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在手里,从荷包里拿出叠得四四方方一块蓝布,展开竟然是个空的蓝粗布钱袋,袋口还绣着「徐」字。
没想到他还保存着这个钱袋,积聚在心头的郁气散了一半,「这个荷包,可是叫月巧的绣娘所做?」
他点点头,「你口中的绣娘,是我府中管家未婚妻,她父亲是我门下幕僚,我所用衣饰皆由她的商铺供给。你从何处听说她的?」
我似笑非笑望着他,「当然是你那位好义妹,特地来我家里报信。」
「如此说来,我还要谢她,」他低头一笑,「不然怎能看见你吃醋,知道你对我并非毫无情意。」
见他有些得意忘形,我将钱袋叠好,放回荷包内,举起荷包,认真对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做得到?」
他收敛笑意,郑重其事,双手接过荷包,正色答道:「蒙卿不弃,愿以余生酬答。」
确定了彼此心意,他重新拜见了爹娘后,就匆匆辞别,说是要回中都向太后和皇上告假,安排手头差事,筹备成亲事宜。以至于我有时以为做了一场与他有关的梦,直到收到他每隔十天给我寄来的信件,心里才踏实下来。
他请了赵知府亲自做媒,上门说亲,定下两个月后的婚期,爹和娘高兴得合不拢嘴,尤其是娘,说心疾好了一半,不然担心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白家夫妇。他们开始每天为准备嫁妆忙碌,只剩我一个闲人。
看着手中还未写上宾客名字的请帖,想起与好友妙常的赌约,输给她一座道观并不令我心疼,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她的姻缘签会如此灵验?便给妙常寄信,邀请她来通州。
等了十日,妙常终于来了。我在家中设宴款待,与她把酒言欢,细述与她打赌后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妙常听得十分投入,甚至比我还高兴,当夜,妙常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不住地喃喃自语。我想起酒后吐真言的老话,便趁机问她,为什么她的姻缘签会如此精准,为什么她会拥有铁口直断,未卜先知的本事?
妙常打个酒嗝,抬起头,满面霞光,神情得意且自豪:「傻姑娘,书是我写的!」
我心头剧震,看着她再次趴倒在桌上。看来只送她一座道观不太够,还得预备谢媒大礼。
酒醒后,妙常拒绝了我为她盖道观的提议,说她羡慕我有了好归宿,她也不想再做道士,还不如折算成银票,她要去周游天下,说不定能遇到好姻缘。我从善如流,给了她银票,亲自把她送上了回建州的客船。
白宗麟在信中告诉我,他的义妹陈小姐与郡王家的世子定亲了,还是他从中促成的。
沈大小姐到他名下的铺子里惹事,被他施以惩戒,她爹沈常春上门赔罪,并自觉撤去沈大小姐的商铺掌印之职,改由她的庶长兄执掌家业。看在义父陈太傅份上,他才重新把中州的私盐专营权给了沈家。
白管家和月巧也会在年底成婚,给白家再添喜气。最后说我的生辰快到了,他不能及时赶回,已经为我准备了贺礼,白管家到时来接我去看。
生日那天,白管家果然驾着马车来接我,一路穿街过巷。
下了马车,眼前竟然是一所颇为气派的宅院,牌匾用红绸布包裹着,喜庆中有一丝神秘感。
白管家手指门环,「大人叮嘱过,此门须未来夫人亲自开启。」说完牵着马绕进后巷去了。
我带着紧张和期待,拉起门环才扣三下,就听见有人在拨门闩。
门打开的一刹,我愣住了,门内伫立一位神清骨秀,风姿卓绝的俊逸男子,一身天青色广袖云纹锦袍,头戴白玉金丝攒珠冠,一双极美的眼,黑白分明,此刻盛满笑意。
他朝我一拱手,「在下通州新任知府白宗麟,得蒙小姐青睐,愿一世长伴身侧,未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紧紧捂住嘴,眼中无法控制地湿润了,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是喉咙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对他用力而坚定地点点头。
【正文完】
番外:成亲
成亲前夜,我过于紧张没有睡好,所以早晨被叫醒,还是有些困倦。
爹和娘却眉开眼笑,哪像嫁女儿,分明是娶儿媳妇的。我忍不住提醒他们,这不是招赘。
爹说:「我同你娘搬到对门住,见你不难,你到了白家,无需侍奉公婆,出嫁和招赘有何不同?」
娘在一旁点头附和,「最要紧的是有了外孙,方便养在你娘我跟前,看哪个做外祖母的老婆子不眼红!」
我被两老打的小算盘逗笑,一时无言以对。
丫鬟在一旁提醒道:「请大小姐上妆,莫误吉时!」
说了一阵,总算散去困意,装扮起来。
爹爹知道我从来不动针线,嫁衣自然无法自制,便花了重金,选最好的衣料,请了帝都最好的绣娘,用了一个月时间缝制出来。
本来爹要用大颗珍珠给我打造头冠,被我娘劝下来了,她怕戴一天让我脖子疼,就换了金冠,后来证明娘果然有先见之明。
于是爹把力气都用在嫁妆上了,嫁妆队伍一长,就导致送嫁路线变得特别漫长。
出嫁的礼节实在繁琐,接亲的礼节更繁琐,绕城中大街转了一圈,直到花轿落地,接我的也是满口吉祥话的喜婆,不是他。
爆竹炮仗震得两耳生疼,我牵着红绸,迈过马鞍,隔着盖头听见外面众人拍掌欢笑,纷纷喊着:「新郎官害羞了!害羞了!别躲了,快来接新娘子!」
一时觉得好笑。新郎官作害羞状躲新娘也是仪式之一,不过他害羞起来,一定很有意思,非常想看。
迈进大门,他终于走上来接红绸的另一端,我只能看见他束玉带的细腰,和两条长腿,跟在他身后进入厅内正堂。
堂内红毡铺地,地上摆好了两个包了红布的蒲团。
这两个蒲团可是有讲究,听说下跪行礼的时候,哪个蒲团位置更往前,哪个人就能一辈子压住另一个人,把另一人吃得死死的。
前一阵子通州城的刘举人家娶亲,就出了大笑话,新郎和新娘趁人不休息,分别偷着用脚把蒲团往前踢,经过一番激烈较量,落在下风的新娘怒从心头起,一脚把新郎官的蒲团踢进了喜案下面,气得新郎官差点悔婚。
这事我娘说起来就笑,还打趣我说,成亲那天千万不要这样。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皮一下,便假装步子迈大了,把蒲团用脚尖往前送出一寸。
过了一会儿,白宗麟应该是发现了,他抬起穿了红丝履的脚,把蒲团往前推了一寸,正好和我的蒲团对齐。
好家伙,一点亏不吃,也不得罪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狡猾的很。
周围已经有人在偷笑。主持婚礼仪式的赞者故意咳嗽两声作为提醒,我立刻收敛心神全力配合。
拜过天地、高堂,夫妻对拜礼成,我们进入新房,房内早有全福婆子拿着秤杆预备着,我刚在床上坐下,她就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挑起盖头,让我重见光明。
我第一时间转过身,看向坐在身侧的白宗麟。
果然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他今天头戴白玉宽翅乌纱帽,帽侧别着攒丝簪花金步摇,肤若凝脂,面如桃花,神清骨秀,郎艳独绝。一开始他还眉眼含笑,后来被我盯着瞧得反而不自在起来。
全福婆子抚掌笑道:「真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一对伉俪!请二位新人饮合卺酒!」
交杯仪式结束,全福婆子带着众侍女全撤出去,房内安静不少。
我忍不住想逗逗他,「小时候你总被我抢亲拜堂,今日你可觉得扳回一城?」
他含嗔带怨瞥我一眼,小声嘀咕一句,看着像自言自语。
我耳朵灵,听出他说的是「你欠我可多了」,面上假装没听清,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话?」
他摇摇头,一脸无辜,「不曾说话。」
见他坐得稳稳当当,我有些奇怪,「你怎么还不去外面敬酒?」
他顿时不乐意了,「娘子不愿见我?」
这模样,好像我才是新郎官,说错话得罪了新媳妇,赶紧哄他:「误会误会,我是想你早去早回。」
他这才转嗔为喜,「等敬酒之人,昨日便被灌醉了,此刻怕是还头疼着,好应付。」
我以手指指窗外,「小心隔墙有耳。」
「管家带人在外守着。」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委屈地看着我,「堂已拜过,娘子尚未给我名份。」
我忍着笑,整肃仪容,起身对他行了万福礼,低眉顺眼,柔声细语道:「夫君万福。」
他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看着我,「娘子免礼,你这般模样教为夫心中惶恐,还是照往常那样相处罢。」
白管家这时敲门道:「执宾请大人出去敬酒。」
他趁我不注意,凑过来在脸侧亲了一下,「我去去就回。」不待我发作,脚下生风地出门走远了。
我召来捂嘴偷笑的侍女们,换下一身沉甸甸的服饰,洗去铅华,换成轻便的常服,打开发髻,用五彩丝线束成了一股发辫,她们我按摩酸胀的脖颈和四肢,刚觉轻松,白宗麟就回来了,身上的喜服也换成了常服,平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开了,两鬓的发丝在脑后松松绑个发辫。
这速度确实快,他身上也没有难闻的酒气,我惊奇地问:「你喝的什么酒?」
他眨眨眼,在我耳边吹气,「一壶水。」
侍女们放下重重锦帐,一阵关门声后,满室静寂,只余两只红烛的烛火在帘外不时跳动。
他的手顺着我的发辫一路寻到发尾,拆下五彩丝线,用这线将我的一缕发丝和他的一缕头发绑在一起,我拿起剪刀,将绑在一起的头发剪下。
他托着绑好的发辫,放进枕头下,转过身来对我说:「结发为夫妻。」
我下意识接了一句,「恩爱两不疑。」
他粲然一笑,轻轻拥住我,我回抱住他,然后在他耳边吹气,「这位小相公,你就从了本寨主罢!」
他的喉结滑动一下,哑声道:「巧了,本官专治山匪。」
夜正长,人影成双。
番外:白宗麟视角
【上】
我少年时,做了一场家破人亡的噩梦。可惜,这梦无论如何也不能醒。
我爹一生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不想开罪权奸,最后遭人诬陷,惨死狱中。我娘惊逢巨变,一病不起。看着一队队官兵来抄家,我才知道,这世间竟无我母子立锥之地。
亲朋好友,一夕之间都翻脸无情,或是避而不见,或是冷嘲热讽。最后还是感念父亲恩德的百姓们,凑钱安葬了我的父亲,又帮我们母子找了房子容身。
娘最后还是走了。世间只剩下我一人,无牵无挂,不,夜深人静时,也会忍不住想起她。
爹娘不要我了,她也不要我了。
我想问她为何,又怕她说出来的话伤人。无非是我家道中落,又得罪权奸,不值得托付,又或是她心中已然有了别人——不,像她那样出挑的人,又能轻易瞧得上谁?她从小就聪明要强,数术诗文无一不通,爹说过,她要是生为男儿,只怕前程似锦,连我也难以望其项背。
岳父……徐世伯只得她一个女儿,爱如珍宝,视为掌上明珠,以她的心智才能,将来要继承徐家家业,未来夫婿只怕也差不到哪里。
一想到她要另嫁他人,我心里就闷痛。可我又能怎样?我恨她无情,又恨她有情。她不该退婚了,还留一袋钱给我。
问她借钱,是我对她最后的试探。
若是她心中反感我,必然不肯借钱给我。
但她不仅借了,还说是家里发的月钱,可月钱怎么会在银两中掺杂成色十足的金子?看起来小小一只钱袋,只用碎金就足够我为父母合葬,足够我孤身前往帝都,租赁独门小院安心读书。让我有机会去学馆茶楼,结识一众兄弟好友,是他们帮我修改户籍身份,得以避过权奸眼线,顺利应考。
钱用光了,钱袋一直陪着我,从布衣素服到紫袍玉带,从落魄孤儿到天子近臣。
我恨她无情,又恨她有情。她不该不要我了,还让我忘不了她。
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了?我照着模糊的记忆,想象她的长大模样,亲手画了一幅小像,派人送去装裱。不巧被义妹看见了。她盯着画像,追问我画中人是谁,我推说是一个故人,并不想多言。
先皇驾崩,贵妃想扶立年长的皇子,我当然不能让她如愿,拥立年幼的皇子继位,他的母妃与贵妃正是势不两立的对头。顺利扳倒贵妃一党,我向太后和新帝说出真实身世,得以恢复真实身份,给爹洗雪冤屈的机会来了。
义妹知道我的想法,命她的表亲沈家人去帮我修祠堂,让我以祭祖的名义回乡,沈家人盯上了盐铁专营权,想要分一杯羹,借着祭祖来讨好我。
可笑。沈家家主这墙头草,一贯趋炎附势,仗势欺人,是我平生最不齿之辈。我岂能让他如愿?义妹对我的心思,我故作不知。她的言行,透着大宅后院的心机,总令我想起口甜心苦的姑母,甚至比她还要深沉几分。
当初刚晋身官场,她爹陈太傅对我有拉拢联姻之意,我婉拒后认其为义父,就是为了站稳脚跟,而非与他联姻。
而如今,朝堂上,我的兄弟,好友,都居要职,更不必联姻。何况我心里挤不下别人了。
这盐铁专营,我宁可给那个让我忘不了的人。
【中】
古人云,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可是我反感那些势利嘴脸,选择乔装改扮,提前返乡。
去爹娘的墓前拜祭,去儿时的游玩之处看看,去市井茶馆听人闲谈。
原来徐家遭了沈家的暗算,一蹶不振。
原来她至今尚未成婚,传言说她天命孤寡,都是无稽之谈,必然是瞧不上别人,我忍不住暗暗高兴。
若我为父母报仇雪恨完毕,和她是不是还有机会?拉徐家一把,证明我不计前嫌,她可会感动?
先让她消除戒心,再想办法博得她欢心……可她若是还不要我……不,我不再是当年的落魄之人,论地位,论权势,她都没有拒绝的借口。再说,她从年少时就喜欢盯着我看,我如今的相貌丝毫不逊色年少时,她肯定会喜欢。
多年派人明察暗访,当年诬陷爹贪墨,关键的账本还没有消息,看来还要细细查探。剩下狼狈为奸的几个小人,少不得寻个答谢的由头,办一场鸿门宴,敲打敲打。
只是没想到,她还记得爹的忌日,派人来送祭礼。趁此机会想见见她,额外准备了给她的请柬。
她果然来了,相貌更清丽出尘,身量高出不少,身形也窈窕许多,和我心目中模样差不多,不,更丰盈些,回去须得把画像再改一改。
可是义妹非但帮不上我,还纵容沈娇对她语带讥诮。
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的嘴上没几个人能讨得便宜。
果然,她雄辩滔滔,不落下风,义妹顾惜身份,沈娇则想闹大。
我不希望她因此对我有反感,急忙上前弹压。
众人很识相,早早散去,她没有走,还想找我谈事,看起来面带忧色。
我很想和她一起说话,可是天色已晚,便想约她次日去山清水秀之地相见。她竟一夜也等不得,只好邀她去书房详谈。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我,求我救她爹。原来她不是如外表一样坚强,她也会无助,也像个小女子,惹人怜惜。我有些走神,只顾看她。
她误会我,以为我在等她提报酬,说有帮我爹沉冤昭雪的证物消息,真是哭笑不得。
她果真经商久了,就把一切当交易。只可惜,我与她的账目,永远结不清,她欠我,我欠她,最好永远是一笔互相亏欠的糊涂账。
我巴不得在她面前显我手段,话刚说一半,突然福至心灵,这不是和她亲近,博她欢心的绝佳机会么?我只得故作稳重,说要慎之又慎,提出陪她同往青峰山救世伯。
其实,这事并不难办。我在兵部任职时,听属官们谈起捉拿山贼之事,但凡山贼难擒,或是在山头附近村庄有眼线内应,或是干脆隐匿在村中,佯装憨厚良民,待有富商路过再做山贼劫掠。看来只需出其不意,天降神兵,必能毕其功于一役。
中州知府是我好友,当地守备亦是我门生,只需我一封亲笔书信,救出徐世伯易如反掌。我这里书信发出,邀她同乘马车,她一路心不在焉,我也不能安乐。
他二人按令行事,分工协同,先封锁山路村庄,再差人以搜寻江洋大盗为名搜村,果然救出徐世伯。除贼之功归他们,救人之劳归我,两全其美。
不料山贼头目突然出现,想要挟持她,给了我英雄救美的机会,那山贼勇武有余,敏捷不足,我把她抢进怀里,本可躲开山贼一刀,还是算了,略偏一偏,受点皮肉之苦,向她邀功,试试她的心意。
她果真关心我的伤处。知府和守备两个人懂眼色,只帮我寻了止血药,她亲自来照顾我。佳人在侧,言笑晏晏,莫不静好。
只可惜回程车马太快,路途太近,我和她总算更近一些。她不如年少时大胆,总在躲避我的视线,她怕什么?
下了马车,她又从小女人做回女将军。
眼看她又和我渐行渐远,我一时间无计可施。
正惆怅间,她又上门求见,送上账本,顺便向我辞行,说她要离开建州,去意已决。我问她想去哪里,她说通州,急忙起草一封书信,让她带着,当地赵知府与我是同年进士,私交甚笃,有难处时也可做照应。
她犹豫一番才收下,客气道谢,被我拒绝,我说你我之间不需言谢。
目送她离开,我也带上证人证物返回帝都,为父亲洗雪沉冤。太后和陛下为我父下旨平反,还追封我母亲为一品诰命。一切尘埃落定,我总算松口气。
义父又托人来说媒,想要亲上加亲,我以有了意中人为由拒绝。义父脸色不佳,追问是谁,我笑而不答,只说义妹知道,他也不好说什么。
通州商州两地因大雨连下半月,发了水灾,我心里惦记着她,早朝议政,没想到商州知府是个混账,以粮食不足为由,关闭城门,把灾民赶往通州。幸好通州知府妥善解决此事,安顿灾民,没有引发变故,其中有她不小功劳,听闻她带头捐粮,主动招工,以工代赈,让灾民中的妇孺也能养活自己,在当地民望极高。知府已上奏朝廷,决议为她请功。
我越听越高兴,称赞她就像在称赞我。我心中的女子,自然是如此贤德出众,我看人的眼光就是独到。
【下】
太后和皇上对她救灾一事颇为嘉许,御笔亲赐她忠义旌表,太后也给了赏赐。
我委托通州知府捎了一封书信给她,一为祝贺她,一为向她表露心迹。没什么礼物可送,问她可要我手上的盐铁专权。
她的回信很客气,甚至有些冷淡。
随后通州那边给我捎来消息,没想到,她居然要公开招赘。赵知府说他只能帮我尽量拖延,让我想办法阻止。
我又能如何阻止?难免心急如焚,百思不得计。
幕僚见我愁云密布,忙问其故。
我只得实言相告。幕僚细细问明当年退婚内情,突然抚掌大笑,直说天意,口头退婚做不得数,须有男方手写退婚书为凭。
我那时少年无知,一时意气答应退婚,哪懂内中关窍?
幕僚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我并没有写退婚书给她!
我金榜题名时也不及今日欣喜若狂。急急进宫向陛下告假,太后和陛下,赠我千里名驹,又打点行囊,星夜兼程,水陆轮换,赶赴通州。
还好来得及,她看中一个秀才尚未来得及结契,我醋意大发,闹了她的招赘仪式,摆出婚书,让所有人哑口无言。在场的徐世伯除了笑,就是不说话。
可她却有话说。她斥责我言而无信,斥责我是到处招蜂引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混账东西。
我最恨平白无辜被冤枉,先堵了她喋喋不休永远有理的嘴。她想打我,被我料到挡下来,总算让她安静片刻,告诉她我从没有到处招惹别人,只招惹她。
无赖,言而无信,我承认,因为我后悔了,我不想失去她,我心里一直都是她。
她被义妹的话影响,以为我与白管家的夫人有瓜葛。
我取下荷包,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蓝粗布钱袋,递给她。
她沉默半晌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问我可能做到?
我哑然失笑,还以为她会让我过五关斩六将,这有何难?又不好答应得太随便,引起她反感。只得郑重道,愿以余生作答。她才松口气,答应了婚事。
我匆匆赶回帝都,预备聘礼,筹备迎亲事宜,同时将横在我们之间,掀起风浪之人逐一安排,打消她的所有疑虑。
她曾在信中说过,陪伴才是最长情的示爱。
我没告诉她,已经向太后和陛下请求外任,得了任命,就在通州做知府,可以常常陪着她。这就当做一个惊喜,在她生辰那日当贺礼送给她。
我提前命人将太后和陛下所赐的宅邸张灯结彩,然后在她生辰那日早上,派人请她过来,看我送她的贺礼。我屏退所有守门的家丁,独自站在门口,等她。
听着她的脚步声,我开始心跳加快,屏住呼吸,总算熬到她扣门。数到第三下,我一把拉开门闩,打开大门,她见到我呆了半晌,然后捂住嘴,眼里泪光闪烁。
我把她捞近怀里,听她像个天真稚子,又笑又哭。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春天,我们就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此时此刻,心心相映,唇齿相依,就像我们从来不曾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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