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会,沈沉拦住了我:「薇薇,我想跟你谈谈。」
婚期将近了,来要份子钱了吗?
沈沉要请我去十三楼的咖啡馆喝咖啡,我在茶水间打了两杯,随手递过去一个一次性纸杯:
「就在这里说吧,我一会还有个会。」
他一愣,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毕竟我从没拒绝过他。
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联系了。
我靠在阳台上,十二月的风把我的头发撩到耳后,远处霓虹灯火一点点亮了起来,晚风带来冬日冷冽寒意。
今天下午沈和光没课,他会烧什么菜呢?
从前我粘着他,现在我不说话,他似乎没习惯找话题,气氛尴尬地沉默着。
手中咖啡都温了,还是我开了口:「沈沉,你找我聊什么?」
「薇薇,你谈恋爱了?」
我一愣。
应该不算吧,我好像还没正式答应沈和光……
「你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我好像没发现,只是最近心情好多了,好像整天都阳光明媚的。
「还没答应,也没什么变化,就那样。」
寒暄后又是诡异的沉默。
「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没考虑你的感受……」
「都过去了,没事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外卖那件事。
「……薇薇,我给你打电话那天,你……在做什么?」
沈沉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
想到那天晚上,我面上忽然一红。
见我脸红,沈沉像是应证了某种猜测,脸色黯然道:
「我猜到了。」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见过他又渣又苏,见过他漫不经心,连糟蹋别人的真心都能叫受害者甘心原谅,却没见过他这样忐忑地等我一个回答。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我不自然地笑笑,「没事的话,我上班了。」
「我听他们说,他跟我很像……」沈沉垂下眼,「薇薇,你是在赌气吗?」
他还是不懂我,我不会因为和他赌气就随便找个人敷衍,也不会想去借一段恋情忘记另一段,况且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真心,都不该被这样糟蹋。
我清楚自己是不是还没完全放下沈沉,所以我暂时没答应沈和光。
不然这对他也不公平。
「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那薇薇,你还……喜欢我吗……」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确认我的表情。
上次在沈沉脸上看到脆弱和不安,是苏月出国,和他分手那天,他从背后死死抱着我,当初那个连父母离婚都表现得漫不经心的小男孩,终于装不下去了。
几年玩世不恭的外壳在一瞬间崩溃,碎裂一地。
他像笼中困兽,绝望地撕扯着自己的伤口: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走啊……」
「我求过你们的啊,为什么还是要抛下我……」
我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想过沈沉的事情了,过去我出于什么心情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的呢?也许一开始是同病相怜的怜悯,但是在某个节点,一定变成了爱情。
我爱沈沉,这种爱无数次让我抵御他的冷漠,冒着漫天风雪走向他,一次次敲他的门,求他接纳我。
可惜那扇门始终不开。
那份爱意未等到春日萌芽,被他自己掐灭在土壤里。
说起来很可笑,一个万人迷的海王浪子,竟然不相信有人是真爱他。
他笑我是胆小鬼,他又何尝不是?害怕被可怜被同情,害怕撕扯了伤口狼狈地示弱后,换来的依旧不是爱,是像对路边可怜的流浪猫驻足,怜惜地摸了摸头又走开,那种短暂又冷漠的怜悯。
渴望爱,又害怕爱,当爱敲门的时候,又害怕那是以爱为名的同情。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可是现在还问这些,太晚了些。
咖啡喝完了,我把空纸杯丢在垃圾桶里。
「我是真心地祝你们新婚快乐。」
我转身要走。
沈沉却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跟苏月分手了。」
我一愣。
沈沉忽然抬起头,满眼的认真和哀求:
「薇薇,这次换我追你。」
「你先别答应他,好不好?」
14
我没想到,苏月会约我吃饭。
我听同事说过这家米其林餐厅,名额限定,只接受会员引荐,还是中餐。
那这样的话,治安应该不错,大概没有性命之忧,不用担心像西餐,她怒从心底起,抓起餐刀给我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服务员带我进了包间,苏月正坐在窗边。
她比之前安静了,也憔悴了一些,我落座时,她冲我笑笑,笑得很勉强。
说真的,她不为了沈沉针对我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苏月这个人我其实不讨厌,她强拉着我去试婚纱也好,其实不爱沈沉了以后,我发现她像个骄傲的小孔雀,能想到最坏的心思就是开屏给我看,震慑我。
这么一想,她还怪可爱的。
「你比从前好看多了。」苏月冲我笑笑。
「你也是。」
这种客套的话,还不如白开水,没意思。
「好啦,别寒暄了,跳开沈沉,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苏月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在我看,实在不太好看。
「对不起。」苏月看出了我的戒备,抿了抿嘴,「最后要走了,还是觉得对不起你。」
「我大学跟沈沉在一起的时候,就防着你,我觉得你成绩好,又贴着沈沉,就像小说里有心机的那种绿茶女二。」
「没关系。」反正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无非就是总在沈沉过生日的时候,刺激我喊我们一起吃饭,不过我那个时候穷,心里难受归心里难受,饭还是要吃的。
「如果你是就好了,沈沉看穿你的真面目,发觉我才是他的真爱,我们结婚,小说就大结局了……」
她低下头,小鹿般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但是你不是啊,我和他谈恋爱以后,你就不多跟他说话了,我那个时候疑心,总查他手机,其实我很想找点什么蛛丝马迹,然后和他大吵一架,逼你们断绝关系。」
「可是什么都没有,从我们谈恋爱到分手,你一次也没主动找过他。」
「……真是的,你为什么不是一个坏女人啊……讨厌死了……」
我安安静静听她倾诉,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来擦了擦眼泪,缓了缓情绪:
「其实我知道那份川贝炖梨不是外卖,我也知道你在外面。」
我的手一滞。
「我以为你恬不知耻,我回来了还粘着沈沉。」
「可是后来几番试探才发现,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要存心为难你,只是我害怕……」
「我其实很羡慕你,好像在沈沉那里,你的位子才是无可替代的。」
「从前我们上学那会就是,有几个学姐因为沈沉的事情为难你,你不知道沈沉听说你被人堵在厕所,当时就变了脸色,那会我们在约会,他丢下我就跑去了,我没带钱包,手机又没电,厚着脸皮跟人家借充电器等开机,尴尬得要死。」
我模糊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其实我那个时候就有感觉,沈沉早晚会喜欢上你。」
「或者说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只是不愿意承认。回避型依恋人格嘛,我在国外修的心理学,还懂一点。」
和我猜的一样,我哑然失笑。
「还有那次试婚纱,你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沈沉下意识看的是你。」苏月的眼睛又湿了,「我不想变成一个妒妇,那天婚纱照拍了那么多张,他偏偏选了一张有你背影入镜的,做了手机屏保。」
「我洗完澡出来从背后看他,他放大手机屏幕,看着那张照片里面你的背影……」
「他看得那么认真,连我在他身后他都没发现……」
「我跟他大吵了一架,我抛下国外这么多年来的亲戚朋友,我推了那么好的一份 offer,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可是他……」
「薇薇,我真的很难受啊……爱他真的好难受啊……」
她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苏月,别猜我了,」我伸出手握住了苏月的手,强调了一遍,「就我这个旁观者看来,沈沉真的很喜欢你。」
「也许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我沉默着不敢接话。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苏月擦了擦眼泪,娇嗔道,「我都说了这么多。」
我忽然能理解沈沉喜欢苏月了,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换我我也喜欢。
「那……感谢招待,下次我请?」
苏月被我逗笑了,可是很快又低落下去:
「要下次,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因为没有值得回来的人了吧。
吃完饭,我们沿着江边慢慢走,晚风吹在我们脸上,苏月侧过脸看我,试探性地问:
「薇薇,如果他悔悟了,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15
这会已经是深冬了,空气寒冷刺骨,深吸一口气,肺里都像要结了冰。
我走在天桥上,忽然想到了刚刚在地铁上搜的回避型依恋人格。
沈沉几乎每条都符合。
害怕过度依赖,回避亲密关系,不会信赖爱人。
如果说这是家庭原因,那沈和光呢?
正想着,沈和光的电话就打来了:
「姐姐,你在哪?」
「怎么了?」
「苏月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你电视剧看得太多了吧。」
「你等着!我刚下课,我打车过去!」
挂了电话,沈和光又打给我,他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太急了,忘了问你在哪。」
「我快到家了。」
挂了电话,我笑了笑,沈和光怎么可能是回避型依恋人格。
我看他只有依恋人格。
到了楼下,我才发现沈沉站在小区路边等我,不知道等了多久。
路灯下的沈沉围着围巾,长腿窄腰,靠着车抱着一束明黄玫瑰,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脑补出一段霸总文。
「沈沉?你怎么来了?」
「路过,来看看你。」沈沉把花递给我。
我接过花才发现,他的手有一块烫伤。
「怎么伤着了?」
沈沉没说话,却从车里提出了一个保温袋。
我回去打开了才知道,他在学着煮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能上去吗?」
我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我搬来这里一年多了,沈沉还没来过我家。
有几次独居女性被害的新闻出来,我邀请沈沉过来串门,制造出我和男友同居的假象,可沈沉总是说没空。
如今却小心翼翼地征求我的意见。
我开了灯,一室暖黄。
「和你从前说的一样,装了投影,种几盆花,门口还要贴着招财进宝。」
听他这么一说,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
我好容易才腾了个花瓶出来,把沈沉送的黄玫瑰插瓶,再把保温壶放起来,让沈沉找个地方随便坐。
而话音刚落,我才想起来,卧室沙发上有沈和光买的情侣配色的 switch,阳台还晒着一件宽大的男款 T 恤。
果然沈沉的脸色不好看。
直到他看到床头的方形盒子,微微一愣,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那是……沈和光买的,没用过,只是拆了包装。
我面上一热。
片刻沉默后,沈沉垂下眼,比我先开了口,他哑着嗓子:
「……他对你好吗?」
见我不说话,他了然一笑,有一点苦涩的意味:
「……应该比我好吧。」
16
我送沈沉下了楼。
临走时,他习惯地伸出手想摸摸我的头,却被我躲开了。
他眼中的失落和黯淡显而易见。
「那……早点休息。」
「嗯,早点休息。」
看着沈沉出了门,我转身回去,就被拉入一个怀抱。
不等我尖叫挣扎,就听见耳边沈和光的声音,他的头埋在我的颈窝,鼻尖是凉的,竟然有些委屈:
「姐姐,是我。」
我有点被捉奸的心虚感。
他的鼻尖贴在我的脸上,是冷的,看来等了很久。
「……等了多久。」
「从你们上楼,我就在底下等着。」沈和光闷着声,「我答应过姐姐,不会告诉我哥,所以一直等到他走。」
我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
「我哥他……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那你会跟他在一起吗?」
见我不说话,沈和光了然一笑,冲我晃了晃手中的排号小票: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去吃火锅吧,新开的,我拿了号。」
「你哥送来了粥,不吃是不是浪费……」
……话说完,我才发现我也算个聊天鬼才。
沈和光脸色不好看。
长睫下,他眼中情绪难猜,但一定不高兴了。
我赶紧打圆场:
「要不然我们在家吃,我做饭?」
「要不然我们出去吃吧,那家火锅我想吃很久了。」
我谄媚地看着他,期待气氛缓和一点,沉默片刻,他终于肯开了口:
「要不要……」
「好好好,都好。」
我以为他要说想吃什么,忙不迭答应,谁知他漫不经心的下半句会是:
「……要不要接吻?」
「好……」
我满口答应后,才意识到沈和光说了什么。
没等我反悔,他已经低头吻住了我。
他站在这里等了好久,所以嘴唇是凉的,指尖也是,拂过我侧脸和耳垂时,激起一层薄栗。
耳边寒风凛冽,他羽绒服敞开着,将我整个拢住。
他的睫毛扫在我的脸上,像雪松拂落积雪,在心头带起一阵细碎的痒意。
明明只是在四下无人的半夜楼下,却像长白山的风吹过静谧落雪的森林,宝蓝色的夜空悬着一汪盈盈的圆月。
明明主动的是他,可是气息紊乱,哑着嗓子的也是他:
「……姐姐,我喜欢你很久了。」
沈和光红着眼,看我的眼中洇着一团湿漉漉的月色:
「……给我个名份吧。」
「我可以……很像他。」
17
后来我才知道沈沉没走,他一直站在那里。
沈沉站在楼下,仰头看楼上暖色的灯光,几次想摸口袋里的烟,却发现早已经戒了。
外面开始下雪了,他准备回去,却无意间瞥到了我们。
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到了头顶,宛如一盆雪水兜头浇下。
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想到了沈和光和他七分相似的脸。
他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和沈和光在一起了。
所以第二天他直接在公司楼下等我下班。我顾忌着别人八卦的目光,上了他的车,公司不好谈私事,我想换个地方说话。
副驾上的玫瑰馥郁,花朵们用黑丝绒精心扎好,烫金的贺卡藏在黑纱下。
他从来都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好像这方面无师自通。
车停在大学门口的停车场,大约是天气冷,静悄悄的,连行人都少见。
「我知道你和沈和光在一起。」
「嗯。」我承认了,那天晚上我答应了沈和光。
「为什么?」
沈沉侧过身子看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到一丝破绽。
他不会说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话,但是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他。」
沈沉并不理会我这句话,他掏出一个小巧的盒子,示意我打开。
我打开,是蒂凡尼的钻戒,六爪的戒托,璀璨的火彩映在那束玫瑰花上,好看得叫人目眩。
可惜来得太晚了。
「薇薇,我这几天终于想明白了。」沈沉的手覆上我的手,很卑微地看着我,像一个坏学生急切证明自己已经改过自新,「知道你不喜欢我抽烟,我戒了。我学会了做川贝炖梨,我以后每次都做给你喝好不好?」
他真的变了。
凑近时,他身上连烟味都淡得几乎闻不到了,手上多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烫疤,是厨房的油星溅的,我几乎可以想到他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
过去几年,我无数次想过沈沉浪子回头,然后他跟我说,薇薇我们在一起吧。
哪怕没有戒指,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仪式,只要他说,我随时都会答应他。
因为我爱他呀。
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见我沉默,沈沉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却还强打着精神,勉强笑道:
「是不是……太快了被我吓到了?没关系,就当我们试着相处的第一件礼物,好不好?」
「我欠你很多,你不要觉得有负担,你知道这个戒指对我来说……」
他这么说着,我却觉得喉咙卡了一枚尖尖的橄榄核,我说不出话,它刺得我连呼吸都痛。
因为真的回不去了啊。
我小指一跳,要抽回手,却被他察觉到了。
「你戴一下呀……很合适的……」
他拉着我的手勉强地笑着,手却抖得连戒指都拿不稳。
窗外的风声呼啸,我听他的声音一点点哑了起来: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你原来那么喜欢我……明明是我们该在一起……薇薇……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那天看婚纱照,我才发现,其实我真的……是想过你会嫁给我的……」
「我也梦见过……梦见过我们结婚了……我们……」
他已经慌得语无伦次,垂下头去找我的无名指,却在我手背滴落两滴眼泪。
烫得吓人。
……他哭了?
「……我怎么这么混帐呢,我怎么……」
「我怎么把薇薇弄丢了啊……」
他红着眼梢,胡乱抓着头发。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他却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猛地抓住我的手:
「薇薇,你哪怕可怜我呢……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不可能了。
「沈沉,我也有心的。」我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你了。」
沈沉你说错了,其实我们都是胆小鬼。
我想到了那天的图书馆,沈沉坐在我旁边,忽然凑近问我:
「你干嘛总帮我?」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
「喜欢我吧?」
此时是初秋,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他那双眸子像茶色的猫眼石般熠熠。
微尘中有梧桐和桂花的香气。
也许他已经无数次发起了邀请,也许我没读懂他眼中的期待,没看出玩世不恭的人那份小心翼翼的认真,也许我本该在无数个类似的时候点点头,说对呀,沈沉,我是喜欢你呀。
可是我们都没有迈出那一步。
18
到楼下,抬起头,屋子里亮着灯,是沈和光在等我。
「我回来啦!」
推开门,沈和光坐在饭桌前,看我回来了,他似乎一脸不可置信。
「不欢迎我吗?」我冲他笑笑。
「啊……我,我去热饭。」他连忙起来。
我看见沈和光拿锅铲的手都在颤抖,像是很激动的样子。
「……身体不舒服吗?」我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
「……没有。」
沈和光也奇奇怪怪的。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我抱歉地对他笑笑,接了电话。
是个很事儿的甲方,他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合作方,所以总是举棋不定,想要最大的利润,我们谈了一周的合约条款,他们每次都在签约的时候磨磨唧唧。
「回去,好的,回去,可以……」
现在回去签合同,可以。
我起身收拾衣服,对沈和光做了个口型,让他不用热饭了,也不用等我了。
「……怎么可能跟他谈呢?」
是啊,这个合作条件怎么可能跟另外一家公司谈呢?
「虽然像,但是根本不一样啊!」
虽然核心条款很像,但是研发方向根本不一样啊!
我一边打电话,一边踉跄着穿鞋。
可在我要推门出去的时候,瞥见他很落寞的表情。
那一个表情瞬间将我拉回沈和光初中等在家门口的那个夜晚。
他固执地等不会再回来的家人,谁劝也不听。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我应付着说我出门了,然后挂了电话。
「……沈和光?」我试探地喊他名字。
「怎么了?姐姐?」
沈和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扬起一个很刺眼的笑容,刻意露出一点梨涡和虎牙:
「啊,你去吧,我没关系的……」
不对劲,他不对劲。
「怎么了?」
他开始有些慌乱地收拾东西,可他手忙脚乱,连个砂锅也没端稳,一锅生滚粥打翻,溅在他手背,瞬间起了一片燎泡。
「没关系的……」
沈和光只低着头胡乱收拾着地上的粥和碎片,好像烫伤的不是他的手背。
我匆匆翻出医药箱,强拉他到沙发上坐好,帮他处理烫伤。
「姐姐,真的没关系的。」他另一只手轻轻帮我把碎发别到耳后,还是笑得那么生硬,「别让他等太久。」
他?
我拿着碘伏的手一愣,沈和光不会是误会了吧?
我仔细复盘了一下刚刚说的话,好像是有些奇怪。
好像我要去跟沈沉约会似的。
我刚想解释。
「我……都看到了。」沈和光开了口,「你跟他坐在车里。」
看到了,自己脑补了八百字破镜重圆的小作文,还回来贤惠地做了四菜一汤?
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我……」我刚想解释。
「先听我说完行吗……」
沈和光很落寞地对我笑笑。
「他们分开的时候,我跟了妈妈,我努力学着他的样子,因为妈妈更偏爱他,可直到你出现,你告诉我要努力,不要学他,要成为很优秀的人。」
「可是我很努力了,但是喜欢这件事,不是努力就有办法的。」
「就像我妈妈那次生病,她很想哥哥,我照顾她一夜,她只是很温柔地喊哥哥的名字。」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就算被当成替身也没关系,只要被所爱的人需要就好了。」
「那天在公交车上,我没醉也没睡着,我听着外头下雨的声音,你的呼吸声,只希望这班车永远也开不到站。」
「我晚上冲了冷水澡,希望生病就能多赖在你这里一天,一天也好……」
「如果不能一直幸福,有片刻的甜头也是好的。」
「如果很像他就能留你在我身边,也没关系的。」
「我不会和他说的。」沈和光一笑,很释然的样子,「我不敢让他知道我暗恋你,我喜欢你,我想追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因为如果他要和我争,我猜自己大概不会赢。」
沈沉苛求的是爱,而在沈和光看来,就算是同情也没关系。
他是可以为了一点同情,努力学沈沉的样子,放低自尊去拼命讨好我的。
也许本质上,他和沈沉都是一种人。
因为原生家庭,都对爱极度渴求,可一个故作不在乎,一个可以把姿态放到最低。
「学了多少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会抽烟了吗?」
「不会。」他眼中的讨好昭然若揭,一笑又是要人命的小虎牙,「但在学了。」
「不要学。」
「好。」他看了我一眼,很小心翼翼地问,「他应该等了很久……」
我当着沈和光的面回拨了电话,开了免提:「签约的事情,我们这里还要考虑一下,明天公司会上说吧,我已经下班了。」
说话间我看沈和光脸上的表情变化如走马灯一般绚烂。
我电话刚挂断,他试探地问:
「……刚刚是在谈工作?」
沈和光弟弟,你可以更加明知故问一点吗?明明嘴角都要咧到天花板了。
「是……」
听我这么说,他一把把我抱起。
「喂!臭弟弟!放开我!你的手!」
「不放!」他将头用力埋在我的发间。
我忽然想到了上次他和我逛超市,又学他哥装成个人渣,从柜台花花绿绿的包装里挑了一盒,漫不经心地扔进购物篮。
笑死,好像渣得很熟练似的。
结果被我瞟到躲在床边研究说明书。
不等我思绪飘得更远,他已经吻住了我,发觉我走神:
「……在想什么?」
那个说做替身也没关系,甚至不介意我把他当成沈沉的沈和光,他眼里那弯雾蒙蒙的月亮又蒙上了一层水汽,隐忍着咬住下唇:
「如果后悔,还可以停……」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变得敏锐,他的不安和欣喜都透过指尖传给我。
胆小鬼连幸福敲门时都害怕。
我勾住了他的脖子,回应了他那个忐忑的吻:
「……好好爱我,沈和光。」
索性将这些年苦酿暗恋的时光统统打翻,躺在汹涌的情意中一醉方休。
十指相扣,心事横陈,床榻潦倒狼藉是昭然若揭的心动。
面对指名道姓来势汹汹的幸福,胆小鬼也无法躲避,劝自己不忠。
(完)
作者:鸠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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