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回驸马,公主死的很安静。”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而席上此时发言的,大都是锦都出名的才子和读书人,他们侃侃而谈,虽意见有所不同,但依然交流得甚是和谐。

只是始终,没能有人让人眼前一亮的回答。

直到沈家公子开口说道:「国与家,原本就是分不开的,唯有有了家,才能有国,有了国才有规矩体统,如此家族关系才能密不可分,这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底下众人都鼓起掌来,个个翘首以盼,只等他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秀此时却开了口:「那么请问兄长,究竟是该先有国?还是先有家呢?若是先有家,那这国又该随哪家姓呢?」

我侧头看去,只见被问的沈家公子像卡壳了一般,慌了神,原本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消失不见。

「沈秀,你一个姑娘家懂些什么,问的什么歪理?」立马,就有一个身穿淡粉的女子说道。

然后便是一群人讨论起来。

「都说你脑子坏掉了,起初我还不信…」

「你都瘸了腿了,能参加这样的宴会都是多亏了沈公子,怎么能恩将仇报?」

「对啊,若是沈公子不好了,她能许个什么好人家?就是个跛子。」

其他的声音也纷纷传开,窃窃私语的,出言讽刺的。

但沈秀只看了我一眼,说道:「天地与人尚有初生之时,何况小家与大家,为臣者,更应该在二者之间择一高下。」

眉目之间,全是往日从没有过的凌厉与自信,毫不畏惧:「若是不分高下,若哪一日,国与家不可两全,诸位以为如何呢?如此,为何不能论上一论?」

她说完,原本还声讨她的一群人,却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有几个对沈家公子颇有好感的贵女,还在低声议论。

「本宫以为,沈秀姑娘问得极其在理。」我一只手撑起面颊,看向沈家公子,「所以沈公子,能否回答呢?」

「本宫也想知道,为何天下群雄,独我父皇能够问鼎天下呢?」

19

而刚刚落座的谢图南,也自己倒下一杯酒,对站着的沈家公子笑道:「沈公子不必自谦,向来听说沈公子策论了得,这样的问题,如何难得住你?」

笑得高兴又亲切,仿佛他和沈家公子关系好到不行,十分了解他似的。

说完又看向我,刚刚被打击地头都抬不起来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

但见沈家公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突然又不反感他的这动作了。

齐氏也笑着缓和气氛,说道:「这般问题,自然不是一时能成的,沈公子再思考便是了。」

这话算是给沈家公子解了围。

没想到他非但不闭嘴,反而面含怒气地问道:「既然妹妹敢问,想必胸中也有文章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露出轻微的不屑声,还有许多人向沈秀投去了幸灾乐祸的目光。

「沈秀姑娘,今日不论说了什么话,本宫都不治你的罪。」我说道,「所以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想着沈秀不能起身行礼,我又说道:「你说便是,不必谢恩,本宫也想让在座诸位知道,咱们女儿家,究竟懂些什么。」

沈秀得了许可,开口道:「世间万物,皆有初始,天地与人也不例外,家与国正是来源于此。」

「人自生于大地之处,论型论力,皆非翘楚,可偏偏人掌控了自然,依靠的,自然是区别与动物的智。」

「而一旦提到智,万物尚且参差不齐,人的智自然也是高低不齐的。」

「而人若要活下去,自然要不断掠夺外物,而其中智高者,才能成为带领者,这样的才能提出好的建议,才会有更多的人跟随他,从而才会形成族群。」

「可族群里,也会发生争斗,智高者便只有制定刑法,政令对他们加以约束,除此之外,族群与族群间,也会发生争斗,故而便会产生更有威望德行之人成为首领,产生更大规模的争斗。」

她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声音清冽,却又有种让人无法辩驳的自信。

「所以,自然是先有国才能有家,若无规矩礼法,智低者恐怕还不知家为何物,故而要先守国才能固家啊。」

「诸位以为如何呢?」

满室寂静,刚刚还低声嘲笑的声音再听不见,许多人还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更没有一人敢说不是。

唯有我站起身来,鼓掌道:「沈秀姑娘真是给了本宫一个大惊喜,不知在座各位还有别的高见吗?」

兴许是我对沈秀的欣赏太过明显,掌声太过轻快,一时间竟无人再敢说诋毁她的话。

「本宫瞧着沈秀姑娘很合眼缘。」我对她说道,「不知沈秀姑娘,愿不愿意随本宫入宫呢?」

沈秀恭敬行礼,道:「臣女愿意,多谢长公主抬爱。」

「不必称臣女,今日起,你自称为臣便是。」我回道,「既都为官,何来男女之分。」

然后环视四周,微笑的开口道:「还请诸位都记住,若还有人在本宫面前说什么女儿家,姑娘家,休怪本宫要和他论上一论了。」

齐氏见此情形,立马笑起来,缓和气氛道:「沈家还真是会教人呢,沈秀姑娘文采当真了得。」

她似乎还想多夸一下那位被我问过话的沈公子,但我笑着打断:「还要多谢大皇嫂这场赏花宴了。」

「长公主客气了。」齐氏回道。

当真是多谢,还真为我寻到了满意的人选。

20

那日赏花宴后,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我母皇的警告,还是因为母皇肚子越发大的缘故,我的两位皇兄消停了许多,暂时没再打我婚事的心思。

而也因而母皇越发显怀的孕相,宫中进出管控地更加森严,连韩时,我都让他暂不入宫。

除了大闲人程夫子,宫中几乎连一只苍蝇都进不来。

倒是那位沈公子,后面被我母皇查出策论代笔一事,本该治他欺君之罪,但念在沈秀如今入宫为官,便没有治重罪,只是永不允他入仕。

「阿秀,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结果?」我放下画笔,问道。

她刚刚得知我母皇对沈家的问罪一事。

沈秀说道:「臣知道,长公主是为了臣的名声仕途考虑,才求了女帝陛下没有治他们的罪。」

我轻轻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的确在意这个,沈秀以后会成为我小妹最好的左膀右臂,自然不能留有让人诟病之处。

「可臣,从来就不曾认为自己是沈家人,便是姓沈,也是自己的沈。」她这样回道,「而生养之恩,当日我从阁楼一跃而下时,就已还清。」

便是沈,也是自己的沈。

我还正品味这话,门外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丫头说得好啊!」程夫子依旧摇着他那已经有些掉色的扇子,语气爽朗,「就该有这样的志气!」

他面色愤懑,难得生气:「我才听说了你那混账哥哥的事,可气老夫从前还夸过他的那篇《论学》!」

「夫子莫气,现在阿秀不久站在你面前嘛。」我说道,「夫子可以好好和她论上一论了啊。」

沈秀不能站起,却也倾身行礼:「夫子。」

程夫子这才舒展眉眼,看向沈秀。

只看了一眼,便摸起了胡须,说道:「丫头,伸出手来。」

沈秀听话得伸出手,任由程夫子在她手中比划。

我问道:「夫子看得如何?」

许多人都传言,程夫子善相术,所以才一眼看中了我父皇,助他问鼎天下,得了好名声,但虽都这样传,却很少有人当真。

可实际上,程夫子对于相术极为精通,这也是他为何只愿意做我夫子的原因。

因为我那两位皇兄啊,一看都不是安生的面相,不值得他冒险。

一小会,程夫子放开沈秀的手,说道:「这小丫头,命格不简单……」

「夫子觉得学生眼光如何?」我不敢细问他,毕竟这种天机之事,问了会折寿也不一定。

从前我不信这些,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程夫子转过头,回道:「长公主眼光极好,臣只是希望,长公主莫耽误了她。」

他难得这么正经地同我说话,显然是惜才了。

「夫子放心,定不辜负了阿秀这般才华。」我回道。

沈秀被夸得面色通红,也说道:「多谢长公主和夫子抬爱。」

程夫子还正同沈秀说着话,喜鹊却突然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主,陛下刚刚在早朝上突然发动了…」她语气着急,「生忍着下朝…」

我惊地手中的画笔都滑落在地。

母皇一直小心翼翼,没想到居然在朝堂上发动了,为了不被人看出来,稳住朝局,居然硬忍到了下朝。

「公主?」喜鹊抬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而我早已站起身来:「本宫这就去长生宫,你叫禁军统领郑启速领军来见本宫!」

21

暗红的宫墙之上,卷过几片落叶,等我赶到长生宫门口时,只听见门里医女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许女官的指挥声。

门外宫人都跪得端端正正,看着丝毫没有乱象。

我想是母皇瞒地好,便是分娩也没在朝上让人看出半分端倪。

可谁又能保证,这偌大的长生宫,没有几个胆子肥的?

「你们去,给本宫找个椅子,搬到宫门口来。」我对着面前最近的两个宫女说道,「本宫今日就守在门口。」

那两个宫女立马应声跑了下去,给我抬了一张舒适的圈椅上来。

而喜鹊也带着郑启急匆匆地赶到。

「长公主。」郑启身后站着禁军二十六卫,面色恭敬。

我点头应了一声,说道:「劳烦二十六卫了,把这长生宫,给本宫牢牢围住。」

「要围到一只苍蝇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然后提高音量,继续说道:「若真有哪个心术不正的,还请将军,将其带到本宫面前,长生宫口,本宫来处置!」

郑启要是算起来,是我母皇娘家出来的,一家子荣辱就指着我母皇了,所以这样的事交给他办,是最合适的。

「还有整个皇宫的宫门,都派人给本宫堵死了。」

「要是有人敢和外人通消息,本宫就要治其诛十族之罪,知情亲近者,便是诛九族之罪,若是检举者 ,本宫也有重赏。」

郑启面色严肃,点头应声:「臣领命。」然后领着二十六卫匆匆离去。

而宫门口的宫人门,一个个也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宫门中始终没有传来我想听到的声音,而天也逐渐阴沉起来,一阵阵冷风袭来。

喜鹊见我没有丝毫要挪动的意思,为我添上了一件小毯。

不出一会,郑启便绑着一个小宫女从远处走来,对我说道:「长公主,此人企图从宫中一处被掩藏的狗洞之中,向外传递消息!」

那小宫女立马跪下磕头,说道:「奴婢没有传递消息,奴婢只是害怕…想出宫去,求长公主明察!」

「宫女私逃出宫?」我说道,「本宫记得,这也是死罪啊。」

那小宫女求饶道:「奴婢知罪了,奴婢只是…」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命令道:「还请郑将军,代本宫行宫规了。」

然后在那小宫女错愕的眼神中,冷然说道:「就地处决吧。」

她那里是胆子小,而是胆子大地可怕啊。

「也算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了。」我说道,「本宫还是希望诸位,引以为戒。」

郑启一把拖住那个宫女,不顾她如何哭喊求饶,表情都纹丝不动,直到手中那把剑被染红,他也毫无变色。

站在殿门,阶梯下的其他宫女,都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不轻。

「劳烦郑将军了,之后若还有此事,都杀了便是。」我笑得云淡风轻,「出了事,本宫担着。」

上辈子再可怕的我都见过,死都不怕了,为了母皇和皇妹,这些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22

后面陆陆续续,二十六卫又抓住几人,结局无一例外。

而整个皇宫也逐渐安静下来,再没有人敢铤而走险。

直到天已经黑的如同浓墨了,冷风吹得门窗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一场倾盆大雨突然落下。

殿中也传来我母皇沉闷的呻吟声和一声响亮的哭声。

我不禁站了起来,走近了紧闭的宫门。

「出来了!」

「是个小公主!」

然后是众人松下一口气的热烈讨论声。

听到小公主这句话,我的眼泪也犹如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般,决堤而下,差点都没站稳。

喜鹊连忙扶住我:「长公主,可以放心了。」

她从来和别人不一样,都是叫我公主的,偏偏此时,叫了一声长公主。

我捏紧了她的手,忍住眼泪说:「我等了她好久…」

久到我都快忘记我刚刚失去她时的那种悲痛欲绝,忘记我当时自责地想要陪她去死的勇气。

婴儿啼哭声音渐小,长生宫的门也随之打开。

许女官开门见我泪流满面的模样,也道:「陛下和小公主都没事,长公主莫要担心了,殿里血腥气重,长公主可以先回宫中,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小公主。」

我回头看了一眼倒在阶梯下的那个宫女,血迹早已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许女官多虑了,殿外的血腥气更重。」今日一日死了多少宫人,我都没有细数过,何况这点血腥气。

她有些不明地让开了路。

我脚步极快地绕过帘帐,见到了满头是汗还笑着的母皇,还有那个被包在层层襁褓里的小婴儿。

「连溪,这是你皇妹。」母皇轻声道,「刚刚哭得可有劲了。」

这是上辈子母皇绝对说不出的话,因为那碗药,让我皇妹身体孱弱了一辈子。

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看着熟悉的眉眼,哭着说:「母皇,皇妹叫什么?」

母皇低头看了一眼没睁开眼睛的婴孩,思索久久后,最后说出了那句我期待良久的话:「尔玉,就叫尔玉吧。」

尔玉为玺,确实和我智谋无双的皇妹绝顶相配。

「母皇,我想听她叫我一声皇姐。」我说道。

母皇轻轻一笑:「又说孩子话了,她还这么小,怎么会说话?」

可是我真的很想听,想到心口都开始发疼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仿佛是听到了我的心声,被母皇搂着的小尔玉微微扬起了小手。

「小家伙很喜欢连溪呢。」母皇眼眸温柔,说道。

后来,母皇知道那日我杀了十几个宫人之事,不仅不怒,反而称赞我懂事了许多。

包括二十六卫,都受了嘉奖。

但宫中也开始偷传,我这个长公主,心如蛇蝎。

23

直到出了一件大事

那个长袖善舞的大皇嫂齐氏,「莫名其妙」死了,死得还极其惨烈,摔下悬崖,尸身都不完全。

我大皇兄,什么都没说,只低调地办了丧事。

兴许他也明白,母皇是在警告他手伸得太长了,没有动他,却动了他的枕边人,这个对他还算重要的大皇妃。

此事出后,宫中连议论声,都不敢再有了。

我安逸好长一段时间,每日里除了和韩时一起听程夫子的课,便是逗弄小尔玉。

不知不觉间,便已入冬好些时候了,这日母皇下朝后,特意来了我宫中,与我共进午膳。

母皇给我夹了些爱吃的菜,忽然说道:「连溪如今,也快是大姑娘了。」

「母皇见你,和韩家小子相处不错,是对他有意吗?」她问道。

我摇摇头,说道:「同窗之情罢了,母皇莫要多想。」

「那连溪,没有心仪之人吗?」母皇问道。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谢图南满脸懊恼的模样。

但我依旧说道:「没有,儿臣只想,平安和乐度过一生。」

我很清楚自己是不是个聪明人,即使重活一回,也做不到扭转乾坤。

但纵然手段鲁莽愚蠢,我也不会后退,若有幸得到满足的结果,我便求一求,让自己得个平安和乐,波澜不惊的一生。

母皇目光温柔,拉起我的手:「今日谢老与母皇说,愿意出任宰相…」

谢老,是谢家家主,也是谢图南的祖父。

「就是谢老有一个请求。」母皇继续说道,「他希望能让谢小公子继续入宫伴读。」

母皇说完顿了顿,又说道:「母皇知道这样委屈你了,但谢老愿意再入朝堂,母皇不得不接受。」

我点了点头,明白这件事意义重大。

谢图南的祖父,是出了名的大儒,在读书人中很有声望,不管是寒门学子,还是颇有家世的贵公子们,都对他极为尊重。

而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谢老的宝贝孙子,为了我这个长公主,在家里已经闹到了不吃不喝的地步。

我其实不知,为何谢图南突然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前些日子,他因为听见有高门公子大谈想当驸马一事,便不顾形象,出言讽刺。

不久前,他还因为有人议论佛陀寺的观音像,居然与人在寺前大打出手,佛陀寺的观音像,是我父皇命人用我的容貌雕刻而成的。

诸如此类的大事小事,还有不少。

这和他往日谢家神童的名声大不相符 所以一来二去,便传得更离谱了,最后变成了,谢图南已经喜欢我这个长公主到疯魔的地步了。

当年我父皇问鼎天下后,曾经多次请谢老任宰相,都未能成功,今日却送到了母皇面前,怎么可能不同意。

谢图南再次出现在我宫中时,明显比以前顺从多了。

不再直呼我的名字,也不再做出出格的举动,或者阴阳怪气韩时,恭恭敬敬称臣。

这般平静的日子,足过了五年,连小尔玉,都已经能和程夫子争论得头头是道了。

24

程夫子原是不愿教尔玉的,但是仔细给她看了面相后,又改变了想法,不仅愿意教了,还时常给她开小灶。

连沈秀,也被我指派给了小尔玉当女官,两人相处地极好。

这年初,母皇开办了怀德书院,广收天下学子,不论富贵贫寒。

外界都传言,未来的长公主驸马,必是出自怀德书院。

毕竟我母皇天下召贤之初,便打的是要为我找驸马的名号。

如今虽然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理由,但许多人仍旧记得这件事。

而这年春,韩时和谢图南,相继去了怀德书院。

因为我也不再是需要伴读的年纪了,及笄之礼已过,母皇自然更在意我的名声。

「皇姐在想什么?」尔玉抬头问我,「为何迟迟不下笔?」

我这才回神,笑着说:「皇姐是在想怎么画呢。」

这些年我坚持作画,早已有了巨大进步,程夫子还时常把我的画作拿去当做收藏,甚至吹嘘。

所以锦都人人都知道,我这个长公主有一手精湛的画技。

「哦,我还以为皇姐在发愁呢。」尔玉撑着小脸说道,「皇姐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锦都的 ,那两个蛮族的想也别想。」

「皇姐身子骨不好,怎么能去那样的蛮夷之地。」她嘟嘴说着。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大魏边境,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异族,一曰月氏 ,一曰西胡,虽然不敢与大魏为敌,但是骚扰边境的事还是时时有的。

而正巧这两个部族都换了新王,年轻气盛,所以屡屡挑事。

如今,两个部族都在向大魏求娶适龄的公主,可也人人都知,大魏适龄的公主,就我这一个。

「母皇不会让我去的。」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和亲这件事,上辈子那么乱都没落到我头上,如今又怎么会呢。

何况,我早和韩时商量好了。

25

「这我知道。」尔玉说道,「不过皇姐当真不喜欢谢图南?非要和韩家定亲?我以为皇姐两人都不喜欢,可若是要选,也会选谢家的。」

我点点头,她不懂我能理解,虽然定亲不过是解和亲这事的燃眉之急,但明显,毕竟韩家是站在二皇兄那边的,我再和韩时定亲,朝中风向一定会变。

对比起来,选择从不站队的谢家,当然是最稳妥的。

「而且皇姐,今日朝上提起这事时,谢图南一直给母皇请战呢。」尔玉说道,还一副很好奇的模样看着我 ,「他对皇姐,可是痴心一片呐。」

「我听说皇姐的画,都是被他花了高价买了回去的。」她说道,「莫不是他贪图父皇许的爵位?也不该啊,谢家也不差什么。」

听她碎碎念,我笑笑不说话。

上辈子尔玉去得早,从来不知道我和谢图南的那些纠葛。

这辈子的谢图南,的确大有不同,不管是性情,还是对我。

可我不想回到那场噩梦中,哪怕一点点相似,都足以让我惊惧害怕。

我就想看着我的皇妹好好活着,母皇好好活着。

「我记得他那个表妹,是叫程姝吧 皇姐好像很讨厌她?最近说是回锦都了,程家想给她寻个好人家。」她继续说,「锦都最近可都在说这位程家姑娘,又有才情还容貌倾国呢。」

我静静听着,没有言语。

只听她平淡说道:「皇姐觉得,让她当个月氏或者西胡的王妃如何,也对得起她这般美貌。」

然后她带着几分天真的笑颜转向我:「皇姐觉得这算好人家吗?」

「自然算的。」我笑着回答。

程姝上辈子,为了等我这个正妻之位,愣是耽误到双十年华,也没嫁人,和谢图南可以说是至死不渝,就是不想看低了自己。

若能和亲,怕更是能让程家满门荣光吧。

「可我觉得,这她也是配不上的。」尔玉说道。

我听这话,恍然抬头,见她依然撑着肉肉的小脸一脸计较的小孩模样。

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楚,她是不是同我说了假话,真重活了一回。

26

等到秋日一至,母皇便举办了一场狩猎宴,宴请了向大魏求亲的两位年轻的异族王。

月氏王和西胡王都是在马背上过惯了的,这样的狩猎宴,也自然更合他们心意。

而为了不让二人多想,我还特意将韩时安排在离我极近的位置。

只是坐在斜对面的谢图南,脸色就不如何了。

「公主。」韩时为我剥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我悄声说道:「韩时,你这是何意?」明明我们当时说好只是做戏而已。

「公主讨厌谢图南。」韩时像个没事人一样,「所以同我亲近,让他断了念想不好吗?」

他靠近我的耳边,轻轻道:「自然是只有和我在一起,谢图南才会死心啊。」语气悠悠,诱人犯罪。

我当然想离谢图南远些,可这也不是韩时可以揣测我心意的理由

「本宫是讨厌她,可本宫,也不喜欢你。」我说道。

「就算要断他的念想,也未必要选你啊,韩时,你太自负了。」我仍旧面带笑容,仿佛在与他谈笑。

但四周有人偷偷看着我俩的动静,生怕被人瞧出不对劲,我没有如他想的一般张开嘴,而是伸手接过。

吃完葡萄,我才看见谢图南一副恨不得杀了韩时的模样。

这些年来,我和韩时,谢图南算得上是朝夕相处,我虽不喜欢谢图南,那也是因为上辈子的事,若是就论性格,我却更不喜欢韩时的。

人人皆说他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可他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饱受家族压制,不得不被迫成长的阴郁毒蛇罢了。

他和谢图南虽都聪明,但本质却不同。

我不是聪明人,算不过他们,所以我不打算和他们任何一个有关系,我只需要守好我要守得一切就行。

韩时没有露出难看的表情,反而语气轻松地说道:「臣会尽力,让您寻不到错处。」

我转过头:「韩时,我们的婚约还没宣布,变数多的是。」

他便是没有错处,婚约算不算数,也得依我而来,除非这场皇位之战,二皇兄能大获全胜。

而此时,我的耳边突然传来小尔玉的声音。

只听她声音娇憨,颇为稚气地说道:「母皇,尔玉听说,咱们锦都出了个大才女,而且还长的倾国倾城,可是尔玉只是听说,没有见过,究竟是哪家闺秀呀?」

母皇笑着接话:「朕也听说了,这位名冠锦都的,程姝姑娘。」

被点到名的程姝,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虽然佯装镇定,却依然表现得不太自然:「臣女蒲柳之姿,陛下与公主谬赞了。」

而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的,一身淡粉的薄纱,绣工精巧的内衬,轻薄的披帛垂下,配上她那微蹙起的柳眉,显得含情脉脉,分外惹人怜爱。

这般美色,的确算少有,更别说饱经风霜的异族王,自然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程姝被这样瞧得不自在,朝谢图南投去求救的目光。

但谢图南一直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哪里注意得到她。

27

「既然能传出这样的名声,那想必程姝姑娘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尔玉笑着说,「定能让西胡和月氏王,见识一下我大魏贵女的风范呐。」

被冠上这样的高帽,在座不少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程姝求助无果,最终点头说道:「臣女,献丑了。」

她弹了一曲温柔婉转的江南小调,却说不上出彩,中规中矩而已。

母皇微微皱眉,说道:「看来程姝姑娘,名不副实啊。」

程姝显然是故意藏拙了,任谁也看得出,她是不想在两位异族王这里多表现。

但母皇办这场宴会,本意就是要挑选合适的人选去和亲,她这样明显地躲避,只能惹怒我母皇而已。

正当程姝跪下请罪时,宴会末席却站起来另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

只见她衣着虽不算华丽,却身姿风流,腰肢纤细,看起来别有韵味。

「臣女贺韵,也想献曲一首,还望陛下允许。」她音如黄鹂,婉转悠扬,又带着些许害怕与娇怯。

坐在她身旁的那位贺家主母,却明显是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尔玉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悄声说道:「皇姐觉得这位贺韵姑娘,比之程姝如何?」

她虽是在问我,眉眼里却全然是自信。

我转头看去,贺韵刚好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玉白无瑕的芙蓉面。

她面带羞怯,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眼角微微上翘,虽有媚态,更多确实理不清的愁绪,唇色清淡,配上月牙色的薄纱,被微风吹起的青丝,就说是画中人 ,也是有人信的。

程姝虽有美貌,但比起这位,还是相差甚远。

母皇见那两位异族王都看直了眼,自然再没有拒绝的道理。

贺韵就着刚刚程姝用过的古琴,弹了一曲难度极高的《塞上》,与她娇柔妩媚的体态不同,这首曲子弹的极好,甚至还有些为军者的豪气。

一曲毕,在场竟有人看向程姝,嘲笑起她来,只是声音不大,却已经足以让她难堪了。

「这般绝色,尔玉如何寻到的?」我问道。

那两位异族王,都纷纷表示要向我母皇求娶贺韵了,两人谁也不相让。

尔玉见此情形,笑得十分开心:「我没寻她,她来寻我的,贺家一直把她藏着掖着,就是想送给二皇兄搏个富贵。」

「可惜她日子不好过,贺家主母是继室,只疼爱自己亲生的。」尔玉说着,微微瞥了一眼她身后。

那里站了一位满脸愤恨,眼里含着眼泪的小男孩,年纪不大,却生得十分俊秀,和贺韵有几分相似。

「贺韵不愿做妾,更害怕她弟弟无人照料,所以才求到我这里。」她毫不在意小男孩的怨恨目光,「她去和亲,求个端正名声,我也能让她弟弟平安长大。」

「顺便,给这位自视甚高的程姝姑娘,下下脸。」她说道。

我知道尔玉聪明绝顶,以为那日与我说,是想让程姝去和亲,没想到,反而是连和亲的机会也不给她。

「小机灵鬼。」我掐了掐她肉嘟嘟的小脸,无奈道。

佳人只有一位,那两位异族王却谁也不肯让谁,在场便有人提出以狩猎定胜负,赢了的人 ,才能抱得美人归。

西胡王和月氏王都还只是少年,自然一口应下,两人眼里都是自信满满,仿佛早已赢了对方一般。

等到一声令下,两人骑着马没入树林,这场午宴才算结束。

28

一些公子贵女换了行装,进入树林里打猎,嬉戏打闹。

我也换上了一身劲装,骑着马,在几人的陪同中进入了树林 。

日日呆在宫里,我实在是憋闷得慌,能有这样的机会,属实难得。

韩时笑着和跟着我的谢图南说道:「倒是没想到,谢兄居然还会骑马?」

我转头看,谢图南果然姿态熟稔,看来是经常骑马的样子。

倒是奇怪,在我的印象里,谢图南应该和韩时一样,虽然文采权谋极好,但对于骑马这种事,该一窍不通才对。

谢图南却没好气,讽刺道:「自然不比韩兄你身娇肉贵,还要人牵着马。」

「谢兄说笑了。」韩时被他这样刺,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眼神里微微有些羡慕。

韩家不比谢家,能让韩时任性妄为,所以韩时的一举一动,都得为了韩家的将来着想,韩家对他教养严格,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但我没有理睬他们二人。

因为前面正巧有一只毛色纯灰的野兔,窝在一个草堆中,还未察觉我们几人。

我下了马,吩咐跟着的几位宫人向那小野兔靠近,自己也轻手轻脚地往前去。

正当快要走到那个草堆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马的嘶鸣声。

等不及我反应,就感觉自己直接双脚离地,被人一把搂起放在了马背上,颠簸的力道震地我浑身发疼。

抬头一看,居然是刚刚争抢美人的西胡王。

我忍着疼痛,说道:「西胡王,你敢强掳本宫?」

身着异服的少年低头,说道:「长公主,既然是和亲,那肯定得是您来和亲才行啊,你们还真以为,一个美人就能迷惑本王吗?」

他驾马骑的极快,风声在我耳边呼呼作响,我却隐隐约约看见,后面还有一匹紧追不舍的马匹。

「你以为,掳走本宫,你能出的了大魏?」我说道。

「在我们西胡,若是喜欢一个女子,是可以抢回去的成亲,大不了本王和女帝陛下这样解释便是。」他说道,「你们大魏女子,难道不是最看重名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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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一嗤,说道:「可惜了,西胡王对我们大魏女子,并不了解。」说完拔下头上的仅剩的银钗,用力扎向他的大腿。

他被剧烈的疼痛刺激,一把扯紧了缰绳,马儿立马扬起前蹄,眼看地势平坦,我也顺势摔下马背。

西胡王捂着受伤的大腿,从地上爬起,看着倒在地上的我,忽然笑了起来:「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呐,和寻常女子的确不同!」

刚刚不知跑了多久,我早已不知在哪,四周都是密林,一个人影见不着。

他慢慢向我靠近,我却只觉双腿疼得麻木,用力撑着想远离他。

正当此时,一支利箭却直接射在了西胡王的另一只腿上。

我挣扎着抬头看去,是谢图南。

「臣救驾来迟,还请长公主恕罪。」谢图南下马,恭恭敬敬行了个理。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就一脚踢在了西胡王身上,然后将我扶到一边的石头边,撩起我的裤腿。

「你大胆,谢图南!」我只能这样怒斥他,身体却动弹不得。

「臣只是看看您的伤势。」他一脸正色。

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袍给我包扎了一下小腿,继续问道:「殿下还有哪里疼?」

我只感觉自己面颊发热,闷闷说道:「还有腰…也疼…」

谢图南点点头,说道:「那臣背您回去吧,骑马怕再伤着。」

我虽心有不愿,但最终还是点了头,攀上他的肩膀。

因为刚刚跑了太久,天色都已经有些昏暗,若是再扭扭捏捏,再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谢图南背起我,走到西胡王身边时,又踢了一脚才离开。

不知走了多久,整个树林里再看不见一点光亮,天空中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但他始终不是学武的,又背着我,走不了多远,只得找到了一处还算开阔的山洞避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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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脱下外衫,披在我的身上,被我一把扯下扔在了一边。

「本宫只是伤了腿和腰,又没伤了手。」我说道。

谢图南只得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外衫,委屈地说道:「臣只是怕您着凉。」

我没理会他,偏头看向山洞外。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半天,谢图南忽然问道:「我其实一直不知,殿下您为何,突然就讨厌我了。」

我回头说道:「你也不也讨厌本宫吗?」

「殿下说这话,可就是在诬陷臣了。」他眸色认真,「这些年,臣不信殿下看不出来。」

洞外吹来一阵冷风,我微微瑟缩,回道:「那又如何?」

谢图南又将手里的衣衫披到我身上,自己换了个位置,替我挡住风口。

然后紧紧盯着我:「您不喜欢韩时,却也要不顾大局选他和您定下婚约,臣只想求一个答案。」

「臣与他,明明臣才是最优之选。」他说道,「即便是您不喜欢,之后也可以寻个理由废除婚约便是,臣不在乎名声,可是为何,就非要是韩时?」

我捏紧他刚刚披上的外衫,看着洞外被吹歪的树尖。

他喜欢我,我如何不知。

「殿下知道我为何会骑马射箭吗?」他突然吐出一句无关的话,「我怕殿下,觉得臣不如韩时,所以臣才一定要学会他不会得东西。」

幼稚地可笑,我忍不住这样想到,可忽然之间,我却生出些许不忍。

「谢图南,你信佛么?」我说道,「你相信,我重活了一回吗?」

他被我这句话给说得一愣,但还是回答:「只要殿下说的,臣都信。」

我看着他在夜色中颇为英气的面庞,将那一场梦细细讲了一遍。

最后说道:「谢图南,人是不能犯第二次错的。」

他沉思了许久,才回道:「可我不是他,我不喜欢程姝,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我更不会,不喜欢你…」

「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人。」他说道,「难道就因为一个荒唐的梦,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么?」

「可如果那不是梦呢?」如果就真的是前世呢?我这样问道。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

许久后,他问道:「那殿下要如何相信,我和他,不是一个人?」

我靠在石壁上,叹了一口气,说道:「谢图南,我想我的皇妹能好好活着,我想看见她站上那个位置,你懂吗?」

「若真能如此,我便相信,这辈子和上辈子是不同的。」

谢图南听了这话 ,却并没有反驳我,只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块碧玉,绑在我的腰间。

我低头摸了一摸,依旧是那块纸鸢状的,只是表面光滑了许多,并不伤手。

而洞外的雨也忽然就停了。

「这是定亲信物。」谢图南说道,「殿下要记得自己说的话,不要骗我。」

他蹲下身子,将我背起。

我俩被找到时,已经是半夜了,母皇看了看精疲力竭的谢图南,已经昏昏欲睡的我,宣布了我与他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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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韵最终和亲月氏,而西胡王的这番作为,彻底惹怒了母皇。

于是联合月氏,将西胡打退了一大截,那西胡王一开始也脾气极硬,半分不肯退让。

哪知尔玉不知在哪寻到了西胡王被驱逐的王弟,派人护送他回了西胡,加上西胡本打了几年仗,本就危机,更是内乱四起。

最后这位被驱逐许久的西胡王子,在大魏的支持下成了新任的西胡王。

而为表诚心,这位西胡王退而求其次,向大魏求娶了程姝作为王妃。

尔玉一边练字一边说道:「那程姝听了新西胡王要求娶她的话,气得在程家发疯呢。」

我回道:「可程家如今门庭不振,谢老又顾惜颜面,不肯出手相助,她若肯嫁了,对程家好着呢。」

「皇姐等着,有好戏看呢。」尔玉说道。

我料想是程姝还要做出些丢脸事,依我了解,她定是不肯老老实实嫁了的。

正当我想着,门外的喜鹊捧着一封书信,送到了我们面前。

我接过信封,上面没有写什么,只画了一只蝴蝶纸鸢,是谢图南。

尔玉斜睨了一眼,抿嘴轻轻一笑:「皇姐,谢图南今日才被谢老在家中狠狠毒打了一顿呢。」

谢图南那日归家后没多久,便投靠了我二皇兄,外人只以为他觉得大皇子没有指望,所以提前站队而已,毕竟现在我二皇兄可以说是我母亲「唯一」的儿子了。

在我二皇兄那里,自然是更欣喜了,一来谢图南出身谢家,就算因为这事日日被谢老打骂,甚至放言要把他逐出家门,但再怎么说,谢图南都是谢老的宝贝嫡孙,二来就是和我的婚约。

加上谢图南的聪明才智,真要论起来,是和韩时不分上下的,我二皇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虽疑心谢图南是我大皇兄的人,可如今时间一过,谢图南帮了他不少,几番调查没出结果,戒心早已消了大半。

信中内容绝密,我仔细阅读一番后,交到了尔玉手中。

尔玉接过细细阅过,说道:「二皇兄,还真是…十分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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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兄为了探听母皇心思,千方百计送了男宠入宫,自以为拿捏住了母皇。

可男人对如今的母皇而言,不过玩宠而已。

「可惜,连母皇的半分心思都不明白。」我说道。

「皇姐,这还有别的东西。」尔玉的语气忽然俏皮起来,递给我信纸下的另一张纸。

纸张不大,上面却是一张极其细致的画像,画的是我往日上程夫子课的模样,大到桌上的摆设,小到我腰间的香囊,连我的神情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尔玉捂嘴偷笑:「看来谢图南是日日思念皇姐了,竟能分毫不差。」

「就你会说话。」我微微瞪了她一眼,默默收好了画像,「正事要紧,小丫头。」

「皇姐放心。」她这样回道,「上辈子他都差点输了,这辈子还能赢?」

的确,若是上辈子尔玉身体好,也没被那个小孽种推到水里去,我那二皇兄又怎么赢得了。

谢图南在信上说,我那二皇兄打探到大皇兄打算联合齐家与宋家造反,二皇兄打算加一把火,趁乱坐享渔翁之利。

至于如何加一把火,还未有定数。

尔玉烧掉信纸,对我说道:「前些日子,郑启就与我说过,二皇兄曾找过他。」

郑启统管二十六卫,又是母皇亲信,若是趁乱下手,母皇出了什么事,自然能将罪责全都推到大皇兄身上,到时候二皇兄再以救驾之名,这个皇位便是唾手可得了。

兴许是这辈子风波不多,连着我这两位皇兄,都变得如此急切起来,少说上辈子,他们也是等着母皇病重之时才敢有动作的。

「二皇兄眼里,倒是只有大皇兄呢。」我说道。

尔玉浅笑,说道:「这是自然。」

「不过我与郑启说了,让他应了。」她继续说道,「只是到时候,死的是谁可不一定。」

可冬至一过,锦都出了一件大事。

原本来年就要远嫁的程姝,居然在一个宴会上,和一位已有妻室的高门公子睡到了一起,那公子的夫人是出了名的烈性,当场就和她厮打起来。

据说将她拖到了门外打,叫好些人见了她的玉体。

母皇震怒,又另寻了一位高门贵女代替她和亲,惩罚她去道冠做了姑子,又狠狠杖责了那家公子,将其打的半死不活。

尔玉同我说起这事,我说了一句:「我还一直期望她能有些脾气。」

自程姝定了和亲一事后,她有多不愿,许多人都是知道的,纵然有些公子垂涎她的美色,却始终没人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向她提亲。

没想到,为了不和亲,她还真能出此下策。

「她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尔玉笑着说。

的确,要是说起来,程姝的个性,和那位娴妃娘娘别无二致,温柔可人只是表象,想尽办法往上爬,哪怕里子面子都不要,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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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那个和程姝睡在了一起的公子,正是我那死于非命大皇嫂的胞弟。

正当锦都人人都在议论此事时,一个冬日的寒夜中,我那大皇兄,不知是不是受了这事的刺激,领兵冲进了宫中。

只可惜,尔玉早对他的计划一清二楚,母皇也雷厉风行,还没等他翻起什么波浪,就被擒住。

连着后面以救驾之名冲进宫门的二皇兄,也没能幸免于难。

我赶到长生宫中时,母皇端坐其上,小尔玉站在她身边,下面是我两个跪着的面色颓然的两个皇兄。

「你们两人就,这么急着要你们母亲的命么?」母皇的声音没什么情感的起伏。

二皇兄立马说道:「儿臣只是听说大哥,大哥他带军逼宫,这才来救驾呀 1」

「哼,卫坤,你还在演戏!」大皇兄冷冷说道,「儿臣没什么辩解的,母皇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尔玉见他这般,忽而说道:「大皇兄是为了大皇嫂齐氏?所以怨恨母皇?」

而听到齐氏两个字,我那一副生死有命的大皇兄卫骞,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可是大皇兄,那不过是因为你做了错事,齐氏代你受过而已。」我说道,「若是那日我没拦下消息,大皇兄想做些什么?」

大皇兄许久未言,沉默了半天,说道:「那母皇也罚我便是,何必动她…」

语气中,甚至还略带哽咽。

「母亲以为,你不喜欢她。」母皇也说道

其实不光母皇,便是我,也从未看出大皇兄对齐氏有几分欢喜。

这下他再不言他,回道:「那就请母皇,赐儿臣一个痛快如何?」

母皇没有再问罪,说道:「明日,你就起身前往自己的属地吧,若无传召,便永远不要回锦都。」

大皇兄没有反抗,磕了一个头。

「老二,你也一样。」母皇眼眸中带着寒霜,说道,「你那些心思,郑启早已告诉我了。」

也许大皇兄还有苦衷,可二皇兄想联合郑启,直接要了母皇的命。

刚刚还面带喜色的二皇兄,面色一顿,还想解释,张开嘴半天却只吐出一句:「母皇将我和大哥都赶去属地,是想将这大魏江山改名换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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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皇回道:「卫坤,魏这一字,是你父皇取的我的姓,整个大魏江山,都是他当年承诺要送给我的。」

「所以如何来的改名换姓之说?」

尔玉笑着补充道:「还是二皇兄早已忘记了,母皇的姓呢?」

二皇兄却笑着:「所以母皇想要把这个大魏江山,送到你魏家子侄的手里?而不是我和大哥两个亲儿子?」

他愤恨得几乎红了眼睛。

「二皇兄错了。」我说道,「还有尔玉。」

他转过头看着我,仿佛都十分惊奇。

他们一直如此,不管是大皇兄还是二皇兄,都以为这个皇位只有他们两个彼此相争,却不知道,从母皇生下尔玉的那一刻,一切就早已注定。

母皇虽然未改国号,大魏依然是大魏,可那么艰难得来的江山,又岂会轻易还回去。

可二皇兄自负,只因尔玉是女子,便从来未放在眼里。

「二皇兄不相信吗?」我又说道,「我和二位皇兄,是母皇与父皇的孩子,可尔玉,只是母皇的孩子。」

话说到此,我不信他们还不明白。

沉默了许久的大皇兄忽然就笑了,拍了拍二皇兄说道:「卫坤,到头来,我们俩都是笑话,还没有连溪看得明白。」

二皇兄怒道:「这不公平!根本就不公平!」

我静静看着他有些癫狂的模样,并未言语。

上辈子的尔玉,又何曾得到过这些公平,明明她天资卓绝,却苦于病体,最后还被小人所害,不得不含恨而亡。

我又何曾得到过公平,接连失去父亲,母亲还有聪明伶俐的小妹,只因我这位二皇兄被尔玉吓破了胆,还要被迫自刎。

「技不如人,二皇兄还想如何?」尔玉说道,「不然二皇兄以为,为何我们能将你所有的军队都截地刚刚好?」

二皇兄怔愣了两秒,回头看了我两眼,才恍然大悟,叹息道:「可恨,可恨我听了谢图南的撺掇。」

「二皇兄该恨自己,从来没把女子当做一回事才对。」我说道。

他也明白一切已成定局,没有再说话。

既然大魏能出第一个女帝,自然就能出第二个。

何况如今不是几年前,朝中臣子,早已不是只出身高门了,被母皇扶植起来的寒门子弟,更能出一份力。

隔日,母皇就在朝中公布了这件大事,甚至还册立了尔玉为皇太女。

出人意料的是,原本最是迂腐不过的谢老,不仅没有死谏母皇,反而称赞此举圣明。

朝中新臣老臣,许多都和谢老有些师生情份,见此情形,居然没有多少人再反对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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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为何,本该是谢图南会来寻我兑现诺言时,他却迟迟未来。

直到谢家传来消息说,他们家公子自从那日从二皇子府归家,被谢老责怪他只身涉险,瞒得谢家人无一人知,伺候了一顿竹鞭后,至今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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