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一觉醒来,我发现我被青梅竹马囚禁了”为开头写一本小说?

为了省钱,我住在顶楼,这是上个世纪的老小区,没有电梯。虽然外观破旧,但里面被中介公司翻新过。

一推门进去,我就在客厅看到了几乎堆成山的纸箱和垃圾。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我想也没想,转身去拍西侧那个女孩的房门。

拍了半天她总算拉开房门,一脸不耐烦地瞪着我:「大白天的,催命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能不能把你的快递箱子和垃圾收到你卧室去?」

「你有病吧?」她翻了个白眼,「这是合租房,客厅是公用空间。」

这姑娘的职业是测评博主,每周都会收到数十个快递包裹,拆出来的包装都堆在客厅里,如果不是我经常催她收拾,这里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问题是,中介每月收取的清洁费却是所有人平摊。

我被气笑了,望着她:「好啊,那下个月中介来收清洁费的时候,你一个人交。」

「凭什么?其他两个人都没意见,就你事多?」她轻蔑地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一旁的祁彦身上,忽然笑起来,「哟,带人回来住,所以看不惯我?不服气你整租去啊。」

我还要跟她理论,祁彦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拽到身后,然后微微抬起下巴,倨傲地看着她:「她不整租。」

「切。」她冷哼一声,「没那钱就闭嘴,穷讲究什么呢?」

「因为我们已经在静安买好了房子,她马上就要搬过去住,今天是来收拾东西的。」祁彦低头扫她一眼,唇边泛起一点笑意,「还有,你的 Fendi 衬衣假得太明显,下次好歹买件高仿。」

我听傻了。

几年不见,他这杀人不见血的功力还进阶了。

祁彦丢下那气急败坏的姑娘,拉着我走到我住的那间次卧门前。

等我开了门进去,反手关了门,才一脸认真地问他:「你有没有看过《小时代》?」

祁彦:「?」

他笑笑地看着我:「高中的时候,陪你看过。」

我:「……」

「霏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祁彦,我这么跟你说吧,这就是我在上海住了大半年的地方,12 平的卧室,除了床、桌子和衣柜什么都没有。」

「客厅一团乱,合租室友都不是很好相处,除了刚才那个,还有一个从半夜吵到天亮的游戏主播,和一对随时随地发情的小情侣。但我搬不出这里,因为我交了半年的房租,不满期搬走的话,只退一半。」

其实在回来前,我原本是打算以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向祁彦陈述这一切的。

只是,经过了刚才那一场争执,我的冷静似乎在莫名涌上的情绪火焰里被焚烧殆尽。

说到最后,我感觉我快要哭出来了。

「……霏霏。」

我擦擦通红的眼角:「祁彦,我是一个非常庸俗的人。不但俗气,而且穷,斤斤计较。我勉强可以忍受一直住在这里,但我可能受不了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后,又被赶回到这里来。」

原本我还想说点别的,比如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万一有天不喜欢了怎么办。比如你对我可能有一些被记忆滤镜美化后的误解,其实我是一个讨厌工作、喜欢不劳而获的人。

可话音未落,祁彦忽然凑过来吻住我。

我蓦地睁大眼睛,几乎下意识想推开他,但却被祁彦牢牢按住肩膀。

他吻得很专心,温热的舌尖一点点描过我柔软的嘴唇。

这一刻,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驱散了房间里的烟味,令我恍惚间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冬天。

那年寒假,我和祁彦偷偷溜去郊区的温泉度假村玩,然后把橘子皮丢进燃烧的壁炉里,房间里很快就被一种温暖又清冽的香气填满。

我舒服地缩在毛绒沙发里,不知不觉就困了。

朦胧中,我感受到祁彦似乎走过来,站在了我面前,于是伸出一只手去,拽住他的衣摆:「别急着走,我先睡会儿……我好喜欢这里的橘子味儿……」

等我从记忆里回神,祁彦终于缓缓地放开了我。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霏霏,我觉得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怎么会赶走你呢?现在,是我要强迫你留在我身边。」

「我摆出的一切筹码,不是为了让你对我产生距离感,只是为了……迎接你。」

8

我倒不是不相信祁彦,主要是不相信我自己。

但他的话实在说得动人,我陷入某种短暂的迷思中,略微恍惚。

等回过神,又叹气。我这辈子都没叹过这几天这么多气。

「祁彦,你不怕我答应搬去和你住,是为了利用你啊?」

他笑容轻缓:「你能利用我,我很高兴。」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我实在无可辩驳,只好偏过头去认真整理我的东西。

其实我住在外面,一切从简,连衣服都没有几件,全是优衣库基础款。最珍贵的东西,要数我的相机和电脑,两样加起来值好几万块。

我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箱,将夏天的短袖与短裤折了几件丢进去,又将我的一对哑铃放在里面。

电脑和相机都太大,放进不去,只能把零件收进去。

「祁彦,你去床头柜里把我的相机读卡器和备用电池拿出来。」

我随口说完,愣了三秒,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不不不,我自己来!」

可惜还是晚了。

祁彦已经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然后看着里面的小玩具和一盒安全套发怔。

我脸颊通红,耳朵烧得发烫,默默地走过去,把东西放进绒布口袋,卷好揣进兜里,低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解释:「医生说,隔离一下,比较卫生。」

祁彦笑笑地看着我。

我恼羞成怒:「你快点帮我把东西收拾好!我去给中介打电话,说退租的事情。」

下意识间,我又像以前小时候那样指挥起祁彦。

可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拉开我的衣柜,拿出一件白衬衣,认认真真地叠起来。

我出去打电话,跟中介说我要退租。

当初租房给我的那个姑娘姓何,比我还小两岁,听我要退房,语气立刻变了,冷冰冰地说,要我现在等在房间里,她过来清点东西。

中介公司就在小区外面,她没几分钟就到了。

一进门,先指着客厅的杂物跟我说:「虞霏霏,快月底了,这个月的清洁费你还是得付完了才能走。」

我挑起嘴角:「客厅的东西可没有一样是我的,要收清洁费,麻烦去找这堆垃圾的主人。」

「嘁,斤斤计较。厨房的抽油烟机也坏了,你们得一起赔。」

「穷,所以斤斤计较怎么啦?不该我付的钱我不会出的。」我呵呵冷笑,「还有我可一次厨房都没用过,这里面连我的碗筷都没一副。要赔偿你找他们去。」

小何不置可否,又要跟我去检查房间。

等门开了,她立刻愣在原地,我抬头一看,正好瞧见祁彦站在床边,弯腰仔细地叠着我的内衣。

神情冷清,似乎不带一丝欲念。

我脸红了,往旁边一看,小何的脸竟然比我还红。

听到动静,祁彦抬头向我这边看来,微微一笑:「霏霏,衣服就只收几件贴身穿的带走吧。我打电话给司机和助理,让他等下开车过来帮你搬其他东西。」

虽然我其实不想事事都麻烦祁彦,但上海太大,叫搬家公司实在过于昂贵,于是只能抿抿嘴唇,应下来:「好吧,谢谢你,祁彦。」

「这位先生你好。」小何忽然开口,声音变得异常柔软,「请问你是霏霏姐的朋友吗?」

好家伙,刚才一口一个虞霏霏,这下就成霏霏姐了。

祁彦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直直望着她,望得小何脸红得快要烧起来,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是男朋友。」

我蓦然睁大了眼睛,刚要否认,祁彦便安抚地冲我微笑。

小何脸色煞白,勉强地笑了笑:「那霏霏姐这次不租了,是你们为了省钱,打算一起住吗?」

她似乎硬要挑点什么出来,问完就死死地盯着祁彦。

祁彦仍然在笑,笑得温文尔雅,不骄不躁,似乎不具任何攻击性:「不是,是我在静安买了房子,200 多平一个人住太寂寞,所以求霏霏过去陪陪我。」

「先生这么年轻有为,不知道在何处高就?」

小何完全失了礼貌和分寸,可祁彦竟也不动怒,异常地有耐心:「我在开公司,非雨珠宝设计公司,若何小姐有空,可以来专柜逛逛,看在霏霏的面子上,我会叮嘱店员给你打折。」

他的坦然与平静弄得小何一脸恍惚,检查卧室家具都十分草率,将押金退给我又收了钥匙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走了。

我转头看着祁彦,磨牙霍霍:「万恶的有钱人。」

祁彦轻笑:「你们刚才在外面说话,我都听到了。」

……我就说这房子隔音不好吧。

东西我和祁彦一起搬了两趟,到第三次时他让我在楼下等着,他上去拿我的相机。

我等在楼门口,目光从院子里有限的绿化上晃过去,忽然定格在不远处的岔路口。

那里站着一道异常熟悉的身影,格子 T 运动裤,脸上惊喜的笑毫不掩饰。

「蓝汀?!」

我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霏霏。」蓝汀快步跑到我面前,望着我,满目欣喜,「你终于出现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不回我,我在你家楼下等着,也不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搬走了……」

发消息?

我愣了愣,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

因为之前给我寄书,蓝汀知道我住的小区和楼号,只是不知道楼层和门牌,不然他可能就直接上去敲门了。

「霏霏,你听我说。」蓝汀认真地看着我,神情里又带了一丝小心翼翼,「我那天回去后,已经认真想过了。的确,我不奢望过了这么久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可是霏霏,我还喜欢你,所以,我们可以尝试重新开始,我已经留在上海了,我……」

他话没说完,我身子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向后方,踉跄了两步,撞在一处坚硬的胸膛上。

熟悉的柑橘香水味儿传来,祁彦冷飕飕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请你不要再纠缠虞霏霏,她现在和你没关系。」

蓝汀愕然地看了看我身后的祁彦,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染上了一丝难过:「霏霏,这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不……」

我下意识要否决,否到一半又立刻顿住,转头向祁彦看去。

距离过近,他显然听到了我吐出的那个单音节字,神情寸寸转冷,直至眼神冰寒彻骨。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大呼不妙,然而已经晚了。

祁彦眼睛发红,神色冷峻地看着我,声音轻柔,却令我心生寒意:「霏霏,我真应该永远把你锁在床上,让你再也见不到其他人。」

蓝汀似乎看出了我与祁彦之间的气场不太对劲,连忙伸手过来,想替我拽开祁彦。

他力气大,祁彦力气也不小,猛地甩开他的手,冷声咆哮:「滚!」

他这一甩手,我的相机也被甩出去,上个月刚换的长焦镜头砸了个粉碎,我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的镜头!我省吃俭用了三个月才买到的镜头!

「祁彦!」我大吼一声,声音里带着怒气,「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到我的宝贝!!」

我的宝贝相机,呜呜呜。

祁彦浑身一颤,似乎连神情都凝固了。

他缓缓低下头,望着我,眼底风暴逐渐累积:「你的,宝贝?」

9

我觉得祁彦可能是误会了。

于是赶紧补充了一句:「那个,宝贝……相机。」

然而祁彦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他松开我的手腕,轻轻后退一步,然后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镜头碎片。

玻璃锋利,不慎割伤了他的手,鲜红的血顷刻间涌出来,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他却似未有所觉,仍然在收拾碎片。

小心翼翼地,轻柔地,充满歉意地。

一股莫名的痛从心底涌上来,钻入骨髓里,浸出一片冷。

上海四月的风带着湿润的锐气,吹得脸颊冰凉,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霏霏。」蓝汀的声音响起,带了点迟疑,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你哭了?」

祁彦蓦然抬起头,目光森冷地盯着他:「谁允许你这么叫她的?!」

因为克制情绪,他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玻璃碎片,血因此流得更汹涌了。

我见过他病情发作的样子,知道他想用近乎自虐般的疼痛,去压制心底的焦躁不安和消极厌世。

再抬眼看面前的蓝汀,生怕他再待下去又刺激到祁彦的情绪,我赶紧开口赶人:「蓝汀,你先回去吧,我这儿有点事。你刚才说的事情,我们下次再议,好吧……」

「霏霏。」蓝汀有些着急地打断我,又看了祁彦一眼,声音低下去,「他这样……不太正常。霏霏,我担心你的安全。」

哎我去,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恕我直言,现在处于清醒状态,祁彦能不能打得过我还不一定呢。

况且,祁彦是病人,病情发作时只会自我怀疑甚至自我厌弃,但绝对不会伤害别人。

这事儿我一时半会儿跟蓝汀解释不清楚,只能去推他:「我没事,真没事!你先走,快走吧,有事回头聊啊!」

蓝汀总算被我连推带劝地弄走了,再回头去看祁彦,他已经拢着满手碎片,重新站了起来,目光绝望地看着我,眼里的一星光芒渐渐褪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霏霏。」他笑着说,「你多虑了,我不会伤害他的。」

这个笑令我心生不安,却强行压下情绪,扑过去看他的伤口,这才发现他手心已经一片血肉模糊,还有很多细碎的玻璃碴嵌在皮肉里。

他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仍然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唇角甚至有一点轻微的弧度。

「不行,祁彦,你这伤口得赶快处理——」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被猛地一拽,声音一下截断了,然后一路踉踉跄跄地往前,直至跌进车里。

祁彦「嘭」的一声拉上车门,声音沉冷:「我们回家。」

他眼底雾气缭绕,我几乎瞧不清楚里面的情绪,只能定了定神,劝道:「回家可以,我来开车行不行?你这手伤得严重,别用力了。」

我说得很轻,声音里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

祁彦沉默半晌,嗓音微微柔软下来:「……好。」

我是高考完那年考的驾照,但自从我家的车卖掉之后,我再也没开过,驾驶技术有点生疏,而且还不认路,只能跟着导航的指挥,以 40 迈的速度在路上缓缓挪动,往医院开去。

一路上,祁彦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血腥味在车里渐渐弥漫开来,渐渐加深了我心里的担忧和慌乱。

我下意识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其实年少时期,我并非没有和祁彦吵过架。

中考我超常发挥,比以往任何一次模考都考得高,刚好过了省重点高中的分数线,不用再交择校费。

我妈高兴坏了,特地批准我可以大玩特玩,于是那段时间我玩疯了,天天不是泡在网吧里,就是骑车游过大半座城市,钻进小巷的苍蝇馆子里找吃的。

那个暑假,祁彦不知道去哪儿了,哪怕我问他成绩,他都没回过我。我以为他不会留在这里读高中了,也就没管。

我并不知道他正是在那个暑假确诊了病情,又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

也不知道他和继母生的弟弟吵了一架后,从那座牢笼般的别墅搬了出去,在外面租公寓,一个人住。

直到开学我才知道,祁彦还是留在这儿上学,和我一个学校,一个班。

开学后,我本来想收敛心思,做个好学生,结果那会儿被我的虚假兄弟张迅蛊惑。

「没事的虞霏霏,我们就出去这一次,就一次——等下周我们就开始好好学习。」

我们翻窗又翻墙,去网吧团战副本。

半夜副本通关,我去网管那要了瓶可乐,回去就看到张迅坐在电脑前,贱兮兮地笑。

「怎么了?」

他朝我钩钩手指:「虞霏霏,看不看恐怖片?」

我向来自诩胆大,一听恐怖片,麻溜地把脑袋凑过去,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画面,一片模糊,灯光昏暗。

还没等看明白,张迅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像拔萝卜似的从椅子上拔起来,接着重重的一拳落在他脸上。

张迅惨叫一声,惊怒交加地跳起来,一句脏话刚吐出一半,又挨了一拳。

我这才看清动手的人是谁:「祁彦,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他动作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看着我,缓慢地笑了一下,眼底的倨傲又一次湿淋淋地浮现出来,「虞霏霏,你不问问你自己在干什么吗?大半夜的,你不在寝室睡觉,和人翻墙出来打游戏?!」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脑中却忽然闪过刚才昏暗的画面,好像有点懂了,但还是不太懂。

虽然不懂,但祁彦眼底的倨傲刺痛了我青春期莫名的自尊心,于是我去拽他的手:「有话好好说,你先松手好吧?」

「虞霏霏,你要当着我的面,护着他?」

他偏过头,冲我咧了一下嘴角,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冷。

我很想气势磅礴地说一句:「这是我兄弟,你给老子放开!」

然而终究只是喏喏道:「有话好说,你先放手嘛。」

祁彦嗤笑了一声,松了手,不再看张迅一眼,只是握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往出走。

黑网吧里看戏的人不少,还有几个染着花花绿绿头毛的小混混,平日总号称这是他们的地盘,谁敢撒野就不客气。

然而看到祁彦这样子,竟然没一个人上前阻拦。

祁彦把我拖回了学校,交给了宿管阿姨,我被罚了一篇检讨,停了一天课,还请了家长。

不光如此,他还整整一个星期没再跟我说过话。

我故意戴着那根红色手绳在他面前晃悠,祁彦也只当完全没看到。

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上万分难过的时候,张迅忽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附近。

他说:「虞霏霏,我找到给咱们报仇的办法了!我兄弟跟我说,看到祁彦在体育器材室里拿美工刀划自己胳膊,一下一下,血淋淋的!他精神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个疯子——我们给他好好宣传一下!」

然后,在张迅惊愕的眼神中,我把他毒打了一顿,威胁他不许把祁彦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我不但要把他后来又出去上网的事告诉老师,还要见他一次打一次。

张迅鼻青脸肿地点了点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去器材室看祁彦,他坐在软垫上,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缓缓沉落的夕阳。

我没说话,坐到他身边去,在兜里掏了半天,摸出半袋我藏了一整天的奥利奥。

「和好吧,好不好,祁彦?」

他侧过头,微微垂下眼,掩住其中复杂的神色。

夕阳橙红的光落在他身上,将鸦羽般细密的睫毛尖染出星星点点的暖色。

后来,我真的再也没有去过网吧,也没有再和张迅来往过。

哪怕过了很久,我依然还会想起那天黑网吧里的祁彦,他落在张迅脸上的拳头,额角的汗珠,和他倨傲神情下掩盖的极度担忧与庆幸。

10

虽然我和祁彦和好了,但这种冲动而且无法无天的性格,没怎么收敛。

第二学期,学校里组织了一场篮球赛,同年级比赛,而且限男生参加。可惜我们班控球后卫那几天吃坏了肚子,训练时由我顶上。

就这么一直训练到了比赛前夕,我和篮球队的几个男生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然后比赛开始,控球后卫回来了,几个人一路杀进决赛,我扛着班主任提供的单反相机在场边疯狂拍照。

最后我们班拿了年级冠军,学校论坛里却流言横生,说我们班打球脏,暗里耍小动作,冠军拿得名不正言不顺。

我气得要命,在论坛里和人对线,大战了一晚上,最后那几个人放话:「不服现实里碰一碰。」

打架地点约在了操场后面的柳树林里,我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去赴约,却被祁彦一把拽住:「你去送命?」

我不服气地挥了挥拳头:「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们?」

祁彦冷笑一声,向我这边走了一步。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小声说:「他们太过分了……我们光明正大打赢比赛拿到的冠军,凭什么要被他们造谣啊?」

「虞霏霏,你知道那几个跟你吵架的人是谁吗?」

祁彦声音冷得瘆人,我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摇头。

他笑了:「两个高三年级的体育生,人高马大,现在体考结束,学校都管不了他们,你要去送死吗?」

高三的体育生为什么要管我们高一的比赛?

祁彦看出了我的一脸迷惑,淡淡道:「决赛和我们打的那个小前锋,是那两个人收的『徒弟』。」

我恍然大悟,然而心里万分不服气,望着祁彦欲言又止。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先去食堂吃饭吧。」

我也不知道祁彦究竟是怎么处理的,总之第二天,我就听说了高三有两个体育生因为打架斗殴,被停课处理了两星期。他们回来后,也没有再找过我麻烦。

倒是那个「徒弟」来我们班门口堵过我,最后被篮球队的几个兄弟赶了出去。

也是那个时候,我猛然意识到,自从重逢后,似乎我与他之间的位置便颠倒过来。自始至终,一直是他在保护我,替我收拾烂摊子。

我终于安分了许多,把过度旺盛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

本来以为我和祁彦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高三第二学期开学后,我在学校给艺术生准备的画室里,看到了祁彦和隔壁班的姜妙。

姜妙是美术生,人长得特别好看,性格也好。她的头发是淡淡的玫瑰棕色,让阳光一照,泛出一点粉紫。

她握着笔,在画架上认认真真涂了半天,手上染了颜料,就侧过头轻轻叫了祁彦一声。

原本靠在窗边发呆的祁彦立刻回神,拿了湿毛巾给她擦手。

我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觉得既然是好兄弟就不能耽误祁彦的幸福,于是光速撤离。

心里有那么一点零星浮起的难过,也被我强行抛诸脑后了。

「到了。」

祁彦冷而沙哑的嗓音使我骤然从记忆中抽离。

我踩下刹车,转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心,发现伤口附近的血迹已经微微干涸,连忙找了个地方停车,一路把他带进了医院。

作为有钱人,祁彦没有随身携带医保卡的习惯,我只能含泪用现金给他挂了号,带着去处理伤口。

医生拿蘸了酒精棉球清理了血迹,又用镊子夹出伤口里的碎玻璃碴,上了药,最后才说伤口有点发炎了,最好打完破伤风再去输点消炎药。

祁彦垂下眼,淡淡道:「不用了。」

「用。」我无视了他的请求,「医生你开单子吧,我下楼缴费去。」

万万没想到,我下楼缴费的时候,竟然在大厅碰上了祁彦的朋友白千景。

这位大少爷身边带了个娇娇小小的姑娘,看到我还主动打了个招呼:「咦,那个谁。」

「……我叫虞霏霏。」

「哦对,虞霏霏,你是祁彦的心上人嘛,我知道的,就是名字有点拗口。」白千景笑容和煦地看了我一眼,「你来这儿,是病了?」

我犹豫了一下:「不是我,是祁彦,他有点……不舒服。」

因为不清楚白千景是否知道祁彦过去的病情,我下意识不想把他受伤的事情说出来。

在普遍环境还是对躁郁症患者有偏见的前提下,我不是很想让祁彦冒这个险。

然而,我含糊其词,白千景的神情却严肃起来。

他转头对身边的姑娘说了两句话,又拿出一张卡,把人先哄走了,这才抬头,直直地看着我:「祁彦他,是不是病情又复发了?」

见我满脸愕然,白千景轻笑一声:「祁彦没跟你说过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摇头。

「他和我母亲是病友,在国外的时候,住在同一家疗养院。」

白千景转头看了看身边,门诊大厅人来人往,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与生老病死相关的地方总是不会冷清。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生,也有人在死;有人在受病痛折磨,也有人在渐渐痊愈。

高中时,我也有好几次亲眼见过祁彦病发。

他原本不是爱说话的人,在旁人眼里随和温吞、沉默寡言,但病发时会一直反复不停地说,讲他对祁父的恨,和对素未谋面的母亲的怨怼,然后找到附近的利器,从胳膊上划过去、扎进去。

甚至有一次,他拎着染血的圆规,站在了我面前,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我没说话,劈手夺过圆规,把人带到了医务室包扎。

祁彦很相信我,他在我面前从来没遮掩过自己的情绪,我也把这件事瞒得很好,到他高三出国时,除了我,没人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生病。

「祁彦当时出国,就是因为病情已经很重了,医生建议他离开国内熟悉的环境,去新的地方试试。但他出国之后,原先的号码停用了,

「他不回,是因为没有办法回你。」白千景唇边缀着一丝笑,怎么看怎么冷,「虞霏霏,祁彦和我母亲一样,病情都太严重,避免刺激情绪,通信设备都是不准用的。除了每天服药之外,病情严重的时候,还需要辅以电击治疗。」

「电击」两个字刺入耳膜,我脑子嗡嗡作响。

我看着面前的白千景,分不清他眼神里到底是悲悯还是嘲讽。

祁彦……

「你别以为他是出国享福去了,国外留学生里,的确多的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祁彦肯定不是。他的生活挺不好过的,为了和他爸抗衡,两年时间修完了四年的学分,又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创立了他现在的珠宝公司。」

白千景停顿了一下,我的心脏也跟着高高悬起。

「支撑祁彦活下去的,除了报复他爸,大概就是只有回来见你了吧。」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像被谁撒进去一把碎冰珠子,揉进血肉里,滚得又冷又疼。

白千景笑了一声:「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祁彦。」

「……刚才跟你一起那姑娘呢?她是来干吗的?」

白千景轻描淡写地说:「流产手术,她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又不是第一回。」

我忍了好半天才没把那句「渣男」脱口而出。

等进了电梯,白千景转头打量我一眼,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之前怀的几个孩子,都不是我的。这一次,如果不是她自己在套上扎了洞,想逼婚,也不会有孩子。」

「虞霏霏,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吧,成年人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我可不是祁彦。」

他歪着头看我一眼,眼睛里带着冰凉的笑意,先一步走了出去。结果因为不知道祁彦的病房在哪儿,走了两步后,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等我。

我冷哼一声,路过他身边时,半秒也没停留。

进门的时候,祁彦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偏头望着窗外。

光从他漂亮的脸上扫过,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睫羽低垂,令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等看清我身后的白千景之后,眉头皱了皱:「你怎么在这里?」

白千景唇边挑起一点弧度:「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啊。」

祁彦抿了抿嘴唇,不再理会他,只是冲我道:「霏霏,过来。」

11

我敏锐地察觉到祁彦和白千景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

「祁彦,你先等一下。」我冲他挥了挥手里的缴费单,「我先去找医生,给你把针挂上,输完液我们早点回家。」

我刻意放软了声音,祁彦眼睫轻轻一颤,神色柔和下来,应了一声。

我转身去诊室找了医生,又拿着药和她开的单子去护士台。

不知道祁彦和白千景到底说了些什么,等我领着护士回去的时候,正好听到祁彦冷冷地说:「我和你不一样。」

白千景正要说点什么,转头看到我回来了,就笑着闭了嘴,冲祁彦挥挥手:「既然你伤得也不重,那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祁彦冷哼一声:「你最好别来。」

白千景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走了,我犹豫了一下,追出去,发现他站在门外的走廊上没走,好像特意在等我。

我还没出声,他就转头看着我,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停顿了一下,低声问:「你是不是知道祁彦瞒着我的事情?」

白千景笑了笑:「比如呢?」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出国?」

这个疑问藏在我心底已经很久了,刚才听白千景说祁彦在国外过得很不好时,除了心痛难过,从前的疑惑又重新浮现。

按理来说,祁彦的病情再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也没必要直接出国,换座城市,留在国内,他母亲那边的家人也更方便照顾他。

除非……

除非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他根本不能待在国内,只能出国躲避。

我想到高三的时候,好像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过后,祁彦忽然没有来学校,也没有回我消息。

一连过了三天,我终于等到了他重新出现。

可是他脸色惨白,神情恍惚,满是雾气缭绕的眼睛望着我,声音也轻得像一缕烟:「霏霏,我要走了。」

我原本揣着一肚子话要说,还准备为他不回我消息闹个脾气,听他这么说,瞬间愣了:「你要去哪儿?」

「我要出国了。」他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把抽屉里的书拽了两本出来。

我低下头,发觉他的手背用力到青筋鼓起,指尖微微战栗,不由心头一痛,伸手覆住他的手,「为什么?祁彦,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要出国治病了。」

祁彦深深地望着我,我无法形容他那一瞬间望着我的眼神,决绝又热烈,好像突然融化了向我奔涌而来的冰原——

又好像,这是我们此生能见的最后一眼。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来摸摸我的头发,最终却僵在半空,收了回去。

我那时没太在意,只是焦急地问:「只是治个病而已,不能留在国内治,非出去不可吗?」

祁彦轻轻地笑了。

「霏霏,池鱼困于涸泽,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一次,是我输了。可我不想死,我还想再见你。」

祁彦的退学手续,是他小舅舅来办的,流程特别快,一天就退了学,收拾了宿舍里的东西带走。急匆匆的,像一场狼狈的逃离。

三天后,我跷了课去机场送他,祁彦的小舅舅也在。

他没跟我说什么话,只是在走入登机口之前,回头望着我,低声说:「虞霏霏,等我回来。」

但我总觉得他回不来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他:「好。」

白千景的声音令我骤然回过神。他凉凉地笑了笑,说:「为了治病。」

「只是这个原因吗?」

「不然呢?」白千景反问了一句,忽然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凑近了我,声音透着一股冷,「你若是真想知道,总有办法能查出来。虞霏霏,祁彦一心记挂着你,但我看你在国内的日子倒自在得很。谈恋爱、工作、健身,一项都不耽误——你真的喜欢祁彦吗?还是……你只是看他现在病好了,这么有钱,又对你一片痴心,顺着他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千景彻底敛了那副用来当面具的笑脸,盯着我的眼睛里泛出彻骨的冷意,似乎要我羞愧地承认,自己就是一个贪财拜金的女人。

可惜我没有道德,他绑架不了我。

我点点头,坦然地说:「你说得对,可我让祁彦别喜欢我,他偏要喜欢我,怎么都说不听,还非要给我花钱。」

白千景愣了愣,神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我偏着脑袋,故意笑得很放肆张扬:「难不成,你喜欢祁彦,所以看不得他喜欢我?」

白千景被我气走了。

不说就不说,非跟我在这儿装腔作势了半天,还要拐着弯儿骂我,莫非真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包子?

我也气哼哼地回到了病房内,护士已经给祁彦把针挂上了。我连忙过去看了一下药水滴落的速度,确认合适后,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祁彦抬起眼望着我,眼底一片粼粼的波光:「你找白千景干什么?」

「问他点儿关于你的事。」

「你想知道我的事,问我不就好了,问他做什么?」祁彦皱了皱眉,「离他远点儿,那不是什么好人。」

我有点意外:「上次那个孙总的事情不就是他帮忙解决的吗?我还以为你跟他关系挺好的……」

「我跟他关系好,和他不是好人,这两件并不冲突。」祁彦淡淡地说着,垂下眼睫,「霏霏,有些事情挺复杂的,我会找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你只要记得,白千景不是好人——至少在你面前,他不算个好人。」

我皱了皱鼻子,有点不高兴:「我当然知道啊!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来医院吗——是来陪他女朋友做流产手术的。结果他撇下那姑娘一个人,倒跑来看你了。」

「那不是他女朋友。」

祁彦忽然打断了我,迎上我吃惊的眼神,很寡淡地笑了一下:「霏霏,白千景身边女人不断,但他却从来没交过女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那些人,没一个配嫁进他们白家。但他又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为了引人上钩,会给些甜头,比如钱、车子……或者,成为白太太的许诺。总有人上当,今天你看到的那个,也是其中之一。」

祁彦的声音一直很平静,甚至透着一股冷淡:「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白千景又有了新的目标,就不想继续了。但她不愿意放弃,以为怀上孩子,白千景就会妥协——但结果,你看到了。」

我愣在原地,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一时词穷。

祁彦跟我描述了一种只存在于电视剧和小说里的生活,它好像脱离了现实,高高地挂在树上,但从他的语气听来,似乎他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霏霏,这世上的事,总是得一遭就要失一遭。我越往上走,越发觉自己丢了很多东西。」

祁彦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

我抬眼看着他,他眼底的脆弱和小心翼翼,在这一刻一览无遗:「霏霏,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他们的深渊里。」

12

「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说得很郑重其事,也确实是实话。

在祁彦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梦到他。

梦到我和他站在南方难得一见的大雪天气里,我伸手去接降落的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我手心。祁彦是很怕冷的体质,脸颊冻得惨白,指尖却是发红的。

我丢了一小团雪在他身上,本来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但他只是笑着看我,然后忽然像一缕烟一样消失了。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祁彦对于我来说,比我原本想象的更加重要。

可是我真的再也没有联系到他,梦里祁彦的脸一天比一天更模糊,终于,我上了大学,去了新的环境,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

时光如尘,我联系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于是就不知不觉忘记了他,这是人世间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祁彦之于我,渐渐成了一场遥远的梦境,被灰尘封印在记忆里。

有时候想起来,仍然觉得很恍惚。

他怎么就突兀地抽离出我的生命里呢?他的病康复了吗?我还有再见到他的可能吗?

从前,这些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通通是未知的。

直到我忽然接到祁彦的电话,说他已经回国了,正在上海,与我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或许我早上感受过的那阵潮湿的风,下午就吹到了他那里。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像上海六月的雨,细细密密,一点一点填平了我内心那一小块空荡已久的荒芜,可又反而生长出别的情绪。

——我害怕。

是的,我害怕。

我怕与祁彦见面,因为如今他仿佛已经跃迁至另一个世界,而我仍在红尘的泥泞中摸爬滚打,不得出路。

站在他面前时,总是油然而生一股自卑又自我厌弃的情绪。

但这又不是祁彦的错。

所以我就更加讨厌自己了。

祁彦不是傻子,他大概也看出了我在他面前的不自然,可时间与距离带来的疏离感又并非一朝一夕能消除。

在我以为他与我一样束手无策时,祁彦把我关在了他家。

用这种简单到近乎荒唐的手段,把那层无形的隔阂打破,尔后记忆回流,穿越重重时光在此刻汇聚成汪洋。

我告诉自己,这一次,我不会再把祁彦弄丢了。

看着祁彦惯常带着漂亮笑容的脸,我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其实我刚才是想问白千景,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出国?」

祁彦微微愣了一下,垂下眼睫,眼底的光忽然暗下去。

但只是一瞬,很快他就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当初你就知道了,是为了出去治病。」

祁彦在说谎。

我与他朝夕相处了太久,知道他说谎时会下意识垂下眼,好像在遮挡翻滚的情绪。

当初祁彦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中。

「霏霏,池鱼困于涸泽,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一次,是我输了。可我不想死,我还想再见你。」

直觉告诉我,真相远比如今浮出水面的部分要复杂。

可祁彦不想说,我也不打算逼他。

两瓶消炎药很快就输完,我开车带祁彦回家,又严格听从医生的嘱咐,叮嘱他吃药。

他手上的纱布需要两天过去换一次药,在此期间,伤口不能碰水。

祁彦微笑着说:「你别听他的,没那么严重。」

我瞪了他一眼:「碰了水伤口发炎,容易感染,还会留疤。」

「……霏霏。」

「敢不听医嘱,小心我揍你。」

「好吧。」

我怀疑祁彦这人可能有点抖 M,明明被我威胁了一通,但眼角眉梢都是水波般泛开的笑意。

他不笑时是个冷清美人,略略有些寡淡,但笑起来眉眼间会染上些瑰丽的神色,忽然就变得鲜活且浓墨重彩起来。

呜呜呜,我爱美人,我甚至有点馋他身子。

傍晚时,祁彦的助理和司机把我的东西打包送了过来。

和祁彦这间巨大的平层公寓相比,我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我把衣服一件件整理出来放进衣柜里,竟然只占了那个巨大衣柜的四分之一空间不到。

哑铃和拉力绳放在客厅的空地一角,三脚架和电脑被安置在书桌上。

相机已经被祁彦摔碎了,我只抢救下一张存储卡。

祁彦抿了抿唇,低声说:「我会买个相机赔给你。」

声音里满是歉意。

「不用啦。」我抬起右手冲他晃了晃,「你还给我买了个镯子呢,这能买两台相机了。」

祁彦皱了皱眉:「这个是礼物,那是赔偿,不一样。」

「可……」

「霏霏,这都是小钱。」祁彦温柔地笑了笑,「若是你不愿意,就把相机也当作礼物吧。」

好吧。

买一台几万块的相机,对祁彦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钱。

第二天祁彦从公司回来,给我带回了一台崭新的哈苏 H6D-400C MS,还有配套的长短焦镜头。

他说:「我找摄影部门的人帮你配的,你试一下合不合适。」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相机,不想试,只想供起来。

就这样,我过上了仿佛被金主包养一般的生活。白天祁彦去公司处理工作,我就躺在家里一边刷综艺一边吃零食,困了就睡,觉得吃太多就爬起来举举铁。

当然,祁彦并没有真的把我锁在床上,也没有再没收我的手机。

前公司有个项目群我忘了退,竟然也没人踢我,我每天看着他们在里面商讨项目进度,后来有一天,竟然有人把白千景拉了进来。

我盯着他的头像思考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决定要不要加他好友。

祁彦让我离白千景远点儿,直觉告诉我,在这件事情上我应该听他的话。

可我又一直想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找了几个还算熟悉的高中同学,旁敲侧击地打听,结果他们比我还茫然:「什么?祁彦当年不是因为家里太有钱才出去的吗?」

我:「……」

从前的班长丁婉发了个表情包,然后才说:

「拜托,虞霏霏,当初祁彦这朵高岭之花,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没人能接近他。咱们班唯一和他玩得好的人就是你了,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我很不服气:「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祁彦有一个星期天天找你吃午饭来着。」

丁婉嗤之以鼻:「这么点破事你也记得这么清楚?虞霏霏,我以前就看出来了,你别是喜欢祁彦吧?」

「胡言乱语。」

我捧着手机,老脸一红,可想到姜妙,眼神又黯淡下来。

「姐妹,祁彦当初请我吃饭,是要跟我学围巾的织法好不好?而且他织的那条围巾,不是第二周就围在你脖子上了?真是的,这是吃的哪门子穿越时空的干醋哦……」

我怔了怔,八九年前的记忆忽然破开时光的遮掩,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那一年,学校里忽然特别流行手织围巾,最简单的平针织法都不兴戴了,越花里胡哨越好,还得要那种毛茸茸的线。

但我有一双十分笨拙的手,总是织不好,郁郁寡欢了好几天。

结果第二周,祁彦忽然拿了条鹅黄色软乎乎的围巾来找我,而且围巾上还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他跟我说,围巾是送给我的圣诞礼物。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回礼,最后祁彦什么也没要,只是拿走了那条我织得乱七八糟的围巾。

从记忆里回过神,我发现

「虞霏霏,听说祁彦回国了,还在上海开了家公司,是不是真的啊?」

「你把祁彦拉进群里吧。」

我往上翻了翻,果然群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讨论起祁彦的事情。

我想了想,给他发了条消息:「你现在忙吗?」

祁彦秒回:「不忙。」

我愣了一下:「哦……以前的高中同学,让我把你拉进同学群里,你看你愿不愿意。」

「好。」

祁彦言简意赅,下一秒就被我拉进了群里。原本不断上刷的消息停止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讨论。

「靠,情头!!」

「虞霏霏,你最好解释一下你和祁彦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祁彦原本的头像是一片素白,昵称就是俩字,祁彦;而我的头像是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萨摩耶,昵称叫美少女壮士。

结果前两天,我现在家里,看到朋友圈一个大学生妹妹在画头像,给自己得病的父亲筹医疗费,而画风我又恰好很喜欢,于是就打算约一张。

又想到我现在住祁彦的房子,吃祁彦的软饭,就问他要了张照片,让那个妹妹给他也画了一张。

收到头像,祁彦的心情好像十分愉悦,不但立刻就换上了,还要给我报销约头像的钱。

我赶紧拒绝:「不用,本来也没多少钱。」

消息刚发出去半分钟,就收到一条短信提醒:你尾号为 xxxx 的银行卡已到账 100,000 元,余额 103,200……

我:「!!!」

我截了个图,给祁彦发消息:「???」

他回我:「嗯,这个月的工资,你慢慢花,不够再找我。」

怎么可能不够啊!!

再说了,这是哪门子的工资啊!

我定了定神,诚恳地跟祁彦提意见:「这样很像你包养了我。」

祁彦好像有点忙,过了好一阵才回我:「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

我热泪盈眶。

这就是吃软饭的感觉吗?好幸福啊。

果然我的胃不是很好,还是应该吃点软的。

扯远了,总之,我这会儿也只能无力地辩驳:「这是我和祁彦一块儿约的头像,同一个画手画的……」

祁彦:「对。」

大家:「噢~~」

我自觉越描越黑,正要把话题岔开,

我点开。

13

我刚一通过白千景的好友申请,他立刻发来一条消息:「虞霏霏,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你这手段可真够高明的。」

这语气里的嘲讽都快透出手机屏幕,朝我脸上砸过来了,我就纳闷儿了,难不成这人真的暗恋祁彦,不然对我哪来的这么大的意见?

「白少爷,原来是我认错人了,您如此熟练地掌握阴阳怪气的技能,想必是东厂里出来的人才吧?」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