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先教你仁义礼孝,泽被苍生;再教你寡廉鲜耻,滥杀无辜】
「姐姐,别乱动。」李承珣一手扣住我的脚踝,一手捏着我的下巴,眼皮微微撩起,似笑不笑地劝我。
「孽障!我是你姐姐!」我怎么可能听他的,疯狂地挣扎,自然被他狠狠地抵住,灼热传来,我很识时务地没敢再动,轻轻喘着气。
李承珣见我乖顺,眉梢染上一些笑意。这人面皮极佳,本就好似轻雾行舟时忽逢梨棠煎雪,如今成心一笑,自然更若细雨溅湿桃花,清雅脱俗偏偏带了些艳丽。
「又不是亲生的,况且,这不都是姐姐教我的嘛。」李承珣半点儿不在意我的怒气与羞恼,修长的手指极为灵巧地拆了我的衣带,薄唇覆了上来,再也不给我一丝挣扎的机会。
云销雨霁之后,李承珣整个人都透着一丝满足的欲态,好心情地将我打横抱起,带到后头仔细地擦洗。一抬眼看到这人漆黑如墨的眸子,我一下子哽住:「你要是敢再来,我就闷死在这里头!」
李承珣听了面容淡了下来。瞧着平静,实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心情不佳:「今夜便让姐姐歇歇。」
今夜?
明夜呢?
我瞪大眼睛就要开口质问他,这人修长似玉的手颇有些凶狠地按在我的红唇上,笑得极为温柔:「姐姐少说让我不开心的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今晚讨个清闲不被折腾死,我选择忍耐。
他说是我把他变成这样,对,又不对。
一场车祸,我极其幸运地活了下来,不幸的是,活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朝代。
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养大李承珣,先教他仁义礼孝,泽被苍生;再教他寡廉鲜耻,滥杀无辜。
完成任务,我就能寿终正寝。
但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我极其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这么缺德,只得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回复。
天机不可泄露,去他妈的天机不可泄露。
只教一套三观容易,教两套三观不是折磨人吗?
折磨李承珣,还折磨我自己。
彼时我当着侯府大小姐、长乐郡主李司乐,安安稳稳地适应了这没有Wifi、没有空调的古代生活,可刚刚两年,我的小祖宗李承珣就被接了回来。
「乐儿,这是你弟弟,承珣。」李经云牵着尚且年幼的李承珣站在我面前。
「我不管,你去跟我母亲说去。」我淡淡地瞥了一眼李承珣,这可是掌握着我寿命的祖宗,我能有什么意见?您还是看看怎么和长公主交代吧。
「我就知道乐儿懂事,你先带着会儿弟弟,我去找你母亲谈。」李经云倒是一点儿也不怕我母亲跟他发火,真叫人稀奇。
我微微弯下身子,看着面前这个小小年纪已经初具风华的孩子,「叫姐姐,往后我便带你。」其实不叫也会带的。
「不需要。」李承珣面容冷淡地拒绝了我。
以我的性子,本该掉头就走,可是想到要给小孩子培养正确的三观,我只能憋下这口气,蹲下身子牵住他的小手,抬头看他:「你需要的,我父亲听我母亲的,他容你却不会管你,你同我好,我能管你一辈子。」
也许是一辈子这三个字有些动听,李承珣又到底是个孩子,眼波动了动,没有犹豫地叫了我一声「姐姐」。
我被他的识趣惊得微微愣住,也突然明白,这孩子可能和我要教给他的第一套三观就不太合。
无君子之风,傲慢矜骄,惯会趋利避害。
是我对李承珣的第一印象。
缓过神来,我牵着他的手站起来,带他去了南院:「母亲惫懒,府中中馈由我掌管,你听我的才是正理,明白吗?」恩威并施,对一个孩子,我不觉得羞,自然是因为孩子不像孩子。
「明白了,姐姐。」李承珣很好地适应了自己的身份。
我满意地将他牵进院子:「你便住这里,出门左拐就是我的院子,有什么事,受什么委屈,都要找我,等会儿我便给你拨人过来添东西,照顾你,明儿就给你请夫子送书。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李承珣抬头看着我,不像个孩子的神情:「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想要你把我当成你的神,让我说一不二。
「第一次养小孩,新鲜。」我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了句符合我性子的话便离开了。
出来就碰到李经云脸上有道红彤彤的印子,估摸是被长公主抽的:「父亲同母亲谈好了?」
李经云被我撞见窘态,不大好意思:「你多问着些承珣,我同你母亲,都不大好管。」
是您不大好管,我母亲不愿管吧。
我瞟了一眼李经云,笑着弯了弯身子:「乐儿省得。」
给李承珣请来了夫子,我便坐在一旁随意地翻着书,看到李承珣有些疑惑地瞧着我时,我笑着给他解惑:「陪你读书,督促你。」
李承珣听了整个人一怔,低下头:「谢谢姐姐。」
不谢,读书是最好养成君子风度的时候,我得一错不错地看着。
夫子走了,我走到李承珣身后,瞧着那句「君子以厚德载物」,忍不住笑了笑,点着这句话问:「承珣怎么看?」
「道德只是统治需要而已。」
这三观,可真歪啊。
「混账!」我佯怒地拍了他一下,但下手并不重,「仁义礼孝,均是道德,你这些都做不到,枉而为人!」
李承珣偏头看我,紧紧抿着唇,并不说话。
我又蹲下来,扶着他的脸哄他:「乖孩子,姐姐想把你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哀天下之忧,你莫要走歪,叫我失望。」
我与他直直地对视,他终究是孩子,又被我掌握在手里,是以垂下眸子:「好,我听姐姐的。」
此后每每夫子教习完他,我都要抽着里头的句子问他,他从一开始的刻毒、冷漠变得宽容而淡泊。
这期间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好够他长到比我高出半头。
今儿身子极乏,没能起来,门被敲响:「进来。」
李承珣一身月白袍,腰间被白色宽带束着,上头绣着繁复的金纹,腰带下垂着琅琊白玉,恰好阳光洒下来,照得这个人宛如推开层层叠叠的青山、朦朦胧胧的白雾,从月影深处而来。
周身气度极雅,眉目温柔,端方如玉,世无其二。
「姐姐怎么了?」李承珣走近我,轻轻地探了探我的额头便收回手,「有些烧了,怎可憋着?」说着就转身出去吩咐外头候着的侍女。
声音轻柔温和,女儿家却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太美,以至于,有距离。
吩咐完了便抽了我架子上一本书坐在一旁看,长睫垂落,看着
有些温柔。
「不喜欢喝药。」我皱了皱眉,回他怎么憋着的缘由。
李承珣听了唇角勾起:「我吩咐了带些蜜饯,姐姐还是乖乖喝
下吧。早些好了,今儿都没来陪我读书。」语调轻柔,但我恍
惚间觉得他有些委屈。
「明天就能陪你了,我身子好着快呢。」我出声安慰,毕竟是
一手养大的孩子。
这人自然看着我笑说好,玉似的脸温柔得好似云。
大夫来了,药也吃了,觉也睡了,还是乏力不见好。我正有些
疑惑,脑子里却像被什么提醒似的:「教他寡廉鲜耻,滥杀无
辜。」
整个人僵住。
不完成,便会这么衰败下去,是吗?
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机?
可惜脑海中空荡荡的一片,毫无回应。
明白如今的情况,我费力地从榻中爬起来,换好衣裳遮住病
容,撑了一把青色油纸伞,顶着绵绵细雨,去了李承珣的院子。
窗子开着,李承珣笔直地坐在桌前,点点雨丝吹进去,把这人
衬托得跟画一样好看。
「承珣。」我隔着窗子出声喊他。
他抬起头来,穿透轻雾丝雨,墨色的眸子里蒙蒙一片,叫人看
不出半点心思:「姐姐进来吧。」
我不知要怎么毁了他。
教他寡廉鲜耻,滥杀无辜,可不就是毁了他吗!
面前这人,我经年雕琢,终于由顽石变作温润美玉,如今又要
将他掷入烈火灼烧,情何以堪。
我没进去,走到窗前,微微地倾斜着青伞看他:「承珣可有什
么想要的?」
李承珣本就一错不错地盯着我,如今听了我的话,狭长的眼睛弯
了弯,酝出明显的笑意:「如今便很好了。」
你别无所求,我怎么能叫你求而不得。
听得我心里起了一丝烦躁,偏偏又是我自个养出的君子,是以
闭了闭眼睛:「要是我死了呢,还好吗?」
周身有些冷,我睁开眼睛,面前这人难得沉下面容,凝出一丝
初见时的傲慢和狠戾:「姐姐在说什么。」
语调极轻,偏偏有着一丝瘆人。
我一时有些慌,正好身子如今又差,本是强撑着的,一时不察,手中青伞落地,滚了又滚,雨水甩了他一身,又溅了我一身。
大约他意识到把我吓着了,勉强缓和神色,绕了出来,将我半搂着进去按在榻中。拿出锦帕,弯着身子,捧着我的脸,一寸一寸、温柔不已地帮我擦去水渍:「姐姐不要说这些话伤我,嗯?」
我木愣楞地抬头看他,我的确会死啊,我也不想死。
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是他看出了我的无奈,冰凉的指腹顺着我的眉峰轻轻地滑下:「姐姐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那我死了,不就不在他身边了吗?
可我明明是为了活着才要让他所想终不能成所愿。
突然想到什么,我睁开了眼睛:「姐姐迟早是要嫁人的呀。」说完我就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等我找个俊俏儿郎嫁过去,便不再理他。
李承珣听了,手上力道没收住,摁着我眉尾的手指微微用力,我忍不住「嘶」了一声:「轻点。」
他闻言歇了力道,眼皮子垂落,看不清神色,声音却是半哑着,听起来情绪不佳:「当初姐姐说,要管我一辈子的。」
我抓住他仍然放在我脸上的手,哄他:「姐姐就算嫁人了、生孩子了也会一直管你的。」
谁晓得这人却脸色惨白,连薄唇都失去了颜色。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像是浓稠的黑夜,不见一丝光亮,诡异静谧又不可否认令人着迷:「是吗?」
我猜我终于踩到了他的痛楚。在他情绪激烈崩坏之间,我的乏力感迅速消失时我便明白:把他变坏,我就会变好。忍住心里泛上的愧疚,我轻轻「嗯」了一声。
慢慢来,自己家孩子,总归不忍心一次性捅个百八十刀。
李承珣得了我的许诺,将手慢慢抽走,转了个身。身前是灰色的天,连绵的雨,轻薄的雾,垂着脑袋的青竹,看不见神情,却莫名衬得他有些孤寂。
走到他身后,探手去搭他的肩:「承珣有什么不满吗?」
「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那就好。
「那就好好读书吧,春闱在即,好好准备。」
明白了李承珣对我的孺慕之情后,我对于亲事倒也积极起来。
长公主为我相看了南伯侯世子傅子殊。
傅世子同李承珣气度有些相似,都看着轻雾蒙蒙,雅致温润,唯一不同的是,李承珣长得更为精致些,带有三分病弱怜态;傅子殊则在温润上再添温润。
今儿恰好是灯节,日薄西山之时,我便出了府去打算与傅子殊游玩,恰好遇到了刚结束春闱的李承珣。
这人一身青衫,修长的手若无其事地磨搓着腰间挂的青玉,被织锦似的晚霞照着,竟然添了几分瑰丽,倒不像是人间能瞧见的风景。
相处太久了,光是一打眼我就看到了他眉间藏着的情绪,那是崩坏的:「承珣怎么了?」我有些担心地发问,可真不想他因着我而春闱失利。
「姐姐,你没有等我。」他平静地开口,几乎毫无起伏,但我却听着有些凉。
考完出来,旁人的亲人都簇拥着,只有我一手养大的弟弟,环顾四周,落寞地走回来,却还发现自己的姐姐穿了一身漂亮的红裙要去见情郎,光是这么想着,我心里就忍不住酸了酸。
可我还是压抑着,走了三步站定在他面前,抬头看他:「是姐姐错了,承珣莫要生气好不好?姐姐只是跟子殊约好了……」
他本就肤白赛雪,我话音到这,他脸上更是白得看不见一点儿血色。狭长的眼帘微微垂下,静静地盯着我:「姐姐的意思是,为了傅子殊,所以不要我吗?」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怎么会?你们不一样。」
他比夜色还要黑的眼珠子似乎抬了抬,看起来有些艳丽:「是吗?姐姐可是喜欢他的。」
「莫要说这些话。」我低下头去,佯装害羞,不曾正面回答,但其中意思,便是七岁小儿也该明白。
也不知等了多久,不见李承珣说话,我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差点儿被他眼睛里头汹涌翻滚着的情绪吞了进去。他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极其平静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从他的袖子上拿开:「姐姐玩得开心。」
这声音散进晚风中,又轻又柔,却偏偏都是涩。
人也是头都没回地朝府里走去,身姿颀长,秀美挺拔,好似青竹,不可催折。
我压下心中百转千回,拢着双手打算往长宁街走,抬眼就看到了傅子殊。巧的是,这人也是一身青衫,腰间挂着青玉,背着后头日暮的光看他竟叫我晃神以为是李承珣站在前头。
勉强掐了掐手心:「你怎么过来了。」
「天色好,想与郡主同游,夜里上了灯,许没了趣味。」傅子殊唇角微微勾着,显出些温润和疏离。
他眼睛里的神色是极为平淡的,他对我不感兴趣是明明晃晃的。
家中有美玉,还要上赶着去别人面前讨嫌,我光是想想就觉得烦。
傅子殊走在我身侧,话并不多,我们两个心思大概都不在此。没一会儿长宁街就走完了,而花灯却刚刚被挂上。
「我送郡主回去吧。」
我听了拉住他的袖子:「再待会儿。」
傅子殊听我说这话,眼皮子敛下来看我,看得我想缴械投降。正想着同意回去,他却弯起眼睛:「便依郡主。」
我怀疑他将我看了个穿,看出我佯装喜欢他,也不晓得李承珣是不是也看出来了,一时间心中有些愁苦。
「郡主的烦心事,若是我能帮忙,自然不会推辞。」
我听到这话一怔,整个人思绪转了又转,他与李承珣那般像,或许他懂。
「你说该如何将一个君子变成一个恶人呢?」我轻声低问,盯着他的眼睛。
傅子殊似没料到我会说这种话,长眸眯起:「郡主恨谁?」
不是恨,是为了活命。「子殊分明说要帮我,怎么还要探究缘由?」
长久的沉默之后,傅子殊开口:「让他得其所爱,再失去,回
过头来告诉他,均是一场欺骗。」
所爱?
李承珣爱什么?
直到进了府我还在思索着,接过侍女的灯笼,晃到了李承珣的
院子里去。
屋门大开,满室烛光,他坐在里头,一眼就能看见,什么也没
干,只是静静地磨搓着腰间玉佩——我送给他的玉佩。
「承珣在做什么?」我放下灯笼走进去,坐在他面前。
李承珣并没有抬头:「在等姐姐回来。」随即转了个语调笑了
起来,「还好姐姐来了。」
我心里一咯噔,若是我不来,又当如何?
伸手抓住他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捏:「承珣可是还在怪姐姐?考
得如何?」
李承珣反手将我的手握在手中:「姐姐和傅世子何时定下婚
约?」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傅子殊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不上赶着求婚约,未必能有个结果。
李承珣大约是看出我脸色不太好看,另一只手竟然逾矩地在我脸侧流连:「他不喜欢姐姐?」
他这句话似疑问,又似意外,还兼了些气闷。
其实我倒没什么不开心的,本就是利用,我又不是银子,哪能人见人爱:「无妨。」
烛光下都能将面前的人映得脸色惨白,声音低若蚊喃:「姐姐这么喜欢……?」
最后一句我没听真切,但好像是,那承珣怎么能让姐姐得偿所愿?
是我听错了吗?
我又不是个傻子,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之后,猛地抽回了手,红唇微张地看着李承珣。
「姐姐怎么了?」他勾起唇角,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这便让我更加肯定心中的荒唐想法。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傅子殊的话:「先让他得偿所愿……」
试探地问出了那句话:「承珣可有喜欢的女子?」
李承珣看我这个模样,眼睫垂下:「姐姐不知道?」
我颤抖着扶着桌子站起来:「我……是你姐姐,你知道吗?」
「不是亲生的。」
「什么?」我惊愕地抬头和他对视。
「我不是李家人,我应该姓宋,姐姐要考虑接受我吗?」李承珣直勾勾地看着我,低下头,靠我极近。
宋……不是被灭门的那个宋相一家吗?李经云那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然把宋家的孩子接回来?长公主打他一个巴掌都嫌轻!
反应过来之后,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姓李。」我不想他死。
李承珣意识到我舍不得他之后,眼睛弯了起来,轻轻啄了一下我的手心,吓得我连忙拿开,转身就走,跌跌撞撞。
就算不是亲弟弟,好歹也是一手带大的,让我自己亲自上阵叫他「得偿所愿」?这也太挑战底线了!
那天推开李承珣跑了以后我一直缩在屋中不敢去面对他,直到这日心口绞痛不已,头也似乎要炸裂,我扶着桌沿勉强喘着气,脑海中那死了一样的系统终于开口了:「警告!警告!宿主生机正在飞速流逝!请尽快完成任务!」
我眼睛涨得生疼,咬牙切齿地反问,「为什么?!理由,告诉我理由啊!」可惜系统不愧是系统,冰冷无情,只会执行任务。
勉力支撑着自己不愿意妥协,到最后冷汗连认输也不过是一刻
钟的时间:「我去!」
身体得到了一刻舒缓,我摸到铜镜前看着里边脸色惨白的美
人,本就长了一张蛇蝎美人脸,何必固做善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养他,不就为了今日自己能活吗?而且,我也是有不得已的
理由,不是吗?
天命如此,不是吗?
虽是这样安慰着自己,却不知怎么地,捏着金簪的手,还是掐
进了皮肉里。
整理好妆容,我便去小厨房叫了一盘糕点放进篮子里去了李承
珣那处.他本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被我踩到落竹的声音惊
到,抬眸看来,似星光穿透浓雾,一下子撞到我心里。
「姐姐怎么来了?」李承珣似乎觉得那日冒犯到了我,如今收
敛好情绪同我说话,比往日更尊崇,更小心些。
他明明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的,我还要刻意引诱,真是差劲儿
呢。
走进屋子里将糕点摆下来,看着他精致冷淡的侧脸,我按下心
中的难堪,垂下眼睫,轻声道:「承珣那日要我考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承珣打断,他克制不已地抿着薄唇,鸦羽似的睫毛不停地颤抖,似乎扇出清风,声音也轻得好像要飘走:「那日是我冒犯姐姐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谎话一股脑倒出:「不冒犯,我考虑清楚了.我喜欢承珣,发乎情,止乎礼义。」
李承珣整个人僵住,只有那狭长内敛的眼睛微微掀起,眸光晶莹,又透着不可置信的欢喜,要把人淹没在里头:「姐姐是在哄我吗?」
看不得这样一双眼睛,我伸手遮住,温柔不已:「姐姐何时骗过承珣。」
话音一落,李承珣修长细白的手就轻轻一转,将我捏着他手腕的手扣进掌心:「姐姐等我。」
我知道他要我等什么,等他殿试拔得头筹,等他功成名就,等他为宋家翻身,等他十里红妆。
可是,等他的,均是一场欺骗。
苦涩从心里漫上喉口,我缓缓放下遮住他眼睛的手,勉强笑了起来:「好。」
李承珣微微凑近我,声音温柔,目光探寻:「姐姐怎么不开心,是在担心吗?我不会让姐姐有一点儿为难的.姐姐只要选择我就好,剩下的都交给我便是。」
情之重,难以承之。
「不要让我等太久。」
李承珣听我这样说,轻轻笑出了声,如金玉相击,清朗温润.他克制地将我的头按在他瘦削而宽直的肩头,带着蜜似的甜安抚我:「姐姐放心,我舍不得姐姐等太久,也忍不了太久。」
这些日子缩在李承珣这处,他清潭似的眸子能渗出水来,总爱掐着我耳垂问我一句话:「姐姐何时喜欢我的?」眉眼含笑,耳尖翻红,藏着一丝不确定。
所以我会抓着他垂下的另一只手轻轻扣住,垂下眼睫:「哪有人这么问的,我又怎么知道。」摆足了女儿家的羞态,惹得李承珣掐我耳垂的力道下意识变重,我心中便是忍不住自嘲,自个儿竟是个天生的戏子。
说不出是愧疚还是为了完成任务活下去,我总是忍不住对李承珣好,温柔不已,又体贴不已,竟把这份欺骗过出了几分柔情蜜意。
明儿就要殿试。我像往常一样端着亲手做的吃食和洗净的水果朝他院子里走,白色的花落在案前,李承珣未曾拂去,眉眼温柔地瞧了一眼,就这么任由这些任性的落花洒在上头。花香似乎钻进了他的青丝中去,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我将吃食、水果放在他手边,从袖袋中拿出这些日子赶出的青色荷包,微微弯身系在他腰间,轻声嘱咐:「荷包里我塞了保平安的坠子,承珣明日定能高中。」
腰还弯着,就被他扣进怀里。李承珣素来有礼,这般对我还是第一次。他搂得很紧,想要纳进骨血里,克制不住,贪恋不已:「姐姐放心。」
我心中莫名涩然,抬手绕过他的脖颈,轻轻揉他的青丝:「好。」
李承珣的学识,说是世无其二也不为过,我本不该担心,可不知怎么,还是坐不住,最后晃到了巷口撞见了纵马游街归来的李承珣。身后的残阳只能为他作陪衬,周边的喧闹也不能入我耳。
他虽模样冷淡如九天悬月,却偏偏在眼角眉梢流露出温柔似水的风情。翻身下马,站定我身前三步,递出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姐姐,我瞧着好看,便摘来了。」
这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野花莫名盛过人间牡丹,天上金莲。
状元郎要纵马游街,看尽都城繁花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习俗,李承珣是第一个急着归来的状元。
花也温柔,人也温柔,一时间我竟不想再为了一己私欲而毁了他去。他本该温柔善良,造福百姓,而我在这里的日子本就是偷来的,做人不能太贪心。
回了家中去,府里自然是没人为他高兴的,李经云带他回来养着就是仁至义尽,长公主不把他扔了就是天大的善良。我自个儿早就招呼了厨房给他准备了晚膳,而我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姐姐不与我一道吗?」李承珣声音还是那副低沉悦耳的样子,但掺杂了几分不确定。
我脚步一顿,并没有看他:「不了,我回去了。」说罢就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因为我知道身后那个人不能看一眼,看一眼都会心软。
躲了李承珣几天,夜色沉沉之际,我刚褪下罗袜,窗子就被推开。白色的月光穿透灰色的云,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隔着窗子对视,李承珣开了口,声音很哑,甚至透着一些委屈:「姐姐,为什么躲我?」
我捏着锦被的手紧了紧,正要说没有,就看到这人在月色下垂着头,看起来像是什么虔诚的信徒:「我做错了什么,让姐姐不高兴了?」
「没有,是我这些日子太累了,明天就去陪你,好不好?」平衡被打破,我突然明白,有些路,我选了就没得退。
窗外的人笑了,院里树上的花开了,云里藏着的月露出来了。这该叫天地为之失色吧。
7.大概是之前冷了李承珣几日,他如今一下朝就来我这处,目光
沉溺又黏人。
我放下手中为他做着的貂裘,抓着他的手劝慰:「承珣下朝就
回去歇着,好不好?姐姐日后去你屋子等你,省你些功夫?」
李承珣听了我这话,眸光闪动的厉害,最后化为一滩水,软
极:「好。」
我转身抓起貂裘递给他:「快做好了,还剩个边要收,你穿上
试试?」
「姐姐给我做的?」
「自然。」
「姐姐帮我穿吧。」
我听了轻轻拍了他一下,还是同意给他穿上,为他系带子的时
候,这人修长的手伸出来,紧紧地掐住我的腰肢搂着:「姐
姐,弟弟爱你。」
「爱」这个字多沉重,一下子砸到我心里,砸得我眼睛泛酸。
我将额头靠在他肩膀上,不给他看到我的神情,闷着声道:
「不准说这些话。」
看起来是羞的。
李承珣的笑声传进我的耳骨,酥麻不已:「姐姐可是害羞?」
我没理他,他便顺着我的青丝温柔地抚,倒也不再为难。
正好要到十五,准备带着李承珣去青云寺上个香,祈祈福。我缩在马车里捧着手炉,手肘搁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凑到铜炉里飘出的青烟前嗅,一道冰凉的触感传来。
抬头,李承珣宽大洁白的袖子就挂在我眼前,玉似的手指轻点我的前额,眉眼微微弯起,温柔宠溺:「姐姐坐好。」
我动了动嘴皮子却还是依言缩回去:「规矩真大,倒轮到你来管我了。」
面前这美人听了我的嘟囔倒只是轻轻地笑,笑声杂在烟里,平白叫人沉溺。
马车停在青云寺山脚,我看着穿进云里的长阶,心里莫名安静。李承珣跟在我身侧半步的位置,护着我拾阶而上,到了半腰我便沁出了汗珠,腰间被搭上一只有力的大手,李承珣的声音还是稳而温润:「我扶姐姐上去吧。」
我撑着他的手腕,站直身子,摇了摇头:「求菩萨,心诚则灵。」
「姐姐要求什么?」李承珣微微弯下身子,靠我极近。温热的、清冽的气息从我耳尖掠过,铺撒在我的脸侧。
「求承珣,平安顺遂,得偿所愿。」这句话我是诚心的,我要将他变坏,我又时时刻刻希望他好。太复杂了,我想问问佛祖该怎么做。
他搁在我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我整个人半揽进怀里,暧昧又风流,难得的不像他,而又那么迷人:「既如此,姐姐求佛不如求我。」
我站直身子拍了他一下:「胡闹,佛家圣地怎可放肆?」
侧头与他视线相撞,撞进了他浓郁的眸子里。那里头染满绵绵情意,温柔如蜜,他长眸弯起,说的话有些轻佻,可他这人属实瞧着好似浊世的翩翩佳公子,倒不像是什么调戏。
「这般便是放肆了?」他大约心情极好,尾音都微微扬起。
我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肩头:「李承珣。」
三个字一落,他收了刚刚那股勾人的做派,又变得克己复礼起来,下巴微收,薄唇微勾:「姐姐莫气,是承珣唐突,快些上去吧。」声音还带着笑意,安抚不已,说着就伸手扳正我的身子,推着我往上走了两步才松开。
到了寺庙里头,跪在佛祖面前,烧了香,又投了大把香钱。跪下要拜的时候,余光看到李承珣就站在我身后,我侧头看他,轻声道:「承珣,拜一拜吧。」
李承珣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温柔缱绻,我却莫名看出了「没用的」的意味来。也是,当年宋家满门抄斩,他们又何尝没有求过佛祖,他不会信的。
我正准备磕头的时候,便看到身旁的白影跪在蒲团上,撩开衣摆,虔诚认真:「姐姐信,我便信。」
心漾开,比这古寺里的钟声还动荡。
和李承珣绕到后山,风吹落满树桃花,他伸手拈去我发间的花,墨似的眸子漆黑一片。这里气氛正好,适合情人间的拥吻。
大约李承珣也是这么想的。他微微低头,认真地温柔地在我唇角烙下一吻,一触即分,克制又隐忍。
我看着他微红的眼尾,映在灼灼桃花间的逼人美貌,一时心跳如鼓。
「胡……闹。」我耳尖翻红,声音顿住。
「佛门圣地,承珣此举虔诚,并非胡闹。」他眼睛弯着,显然是忍不住笑意,说的话却像沁了水,温润干净。
从青云寺回来之后,我与李承珣之间的气氛简直到了微妙的地步.他举止守礼又撩拨,我心间不似一面湖这件事是我自己也不能忽视的。
直到他这日回来眉眼带了些黯淡,我放下书卷站起来,拉着他袖子细声关心:「什么事叫你烦心了?」
「不是烦心事,要去江南处理水患。」李承珣顺势牵起我的手轻轻地捏,声音低沉悦耳。
「那可不是个好事吗?受皇上重用,回来便该加官晋爵呀。」我下意识地回他。
「嗯。」他却应得低沉,甚至可以说是低落。
想到处理水患不来个上月是回不来,我便明白,他是舍不得我.心头一阵甜,又一阵酸,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鬼使神差地开口:「我想去江南玩一玩。」
李承珣抬头,他那对眸子本就比桃花还招人,如今亮得叫人羞得不敢对视:「好。」只一个字都能听出他的声音灌了蜜般,显然是开心至极。
长公主知道我要去江南,把我召到她跟前.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软榻内,风情不已:「往日里怎么玩,本宫不高兴管你。如今江南那边多乱,你也敢去?还说是玩?」
我上前倒了一杯茶递给长公主:「母亲,司乐自有分寸。」
果不其然,听见她一声冷笑:「你有个什么分寸,嗯?本宫爱闲,但可不眼盲耳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