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即使知道眼前这位落魄的少年将来会权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不过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一个月不到,在通州又遇到了旧相识。

沈大小姐竟然来了,而且特意选在我商铺的对面,开了经营粮米和丝绸的商铺,想要和我唱对台戏。她打算故技重施,大笔收购市面流通的粮食,意图截断我的生意,导致粮价在短期内飙升。

负责打理粮米生意的族弟徐霄来找我商量,「长姐,市面所有存粮已被沈家收入麾下,粮价被其抬高,如何是好?」

想起沈大小姐惯用的伎俩,我不禁一笑,「随她去,不与她竞价,通知所有米店,价格仍照往常,一文不涨。」在建州不与她抢阳争胜,不过是忌惮白宗麟,现在危机解除,她以为头顶太傅之威,手握首富之财,就可以高枕无忧,跟我玩投机倒把,那可太天真了。

斗粮刚拉开帷幕没几天,沈大小姐三丈高的气焰开始降为两丈,百姓不买她店铺的粮,官府对她进行了警告,原本发愁的族弟徐霄脸上也带了笑模样。

我没有心情笑,因为我发现最近的天气不对劲。

临近入秋,时有阴雨,通州和商州很多江河都有了水位过多上涨的迹象,如果再来几场暴雨,怕是要发洪灾,不可不防。我命人开始做周密准备,宁可事后证明我是杞人忧天。

可惜预感还是应验了。

连续两日两夜的特大暴雨,引发通州和商州两地的洪涝灾害。街面上积水漫过膝盖,贫苦百姓的房子不少已经被洪水冲至坍塌,流离失所。幸而我的宅院建在整个通州的高岗处,并未受灾。

赵知府派师爷来我家里借粮,因为商州的糊涂虫知府以官仓和义仓粮米派尽为借口,将管辖下的受灾百姓赶出城外,关闭城门,他们无家可归,知道赵知府是个好官,纷纷从两州接壤处涌过来投奔。

我与师爷商议,城难当前,徐家改借粮为捐粮,若是城中百姓无处居住,可在我粮仓库房搬空后暂住,师爷大喜而去。

族弟徐霄从义仓放粮回来,跟我汇报,沈大小姐在城中高地开设了救济粥厂,把卖不出去的粮食做了慈善,也受到不少百姓感激。

看徐霄忿忿不平的神色,我将打算以工代赈,收容灾民的想法和他说了,徐霄兴致勃勃:「若是如此,我徐家不但做了慈善,帮了官府,还得了大批工人,一石三鸟之计,甚妙甚妙!」

然后和他商议灾民如何分工,青壮年带去盖粮仓,妇女缝制粮袋,老幼病弱分发粮药,先将养起来。计议已定,徐霄领命而去。

这些不过是一时之计,我图的是长远之计。

爹对我的安排十分满意,抚髯而笑:「这才算虎父无犬女。」

娘在一旁摇头,「没个归宿,算个寡女。」

爹和我深知娘的火爆脾气,谁也不敢接话。

抗灾一个月,洪水退散,我带头出资,协助官府帮百姓重建房屋。

商州店铺掌柜传来消息,糊涂知府被朝廷革职问罪,城内一片欢腾。

赵知府派师爷来通知我,说他已经上奏朝廷,为我请功,让我静候佳音。

我这才真正高兴起来,出钱出粮,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块金字招牌。

半个月,佳音才到,朝廷奖励我一份旌表,没想到还是少年皇帝的御笔亲书:旌表忠义女商徐知,我命人用乌木描金漆做成镂花匾额,放在徐家最大的商铺门口,真迹则作为镇宅之宝收藏。

意外之喜是太后赏赐了一套金镶红蓝宝石的首饰,我也一并收藏,没舍得戴,平日都是图方便,男装打扮出行。

爹娘为此感到骄傲,家里张灯结彩,摆宴三日庆祝;明令所有店铺酬宾三日,作为庆贺。

才请赵知府代我向朝廷具折谢恩,高兴劲儿还没过,赵知府又派师爷给我送来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徐知亲启,封口处还用了蜡。

打开一看,上书——

徐小姐芳览:上次一别,已有两月。得世伯与卿鼎力相助,家父沉冤洗雪,皇恩浩荡,追封光禄大夫,家母亦得封诰,泉下有知,应必感念。闻卿救灾有功,御笔亲赐旌表,特来相贺,写信匆忙,愧无厚礼可赠,仅有盐铁专卖之权,略表倾慕之心,未知卿可应允?殷切盼复,恭祝安好。平珘手书。

看着信中容易让人想歪的「倾慕」二字,一时五味杂陈,还以为与他从此再无交集,他倒好,打算主动和我做笔友。

盐铁专权如能到手,富可敌国将不再是空谈,对任何一个商人来说都是极大诱惑。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样巨大的利益,我又能付得起什么代价去换?

正思索间,管家来报,有位姓陈的小姐求见。

将信件收进袖带,我带着好奇走向门口,看见两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一个是撅着嘴的沈大小姐,一个是白着脸的陈小姐。

把两位不速之客迎进堂前,分宾主落座,命侍女奉茶。

陈小姐无心饮茶,开门见山道:「我今日特地来探望徐小姐,祝贺你喜得御笔亲赐旌表。」

我礼貌一笑,「多谢陈小姐,未知除了祝贺,还有何见教?」

「之前对你多有得罪,望请海涵!」陈小姐起身盈盈下拜,沈大小姐也跟着草草做个礼。

我离座虚扶了一把,「陈小姐是官宦闺秀,我如何当得大礼,请起。只是不知误会何来?」

她欲言又止,看向我身侧的侍女,我会意,命侍女出去。

陈小姐一双妙目此刻秋波涌动,几欲落泪,「我仰慕平珘哥已久,本以为他父仇得报,便能共结鸳盟,家父差媒人去提亲,他不答应,却说早已有了心上人。」

听及此处,我的心跳蓦然紧了一下。

陈小姐停顿一下,片刻后接着道:「爹问起是何人,他不肯明言。我派人去查,原以为他对徐小姐顾念旧情,哪知——」她卖个关子,观察我的反应。

陈小姐不去茶楼说书可惜了。我帮她续上一句:「哪知另有其人?」

徐小姐叹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月白色荷包,论款式绣工,白宗麟身上的那个宝蓝色荷包一般无二,只是少了珍珠做的络子。

「平珘哥身上所有荷包都是一个绣娘所做,名叫月巧,那模样身段,是我生平仅见,说一笑倾城也不为过。我派人去打听,得知月巧在九华程开绣品铺子,买房产的本钱,都与相府有关,偶有世家浮浪子弟袭扰,都被白管家带人打了出去。」她转身看向沈大小姐,「表妹心疼我,上门找月巧理论,平珘哥随后便把沈家在中州的私盐特卖权夺了。我才知道,原来是她。」

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喉咙间的郁结却顺不下去。

送走两人,我拿上书信去找爹娘。

娘觉得白宗麟主动示好是对我有意,我把绣娘月巧的事一说,她皱起眉头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爹沉吟半晌,幽幽道:「吾儿,你意下如何?」

我自然不能找个红颜知己遍地的伴侣,「盐铁专权虽好,但孩儿不要嗟来之食。」

爹点点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放出消息,为你招赘,绝了他的念头,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就依爹爹所言。」

娘忽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爷两个胡闹,别带上我!」

看着出身武将世家的娘捂着心口气呼呼走了,我和爹两个人同时摸摸鼻子。

和爹计议已定,我当即提笔,给白宗麟写了一封回信,礼貌客气地拒绝他的提议,然后托师爷把信发出去。

我要招赘的消息很快传遍通州的大街小巷,一时间应者如云,几乎踏平门槛。

眼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甚至引发治安事件,赵知府派来了师爷帮衬。

师爷不愧是知府的首席幕僚,果真腹内有章程,把个招婿仪式几乎设计成规模宏大的比赛,分了初选,复选,终选三大关卡。

初选时,师爷命衙役核对名册,对报名者进行家世考察,家风不正,声誉不佳等,一概淘汰。

复选时,师爷命郎中对进入二选的人进行身体外貌考察,身有恶疾,五官不正等,一概淘汰。

从初选到复选结束,师爷用了整整五天,这期间我无心关注情况,由着爹和师爷安排。

今日终选,复选入围者要先过我父亲那一关,师爷在一旁掌眼。

我坐在屏风后听着父亲对复选入围者逐一问话,师爷负责挑毛病找茬,一口气刁难走好几个。

说不上为什么,我还暗中希望爹和师爷能赶走所有人,同时心底隐隐有种说不清的期盼。

师爷这时在屏风外评议道:「才说几句话便负气走了,未免胸襟狭窄,难成大器。」

爹在一旁附和,「江师爷言之有理!」

最后关头,剩下一个翘楚,耐心有礼,对答如流,语速不疾不徐,师爷如何为难,也不能使他失态,无奈的师爷最后使出了撒手锏:「你凭心而答,入赘可是为了徐家钱财?」这句明显是诛心之论。

那人依然温和道:「晚生并非为了钱财,乃是仰慕徐小姐之品行。况晚生眼下虽然贫寒,自信能求取功名,绝不玷辱门楣。」

我爹有些不悦:「听你之言,只仰慕我儿品行,莫非你觉得我儿相貌不堪?」

那人道:「晚生虽与小姐有数面之缘,并不敢直视小姐,唯恐唐突,是以不提及小姐容貌。」

我爹哈哈大笑,「好!好个不敢直视!」

师爷叹息道:「唉,此子非池中之物……」

爹招呼我道:「女儿,出来一见!」

我自屏风后转出,见堂中立着一位中等身量,仪态儒雅的书生,他五官清秀,却目不直视,只对我揖手行礼。

原来是何秀才。

我创办族中馆学之后,有时也会假扮学子去听课,了解馆中的教学质量,当时对外用我前世的名字徐筠,何秀才是馆中最受学生推崇的先生,写得一手好字,讲课颇有见地,作文章也不迂腐。后来救灾时他来义仓帮忙,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他的东主。

我觉得还是该问清楚好些,便回了一礼,「结契之前,请先生三思,以先生之才,必有青云直上之日,入赘倒是委屈足下了。」

何秀才微微一笑,「小姐言重了,小生只怕委屈小姐。若蒙不弃,便是小生福分。」

我正命人取纸笔来,突然从门外快步走进一蓝衣人,口中道:「且慢!」

转头一看,来者竟然是白宗麟。

我也曾暗中幻想过类似的场景,只是都不及亲眼见到真实的人来得震撼。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风尘仆仆,不修边幅的白宗麟,青色发带把长发草草束起,额前两缕碎发飘在两鬓,黑白分明的双眼带着红丝,气势汹汹的样子像刚冲出牢笼的困兽,他穿了救爹那天的蓝色劲装,腰间挂的宝蓝色荷包还在随着他快步走来而向后摇晃。

他走到何秀才身侧站定,从袖中取出一张半褪色的红纸,展开后举起,「婚书在此,徐家不可招赘!」

师爷一脸茫然,转头看向我爹,「徐老爷,这位是?」

白宗麟将红纸放到桌案上,退后一步,向我爹躬身施礼:「小婿白宗麟,拜见泰山大人!」

我爹连忙起身避开,「阁下贵为宰府,老朽不敢受礼。」

师爷大吃一惊,立刻站起来一揖到地,「学生通州知府幕下江明远,拜见相爷!」

何秀才怔愣片刻,也朝白宗麟施礼,「晚生何怀瑾,拜见相爷。」

我冷眼看着白宗麟对身边的人说免礼,视线扫过那个宝蓝荷包,心中的悸动又缓缓落下。

师爷语带疑惑地问我爹:「既有婚书,为何招赘?」

爹转头用眼神问我。

我指着婚书对白宗麟质问:「九年前,你亲口答应退婚,为何言而无信?」

「那时还小,父亲辞世,母亲病危,一时赌气应下来,哪里懂得许多?」白宗麟略垂下眼,脸上带了红晕,声音明显底气不足:「总之空口无凭,我尚未写下退婚书,退婚便做不得数。」

我求助地看向爹,当年只急着完成角色使命,并没有用心深究细节,居然被他钻到空子耍无赖。

爹仰面大笑,师爷也在一旁捋着胡须呵呵笑。

何秀才朝我拱了拱手,一脸落寞:「既是如此,小生确与小姐无缘,失礼了,告辞。」不待我说话,他转身大步离去。爹和师爷随后也出去了,厅内最后只剩下我和白宗麟两人。

他一边对我耍无赖,一边关照美貌绣娘,左右逢源,实在可恨。

我怒极而笑,绕着他身侧打量,「观白大人平日言行,应是个坦荡君子,谁知大人竟把文韬武略用在我这小商贾身上。」

白宗麟有些羞赧地望着我,殷红秀气的嘴唇抿了又抿,欲言又止,手指不自觉收拢又垂下。

我踱步到屏风附近,与他拉开距离,「大人能将智谋运用如此娴熟,想来早在我之前,已经在各个红颜知己身上试过了——先以恩德感化,后用财势征服,再不济,大人还有一副上好姿容,对付弱质女流,自然十拿九稳,攻无不克。唯独我资质愚钝,不解风情,惹恼了大人,才认真要降伏我,是不是?」

他一脸错愕和受伤,朝我走近几步,「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我退到屏风边上,算计着从这里跑进后堂的最佳走位,「不,大人在我心中,是到处招蜂引蝶,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混账——」

话还没说完,他就纵身越过客座,朝我扑过来,我赶紧跑进屏风后,眼看离后堂只剩一个转角,却忘了今天穿的是长袖襦裙,被他牵住袖子一拽,整个人重心失控向后倒,他把我扣进怀里,我奋力挣扎一番,奈何力量相差悬殊,被他困进墙角,四目相对,他眼里闪着危险的光。

好汉不吃眼前亏,想着说些什么先稳住他,才开口出声,便眼前一黑,被堵住了嘴。

嘴唇上感受到碾压着温暖的热源,耳畔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大脑空白片刻,两世单身的我终于缓过神——他是在耍流氓!

对胆敢不要脸耍流氓的人,给他待遇就是狠狠扇他耳光,再送一记断子绝孙腿——前提是对方没练过武功,并且在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所以我现在一条腿被白宗麟两腿夹住,两条胳膊也被他双手钳制,我偏过头防备他再次偷袭,他凑过来,在我耳边说:「天地为鉴,我白宗麟,此生只钟情于你,从未招惹他人。」

我承认,他的话令人很难不动容,如果徐小姐不曾来过的话——那天观察她的神色言行,知道她蓄意挑拨,即便绣娘是虚构的,可是说到底,他确实腰上挂着一个不离身的精致荷包。

我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既是如此,你腰上荷包又是哪个红颜知己所赠?」

他怔了片刻,哑然失笑,终于松开对我的桎梏,从腰间接下荷包,一把扯开封口处的线,递过来。

我接在手里,从荷包里拿出叠得四四方方一块蓝布,展开竟然是个空的蓝粗布钱袋,袋口还绣着「徐」字。

没想到他还保存着这个钱袋,积聚在心头的郁气散了一半,「这个荷包,可是叫月巧的绣娘所做?」

他点点头,「你口中的绣娘,是我府中管家未婚妻,她父亲是我门下幕僚,我所用衣饰皆由她的商铺供给。你从何处听说她的?」

我似笑非笑望着他,「当然是你那位好义妹,特地来我家里报信。」

「如此说来,我还要谢她,」他低头一笑,「不然怎能看见你吃醋,知道你对我并非毫无情意。」

见他有些得意忘形,我将钱袋叠好,放回荷包内,举起荷包,认真对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做得到?」

他收敛笑意,郑重其事,双手接过荷包,正色答道:「蒙卿不弃,愿以余生酬答。」

确定了彼此心意,他重新拜见了爹娘后,就匆匆辞别,说是要回中都向太后和皇上告假,安排手头差事,筹备成亲事宜。以至于我有时以为做了一场与他有关的梦,直到收到他每隔十天给我寄来的信件,心里才踏实下来。

他请了赵知府亲自做媒,上门说亲,定下两个月后的婚期,爹和娘高兴得合不拢嘴,尤其是娘,说心疾好了一半,不然担心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白家夫妇。他们开始每天为准备嫁妆忙碌,只剩我一个闲人。

看着手中还未写上宾客名字的请帖,想起与好友妙常的赌约,输给她一座道观并不令我心疼,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她的姻缘签会如此灵验?便给妙常寄信,邀请她来通州。

等了十日,妙常终于来了。我在家中设宴款待,与她把酒言欢,细述与她打赌后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妙常听得十分投入,甚至比我还高兴,当夜,妙常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不住地喃喃自语。我想起酒后吐真言的老话,便趁机问她,为什么她的姻缘签会如此精准,为什么她会拥有铁口直断,未卜先知的本事?

妙常打个酒嗝,抬起头,满面霞光,神情得意且自豪:「傻姑娘,书是我写的!」

我心头剧震,看着她再次趴倒在桌上。看来只送她一座道观不太够,还得预备谢媒大礼。

酒醒后,妙常拒绝了我为她盖道观的提议,说她羡慕我有了好归宿,她也不想再做道士,还不如折算成银票,她要去周游天下,说不定能遇到好姻缘。我从善如流,给了她银票,亲自把她送上了回建州的客船。

白宗麟在信中告诉我,他的义妹陈小姐与郡王家的世子定亲了,还是他从中促成的。

沈大小姐到他名下的铺子里惹事,被他施以惩戒,她爹沈常春上门赔罪,并自觉撤去沈大小姐的商铺掌印之职,改由她的庶长兄执掌家业。看在义父陈太傅份上,他才重新把中州的私盐专营权给了沈家。

白管家和月巧也会在年底成婚,给白家再添喜气。最后说我的生辰快到了,他不能及时赶回,已经为我准备了贺礼,白管家到时来接我去看。

生日那天,白管家果然驾着马车来接我,一路穿街过巷。

下了马车,眼前竟然是一所颇为气派的宅院,牌匾用红绸布包裹着,喜庆中有一丝神秘感。

白管家手指门环,「大人叮嘱过,此门须未来夫人亲自开启。」说完牵着马绕进后巷去了。

我带着紧张和期待,拉起门环才扣三下,就听见有人在拨门闩。

门打开的一刹,我愣住了,门内伫立一位神清骨秀,风姿卓绝的俊逸男子,一身天青色广袖云纹锦袍,头戴白玉金丝攒珠冠,一双极美的眼,黑白分明,此刻盛满笑意。

他朝我一拱手,「在下通州新任知府白宗麟,得蒙小姐青睐,愿一世长伴身侧,未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紧紧捂住嘴,眼中无法控制地湿润了,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是喉咙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对他用力而坚定地点点头。

【正文完】

番外:成亲

成亲前夜,我过于紧张没有睡好,所以早晨被叫醒,还是有些困倦。

爹和娘却眉开眼笑,哪像嫁女儿,分明是娶儿媳妇的。我忍不住提醒他们,这不是招赘。

爹说:「我同你娘搬到对门住,见你不难,你到了白家,无需侍奉公婆,出嫁和招赘有何不同?」

娘在一旁点头附和,「最要紧的是有了外孙,方便养在你娘我跟前,看哪个做外祖母的老婆子不眼红!」

我被两老打的小算盘逗笑,一时无言以对。

丫鬟在一旁提醒道:「请大小姐上妆,莫误吉时!」

说了一阵,总算散去困意,装扮起来。

爹爹知道我从来不动针线,嫁衣自然无法自制,便花了重金,选最好的衣料,请了帝都最好的绣娘,用了一个月时间缝制出来。

本来爹要用大颗珍珠给我打造头冠,被我娘劝下来了,她怕戴一天让我脖子疼,就换了金冠,后来证明娘果然有先见之明。

于是爹把力气都用在嫁妆上了,嫁妆队伍一长,就导致送嫁路线变得特别漫长。

出嫁的礼节实在繁琐,接亲的礼节更繁琐,绕城中大街转了一圈,直到花轿落地,接我的也是满口吉祥话的喜婆,不是他。

爆竹炮仗震得两耳生疼,我牵着红绸,迈过马鞍,隔着盖头听见外面众人拍掌欢笑,纷纷喊着:「新郎官害羞了!害羞了!别躲了,快来接新娘子!」

一时觉得好笑。新郎官作害羞状躲新娘也是仪式之一,不过他害羞起来,一定很有意思,非常想看。

迈进大门,他终于走上来接红绸的另一端,我只能看见他束玉带的细腰,和两条长腿,跟在他身后进入厅内正堂。

堂内红毡铺地,地上摆好了两个包了红布的蒲团。

这两个蒲团可是有讲究,听说下跪行礼的时候,哪个蒲团位置更往前,哪个人就能一辈子压住另一个人,把另一人吃得死死的。

前一阵子通州城的刘举人家娶亲,就出了大笑话,新郎和新娘趁人不休息,分别偷着用脚把蒲团往前踢,经过一番激烈较量,落在下风的新娘怒从心头起,一脚把新郎官的蒲团踢进了喜案下面,气得新郎官差点悔婚。

这事我娘说起来就笑,还打趣我说,成亲那天千万不要这样。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皮一下,便假装步子迈大了,把蒲团用脚尖往前送出一寸。

过了一会儿,白宗麟应该是发现了,他抬起穿了红丝履的脚,把蒲团往前推了一寸,正好和我的蒲团对齐。

好家伙,一点亏不吃,也不得罪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狡猾的很。

周围已经有人在偷笑。主持婚礼仪式的赞者故意咳嗽两声作为提醒,我立刻收敛心神全力配合。

拜过天地、高堂,夫妻对拜礼成,我们进入新房,房内早有全福婆子拿着秤杆预备着,我刚在床上坐下,她就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挑起盖头,让我重见光明。

我第一时间转过身,看向坐在身侧的白宗麟。

果然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他今天头戴白玉宽翅乌纱帽,帽侧别着攒丝簪花金步摇,肤若凝脂,面如桃花,神清骨秀,郎艳独绝。一开始他还眉眼含笑,后来被我盯着瞧得反而不自在起来。

全福婆子抚掌笑道:「真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一对伉俪!请二位新人饮合卺酒!」

交杯仪式结束,全福婆子带着众侍女全撤出去,房内安静不少。

我忍不住想逗逗他,「小时候你总被我抢亲拜堂,今日你可觉得扳回一城?」

他含嗔带怨瞥我一眼,小声嘀咕一句,看着像自言自语。

我耳朵灵,听出他说的是「你欠我可多了」,面上假装没听清,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话?」

他摇摇头,一脸无辜,「不曾说话。」

见他坐得稳稳当当,我有些奇怪,「你怎么还不去外面敬酒?」

他顿时不乐意了,「娘子不愿见我?」

这模样,好像我才是新郎官,说错话得罪了新媳妇,赶紧哄他:「误会误会,我是想你早去早回。」

他这才转嗔为喜,「等敬酒之人,昨日便被灌醉了,此刻怕是还头疼着,好应付。」

我以手指指窗外,「小心隔墙有耳。」

「管家带人在外守着。」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委屈地看着我,「堂已拜过,娘子尚未给我名份。」

我忍着笑,整肃仪容,起身对他行了万福礼,低眉顺眼,柔声细语道:「夫君万福。」

他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看着我,「娘子免礼,你这般模样教为夫心中惶恐,还是照往常那样相处罢。」

白管家这时敲门道:「执宾请大人出去敬酒。」

他趁我不注意,凑过来在脸侧亲了一下,「我去去就回。」不待我发作,脚下生风地出门走远了。

我召来捂嘴偷笑的侍女们,换下一身沉甸甸的服饰,洗去铅华,换成轻便的常服,打开发髻,用五彩丝线束成了一股发辫,她们我按摩酸胀的脖颈和四肢,刚觉轻松,白宗麟就回来了,身上的喜服也换成了常服,平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开了,两鬓的发丝在脑后松松绑个发辫。

这速度确实快,他身上也没有难闻的酒气,我惊奇地问:「你喝的什么酒?」

他眨眨眼,在我耳边吹气,「一壶水。」

侍女们放下重重锦帐,一阵关门声后,满室静寂,只余两只红烛的烛火在帘外不时跳动。

他的手顺着我的发辫一路寻到发尾,拆下五彩丝线,用这线将我的一缕发丝和他的一缕头发绑在一起,我拿起剪刀,将绑在一起的头发剪下。

他托着绑好的发辫,放进枕头下,转过身来对我说:「结发为夫妻。」

我下意识接了一句,「恩爱两不疑。」

他粲然一笑,轻轻拥住我,我回抱住他,然后在他耳边吹气,「这位小相公,你就从了本寨主罢!」

他的喉结滑动一下,哑声道:「巧了,本官专治山匪。」

夜正长,人影成双。

番外:白宗麟视角

【上】

我少年时,做了一场家破人亡的噩梦。可惜,这梦无论如何也不能醒。

我爹一生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不想开罪权奸,最后遭人诬陷,惨死狱中。我娘惊逢巨变,一病不起。看着一队队官兵来抄家,我才知道,这世间竟无我母子立锥之地。

亲朋好友,一夕之间都翻脸无情,或是避而不见,或是冷嘲热讽。最后还是感念父亲恩德的百姓们,凑钱安葬了我的父亲,又帮我们母子找了房子容身。

娘最后还是走了。世间只剩下我一人,无牵无挂,不,夜深人静时,也会忍不住想起她。

爹娘不要我了,她也不要我了。

我想问她为何,又怕她说出来的话伤人。无非是我家道中落,又得罪权奸,不值得托付,又或是她心中已然有了别人——不,像她那样出挑的人,又能轻易瞧得上谁?她从小就聪明要强,数术诗文无一不通,爹说过,她要是生为男儿,只怕前程似锦,连我也难以望其项背。

岳父……徐世伯只得她一个女儿,爱如珍宝,视为掌上明珠,以她的心智才能,将来要继承徐家家业,未来夫婿只怕也差不到哪里。

一想到她要另嫁他人,我心里就闷痛。可我又能怎样?我恨她无情,又恨她有情。她不该退婚了,还留一袋钱给我。

问她借钱,是我对她最后的试探。

若是她心中反感我,必然不肯借钱给我。

但她不仅借了,还说是家里发的月钱,可月钱怎么会在银两中掺杂成色十足的金子?看起来小小一只钱袋,只用碎金就足够我为父母合葬,足够我孤身前往帝都,租赁独门小院安心读书。让我有机会去学馆茶楼,结识一众兄弟好友,是他们帮我修改户籍身份,得以避过权奸眼线,顺利应考。

钱用光了,钱袋一直陪着我,从布衣素服到紫袍玉带,从落魄孤儿到天子近臣。

我恨她无情,又恨她有情。她不该不要我了,还让我忘不了她。

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了?我照着模糊的记忆,想象她的长大模样,亲手画了一幅小像,派人送去装裱。不巧被义妹看见了。她盯着画像,追问我画中人是谁,我推说是一个故人,并不想多言。

先皇驾崩,贵妃想扶立年长的皇子,我当然不能让她如愿,拥立年幼的皇子继位,他的母妃与贵妃正是势不两立的对头。顺利扳倒贵妃一党,我向太后和新帝说出真实身世,得以恢复真实身份,给爹洗雪冤屈的机会来了。

义妹知道我的想法,命她的表亲沈家人去帮我修祠堂,让我以祭祖的名义回乡,沈家人盯上了盐铁专营权,想要分一杯羹,借着祭祖来讨好我。

可笑。沈家家主这墙头草,一贯趋炎附势,仗势欺人,是我平生最不齿之辈。我岂能让他如愿?义妹对我的心思,我故作不知。她的言行,透着大宅后院的心机,总令我想起口甜心苦的姑母,甚至比她还要深沉几分。

当初刚晋身官场,她爹陈太傅对我有拉拢联姻之意,我婉拒后认其为义父,就是为了站稳脚跟,而非与他联姻。

而如今,朝堂上,我的兄弟,好友,都居要职,更不必联姻。何况我心里挤不下别人了。

这盐铁专营,我宁可给那个让我忘不了的人。

【中】

古人云,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可是我反感那些势利嘴脸,选择乔装改扮,提前返乡。

去爹娘的墓前拜祭,去儿时的游玩之处看看,去市井茶馆听人闲谈。

原来徐家遭了沈家的暗算,一蹶不振。

原来她至今尚未成婚,传言说她天命孤寡,都是无稽之谈,必然是瞧不上别人,我忍不住暗暗高兴。

若我为父母报仇雪恨完毕,和她是不是还有机会?拉徐家一把,证明我不计前嫌,她可会感动?

先让她消除戒心,再想办法博得她欢心……可她若是还不要我……不,我不再是当年的落魄之人,论地位,论权势,她都没有拒绝的借口。再说,她从年少时就喜欢盯着我看,我如今的相貌丝毫不逊色年少时,她肯定会喜欢。

多年派人明察暗访,当年诬陷爹贪墨,关键的账本还没有消息,看来还要细细查探。剩下狼狈为奸的几个小人,少不得寻个答谢的由头,办一场鸿门宴,敲打敲打。

只是没想到,她还记得爹的忌日,派人来送祭礼。趁此机会想见见她,额外准备了给她的请柬。

她果然来了,相貌更清丽出尘,身量高出不少,身形也窈窕许多,和我心目中模样差不多,不,更丰盈些,回去须得把画像再改一改。

可是义妹非但帮不上我,还纵容沈娇对她语带讥诮。

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的嘴上没几个人能讨得便宜。

果然,她雄辩滔滔,不落下风,义妹顾惜身份,沈娇则想闹大。

我不希望她因此对我有反感,急忙上前弹压。

众人很识相,早早散去,她没有走,还想找我谈事,看起来面带忧色。

我很想和她一起说话,可是天色已晚,便想约她次日去山清水秀之地相见。她竟一夜也等不得,只好邀她去书房详谈。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我,求我救她爹。原来她不是如外表一样坚强,她也会无助,也像个小女子,惹人怜惜。我有些走神,只顾看她。

她误会我,以为我在等她提报酬,说有帮我爹沉冤昭雪的证物消息,真是哭笑不得。

她果真经商久了,就把一切当交易。只可惜,我与她的账目,永远结不清,她欠我,我欠她,最好永远是一笔互相亏欠的糊涂账。

我巴不得在她面前显我手段,话刚说一半,突然福至心灵,这不是和她亲近,博她欢心的绝佳机会么?我只得故作稳重,说要慎之又慎,提出陪她同往青峰山救世伯。

其实,这事并不难办。我在兵部任职时,听属官们谈起捉拿山贼之事,但凡山贼难擒,或是在山头附近村庄有眼线内应,或是干脆隐匿在村中,佯装憨厚良民,待有富商路过再做山贼劫掠。看来只需出其不意,天降神兵,必能毕其功于一役。

中州知府是我好友,当地守备亦是我门生,只需我一封亲笔书信,救出徐世伯易如反掌。我这里书信发出,邀她同乘马车,她一路心不在焉,我也不能安乐。

他二人按令行事,分工协同,先封锁山路村庄,再差人以搜寻江洋大盗为名搜村,果然救出徐世伯。除贼之功归他们,救人之劳归我,两全其美。

不料山贼头目突然出现,想要挟持她,给了我英雄救美的机会,那山贼勇武有余,敏捷不足,我把她抢进怀里,本可躲开山贼一刀,还是算了,略偏一偏,受点皮肉之苦,向她邀功,试试她的心意。

她果真关心我的伤处。知府和守备两个人懂眼色,只帮我寻了止血药,她亲自来照顾我。佳人在侧,言笑晏晏,莫不静好。

只可惜回程车马太快,路途太近,我和她总算更近一些。她不如年少时大胆,总在躲避我的视线,她怕什么?

下了马车,她又从小女人做回女将军。

眼看她又和我渐行渐远,我一时间无计可施。

正惆怅间,她又上门求见,送上账本,顺便向我辞行,说她要离开建州,去意已决。我问她想去哪里,她说通州,急忙起草一封书信,让她带着,当地赵知府与我是同年进士,私交甚笃,有难处时也可做照应。

她犹豫一番才收下,客气道谢,被我拒绝,我说你我之间不需言谢。

目送她离开,我也带上证人证物返回帝都,为父亲洗雪沉冤。太后和陛下为我父下旨平反,还追封我母亲为一品诰命。一切尘埃落定,我总算松口气。

义父又托人来说媒,想要亲上加亲,我以有了意中人为由拒绝。义父脸色不佳,追问是谁,我笑而不答,只说义妹知道,他也不好说什么。

通州商州两地因大雨连下半月,发了水灾,我心里惦记着她,早朝议政,没想到商州知府是个混账,以粮食不足为由,关闭城门,把灾民赶往通州。幸好通州知府妥善解决此事,安顿灾民,没有引发变故,其中有她不小功劳,听闻她带头捐粮,主动招工,以工代赈,让灾民中的妇孺也能养活自己,在当地民望极高。知府已上奏朝廷,决议为她请功。

我越听越高兴,称赞她就像在称赞我。我心中的女子,自然是如此贤德出众,我看人的眼光就是独到。

【下】

太后和皇上对她救灾一事颇为嘉许,御笔亲赐她忠义旌表,太后也给了赏赐。

我委托通州知府捎了一封书信给她,一为祝贺她,一为向她表露心迹。没什么礼物可送,问她可要我手上的盐铁专权。

她的回信很客气,甚至有些冷淡。

随后通州那边给我捎来消息,没想到,她居然要公开招赘。赵知府说他只能帮我尽量拖延,让我想办法阻止。

我又能如何阻止?难免心急如焚,百思不得计。

幕僚见我愁云密布,忙问其故。

我只得实言相告。幕僚细细问明当年退婚内情,突然抚掌大笑,直说天意,口头退婚做不得数,须有男方手写退婚书为凭。

我那时少年无知,一时意气答应退婚,哪懂内中关窍?

幕僚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我并没有写退婚书给她!

我金榜题名时也不及今日欣喜若狂。急急进宫向陛下告假,太后和陛下,赠我千里名驹,又打点行囊,星夜兼程,水陆轮换,赶赴通州。

还好来得及,她看中一个秀才尚未来得及结契,我醋意大发,闹了她的招赘仪式,摆出婚书,让所有人哑口无言。在场的徐世伯除了笑,就是不说话。

可她却有话说。她斥责我言而无信,斥责我是到处招蜂引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混账东西。

我最恨平白无辜被冤枉,先堵了她喋喋不休永远有理的嘴。她想打我,被我料到挡下来,总算让她安静片刻,告诉她我从没有到处招惹别人,只招惹她。

无赖,言而无信,我承认,因为我后悔了,我不想失去她,我心里一直都是她。

她被义妹的话影响,以为我与白管家的夫人有瓜葛。

我取下荷包,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蓝粗布钱袋,递给她。

她沉默半晌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问我可能做到?

我哑然失笑,还以为她会让我过五关斩六将,这有何难?又不好答应得太随便,引起她反感。只得郑重道,愿以余生作答。她才松口气,答应了婚事。

我匆匆赶回帝都,预备聘礼,筹备迎亲事宜,同时将横在我们之间,掀起风浪之人逐一安排,打消她的所有疑虑。

她曾在信中说过,陪伴才是最长情的示爱。

我没告诉她,已经向太后和陛下请求外任,得了任命,就在通州做知府,可以常常陪着她。这就当做一个惊喜,在她生辰那日当贺礼送给她。

我提前命人将太后和陛下所赐的宅邸张灯结彩,然后在她生辰那日早上,派人请她过来,看我送她的贺礼。我屏退所有守门的家丁,独自站在门口,等她。

听着她的脚步声,我开始心跳加快,屏住呼吸,总算熬到她扣门。数到第三下,我一把拉开门闩,打开大门,她见到我呆了半晌,然后捂住嘴,眼里泪光闪烁。

我把她捞近怀里,听她像个天真稚子,又笑又哭。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春天,我们就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此时此刻,心心相映,唇齿相依,就像我们从来不曾分开。

【全文完】备案号:YXA18OgRppkuk6vZDGliJL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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