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新婚之夜,他牙咬得咯咯响,我笑开了花儿。

迄今我的人生宗旨是,尽一切之能,反严谨玉而行。

严谨玉讨厌我,我偏要嫁他。

「严家治家严谨,见不得骄奢淫逸的作风,公主打定主意嫁进来,微臣只能接着,望公主日后收敛,谨守祖训。」

严谨玉一张死人脸坐在对面,一如既往的刻板守旧,从我三岁认识他,他便是这个样子。

那时皇祖母送了我一只小兔,跟父皇游园时不慎遗失,我哭闹不止,父皇命侍卫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

年仅十岁的严谨玉,冷着脸,蹙着眉,「因一个人,搅得皇宫鸡犬不宁,实非一国公主应有作风。」

我父皇威武,一连生了七个皇子,直到四十岁那年,一举得我,抱着我在产房门口号啕大哭。所以,我,是本朝天上地下唯一的公主。

「我爹愿意惯着,要你管!」

我踹了他一脚,严谨玉的脸便黑下来,不管袍子上乌黑的脚印,站在原地一字一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惯着你。」

从此,我和严谨玉结下梁子。

及笄这年,外头不知哪里传来的风声,说本公主没人要,朝中大臣一听要为公主议亲,兴起了告病热潮,愣是让我父皇守着空了一半的朝堂,撑了半个多月。

其间,只有从小跟我作对的严谨玉风雨无阻。

某日,我又跟严谨玉闹起来,一气之下,坏心大起,「严谨玉,本公主嫁你如何?」

严谨玉不声不响地听完,冷着脸道:「公主尽管试试。」

他敢小瞧我,就要付出代价。

我对父皇说我要嫁严谨玉。

父皇在御书房里笑成一只鹅,兴奋得来回走,「哈哈哈哈,真不错!真不错!朕日日被严家那老匹夫指鼻子骂,朕让他也尝尝家宅不宁的滋味!」

他嘴里的老匹夫,是严谨玉的爹,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爷子,说起话来那叫一个犀利,平日立于朝堂上,动辄对父皇的政令口诛笔伐,政见不合,还会跟我父皇对掐。

「也?家宅不宁?」我僵着脸,面无表情地看我父皇。

父皇笑声卡在嗓子里,发出一声清亮的鸟鸣,「不,怎么会呢。朕的湛湛金尊玉贵的,他严谨玉一个微末小官可配不上,那啥,让他老爹退……退了!严谨玉子承父业!」

父皇的热情洋溢就差写在脸上,严御史一退,朝中谏臣群龙无首,我爹耳根子又能清静好一番日子。

「湛湛啊,」父皇眼含热泪,「可别让你家严谨玉说话,啊,好好当官,闷头做事。」

不说话的谏官,还叫官吗?

此刻我叼着筷子,一脚跨在另一个软酸木黑雕小凳上,洋洋得意地看着严谨玉那张脸,「严大人,想必您现在,十分想知道自食恶果怎么写。」

他敢叫我试试,那便试试。

我想从他脸上找出几分气急败坏来。

可惜,他那双我看过千百万遍,恨得咬牙切齿的眸子静若深渊,即便此刻身着大红婚服,头戴玉冠,他还是一身万年不改的冷静自持。

不知什么时候,严谨玉已经高出我一头,连坐着,都要仰视他。

「严谨玉,你为何不求饶?」我不甘心,扔了筷子靠近逼问他,「本公主说了,你只要恭恭敬敬到我府上磕三个响头,我便放过你。」

「男儿膝下有黄金。」严谨玉淡漠地看着我,「公主敢拿自己婚姻大事开玩笑,微臣奉陪到底。」

「你——」我气得指着他,指尖快要戳到他眼睛里,「严谨玉!这里是公主府!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敢对我不敬!」

「公主不想住这儿,便跟我去严家。」严谨玉神色不改,一字一句道,「严家的饭,也能养活你。」

我猜想过严谨玉会发疯,会怒骂,唯独没料到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腔怒火烧得我心中焦灼。

我啪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喝道:「严谨玉,你想造反!」

「微臣忠于职守,何来造反?」

我当着他的面扯下凤冠,扒了凤服,狠狠掷在地上,「严谨玉,我要纳妾,男!妾!这婚,我不结了!」

我从来没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衣衫不整,可他把我气糊涂了,我说完拂袖便走。

一张炽热大手忽地箍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我被他拽了回去。我挣扎无果,惊诧严谨玉竟能牢牢将我扣在这儿。他捏着我,仿佛捏一根瘦弱稻草。

他眼中墨色沉沉,站起身向我一步步走来。

「严家子孙后代不得纳妾。」

「我不是严家人!」

严谨玉薄唇缓缓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圣上赐婚,微臣与公主拜了堂成了亲。火坑是您亲自跳下来的,用不用臣来教教公主,自食恶果怎么写?」

好哇!他竟敢拿我的话来噎我!

他往日里不苟言笑,如今沉静无波的眼底却带上一丝罕见的揶揄,看得我心中有东西乱跳,被我强压下去。

「谁……谁要你教!放……放开!本公主要就寝了。」

严谨玉站的位置背对窗口,为我挡下窗外来风,我其实并不冷。可此刻被他炽热的手掌攥着,指尖的薄茧压在我细嫩的手腕内侧,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主,做事当有始有终。」他举起交杯酒,一板一眼地递给我。

我不耐烦,一把夺过来,仰头饮下。

严谨玉不恼,举止从容地喝了酒,躬身道:「公主宿在房中罢,微臣告退。」

「还算识相。」我满意于他的退让,满心欢喜地走向床榻。

刚迈出一步,我闷哼一声,大腿根蹿起一种奇怪的麻痒来,这痒直接蹿进心里,像小巧鹅毛,一下下在心里搔抓。

严谨玉脚步一顿,忽然回头看我。

我也回头看他。

脸颊热潮涌动,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脸红艳艳似血,眉眼含春。

我忽然不想让他走,习惯了发号施令,我脱口而出,「喂,你给我过来。」

严谨玉眼里蹿出细细火苗来,像柴火堆里尚未燃起的金红亮光。他问道:「公主确定?」

我急得跺脚,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抓过来,然后……然后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严谨玉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揽住我的腰,横抱起来,扔在床榻上,略显粗鲁。

他一双手臂沉稳有力,滚烫似铁,将我压在床榻上,无法抗拒。

我哎哟一声,疼得溢出泪来。

白皙的手腕留下一圈红痕。

我从小金尊玉贵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肌肤娇嫩,吹弹可破,哪里受得了这般「糟蹋」,当下恼道:「严谨玉!你疯了不成?」

话一出口,细弱蚊蝇,半分不带底气。各种感觉更是放大了无数倍,疼、痒、酥、麻,连严谨玉略带薄茧的手指不小心划过我光洁无痕的脊背,都能引发无尽战栗。

我再蠢也明白怎么回事了,酥软无力地咬牙切齿,声音绵软毫无震慑之力,「好你个奸臣……你敢对本公主下药……」

严谨玉细碎地吻着我,手掌像个火炉,他停住,一双幽深似火的眼睛盯住我,「公主确定要臣走?」

确定吗?我本能地攥住他的手腕,心里发慌,他走了我……我怎么办?

「不行……你……你……」我「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

严谨玉意会,咬上我的耳垂,滚烫的热气扑在我耳畔,喟叹道:「是公主执意留下微臣的,但,臣会负责。」

说完,便再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和严谨玉大婚,父皇给了他三日休沐。

可第一日,他就没让我健全地从床上走下来。

我哭啼不止,嗓子沙哑,满身痕迹让我脸颊发烫,几乎被羞耻的浪潮淹没。

我活这么大,从没人敢虐待我,严谨玉竟然……

我摸着隐隐作痛的臀部,脸都烧起来,恨不得将昨夜的亲身经历统统忘却。

时已过午,严谨玉早已不见踪影。这个罪魁祸首,难不成吃干抹净后,跑了?抑或是他良心发现,深感惭愧,无颜见我?

我窸窸窣窣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丫鬟,「公主可是醒了?奴婢进——」

床榻上一片凌乱,床单上还挂着一点血迹,让我登时慌成一团,忙打断道:「驸马,驸马去了何处?」

门外丫鬟怯怯答道:「回公主,驸马先前已派人问过数回了,说公主醒后他便过来。」

「哎?」我结巴道,「什……什么?」

「奴婢已派人去找驸马了。」

「别……」我顾不得其他,着急地一步迈开,腿间一软,酸痛袭来,直接从床上栽下,惊呼一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

不行,我不能见他。

我弓着身子往回爬,慌乱地扒拉着可能还在的衣服。我今天就要出府去,我要进宫,我……我要躲着他,天知道一时意气,嫁给他竟成了要命的事儿。

门忽然被人推开,我下意识训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

我被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吓得不敢动了,小心扭过头去。

只见严谨玉一身玄衣,神色如常,步履沉稳地跨门进来,转身淡定自如地将门掩上,这副沉着镇静的模样,跟昨夜的强势疯狂,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呜咽一声,拼命地拱进褥子下,用被子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奋力地往床里蠕动。

「你出去。」

我好怕他兽性大发,再次将我摁在床上,狠狠欺负。

严谨玉无视我的话,径直来到床前,弯腰,伸手。

我啪地打开他,「你……你想干什么?本公主不会再任你摆布了!」

他说,「微臣会对您负责的。」

我拉开一小角被子,露出的锁骨上痕迹连绵成片,红着脸吼道:「你就是这么负责的?」

说完不小心碰了一下,疼得嘶了声,「你属狗吗!用啃的!」

严谨玉眼睛里划过一丝暗沉,转瞬即逝,快到我无法捕捉他的想法,便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幽深沉寂,「公主,酒是圣上赐的。」

我一愣,父皇?

想起我出嫁时,那张喜极而「泣」就差仰天狂笑的脸,我觉得,我父皇真能干出这种事。

可嘴上不能认输,「谁知道不是你假借御酒,掺了药进去?你……你其心可诛!」

严谨玉撩起袍子跨坐在床沿,不顾我埋怨,将我从被子下拖出来,我尖叫着,猛烈挣扎、躲避,哀哀呼救,「救命……吃人啦……严谨玉吃人啦……」

我胳膊撞在床边,很快红了一片。

「湛湛!老实点儿!」严谨玉冷喝一声,我一哆嗦,咬着唇,眼里泛着泪花,成串往下淌。

这是严谨玉头一次唤我闺名。他向来冷静自持,人前人后唤我公主,自称微臣,如今被我惹毛了,湛湛两个字竟是脱口而出,显得……无比亲昵。

小兜儿一角从被子下伸出来,搭在了严谨玉大腿,带着浓郁芳香。

我瞬时脑袋发昏,热血上头,只觉得脸都丢尽了,想起昨夜他毫不留情地卸了我的衣裳,红色的小兜儿在他手里揉捏成小小的一团,我便呜咽一声,被子下的手偷偷摸索到小兜儿的一角,想拽回来。

严谨玉垂下眼,在我即将功成之际,云淡风轻地捏住,眼也不抬地从被子下扯出来,丢在地上,问道:「哪里疼?」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到手的衣物滑走,我死死拽紧了被子,「我哪里都不疼!我……我要进宫……」

「进宫干什么?」

「当然是告御状!」

「告谁的御状?」

严谨玉明知故问,气得我眼泪直掉。

「你的!你欺负我!」

他听完,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公主要如何向别人陈述,臣欺负了你,又是如何欺负的?」

「当然是这样……然后那样……」我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是啊,我要如何对别人说。只怕这种话刚开口,就要被人笑话了去。

他是料定了我不能奈他何。

趁我走神,他手攥在我的脚腕上,轻轻一拖,我便连人带被一齐串到他腿上。

他不知从哪淘来的清凉无色的药膏,挖出来,用指尖给我一寸寸涂抹锁骨,「昨夜你喊疼喊得厉害,是这儿疼,还是这儿?」

他抚过我的腰肢,上面的掐痕触目惊心,仿佛被虐待了一般。我惊喘一声,一股异样的情绪被他手指点燃,威风扫地,丢盔卸甲地将头埋进严谨玉锁骨下,底气不足道:「你……你轻点……一个文臣,怎么这般粗鲁。」

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我僵住。

大奸臣竟然笑了。可真是有生之年系列,那声笑像一条头发丝儿,看不见摸不着,转转悠悠飘到心里去,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我一时间不敢跟他对视。

当他继续向下的时候,我惊叫起来,「严谨玉!本宫不许……不许你……」

「不许微臣怎么?」

「不许碰……」

「不许碰哪儿?」

我呜呜哭出来,「那里很疼!不许碰!你不许碰!」

「刚才不是不疼吗?」

「现在疼了……现在……」

严谨玉炽热的大手抚上我的脸颊,替我擦掉泪水,「疼才更要上药。」

结果新婚第二日,严谨玉又把我给弄哭了。

我算是知道,他们这群文臣,尽是刻进骨子的执拗!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到,难怪我父皇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我嫁进来,这叫祸水东引!严谨玉忙着拾掇我,就没工夫拾掇他。

父皇放了严谨玉三日休沐,趁着父子交接之际,空出时间来准备好好敲打那些谏官,谁知严谨玉新婚第二日,便衣冠整齐地出现在御史大夫的席位上,顶着他万年冰山脸,将我父皇拟的政策批得一文不值。谏官一瞧有人撑腰,群起攻之,我老爹仓皇溃退,被削得片甲不留。他们严家的效率,可见一斑。

后来父皇派人旁敲侧击地问我有没有喝交杯酒,被我从公主府连人带马轰了出去。

男人,没一个靠谱的。

过门第二日,该早早去严家拜见严老御史,谁知严谨玉将我弄得浑身酸软,不便于行。后来,他更没提这事儿。每每他入夜后回来,便开始了对我的「训诫」。我被折腾得精神不济,好好的话到嘴边也就忘了。

是夜,我说要去拜见父亲的时候,严谨玉洗漱完,已宽衣大半。

他听后宽衣的手一顿,眸色沉静地看向我,「哪个父亲?」

我穿着单衣,抱膝坐在床边,说:「当然是你的父亲啊!我的父亲是要叫父皇的!」

严谨玉顿了顿,继续宽衣,「你愿意?」

我奇怪道:「为什么不愿意?严谨玉,过门后不去拜谒尊长才奇怪好吗!」

他褪去长袍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抬手抽去了我的发簪,待发丝披落,然后单膝跪上床榻,撑手压下,将我禁锢在床里,手指窜进我的发间,低头要来吻我。

我仰着头,撑着他的胸膛,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冰山脸道:「严大人!打住!打住!」

他眼底已经有了一丝欲望,低着头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我声音隐隐带了讨好和哀求,「你昨天说要放我一晚的。」

这种情况下,再横都不管用,好好说话,他也许还能放了我。之前我被他闹得狠了,哭着闹着要歇几日,他答应了,晚上竟真的君子风范,只挨着我睡。

严谨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底划过细碎不可察的愉悦,道:「恕臣食言。」

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这次竟然出尔反尔!且比往常更加凶残!

他在床榻上一板一眼地「求」我宽恕,干的却是欺负无知少女的事儿,因此我颇为唾弃他。

可回想起他的霸道强势,我又红了脸不知如何自处,说到底,我骄横无度多年,全仰仗父皇和皇兄们的宠爱,即便严谨玉年年怼我,也是不痛不痒的,我照旧我行我素。如今死对头蓦然成了管着我的人,甚至比父皇,祖母,皇兄更加亲密,我便像拔了牙的老虎,连猫咪都不如。

转天,天气晴好,严谨玉带着我去了严家。

这是我第一次私下里见严御史。

刚进门,我紧张地拽紧了严谨玉的袖子。

像他这样谨守礼节的人,我原也没抱希望他能对我说一些安慰的话。

没想到,走在前面的严谨玉突然停住了脚,回过身,看了眼自己被拽住的衣角。

「松开。」

「不要。」

我铁了心不松手,心里泛起委屈,好歹,他也在某些时候抱过我亲过我,如今连牵个衣角都要同我计较。

严谨玉叹了口气,「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说完,手从袖子下伸出来,掌心对着我。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无数次温存之际,都能让我面红心跳。如今却只是简简单单伸到我面前。

我大脑呆滞,呆呆地松开了扯着他衣角的手,严谨玉反手将我空闲下来的手握住,薄茧摩擦着我的手背,让我心生暖意。

「公主,严家不是龙潭虎穴。」他一边拉着我,一边向前走。

我低着头紧紧跟着他,生怕被他看见红透的脸。

「我知道……」我暗自嘟囔,「还用你说……」

正堂门口,严老御史白胡子飘飘站在那儿,我一眼就瞧见了。

手心里出了汗,我整个人恨不得缩在严谨玉身后。脑海里竟想着严老御史会不会像骂父皇一样骂我,如果骂狠了,严谨玉会不会护着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严老御史已经对着我笔直地跪下去,「臣严如松见过公主!」

一把年纪的严老御史腰板挺直,声音洪亮,他一跪,将我冷汗跪出来了。

我连忙掺住他,「父亲万万不可,我已嫁给严谨玉,日后便是……便是严家的人了。该我跪您才是。」

说完这话,我察觉到一旁严谨玉看我的炙热眼神,忙扭过头去,心脏怦怦直跳。

「君臣之礼不可废。」严老御史摇摇头,「公主,请受老臣一拜。」

严老御史力气挺大,我端不住他,只好求助地看向严谨玉。我可以对严谨玉蛮横,可面对尊长,无论如何都该敬重三分。若是跪下去,我今天都不会好受。

关键时刻,还是严谨玉出手,替我掺住了他,「父亲,」他道,「公主身子不适,不能久站。」

严老御史一听,轻咳一声,瞪了严谨玉一眼,严肃道:「公主快请!」

屋里早早摆了一大桌子菜,三个人用膳,我和严谨玉坐在一边,严老御史独自坐一边。

敬过了茶,屋里便鸦雀无声。

谁都没有动筷。

我看看严谨玉,他说,「公主请。」

我十分不自在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根最爱的鸡腿,想了想,还是探身放进严老御史碗里,「父亲先请。」

随后又夹了一个,又想了想,忍痛放进严谨玉碗里。

严谨玉有些诧异,很快恢复如常,平淡道:「多谢公主。」

鸡一共两条腿,我以为他会客气客气,然后夹给我,结果他跟我说谢谢!谁要他谢啊!

我眼睁睁看严谨玉的筷子夹在鸡腿骨上,然后慢慢低下头去,咬了一口,端得是清风朗月、矜贵优雅。

我心里有些发闷,「好吃吗?」

严谨玉不言,让我想起了他平日的教诲,「食不言,寝不语。」

可他未必全部照做,就寝时,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撩人心弦。

他慢慢嚼着,完全忽略掉我期盼的目光。

那么我悄悄咬一口应该不过分吧。

瞥了眼严老御史,他注意力还放在眼前的一碗白玉萝卜汤上。

严谨玉再次夹起了鸡腿,我飞快地凑上去,这一凑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我双手撑在他的大腿上,吃住了大半的重量。他略带薄茧的拇指擦过我的脸颊。

严谨玉愣住了。

大约他从未在严家,在父亲面前,被人做出此等逾举之事。

四目相对,我就着他的姿势小口咬下,怕他掀开我,含了一小块肉,飞快地退去。原本的鸡腿上,一个大的缺口旁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我心满意得地嚼着,对着他眨眨眼,有种奸计得逞后的快感。

他淡淡看我一眼,放下了筷子。

我一边嚼着,一边埋怨地瞪着他。不就一小口,至于嫌弃成这样吗?

严谨玉唤道:「净手。」

便有人端着水盆上来。

我火气更上一层,碰了一下脸,他还要净手!往日他碰我的时候多了,怎么不见他讲究!

我还暗自生闷气,严谨玉净完手,低着头捡起碗中的鸡腿,修长的手指翻飞,很快,一块完整的鸡腿被撕成细细的肉条,独独避开了我和他咬过的地方。之后,白嫩嫩的肉丝在我碗里堆成了小山。

我看呆了,火气尚未燃起,就被别的情绪取代,一丝摸不着的小喜悦在我心口慢慢打着旋儿。

严谨玉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把被我动过的地方吃掉。

顾及还有严老御史在,我改了口,小声道:「夫君……那里我咬过啦……」

严谨玉淡淡道:「食不言。」

「好啦……我知道……」

我吃着他给我扒的鸡丝,嘴角不知不觉扬起来。

自始至终,严老御史仿若失明,盯着眼前的萝卜汤,喝了一碗又一碗。

一顿饭在极其安静的氛围下吃完,临出门时,严老御史只说了一句话,让严谨玉「省身克己」。

严谨玉恭恭敬敬道:「谨遵父亲教诲。」

我听得热泪盈眶,严老御史分明看透了严谨玉的所作所为,借此话来敲打他。有时候我急了眼,痛骂严谨玉「奸臣、小人」,严谨玉会说:「臣并非坐怀不乱之人,不敢以君子自居。」

克己!他的确需要克己!

严家离公主府很近,回去的路上,我还是走在他后头。

「喂,你说父亲是不是讨厌我了?」刚才在严家,我真是好紧张,生怕行差踏错,惹得严老御史不喜。

严谨玉慢悠悠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公主很在意吗?」

「当然!他是你的父亲!」

「可当初嫁进来,您似乎没怎么征求过父亲的意见。」

想当初,这场婚事是我和父皇两人合力促成的,没严家什么事儿。至少站在严家的立场上,他们被迫接受了一个公主做媳,连吃顿饭都要端着,实在无辜。

严谨玉只是在陈述事实,可我觉得此事不全赖我,若不是他当初挑衅,我怎会阴差阳错,嫁给他?

一时间,跟他呛习惯了,我便开口道:「你在怪我?」

严谨玉道:「微臣的意思是,您是公主,无须在意别人。」

方才心中的柔情蜜意慢慢散去。

什么叫无须在意?

那年我领着人打了京城中的几个公子哥儿,从此声名狼藉,民间皆传我骄横跋扈,自私冷漠,落在严谨玉眼里,大约也是如此。因为自私,所以无需在意别人。

我觉得他在讽刺我。

严谨玉回过身,清清冷冷的月色下,他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姿态,「公主看见了,严家家风森严,你身处其中,浑身不自在,想必往后也不愿受这份折磨。」

「你什么意思?」我冷冷问道,「我不该来严家?」

严谨玉张了张口,半晌似乎放弃了什么似的,只吐出一个字,「是。」

什么样的儿媳,竟然连夫家都去不得!

我声音倏地拔高,回荡在空落落的街头,格外刺耳,「严谨玉,你当我嫁过来是过家家?」

严谨玉突然不说话了,就这样看着我,眼神似乎将我洞穿。

「难道不是?」

这句话在我脑海中霍然炸开,原来他一直这样想我。

如果在他心里,我嫁给他是过家家,是儿戏,那许许多多的日夜,他抱着我喊我湛湛时,又是怎么想的?例行公事?还是逢场作戏?

「严谨玉,你凭什么这么说?」

严谨玉道:「当日我未进洞房前,公主说了何事,可曾记得?」

「我怎么记得!」我冷着脸。

「你说,婚定了可以退,结了可以离,再不济可以休夫,若是严某待你不好,走便是了。」

严谨玉到底是什么记性,我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他便记到现在。

我气得不行,咬着牙道:「要是我过够了呢?你要把我送回哪里去?」

「无论公主在哪,臣都会负责。」

「负责负责!」我恼恨地朝他喊,「你除了负责还会说什么!」

嫁给这个男人,我本不该奢望别的!

我红着眼看他,「严谨玉,我当年打人都是为了你,声名狼藉也是为了你,你要负责,就负责到底!」

我无视严谨玉眼中的惊愕诧异,怒气冲冲地回了公主府。

他真是不可理喻!当年若不是看他老老实实站在巷子里,任人欺凌,我怎会一时忍不住,对那几个公子哥下了狠手!

我躺在床上,气得心肝疼,辗转反侧,不见严谨玉回来。

外头的侍女来报,「因宫里急诏,驸马进宫去了。」

好得很!

他就是找借口避开我!

我收拾了严谨玉的一应衣物,打成了包裹,想了想,带着该死的恻隐,丢进一盒上好的茶叶,唤人进来,「从今儿起,驸马去书房睡!」

「这……这不好吧……」下人惊惧道。

「什么不好?怎么不好?我倒不知,我这『公主府』什么时候改姓严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下人步履匆匆,风一样从门前刮过。

「慢点!」我没好气地半只脚踏出门,对着背影吼出声,「别把茶叶洒了!」

左等右等,严谨玉就像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又过了一日,听说严谨玉就真的在书房住下了,我越想越憋屈!啪地扔下不知翻了多少遍的话本,含着一口怨气,直奔书房。

严谨玉坐在里头,面前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折子。桌案上一壶清茶幽幽袅袅,满室馨香。

我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咬牙切齿道:「屋舍简陋,不知严大人可住得习惯?」

严谨玉放下手中的文书,「劳公主挂怀,一切都好。」

茶香袅袅,倒叫他活出一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样子来。

我被气得七窍生烟,走上前推开桌案上满满当当的折子,将他分门别类弄好的全都搞乱,坐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着眼道:「一切都好?」

他原本靠后的身子突然往前,大手扣上我的腰肢,滚烫的热度透着薄薄的衣衫,将我烫得一激灵,随即他的手顺着后腰,往下滑去。

我惊叫道:「你……你干什么!」

光天化日,堂堂御史大人怎能做出摸人这等不雅之事!

严谨玉不理会我的惊叫,来到底下,大手微微一提,我赶忙扶住他的双肩,咬着唇小声地哼了一下,臀下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我低头一看,是一本墨迹未干的折子,此刻字迹已经被揉花了,黑乎乎一团。

我的裙子!

我刚想跳下来查看,发现腰被严谨玉牢牢锁在桌案上,动弹不得。

严谨玉看了我一眼,「多有冒犯,公主见谅。」

岂止是冒犯,是极其冒犯!

「奸臣!把手拿开!」我伸手去掰,掰了半天纹丝未动。

严谨玉不动如山,手还禁锢着我,逼着我不得不坐在桌子上,与他面对面讲话。他坐在椅子里,我坐在案头上,几乎与他平视。

「公主,臣这道折子,写了半个时辰。」

我怒极反笑,「噢!严大人真是好定力,家里着火了,还有时间一笔一画写奏折!」

「哪里着火了?」

「你看我像不像!」我怒喝道。

严谨玉住了嘴,不动声色地与我对视,半晌唇角微微勾起,「自食恶果四个字,公主想必已经写得炉火纯青了。」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什么叫自食恶果,他在嘲讽我把他赶来书房,结果自己独守空闺么!

我身上抓住了他交叠整齐的衣领,恨恨道:「你把茶叶还我。」

严谨玉挑眉,「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

严谨玉一本正经道:「臣喝了。」

真是睁眼说瞎话!才一天,牛饮吗,喝掉了一盒茶叶?

我攥起拳头,捶在严谨玉胸膛上,「你竟敢骗本公主!」

「公主尽管找。」

他既然开口,我自是不客气。揪起他平整无痕的袖子,伸手进去掏了掏,什么都没有,然后扒开他的衣领,手探进去,摸了摸,只摸到他一身坚硬的肌肉,脸红了红,凶巴巴道:「奸臣!你到底藏哪儿了!」

他两袖满是褶皱,乱七八糟地堆到胳膊上,原本交叠有序的领子也被我翻得一团乱,露出大片的胸膛来。

严谨玉眸色深深,掐紧了我的腰,我惊得喊出声。

「湛湛,我说过,喝掉了。」

我羞恼不已,「既然喝了我的茶,为何不回房!」

此话一出,我猛地捂住了嘴。

该死,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严谨玉缓缓站起身来,从仰视变成俯视我,将我禁锢在桌案上,眼神带了一丝了然,「原来公主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你别自作多情!」

严谨玉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闻见他身上独有的清香,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习惯了他的靠近,甚至有些贪恋。

「可惜公主弄乱了臣的折子,一时间还回不去。」

他揽住我的腰身,将我调转了个个儿,背对着他卡在他和桌案之间。

我被卡得难受,动了动,面红耳赤道:「你……你放开本公主!」

「待公主理好折子,臣自会放了你。」

桌案的折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我一个都看不懂,哪里分得清,还嘴道:「我不会!」

严谨玉哦了一声,不疾不徐道:「那便只好乖乖认罚了。」

「认什么罚?岂有此理,严谨玉,你敢罚本公主!」我挣扎尖叫,全不顶用,手里被塞进了两本折子。

「分。」他命令道。

刚开始,我还能底气十足地辩驳几句,不一会儿就换成了哀求,「别……不行……在这儿不行……」

「臣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等公主将折子分好。若有余力,不妨替臣连折子一并写了。」严谨玉语调淡淡,任外头谁听起来都寻不出错来。殊不知,屋内,已是另一番光景……

翌日,我在书房的小榻上醒来,身上盖着一层小被,动一动,酸痛感从四肢百骸的间隙弥漫出来,我掀开被子,发现已穿妥,脑子一蒙,赶忙扶着墙,勉强站起来,一步步挪到桌案旁,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周围逡巡。

没看到什么可疑的痕迹,就连昨日被扫落在地、肆意铺陈的折子,和我手软没握住,掉在桌案上的笔都一扫而空,桌面干干净净的,光洁如新。我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不用一把火烧掉了。

一想到那些不可为人知的痕迹,我便呼吸急促,脸红心跳。

好在严谨玉只是私底下荒唐,善后这种事,他一向擅长。

「公主,今晚还要驸马睡书房吗?」

我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洁净整齐的桌椅,红着脸摇头,「不!把,把书房锁了!本公主以后再也不去了!」

时已过午,不用想都知道他上朝去了。

我用过午膳,看了看天色,终于憋不住问道:「驸马怎么还不回来?」

「回公主……驸马……正在路口,跟平南伯府的人吵架。」

「什么?吵架?」我傻了眼,严谨玉那个冰山脸,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跟别人吵架?

难得的好戏怎么能少得了我。

「快!备马!本公主要去瞧热——替驸马解围!」我说得大义凛然,心底却笑开了花儿。

一路疾驰到严谨玉下朝的路口,远远就看见他脊梁笔直,立在城门之下,不卑不亢地与平南伯府的公子说着什么。

走进一些,躲在摊子旁,才听见平南伯府的公子讥笑道:「……就宋湛那个女人,你也敢娶?想吃软饭想疯了吧?」

平南伯府的南公子,就是当年将严谨玉堵在巷子里欺负,事后被我一顿毒打,骨头折得最多的那个。

严谨玉温文尔雅道:「有人想吃,未必吃得上。」

我忍笑忍到肚子疼,严谨玉说话噎人我深有体会,可还是头一次,见他噎除我以外的人。

平南伯府的公子恼恨道:「严谨玉,你不是最恨她!怎么,她在床上给你哄舒服了?」

严谨玉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渐渐冷下来,抬步,高挑的身子逐渐逼近南公子。

他高出对方一头,一身冷冽逼人的气势连我都不曾见过,直吓得对方倒退两步。

「干什么!我说错了不成!若非她那点勾引人的功夫——」

「南公子,」严谨玉冷淡道,「上月令堂进献宫中的海棠玉珊瑚似乎值不少银子。用不用本官提醒圣上查查来历?」

南公子惊魂未定,「什……什么玉珊瑚!我在跟你说宋湛——」

「南公子尊卑不分,辱骂皇室,本官也会一并写进折子里。」严谨玉冷冷道,「若是让令尊知晓自己因何被参,一定很精彩。」

「严谨玉!你别欺人太甚!」

「是谁欺人太甚?」严谨玉简简单单拢袖风中,长身玉立,几句话就让南公子变了颜色,「本官职责所在,与人交恶乃是稀松平常,听多了污言秽语,不甚在意。可唯独一点,祸不及亲人。公主乃严某至亲,若有人存心辱没她,别怪本官不客气。」

我捂着嘴,在小摊贩怪异的目光里,激动地两脚跺地,又转了两个圈,只觉得世间再也没有比今日的长街酒肆下,站着一个严谨玉更美的景色了。

南公子委下身子,踉跄着如一条落荒而逃的狗,临走时挥着拳头,喊道:「严谨玉!你给小爷等着!」

严谨玉冷漠地勾起嘴角,「严某静候光临。」

我知道南公子又要使坏!严谨玉为我出头,若是惨遭厄运,该怎么办?

我躲在角落里,轻轻唤道:「阿诚!」

阿诚是父皇派给我的贴身隐卫。

一道身影出现在身边。

我说,「再把他打一顿吧。这次你捆了,本公主亲自打!」

严谨玉是本公主的人,平南伯府跟他作对,就是跟我作对。

上次阿诚没收住,打得平南伯府请了接骨大夫上门。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择日不如撞日,阿诚在一个巷子里将人捆了,头罩麻袋推倒在地。

我举着早已准备好的胳膊粗的棍子,张牙舞爪地朝着他挥下去。阿诚教我,打人要对着屁股揍。

巷子里响起平南伯府公子的哀号。

我打了七八下尤不解恨,正欲打第九下,巷子口忽然传来哭嚎,「公子呀!你在哪儿!」

麻袋发出嗡嗡的声音,胳膊腿儿透过麻袋胡乱挣扎,「呜呜……在这儿在这儿!」

我棍子一扔,忙不迭挥手,「阿诚,快跑快跑!来人了!」说完扭头就往巷子里扎。

阿诚跟着身后,一言不发,他武功高强,我是不用管他的,只是此人有洁癖,从不碰人。逃命的时候,只得我自己来。

身后传来平南伯府公子气急败坏的喊叫,「刚跑没多久,快给本公子抓住他!」

我吐吐舌头,提着裙摆飞速地跑,七扭八拐,终于看见了巷子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紧张极了,脚下一急,绊在石头上,「啊……」

一只大手倏地勾住了我的腰,将我拉进一个更隐秘的巷子,人从身后呼啸跑过。

我落进一个宽大坚硬的怀抱,熟悉的气味传来,仰头一看,「严谨玉,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回府了吗?怎会出现在巷子口,后背倚着墙,将我抱在怀里。

「刚才听到多少?」严谨玉眼神盯住了我,叫我想起小时候学堂夫子考教功课的时候。

「什么听到多少?」我装傻,眼神四处乱扫。

严谨玉沉着脸,「我再问一次,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听到多少?」

南公子那些污言秽语吗?

我摇头,心虚地不敢看他,「我什么都没听见……」

「那为何从巷子里出来?」

严谨玉怎么问题这么多。

我低着头,大言不惭道:「本公主随便逛逛。」

严谨玉声音像浸了冷碴似的,「如果臣没猜错,你随便逛逛,就偶遇了平南伯府的公子遭人毒打。」

「你怎么知道!」

「湛湛!」严谨玉冷着脸,「你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吗?」

我被他喝得一抖,心里委屈泛上来,「能有什么后果?」

严谨玉抱着我,神色冷峻,「你真以为,平南伯府那么好欺负?若无依凭,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直呼你名讳。平南伯府已经够让圣上头疼的了,你为何总要给他添乱?」

我哪里不知道平南伯府厉害,可事出有因,我又没露马脚,怎会被人查出来。

「好不好欺负我都欺负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嘛?」我气得跺脚,我还不是因为他!换成别人,谁爱管呀!偏偏他还不领情。

严谨玉一噎,半晌冷声道:「是,臣不能把你怎么样。这世上,也唯独臣,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松开我扭头就走。

我心一突,抓住了他最后的一句话,追上去,边走边问,「严谨玉,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严谨玉面若寒霜,头一次,我在他脸上看见如此鲜明的情绪,他生气了。

我伸手拉他的袖摆,一扯,他便也停住脚,任我拉着不放。

见他不说话,我咬着唇,别扭道:「我总不能看着南公子打你吧!」

严谨玉侧过一半身子,低头看我,「公主,打人并不能解决问题,这世上,总有更好的法子。」

总有更好的法子。

从小到大,我做了冲动的事,严谨玉总会这么说。说了这么多年,平南伯府不还是好好的!我是公主,他不敢明着对我做什么,顶多逞几句口舌之快,可严谨玉一个文臣,被人欺负了上哪说理去!

我听倦了,呛白道:「什么是更好的法子?由着他打你骂你,忍气吞声吗!他欺负谁都行!就是不能欺负你!」

严谨玉一噎,闭了闭眼,认命般脸色渐渐褪去冷意。

半晌,他叹息一声,牵起我的手,拉着我慢慢往公主府走去,「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做。」

只要南公子不作妖,我才懒得管。

我张了张嘴,顶撞的话咽下去,不情愿道:「知道啦,严大人……」

又过了几日,听说严谨玉在朝堂上参了平南伯府一本,言辞犀利,连平南伯的玉珊瑚怎么来的都给扒了个底朝天。事后南公子被平南伯打得差点下不来床。

我这时才品出味来。

原来更好的法子,是这么个好法。

我支着头望着窗外,忽然有点想他。叹了口气,桌上有剩了一半的金丝蜜枣,还有满桌零落的核桃皮。

「公主,还要敲吗?」丫鬟拿着小锤,无助地看着我。

旁边的瓷罐里,装满了喷香的核桃仁儿,各个颗粒饱满。

「驸马呢?」这个月我不知道第几次这样问了。

「驸马忙于朝政,至今尚在宫中。」

父皇哪里是给我找了个驸马,分明是给他自己找了个免费劳力。我抱起小罐,「来人,本公主要进宫!」

我在御书房旁边的暖阁里找到了严谨玉,他面前的折子堆积如山,整个人埋在里头,穿着得宜,不见一丝憔悴,仿佛数日未归的不是他一样。

父皇还真是狠得下心,这是要把严谨玉累死!

我把盛满核桃的小罐往严谨玉面前一摆,「严大人是不是忘了,本公主出阁后,就从宫里搬出去了。」

不待他回答,我惊讶道:「不会吧,难道严大人失忆了?您是忘了本公主不在宫中,还是忘记自己成婚了?」

严谨玉罢了笔,揉着额,叹道:「公主,圣上近日准备南巡,一应事宜皆需打理。」

「南巡?」我突然变得兴致勃勃,「我也要去!」

「圣上南巡重在体察民情,公主无须跟着。」严谨玉摇头,咬死不松口。

「你能跟着去,我凭什么不能?」

「公主,微臣没时间陪你游山玩水。」严谨玉一双黑色眸子里平静无波,「况且不让你去,也是圣上的意思。」

「所以就没告诉我?」

「是。」

「你们是不是打算时间一到,丢下我直接出京?」

严谨玉看了我半晌,才缓缓道:「公主英明。」

我气疯了,直接杀去了父皇哪里。

父皇当时宿在柔妃宫里,我进屋时,一桌子珍馐已经用了大半,父皇胡子上还挂着一片翡翠豆腐,一抖一抖的,柔妃见了我,忙站起来,「哎哟,瞧我的记性,厨房还炖着人参枸杞汤,臣妾去端来。」

父皇手指乱抓,扯住了柔妃的袖子,「那啥……朕吃饱了……你坐下。」

柔妃笑盈盈地,一根一根掰开父皇的手指,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正好,端来漱口。」

我上前去,啪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柔妃飞一般地射出门,留下父皇抹去胡子上的翡翠豆腐,强颜欢笑道:「湛湛啊,父皇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我要跟你南巡!」我眼里燃出一团火来,「你们不让!」

父皇胡子一抖,拉着我坐下,语重心长道:「湛湛,哪里是朕不让呢。分明是严谨玉不让啊。你看啊,最近南边不太平,严谨玉不答应,也是为你好。万一出岔子,父皇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要去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半年,你待在京中,要什么有什——」

「我不管!我要跟着严谨玉!」

不行,半个月坚决不行!

父皇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湛湛啊……朕,朕答应你,一定将严谨玉完好无损的还回来……湛湛长大了,知道心疼驸马了。」

「谁心疼他了!你们两个互相推吧!总之都不想要我!」

父皇连忙否认,「说什么傻话,你是朕最疼爱的公主,谁不要你,朕都要!」

我拉着父皇的胳膊,摇了摇说:「那我要跟着你南巡。」

父皇脑门上渗出汗来,「这……这……严谨玉的战斗力不弱于他爹啊,你别把朕往火坑里推……」

到头来,还是严谨玉在背后使坏!

我做贼似的盯着他,小声道:「父皇,你带我去,我帮你应付严谨玉。」

父皇胡子抖了抖,底气不足道:「笑,笑话,朕是天子,岂会怕他!」

我眯着眼,笑容阴森,「你不怕他说你南巡看美人儿?」

父皇脸色一僵。

「不怕他半夜三更逼着你批奏折?」

父皇两手一颤。

「不怕他让您一日三餐皆吃素菜?」

父皇一筷子扎进了眼前的东坡肘子里去。

「来人!备墨!」

父皇草草写了几笔,将出城的手谕扔给了我,忙不迭挥手,做贼似的,「快,回去吧,回去吧!别把你相公招来。」

我看了眼,他可生怕那字儿被人瞧明白是他写的。

临走时父皇还不断嘱咐我,「藏好……藏好……别叫他知道!」

柔妃端着汤盅进来,笑容灿烂,「公主要走啦?」

我目的达到了,也笑着点头,「深夜多有叨扰,望娘娘宽量。」

柔妃头摇得像拨浪鼓,软语笑道:「哎哟,不叨扰不叨扰。」

她送我出门,待我后脚踏出后,门像是见了鬼似的合上,还上了锁。

出宫时,旁边跑过来一个灰衣粗布衫的小厮,「公主,御史大人派小的接您回去。」

我两眼睁圆,「严谨玉让你来的?他有那么好心?」

也对,他怕是巴不得我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我想起袖子里藏着的圣上亲笔,高兴起来。

「派人问问咱家严大人几时回来,我有话要说。」我洋洋得意地回了府,将手谕宝贝般摊开,摆在一进门的桌子上,方便严谨玉一进来就能看见。

可等到深夜,也不见严谨玉的踪影,我眼睛一闭,再睁眼,是日上三竿,桌上的一张薄纸静悄悄摆着,纹丝未动。

严谨玉没回来。

我心中生出一种警惕感。

唤来下人,「严谨玉呢?」

公主府的下人忠心不二,道:「今日圣上南巡,御史大人随行,自然……是从宫里出发,没回来的。」

「什么?今天!」我尖叫,「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打开衣柜,该死的,严谨玉的衣裳早在进宫时就空了一大半,现在连他的小印也一并拿走了,他早有打算!

敢算计我!好哇!

「他们到哪了?」

「刚刚出城,公主这会赶过去还来得及。」

我连行李都来不及带,打马直追城外。

乡间官道上,父皇不确定的声音从低调奢华的马车里缓缓传出来,「爱卿啊,湛湛要是知道朕听了你的意见,算计她,会不会不理朕啊。」

严谨玉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沉稳,毫无波澜,「公主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是是是,你说的对。」

「他说的对?」

「嗯,很对——」车里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父皇惊恐的脸从车厢里钻出来,「湛湛!」

透过掀开的帘子,我能看见严谨玉的背影一僵。

我咬牙切齿道:「父皇胳膊肘往外拐折了,不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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