的手。好小的手,却那样暖,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掌。

「不要。不要。」

兀尘俯下身去,将耳贴在她的唇边,只听见她极小声地说:「娘……姐姐……」

他看着那张苍白小脸,居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却又看她微微睁开眼,「不,你是兀尘。」

咫尺距离,那因为发烧而越发嫣红的唇吐出炽热的气息。

兀尘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盯着玲珑看了很久,而她又睡了过去,一双眼睛闭的紧紧的。

他于是直起身子,坐在了床边。

窗边的小桌上已然放了一碗药汤,是他命秋水调配的,玲珑坠入永夜城的寒湖,又有心疾,若是不喝这药,怕是今晚都挺不过去。

其实那日她站在宫门口求见,兀尘只是想取出她的玲珑心炼药。可是当她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低了那样多,还冷冷的和自己说话,他就不想杀她了。

去了寒湖,看着她的面庞被月色镀上一层朦胧光辉,看她故作坚强的擦去落到下巴的泪水,心中居然会产生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酥麻麻的,并不讨厌,却实在不知是什么。

手臂从她的后背穿过去,只轻轻一抬,那个人便轻轻的靠在了自己肩膀之上。他身体凉,只觉得此刻的女子像是一个火炉,灼得他有些受不住。

兀尘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汤,试着从她口中灌进去,可是她牙关紧咬,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你再不张口,我便灌了。」

她似乎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依旧紧闭着唇。

于是冰凉的手捏住她的鼻子,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像是窒息般的张口呼吸起来,药汤毫不手软的灌进去,她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干净。

「啊……好苦,这药方太烈。」怀中人眼睛闭着,口中却是喃喃说话。

真的那么苦么?还敢质疑自己的药方不好?

兀尘尝了口碗底残留的药汤回道:「分明不苦。」

而怀中的人似乎因为药效稍稍清醒了些,皱着眉,「那为何我口中这样苦。」

一来二去的,像是哄孩子一般。若是属下看见了,一定吓得目瞪口袋。平日里那样冷峻残暴的城主,居然会这样轻柔的对一个人说话。

正想去寻看手边有没有糖能解苦,却发觉那个叫苦的人儿咂咂嘴,又睡了。

他这味药是很珍贵的,即便她的心都快不跳了,也能给她救回来几日。

将肩上的「火炉」放回床上的时候,她的衣领却不知何时解开了,露出一片晃眼的雪白,兀尘喉咙紧了紧,给她系上了。

该死,真该罚那几个给她换寝衣的婢子,让他无端受这些苦。

正是此时,城外的探子回城,说是有要事相告。

兀尘从内殿走出去,吩咐秋水照料好玲珑,便去往议事阁。

里头已有整齐站立的三十名带刀卫士,都是穿着便于行动的褐色盘领窄袖戎袍,他们的刀都别在腰侧,长而轻巧,刀鞘上纹路纵横,是十分精细的工艺,并不是城门口侍卫那般长而重的陌刀。

见兀尘入内,纷纷抱拳行礼,「参见城主!」

兀尘径直走向那上座,拂摆坐下。

「说说吧,看了几日,有何发现。」

那几名卫士虽也都是出身贵族,却也不免胆颤,这声音似是寒冰,怕是说不出所以然的话,小命就要不保了。

领头的是个纤瘦的少年,虽说年纪是这些人中最小,却也是本领最高强的,他的眼睛很圆,眉毛很粗,看着有些可爱的神态,可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可以瞬间将一个人的喉骨捏成粉末。此刻他站出来说:「回城主。城外埋伏人数虽多,大多是没什么功夫的步兵,除了几名将领可能身手不凡,其余的不足为惧。」

兀尘笑了两声,他哪里问的是这个,他从来没忌惮过分毫城门外的大军。他想问的是,他要寻的,生母云英公主生前托人送出永夜城的那封信。

父亲在世之时,每当提起母亲的事,他都大发雷霆。

「她不过是个齐国的女人,不配做你的娘。」

她死在了兀尘出生的那一个夜晚,讽刺的是,那夜出现了一个千年难遇的星象,这先城主口中不值一文的女子,生下了永夜城的下一任主人。

然而,也终像是长老所言,一城无二主,当着新生的孩儿逐渐长大到锋芒不可挡时。先城主便陨落了。

先城主痴迷于秘药与秘术,终于走火入魔,六脉尽断,气绝而亡。

那一年,兀尘十六岁,成了新一任永夜城的主人。

「莫要说这些毫无意思的消息。」

众人低头不语,倒又是那领头的少年回答道:「城主,云英公主的书信,是当年她的贴身侍女龙青带出去的。龙青那时回齐国报丧,怕是那封书信,就是送回齐国皇宫之中了。」

「不会。」兀尘摇头「我数月前曾去往齐国皇宫,找了数日,并无所获。」

兀尘记得,当初自己是扮作骑射手进入齐国宫中。见到了那齐国太子。

那是个骑射俱佳的男子,只是行事鲁莽,意气用事居多,不过倒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他身边跟着两个女子,一个咋咋呼呼,还有一个他居然想不起来了,那张脸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就是无法汇聚起来。

好生奇怪。

思绪飘走,下头那个少年却半跪了下来

「属下该死,属下立刻再去查验!」

「只是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数日前,当今齐国皇帝还是太子之时,去山中狩猎,被人偷袭砍伤,用的,是陌刀。」

永夜城特有的陌刀。

可是只有城中人才知道,如今除了最下等的侍卫,早已都换成了轻便的长刀。

还有那日在齐国宫中夜宴时候出现的十几个刺客,也都是装作是永夜城人士的模样。

那天兀尘也在,静静的在暗处看着。

她们的后脖颈原来印下的永夜城标记,都被烧毁了,皮肉上只剩一个圆形的伤疤。

可是那天他是受伤了的,如何受的伤,却忘却了。

几个叛贼而已,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只是那刹那的疼痛还在记忆之中,对了,是拥莲刺伤了他,可是记忆中那个女子对自己唯命是从,她怎敢伤自己?

况且,拥莲也不过是一个下等侍女,即便来一千个,也伤不了他分毫。

除非,自己是故意受伤的。

然而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一个场景,一双小小的手按着自己的伤口,还有递到嘴边的,一口香甜的点心。

他怀抱着一个人。

在雨幕之中。

可是这一幕转瞬即逝,他还未来得及去看那人的脸,一切便归于空白。

永夜城外无边无际的草原,此刻正是草长莺飞之际,那不知是何品种的绿草几乎要长的超过男子的肩膀。

齐尧

齐国的营帐扎在了距离那甬道十里外的山脚。

十万大军,是不可能隐蔽的。

只是,他们从来也没想过隐蔽。这不是偷袭,而是一场宣战。三日前,玲珑站在齐尧的面前,缓缓地说:「好,我答应你,我去让兀尘将云英公主的灵柩还给齐国,并让永夜城俯首称臣。」

她说的那样坚定,似乎势在必得一般。

可是齐尧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只是为了让玲珑知难而退,让她能站到自己这边,还有,利用她找到那条进入永夜城的捷径。

可是她的眼睛坚定的看着自己,轻启双唇淡淡的说:「七日之期,一言为定。」

齐尧自然没看出来玲珑的伪装,她伪装的信心满满。其实,她早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买卖。

让强者俯身于弱者?

世上全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倩影穿行在草地之中,那样茂盛的草将她整个人都掩盖住了。她将头发束成男子的发髻,簪了根雕花簪子。

此次出宫随征,她开心得很,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确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些宫里的小女子吟诗作对跳舞唱歌行,打架那可是她最在行。

虽说是随征,皇上却在更后方,此刻她身边的是孙起,更前方的便是此次挂帅的柳世庭柳大人。

「倩影姑娘,你再怎么说也是女子,何不在营帐中休息?」

孙起高大的身躯在侧,行走时特意帮她将高草折断。

「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打仗,打仗的时候哪里分男女?」声音似有怒意。

一阵静默,倩影看着眼前这个木头一般的统领,笑道:「你堂堂一个御林军统领,怎么这样不会说话,我逗你玩儿呢。」

「此次行军多有不便,也不知道玲珑姑娘能不能说动永夜城主。」

孙起抬头看看天,还算晴朗,若是下雨,可不知道有多麻烦。

齐国营帐中。

齐尧身着软甲,看着术士画出的地形图,心思却在玲珑的身上,已然四天了。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虽说他向来知道玲珑与那永夜城城主的关系不一般,可是他依旧莫名的担心着。

如今他已经达到了目的,找到了那条通往永夜城的甬道。

可是甬道之后是什么,还是未知。

「陛下,臣认为,需得尽快派人通过甬道一探究竟!」

「我们人数众多,定是已经引起注意,偷袭已是无稽之谈,唯有硬攻,永夜城兵力绝不敌我们,这是大齐唯一的胜算。」

「不。再等等。」他在等玲珑出来,不论结果如何,他要玲珑全身而退。

那日她与自己争辩时,脸色那样苍白,应该是病了,他后悔那天没能同她好好说话。还如此暗地利用她找到这条捷径。

玲珑若是知道会如何?怕是再也不会信他了,心中一阵揪痛。

只是他别无他法,他不只是一个男人,他还是齐国的君主,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知道这次也许是以卵击石,可是为了后世的齐国子民,即便败了,也要让永夜城知道,大齐,并不是像蕃国南廉国那样的懦弱之辈!

齐尧直起身子走到营帐之外,茫茫的草原。

几日前他在远处看着玲珑骑着马独自穿过这篇草原。

他低下头,取下了在腰侧的一个小竹篓,将一块干的生牛肉塞了进去。

那是玲珑的小青蛇,曾经一口咬到自己掌侧的小青蛇,头上一朵墨色的乌云。

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找遍了那座山才找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她。

玲珑

我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浑身如同散了架。

还真是多灾多难,自从恢复容貌以来,不是受伤就是中毒。连我现在快要死了的身体,还得受这高烧的折磨。

其实冰冷的湖水讲我吞没之时,我居然想就此解脱。什么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与我何干,什么情爱,也都散了才好,正是因为我心中的那个人,我才过的这样累,才在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要忍很久才能不掉眼泪。支撑着坐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寝宫之中,处处都是我没见过的装扮。好生新奇。

这兴许便是兀尘的寝宫吧,估计是他还不想让我死,把我救了起来。

然而脑海中忽然闪过在水中,他给我渡气的场景。

我吃了一惊的摸上嘴唇。

我与他居然……

浑身又热了起来,我只是要去找水喝,赤着脚走了两步,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恍若无物,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件寝衣简直薄的透明,若隐若现,欲拒还迎的模样,还不如光着身子

霎时间愣住了。

好在想来兀尘应该也不会亲自照顾我,应该不会看见我这样不得体的样子吧。

喝下一口水。

自己应该是只睡了一日,与齐尧约定的七日之期还有三日。

我摸了摸我脖子上的长命锁,打开,里面的字条还完好无损。

没有人知道,其实在娘逝世以后,我整理遗物的时候,看到了她写的书信,从未寄出的书信。

在独自行医的那些日子里,我终于打开了那一封封书信,看到了那些泣血的文字,阿娘的痛苦是刻进骨髓之中的。

她分明爱先城主,可是却知道不可违抗十二长老嫁给了我爹,当她决心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那个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却又将一切毁掉。可是,除了这些,她还写了:

「若是永夜城终究要将这世间化为永夜,则万请诛之。」下面附了几个字。

那不是中原的文字,我并没有看懂,只是将这些文字描写下来后,一把火将这些信都烧光了。

那张描下这句文字的字条,就藏在我的长命锁之中。

那晚,我知道了永夜城最深最深的秘密,就藏在永夜城一处密阁之中。

若是将它毁掉,那么这永夜便再也不复存在。

我留着这张字条,就是为了有一天,如果兀尘的心魔真的将他完全吞噬的那一天,如果他真的变成了魔头的那一天,我能有机会,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只是我不知道那个秘密藏在何处,也不知道这句密文的用处。

我也,绝不想走到那一步。

我握紧了我的长命锁。

不知为何,醒来的时候,我居然觉得心口比之前舒服了一些。口中的血腥味也少了,把了把脉,虽依旧是很脆弱的脉象,倒是比原先跳的有规律些。

我朝外头望了望,这时候姐姐正好从外头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食盒。

她面无表情的将食盒中的粥端了出来。

我看着那碗粥发愣,这粥,和之前我坠崖时兀尘给我做的一模一样。

「姐姐。」

「莫要叫我姐姐。我分明只见过你几面,哪有什么姐妹情分。」她斜着眼睛睨了我一眼,冷笑一声说。

「城主变成如今的模样,都是你害的,你还要回来做什么。」

我怔住了。

眼前的姐姐还是姐姐,可是她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我,说着我从未在她口中听过的话。

是啊,若不是当初他为了不让我伤心,牺牲了心脉的一窍来救姐姐回来,他怎么会忘了我,怎么会杀死十二长老,怎么会让永夜城继续修习邪术使用秘药。

怎么会,性情大变得让我那样陌生。又怎会,不顾多年主仆情谊,分明知道游之陵绝不会再用永夜城的武功,还挑断他的手筋又让他成了个瘸子?

又怎么会……让这场大战变得没有商量。

「那日你离开永夜城之后,只是因为人群中有一蓝眼男子说你身患重疾活不过十八岁生辰,他就……」

姐姐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似乎想起了极其恐怖的画面。「我刚来时,主人虽然权力通天,倒也是温文,敬重长老,渐渐的便越发……」

逆天改命,本就是不可行的,天命不可违,可是他为了我,将这天命也违抗了。

那怎能全身而退,怎能不耗损至此?

而若是姐姐知道,兀尘是因救了她的命变成此番模样,她又会如何?

「你好自为之。」姐姐拂袖而去。

我终于还是坐了下来,用勺子舀动那一碗粥,我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果真是一样的味道,「原来这永夜城的粥,味道都是一样的么。」

「自然不是。」

我抬起头,却发现一抹玄色闯入眼中。我急忙站起来,「兀尘!」

他却上下打量我一番说「你若是想以身相许谢本君救命之恩,本君倒也不介意。」

我吃了一惊,要是从前,他那样冰冷自持,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然而我下一瞬间才想起我几乎衣不蔽体,直直的爬上床将被子从脚蒙到头。

而他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而是将我脸上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轻松拉下。

用那双墨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本君也是男人,对你这样娇俏可人的女子,自然也是颇为喜欢。若是你愿意好好服侍本君,保不住本君一高兴,就把你救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心想难道他本性如此,从前自我约束,如今放飞自我?

他却目光微冷,松开手说「你若是无事,便可以离开了。我不要你的玲珑心。你也不要再劝说什么,齐国大军已兵临城下,只是……」

他忽然笑了笑,似是鄙夷,又似是故意要我忧心一般的说:「他们只要敢进入那条甬道,来一个,死一个。」

「兀尘!」

「本君知道,你同那齐国皇帝相好。你为他不惜自己的安危只身前来,还给他们引了路,真是可歌可泣。」

他淡淡的笑着说着这些话。

「只可惜,本君一个也不想放过。特别是那个齐尧。」

「兀尘,我来此处,是为了和你谈判的。」

「谈判? 你有何筹码和本君谈判?」他忽然离我更近了些。「不过只要你叛离那齐国,来我永夜城,我便将永夜城的内功心法传授于你,救你性命。」

他靠近的时候,我又闻见他那奇异的淡香,还有周身席卷而来的凉意。

「你到底为何,不给齐国一条活路?」

「活路?」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说:「这世上的人,早该归依永夜城。如果他们不来,本君也会去。」

「你说什么?」

「有些人,不配活在这世上。永夜城中千万密卷上写下的那些名字,都不配,活在这世上。」

「秘卷?」

他却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却只是用眼睛盯着我。

「玲珑,我们真的不是旧相识么?」

他忽而变了眼神,「不知为何,每当我靠近你之时,我总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

他的手指拂过我的嘴唇,很轻很轻,他靠得越来越近,将要吻上来的时候,我偏了偏头,远离了些。

「兀尘,」我笑了笑说,「其实我是一个俗而又俗的人。我不想心怀天下。我不过是一个流着永夜城带有蛊毒之血的小人物,谁知造化弄人如此。娘亲早逝,姐姐也不在了。我这颗生来奇异的心又居然只可支撑我活十八载。」

「我自小生活在繁花似锦的齐国国都,却过着最为不堪的生活。我看尽了世间百态,虽一世清贫,行路于那十里繁花般的帝都,就像是一只风雨飘摇中的木舟。可我也,从未想过要将一切都毁于一旦,即便所有人因为我的样貌出身而厌弃我,我也从未因此想过杀之泄愤。」

「你的样貌?」他似乎不明白。

「我从小便有一条疤痕生于脸上,直至不久前才去除。」我不自觉的摸了摸我的颊侧。他盯着我,目光有些疑惑,却也只是轻笑出声,「所以你是想劝本君,放下?」

「不,我懂。我不会劝你忘记,有些事是一辈子也不可忘却的,只是,值得吗?」

我多希望他放弃,这样我就不用骗他,利用他,站在他的对立面了。

可是他清澈的双眼看着我,坚定的说:「值得。」

我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此刻我终于明白,我面对的,再不是曾经的兀尘了,我不能再留下哪怕一点点的心软。

我迎上前去,吻上了他的唇角。

「是,我们认识,很久之前我们便认识。」

「你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出宫寻找你母亲遇刺受伤吗?」

他惊诧的看着我,点点头,

「那时候,是你吸收了我的热气对抗你的寒毒,才得以活下去。」

「还有……」

我将所有的一切都说给他听。

他第一次这样安静的听着,竟分毫没有质疑。

「玲珑,本君且来问你。」他忽而开口,「你是否,心悦于我?」

他的神色竟不似之前那样淡然不屑,倒是十分认真,似乎十分急迫的想知道答案。

我的心猛地一沉,即便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又怎么能说,这是一个谎言?

「我自然,心悦。」

他从未问过我这个问题,没想到,却是如今他才能毫无顾忌的问出口来。我也没想到,说出答案的那一瞬,我会心如刀绞。

我话音未落,忽然周身一凉,他竟然将我身上的被子扔去床尾,将我搂进了怀里。

他的眼睛离我的这样近,我几乎看清了他瞳孔中小小的自己。他唇角微扬,几乎勾人射魄。若是说从前的兀尘是个绝美而不自知的仙人,如今的他却是风情无边,我只觉得让他这样看着便已然呼吸不过来了。

「若是如此,那你更不能躲。」

他勾起我的下巴,只是深而又深的吻了下去。这时候,我感到他冰凉的身子逐渐热了起来,竟然恢复了常人的体温。

他将我的双手抓起放于他的颈后,而后便更紧的搂住了我的腰。

吻了一阵子,我只觉得快要晕过去。我的心脉受损,承受不住这样热烈的心跳。

他微微放开我,他染上了润色的眼脉脉的看着我,「玲珑,我不懂什么是情爱,只是想来奇怪,每次见你,似乎从心底生出一种欢喜来。」

我怔住了。

他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

「玲珑,你若是心悦于我,便要站在我身边,再别提齐国的事了。」

他严肃起来,说:「因为你说你喜欢本君,是不可再为旁人说一句话的,齐尧,也不要再提。」

见我面色苍白,他又吻了吻我的脸颊,「你这病拖不得,若是你愿意,我便将永夜城的内功传给你。但是有了城中的内功,你便是永夜城的人,是我的人。」

是他的人?

我并不是为了我这条命委身与他,却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永夜城密阁才如此假装妥协。

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可是。我也不能看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为其陪葬。

就算东窗事发,他恨我入骨,我也认了。

到时候,唯有我一死,也无憾了。

于是我点点头,「我愿意。」

他擦了擦我额边沁出的汗。

缓缓的说:「传功,需是皮肉贴合才能达到至上之法。本来永夜城之人都是从小修习,练到你这个年纪的内功则足矣救你的心病。只是你从未练功,又病入膏肓,只有此法可以救你。」

「皮肉贴合?」我不解「是手心贴手心么?」

他听闻此言,居然笑的前仰后合,说着「非也。」

便将他的外衫脱了随手扔在地上。

这宫殿很大,却没人上前服侍,像是都被赶出去一般静谧。只我们两个四目相对。

我心中已然明了。

「你是说,要脱衣服?」

他并未回答,只是将他层层叠叠的精致衣衫一层层褪去,我再抬眼时,闯进眼睛的竟已然是他赤裸强韧的胸膛。虽然早在初见之日便已经见过,可是此刻此时,我恨不能立刻躲进那床锦被之中,我的心已经快要跳出喉咙。

「放心,本君只是为了救你,并不会乘人之危。」

我不敢将视线向下,因为我知道,他全身的衣衫都褪尽了。

我横了横心,终于抬手要解开我中衣的系带。可是这不知道是谁打的结,我使了半天得劲儿,怎么也打不开,我的手指绕在里头半日,那个结还是死死地系着。

「这个节,只要找到命门,便轻松化解。」

一只已经恢复凉意的手轻轻一扯,那中衣领口上唯一的结便散落开来。

「你别看。」

我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双睫在我手心扫了两下,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你背过身去,我便看不见了。」

我于是迅速的收回手转了过去。

他却在身后,将我身上的寝衣扯去了。那衣衫太薄,轻轻的从我身上滑了下去。

我只感到一双炽热的手贴上我的后背,炽热的我都有些受不住,果然他运气之时,周身寒意便会消失不见。

「忍着,什么时候受不住了便说一声。」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他双手与我贴合的那一块烫的人发晕,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内力像是流水一般钻进我的身体。很烫,烫的我几乎觉得疼痛,可是我咬着牙没有吭声。

「疼么?」他的声音有些抖。

「如此太慢,怕是把你的皮肉都灼伤了也来不及。」他却没等我回话,一下将我拽进那已然滚烫的怀抱之中。

他垂着眼睛看我,像是捉住了一只可口的猎物一般打量着,我抬起头,只觉得浑身舒服极了,方才的灼热之感被分散到了全身,自然减轻了许多。

「方才那样主动的吻我,此刻倒是怕了?」他双目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要治我的病。我自然不会怕。」

「要治你的病,还有一至上法,你可想知道?」他的手袭上我的颈部,颇为温柔的抚了抚。

「你方才说,只是疗伤的。」我看着他勾魂摄魄般的双眼,只觉得神思已然模糊起来。

忽然间,后背一阵凉意,我整个人随他倒在了这软榻之上,瞬间,殿内的灯烛灭了大半,我们之间霎时暗了下来。

我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下的脸,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他的心脏跳的很快很重,呼吸也是一样。我们之间萦绕着他的淡淡异香,只是一切都热的令人晕眩。

「抱紧我便好。」

我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后背,闭上了眼睛。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在身体中横冲直撞起来,周身却似乎跌入了让一个梦境。

我的心已经许久没有那样舒服。

然而他只是抱着我,将他的内力传送给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温暖中沉沉睡去,醒来之时,身上已经穿上了寝衣。

身边的兀尘也已经换上了寝褂。

我却深刻的感受到,我已经好了,这颗心已经彻底的好了。

我抚摸着胸口,它强劲有力的跳动着,我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可是身边的人却睡得很沉,我想给他把把脉,却在手指靠近的瞬间被抓住了手腕。

居然睡觉也如此警觉。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放开我的手腕下了床。

唤来俩个婢子进来,那两个婢子手捧托盘,上面是新的衣物,一件玄色,一件水绿色。

婢子服侍兀尘穿上那玄色衣袍,他却又招呼我过去,将那新做的水绿色衣裙递给我。

「你穿这个。」

「可是永夜城中都是穿黑色的呀。」

「那才显你不同。」他居然对我温柔的笑了笑。

那两个婢子也是惊诧神色,我听见她们心想:这数月以来,城主鲜少展露笑容,却因为这个女子才几日便笑了数次。况这地上一片凌乱,怕是昨日已经……

我真想跳出来为自己争辩,却想到昨日那样赤裸裸的依偎在一起,即便什么也没做,即便是为了治我的心疾,也似乎过于亲密了。

我却也没有想到原来治我这病只需要他传功力给我,还以为又要像当初救姐姐一样要他另一脉心窍呢!

我自然不知道,他几乎将他十年的功力都传给了我,这十年功力需要他服下永夜城至烈的补药,夜夜潜心修炼多日才能恢复,我只以为他轻飘飘的就随手救了我,却不知这也是损了他的根本,要极痛苦的修行才能弥补。

「你既受我恩惠,便是永夜城之人,今日,我要你同我一起,去给外头十万齐国士兵下战书。」

他拉起我的手,「玲珑,等永夜城统一天下,你我二人便可共赏这盛世。」

我挤出一个笑容。

不会的,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我一定要阻止你,哪怕,哪怕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哪怕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哪怕需要我的命来偿还。

只是我如同芥子一般的小人物,活了这十八载,除了姐姐与阿娘,从未有这么多人视我为珍宝,可是如今看来,必是三败俱伤,谁也要对我失望透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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