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景大概是被我气着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你跟祁彦在一起了?」
「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我和祁彦是朋友好吗?」
「既然是真朋友,那你肯定知道他当初为什么出国吧?」我试图套话,「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就告诉你我和祁彦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白千景嗤之以鼻:「我和祁彦的关系,需要跟你证明吗?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去问他不就行了?至于你们在不在一起,我也不关心,总有一天祁彦会认清你的真面目。」
然后不管我再发什么,他都不回复了,但也没删我好友。
我去他朋友圈看了看,嚯,好一派纸醉金迷的富少生活。
我在朋友圈极尽所能地嘲讽了他几条,再回去看,发现他已经把我删了。
晚上祁彦回来,我把白千景来加我好友这件事告诉了他,当然,略去了我问白千景的问题,只跟他说了一下我和他网络对线的事情,并且诚恳发问:「他怎么对我这么大意见啊?我好像没得罪他吧?」
祁彦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白千景……有一个表妹。」
我愣了愣,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他表妹喜欢你,所以他看我不顺眼,是不是?」
祁彦眯了眯眼睛,忽然有些危险地凑近了我,从他身上传来某种冷冽的香气。
我下意识往后退,然而后面是床,我就这么跌坐在床上,反而更方便了祁彦的靠近。
「白千景的表妹喜欢我,他却看你不顺眼。」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热气就呵在我鼻端,「霏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声音底下铺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已经离我很近了,那双总是湿漉漉的漂亮眼睛就在我面前,山涧泉水一样,冷冽又清澈。吊灯的影子晃在他眼底,像是一尾小鱼。
而如今我落在里面,也像是挣脱不开的池中之鱼。
我傻傻地看着祁彦的眼睛,好半天才问:「……祁彦,你这是不是在调戏我?」
灯光晃了一下,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祁彦唇角抽了抽,翻身坐回床边,无奈道:「霏霏,你实在是太会看人眼色了。」
他一定是在夸我,一定。
高中同学群里,关于我和祁彦的讨论和猜测,在当事人迟迟不出现之后,也渐渐没了声息,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之前工作太忙,我都懒得打开群聊,于是现在才知道,竟然有不少同学已经走上了谈婚论嫁之路。
尤其是当年和我坐过一段时间同桌的李媛媛,我记得她个子小小的,人又瘦,想不到今年竟然生了二胎。
我跟祁彦感慨:「岁月不饶人啊!」
话音没落,手机忽然震动两下,我打开一看,
「虞霏霏,你和祁彦谈了吧?」没等我回复,她又发来一条,「你现在跟我们打听高中时候的事,难不成怀疑祁彦出轨了,对象是咱们高中的同学?」
我:「……」
听说丁婉现在在
我原本下意识想否认,然而想到姜妙,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还是把字打了出来:「你还记得隔壁班的那个美术生姜妙吗?」
结果,丁婉忽然销声匿迹了。
我不屈不挠,给她发了二十多个表情包,终于重新把人召唤了出来,结果却支支吾吾的:「姜妙,姜妙她……」
「没事,你说吧。」
丁婉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其实高中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学校里最有可能和祁彦谈对象的人,除了你,就是姜妙了。」
「有一回,周五下午放学,我走到半路,回学校拿东西,正好看到祁彦和姜妙一块往校门外面走——虽然动作没有很亲密,但祁彦背后,背着姜妙的画板。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场景很和谐。」
我忽然觉得胸闷气短。
姜妙始终是我记忆里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漂亮,优秀,浪漫,艺术气质浓厚,似乎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她。后来高考成绩出来,我还听说姜妙去了清华美院。
不管怎么看,我都比不上她。
丁婉安慰我:「没事,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高三出国之前,祁彦和姜妙不也没什么来往了吗?而且我听说,姜妙现在在上海开画廊,估计后来也和祁彦没联系了……」
我往旁边看了一眼,祁彦正在检查下面的设计师发来的珠宝设计图。
我前两天就听说,下一季的新款马上就要上了,这两天公司里的人都很忙,他也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
珠宝公司配画廊,听起来就很合适的样子。
我更丧了。
郁郁的心情持续了两天,柳夏忽然联系我:「霏霏,我发现一家巨好吃的海鲜自助,有新鲜的青蟹和皮皮虾,还不贵。你哪天不加班,我们一起去吃吧!」
我终于精神一振:「随时可以!」
柳夏:「???」
我:「我辞职了!」
「我靠霏霏,你好有勇气!」柳夏立刻打来了电话,「你什么时候辞的啊?已经离职了吗?找好下家了吗?」
我一时语塞:「我……没找,现在住在朋友家里。」
柳夏很爽快:「没事,那就叫上你朋友一起来。就定在这周六下午。」
祁彦回来,我把柳夏的邀请告诉了他。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两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接着顿了顿,又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我疯狂点头:「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之前帮了我好多次忙!」
祁彦笑了笑:「好,那你告诉她,我请她吃饭。」
到了约好的时间,我跟祁彦跨进餐厅大门,一眼就看到门口坐着的柳夏。
她原本在低头玩手机,这下抬头看到我,顿时瞪圆了眼睛。
「好啊虞霏霏,你居然骗我!这哪里是朋友,说,你在哪儿找了个绝世大帅哥当男朋友?」
14
我往旁边看了一眼。
祁彦勾起唇角,眼中明晃晃的都是笑意,似乎对柳夏的反应很满意。
我火速把她拉到一边:「停,姐妹,这真是我朋友!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祁彦,就是我从小一起长大,半年前刚回国的那个——」
柳夏恍然大悟:「懂了!青梅竹马分别多年,兜兜转转还是终成眷属,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神仙爱情!」
我:「……你少看点小说吧!」
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柳夏坐在我对面,祁彦坐在我身边。
柳夏说得没错,这里的青蟹和皮皮虾的确非常新鲜,但其他贝类就很一般,烤鱼更是肉少刺多。我怕祁彦吃不惯,转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他马上就把一块剃了刺的鱼肉放进了我碗里。
对面的柳夏立刻发出意味深长的啧啧声。
我低咳两声,另起话头:「夏夏,你们公司最近怎么样,加班还严重吗?」
对社畜来说,最好使的话题就是工作相关,柳夏顿时忘记了我和祁彦之间的事情,惆怅地叹了口气:
「别提了。昨天我写了一天稿子,加班赶工到晚上十点多,结果主编 30 秒就给我打回来了,我怀疑她压根儿就没认真看过,说我找的素材太过陈旧——拜托了大姐,我明明摘的都是最近一个月内发生的新闻。」
说着,她艳羡地扫了我一眼:「霏霏,好羡慕你,呜呜呜我也想辞职。」
柳夏的薪水比我高,日子又过得比我节省很多,这三年来,她应该存了不少钱。
想到这里,我建议道:「不然你辞职休息一段时间再接着干好了?」
她摇头苦笑:「还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在公司站稳了脚跟,这时候辞职,等于前功尽弃。我估计主编就是因为上个月我拿了全额绩效,反而比她多,所以这个月想打压我。只要她不扣我工资,奖金少点就少点吧。还有房贷要还,我不敢坐吃山空。」
太真实了。
要不是天降祁彦,直接把我锁到他家让我住,打死我也不敢辞职。
一提到工作,柳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霏霏,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拼命姐姐吗?就是为了找素材一个人去洪水里救人,每年年度优秀员工都有她的那个?」
「记得。」
「她前两天自杀了!还好家里人发现得及时,送到医院抢救回来了,但是有后遗症,需要休养好几个月,所以公司付了几个月的赔偿金,把她辞退了。」
我震惊道:「自杀?为什么?」
柳夏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难过:「她刚生了小孩,结果她老公的小三找上门挑衅。那个姐姐估计本来就有孕期抑郁,一下子承受不住,就跳楼了。」
「砰」的一声,我身边的祁彦忽然碰掉了手边的杯子,玻璃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猛地转过头,正好看到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和渐渐涌出恍惚之色的眼睛。
柳夏张了张嘴,正要问话,被我用手势制止了。
我忽然想起来,祁彦的母亲就是这么没的。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冰冷的手,低声道:「祁彦,你还好吗?」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沉痛的目光落入我眼底,我心脏也被骤然攥紧。
大概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缘故,我对于祁彦的情绪,好像总是能特别感同身受,于是看着他的眼睛里就充满了安抚。
祁彦顿了顿,声音很低:「……霏霏。」
我很怕他情绪影响严重又导致病情复发,于是轻声安抚:「祁彦,你不要怕,现在不是小时候了,我一直在的……祁彦,你不要怕,我是虞霏霏。」
他眼中终于云消雾散,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
柳夏去叫来服务生,把地上的碎片和饮料打扫了,等结账的时候,我又专门去赔了杯子钱。
我没有再在祁彦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默默在心里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推测出一个结果:
祁彦母亲的死,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简单地知道丈夫在外面有情人,会让她决绝到丢下才出生的祁彦,从那么高的楼上坠落而下吗?
除非、除非……像柳夏的同事一样,有人上门挑衅,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她的情绪,终于致使她无法再自我消解绝望的情绪,最终从窗口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凭小时候看到祁彦他后妈那副刻薄又绿茶的样子,我觉得这个推测结论非常有可能。
那么,祁彦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吗?
倘若他在高中时就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当初突然出国的原因,会不会就和这件事有关呢?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推论吓了一跳,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
但我怕刺激到祁彦,这事不敢亲自问他,而有可能知道真相的白千景又摆明了对我有意见,从他口中根本不可能撬出什么答案。
我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高中时的班主任。
作为班主任,他至少应该对祁彦退学出国的原因有一些了解吧?
我又一次找到了丁婉。
她很忙,据说被催稿催得焦头烂额,每天至少要写上万字。
我一条消息发出去,丁婉两小时后才回复:「虞霏霏,你好闲啊,你都不上班的吗??」
我诚实地说:「确实不上,两礼拜前刚辞职。」
丁婉:「???」
我长话短说,直接切入正题:「你还有咱们叶老师的电话吗?我找他想问点事儿。」
丁婉很爽快地把一串号码甩给我,并叮嘱我三天内都不要再找她了,她担心自己再不交稿会被编辑追杀。
我定了定神,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拨通了叶老师的电话。
他很快接起来,声音温和:「喂,你好,请问你是?」
「叶老师,我是虞霏霏,你之前带过的学生,八年前的毕业班。」为了加强记忆,让他尽快想起我是谁,我点出了几个关键点,「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当初翻墙去网吧被停课,艺术节上唱山歌,后来用教室投影仪放鬼片被教导主任抓到的那个——」
叶老师恍然大悟:「噢,虞霏霏啊!」
看来我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
寒暄了几句,我终于道出了我的真正目的:「叶老师,你还记得当初咱们班的祁彦吗?就是离高考只剩几个月的时候忽然退学出国的那个男生。」
叶老师忽然沉默了几秒。
然后说:「你直接说你那会儿的小男朋友不就好了,我当然记得。」
我差点昏过去。
很想跟他澄清一下我和祁彦的关系,但好在我及时想起了今天的重点:「老师,我是想问你,你还记得当初祁彦为什么会退学出国吗?」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因为紧张下意识屏住呼吸时,叶老师终于开口了:「这我当然记得。当初,祁彦的成绩一直不错,只要留在国内,正常发挥,考个双一流肯定不成问题。但他舅舅执意要给他办退学,我觉得可惜,就多问了两句。」
「好像是祁彦和他父母发生了矛盾,他父亲要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他舅舅不同意,所以就给他办了退学,把他直接送到国外,他父亲管不到的地方去了。」
像是有谁在我脑中开了一枪,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手机从手里滑落下来,掉在柔软的床铺上。
祁彦他爸……要把他送去哪里?
真相好像已经离我很近了,近到只隔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气。
可我竟然因为太过怯懦,而迟迟不敢揭开它,只觉得心里好像被钉进去一根长长的冰钉,又冷又疼。
剧烈的疼痛迫使我攥紧拳头,低低道:「……祁彦。」
15
祁彦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花里胡哨的陶瓷罐子发呆。
他看到我,微微愣了一下,神情忽然冷下来,大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盯着我的眼睛:「你哭了?」
「……没。」
「白千景又来找你了?」祁彦皱起眉,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怒火,「你别理他,不管他说什么都别搭理。」
我看着面前的祁彦,他如今鲜活而健康地存在于我面前,而我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庆幸。
叶老师说完之后,我几乎已经确定了,祁彦他爸祁志远要把他送去哪里。
祁彦有躁郁症,这事他瞒得很好,除了我,学校里应该没什么人知道,包括叶老师在内。
而我们长大的那座城市里,有一座出了名的疗养院,里面关着的都是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我记得那几年,凡是提到谁家的人精神不正常,或者疯了什么的,最后都是送去了那里。
但我大一那年,那家疗养院被查封了,原因是虐待病人。
打给病人的镇静剂,是过期的药品。
平时护士对待里面的病人,极尽粗暴,有谁不听话的时候,她们甚至在饭里掺了碎玻璃。很多病人活蹦乱跳地送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祁志远当初想送祁彦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可我甚至不敢再往下猜,他当初,究竟知不知道那里面的真相。
我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忿,看着祁彦,扯出一个无辜的笑,摇头道:「没有,跟白千景没关系,我就是看了部电影,这会儿心情有点郁郁寡欢。」
怕祁彦多想,毕竟他了解我就跟我了解他一样,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祁彦,下周就是你的生日,我打算约你去迪士尼玩,你有没有空?」
祁彦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来捉我的手:「当然有空。」
「好,那就这么定了。」
祁彦去工作的时候,我就在家做攻略,把网络上大大小小有关迪士尼的出游攻略都翻遍了,制定了一套三式的出游计划。
生活在祁志远那种人的手下,祁彦的童年大概率并不会过得天真快乐,不然他也不会四岁就会精心布局坑我了。
我约他去迪士尼,就是想弥补一下他缺失的童年时光。
甚至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就准备到时候和达菲雪莉玫合影的时候让他们拿出来给祁彦,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和祁彦的迪士尼之行居然泡汤了。
因为,祁志远带着他的老婆儿子来了。
那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用我暗中练习多时的厨艺给祁彦做了个星星煎蛋,还煮了一杯牛奶燕麦,早饭吃到一半,门铃忽然被按响,我抢先一步去开门,然后直接痴呆在门口。
原本就神情淡淡的祁志远看到我,皱起眉,神色更是难看:「你是谁?怎么会住在这里?」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还穿着祁彦给我买的鹅黄色睡衣,一看就很有故事的样子。
目光扫过祁志远身后的两个人,祁彦的弟弟祁南手插着兜,一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模样;他身边,祁彦的后妈姚诗月挂着我曾经见过的那张温婉笑脸,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我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角色定位,当即歪着脑袋,娇俏一笑:「爸。」
祁彦在我身后猛咳了一声。
祁志远的脸色瞬间变了:「你叫我什么?」
「爸,您一定是祁彦的父亲吧?我是祁彦的女朋友,那您也就是我爸了,爸,快进来坐。」我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并回头冲祁彦眨眨眼睛,「祁彦啊,快去倒水,爸和妈来了。」
祁彦对上我的眼神,怔了怔,眼中紧绷的警惕与冷凝忽然缓和下来。
祁志远三人在沙发上落座,我回身从祁彦手中接过托盘,轻声说:「你少说话,我来。」
「……霏霏。」他顿了顿,声音轻不可闻。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声安抚:「别怕,祁彦。」
转头看向祁志远他们时,又露出单纯而灿烂的笑容:「爸,妈,你们真是太关心祁彦了!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竟然特意准备了礼物来看他——」
说着,我往三个人空空的双手上看了一眼,脸上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
姚诗月使了个眼色,祁志远低咳一声,竟然装模作样地说:「没错,的确给祁彦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忽然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哎呀,看我这记性,年纪大了,人也记不住事了。诗月,你赶紧下楼,去车里把给祁彦的生日礼物拿上来。」
姚诗月应了一声,笑盈盈地对祁南说:「小南也跟妈妈一起去吧,东西太多了,我估计拿不动。」
我冷眼看着他们表演,心里已经把这三个人骂了个遍,脸上却装作一脸惊喜的模样。
我的目的,就是要让祁志远以为,祁彦根本没有把他家里的事情告诉我。
过了一会儿,姚诗月和祁南拎着一个蛋糕盒和两个纸袋上来了。
我看祁南微微喘着气,额头上还有汗珠,心知肚明,这蛋糕肯定是他加急去买回来的。
姚诗月从纸袋里拎出两件 T 恤,笑道:「不知道祁彦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两件衣服。」
我一步跨上去,从她手里扯过那两件衣服,夸张道:「哎呀,这可是 Fendi 今春新款!妈你真是对祁彦太好了——咦,怎么是小码,祁彦要穿大一号的——哎呀,一定是在妈的眼里,祁彦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对不对?」
我泪汪汪地看着她,仿佛被母爱感动得热泪盈眶。姚诗月一脸恨不得原地去世的尴尬,总算让我出了口恶气。
祁彦默默走到我身后,把那两件 T 恤放回到姚诗月手里,露出一个冷漠又疏离的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衣服我穿不上,就送给祁南穿吧。」
姚诗月深吸了一口气,我猜她一定是被气着了,却不得不勉强微笑着将祁南扯过来:「来,还不快谢谢你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仿佛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祁南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谢。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显然这衣服本来就是买给祁南的,转一圈又回到他手上,他还倒欠祁彦一个人情,想想就很爽。
姚诗月估计是怕人设天真无邪的我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说:「祁彦,来看看我们给你买的蛋糕,插上蜡烛许个愿吧。」
桌上我们刚吃完早餐的空盘子还没有收,这会儿吃什么蛋糕?我心知姚诗月与祁志远一定是有事才上门,却故作不知,只是望着他们表演。
蛋糕被拿出来,插上蜡烛放在了祁彦面前。
火光跳动着,映在他漂亮的脸上,他沉默地注视了我一眼,尔后收回目光,闭上眼睛许愿,长长的睫羽垂落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瞬间就柔和了他脸上的冷漠。
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祁彦许的愿望,一定和我有关。
16
许完愿,吹灭蜡烛,就该切蛋糕了。
我热情洋溢地把姚诗月按在椅子上,她十分柔弱,根本争不过天天举铁的我。
然后我举刀切了蛋糕,第一块递给祁志远,没拿稳,滚落下去,奶油沾了他一衣服;第二块递给姚诗月,手一滑,整块扣在了她头上。
「哎呀,爸妈,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毛手毛脚的。」我一边道歉,一边抓起桌上的抹布给姚诗月擦脸。
她尖叫着推开我,大叫,「我的脸,我的脸!」
我手足无措地转头看向祁彦:「祁彦,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祁彦淡淡地说:「没关系,他们宽宏大量,一定不会怪你的。」
姚诗月已经冲到了洗手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完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神色阴沉得很难看。
祁志远沉着脸,总算切入了正题:「今天毕竟是你的生日,我不和你计较这些——祁彦,蓝小姐手里那批翡翠,是你收购的?」
祁彦「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祁志远一拍桌子,低吼道:「你疯了吗?那是我们祁家下一季主推款要用的原材料,你横插一脚,到底还有没有把自己当成祁家人?」
「祁家人?」祁彦盯着他,缓缓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不姓祁,而是姓白。」
白是他母亲的姓。
显然,祁彦这话激怒了祁志远,他抬起一只手,好像要打祁彦一巴掌。
我心头一跳,正要阻止,他又把手放下来,深吸一口气,命令般说道:「那批高端翡翠,你让出六成给我,我不追究。祁彦,你毕竟是我儿子,有些事我不会做绝。」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祁志远立刻冷冷地看向我,盯了两秒忽然皱起眉:「我以前见过你吗?」
「祁叔叔,您看您这话说的,多见外啊?」我笑嘻嘻地说,「咱俩的交情岂止是见过啊,我五岁那年吃了您家的饭,两只鸡腿就让您以我的长辈自居,后来还跑去找班主任,让他把我从尖子班调出去。您最多也就五六十岁,倒也没老到痴呆的地步,怎么连这点事都记不住了呢?」
「没礼貌的野丫头!」
姚诗月尖叫一声,抬手就要甩我耳光,被我一把握住手腕推倒在椅子上:「阿姨,我平时举的铁都快赶上您体重了,想跟我动武,先回去多吃两年饭再说吧。」
她凶狠地瞪着我,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轻。
我没工夫理会他,快步冲到书房门口,拦住准备偷偷溜进去的祁南,冲他挑了挑眉:「干什么啊弟弟?没经过主人允许偷进别人房间,可是很没礼貌和家教的行为,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
虽然都是祁志远的儿子,但祁南还不及祁彦十分之一好看,人又矮,站在我面前,居然和我差不多高,还没什么肌肉线条。
我感觉我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他推个趔趄。
祁志远还在那冲祁彦喊:「祁彦,我可是你父亲!」
祁彦盯着祁志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祁志远的脸色忽然白了白,还嘴硬道:「你妈是生了你,产后抑郁跳楼的。如果不是生你,她根本不会出事!」
祁彦是不是从小就是听着这样的话长大的?所以他对母亲的死一直心怀愧意,甚至觉得自己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怎么可能不养出阴郁极端的性格来?
这是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吗?杀父仇人也不过如此吧?
「闭嘴吧你,出轨的男人还屁话这么多,要不要脸?」
我肺都要气炸了,揪着祁南的后脖领就把他往门外拖。
姚诗月尖叫一声,扑过来抓我的手,在我手腕上挠出道道血痕。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力气这么大,好像凭空生出一股莫大的勇气,促使我忍着剧痛把两个人一起拽到了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祁叔叔。」我看着祁志远,甩着鲜血淋漓的手,朝他走过去,阴森森地说,「你要是还不走,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
「好好好。」祁志远怒极反笑,「祁彦,既然你给脸不要脸,也别怪我不顾念父子之情了。」
说完,他甩开祁彦的手,向门口走去,路过我时还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拿起沙发上的两个纸袋,快步追过去,拉开门,丢进他怀里:「把你们的东西拿走,我们家里不收垃圾。」
不等他们反驳,我就重重地甩上了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转身望着祁彦,他站在餐桌前,面前是一片狼藉的蛋糕。
他就这样直直望着我,眼底流动的波光忽然停滞下来,像一池死水。
「祁彦,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安抚,「你妈妈的死和你没关系,是因为你爸出轨——她生下你的时候,一定非常爱你;最遗憾的事情,大概就是不能亲眼看着你长大,变成一个厉害又漂亮的人。」
祁彦反扣着我的手,忽然笑起来。
他笑得很漂亮,很肆意,眼底一片粼粼波光,眼尾微扬,唇角上挑,几乎把我看呆了。
他说:「霏霏,你知道吗?这话我听了成千上万次,第一次有人站出来跟我说,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有人跟祁志远说,闭嘴吧你。」
「霏霏,我很高兴。」
他大笑起来,但这笑声里又带着一点释然,使我一瞬间就明白了祁彦长久以来的心境。
祁志远一直在打压他,他想要反抗,可他反抗的方式,只能是从祁志远的公司和命门下手。釜底抽薪够彻底,却不够直接。
面对这种从小延续到大的直白恶意,他已经习惯了不知所措和恐惧,至多以沉默为对抗——那是祁志远刻意用病态的方式,在他那里建立起的威严。
我认真地望着他:「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像你爸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就需要我这种没有素质没有底线的俗人来治,你这样的小美人应付不来,以后就交给我吧。」
祁彦看着我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然后他去找了药箱出来,细心给我胳膊上被姚诗月挠出的伤口上了药。
这女的大概是养尊处优惯了,没啥力气,挠的都是皮外伤。即便如此,我依旧能从抿着嘴唇上药的祁彦身上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
伤口处理完,又简单收拾了餐厅里的狼藉,时间已近正午,我的完美迪士尼计划宣告破产,不由在心里大骂祁志远三百遍。
即便如此,简单打扮后,我还是倔强地拉着祁彦出了门。
「计划不完美了,巡游赶不上了,但晚上的烟火表演还是来得及的。」
傍晚,我和祁彦站在广场上,看着焰火一朵朵在城堡上空炸开,为夜空涂抹光芒与色彩。在迪士尼欢快的音乐声中,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绳,绑在了祁彦手腕上。
「祁彦,生日快乐。」
这条手绳,与当年祁彦编给我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
我这个人一直笨手笨脚的,当初编这种精细的东西怎么都弄不好,最后还把自己也给弄生气了,以至于祁彦专门编了一条来哄我。
这几天我待在家里,苦苦练习,终于熟练地掌握了编绳技巧,又出去买了金珠和玛瑙珠子回来,给祁彦编了一条手绳。
「我知道,和你的时尚气质有点格格不入。」我低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总之,你今晚戴了,明天去公司就可以摘下来。」
「我不会摘下来的。」祁彦摸了摸我的脑壳,语气很温柔,「霏霏,我很喜欢。」
回去的路上,他开着车,我蜷缩在副驾座位上,已经有点困了。
朦胧间,我忽然听到祁彦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
「当初他要把我送去当地的精神病疗养院——就是后来爆出丑闻的那一家,原因是,我设计让姚诗月从天台掉下去,摔断了腿。」
我瞬间清醒过来,困意一下子从脑海里消失无踪,转头望着祁彦。
红灯,车子在空荡荡的斑马线前停了下来,祁彦却没有转头看我,好像有些畏惧从我眼中看到不好的东西。
他继续说:「霏霏,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怕你觉得我心狠手辣,没有人性。我怕你……远离我。」
心里空荡荡,泛开一片沉而冷的痛感。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头:「怎么会?我不会的,祁彦,你不要那样想我,我又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好人。」
所以,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但我没想到的是,祁志远的无耻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17
从迪士尼回来后,我能敏锐地察觉到,我和祁彦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喜欢可以是一瞬间山雨欲来的心动,但信任却需要朝夕相处,一点一点浇筑。
但不管怎么样,祁彦的手上,一直戴着我编的那条手绳。后来我把他当时编给我那条也翻出来戴上了,乍一看特别像情侣款。
那天晚上祁彦回来,看到我手上戴着的手绳,怔了怔,忽然抓起我的手,放在他掌心,让两条红绳挨在一起,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竟然罕见地脸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