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焰灼心
出自专栏《情深刺骨，我将你归于人海》
我在男朋友的电脑上，发现了我念书时被霸凌的照片。
关键是，那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1
宋枭的电脑密码不难猜，是我的生日。
他的电脑桌面上也很干净，干净到只有几个常用的软件。
而电脑某个储存盘里，有一个隐藏的文件夹。
「Lc」
林婵。
我的名字。
点开后，能看见里面全是我的照片。
有我工作的、逛街的、隔着咖啡和朋友说笑的……
还有我在浴室，正在脱衣服，准备洗澡的照片。
密密麻麻，至少有数千张。
而这些照片，更多的是在我认识他之前拍的。
甚至，还有我高中，被霸凌者欺负的照片。
无一例外，全是偷拍。
越往后翻，我的头皮越是发麻，正心惊的时候，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聊天窗口。
「宋总，我那一刀刺得准吧？」
「钱什么时候打给我？我急用。」
我的眼皮猛地一跳，想点开聊天软件细看，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宋枭的声音。
「林婵，我回来了。」
我匆忙到客厅的时候，宋枭正在换鞋。
似乎察觉出我脸色不对，他微微愣了愣，皱着眉过来摸我的额头，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说话，缓缓摇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腹部。
他确实是挨了一刀。
在我被歹徒跟踪，扑倒在地的时候，他恰好冲出来，为了救我挨了一刀。
那一刀扎进了他的脾脏，在医院里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勉强抢救回来。
医生说，再晚送来十几分钟，人可能就没了。
他在病床上躺了近一个月，半个月前才出的院。
甚至就在昨天之前，我还认为，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
可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
三次，四次呢？
宋枭似乎并不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兴高采烈地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礼盒。
他似乎有些紧张，捏紧礼盒的手，关节泛着白，说话也不似平日那般自如。
「本想过段时间，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我实在等不及了。」
他说着，单膝跪了下去，打开礼盒，露出里面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
或许是因为紧张，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望向我的目光，郑重且小心翼翼。
他问：「林婵，你愿意嫁给我吗？」
2
如果是在一个星期之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因为我一直将他视作我的光。
就像不久前，他替我挡刀，身受重伤那一次一般，他似乎总是在我危险的时候出现保护我。
我被人侵犯，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有多不堪，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告诉我，非我不可。
我一直以为，是他将我从沼泽泥潭里拉出来。
也一直以为，他像他表现的那般，爱我入骨。
可就在这几天，从遇到前男友开始，我渐渐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电脑里，有数千张偷拍我的照片。
他的聊天软件里，有他和人商量，如何伤害我的对话。
他故意让人对我意图不轨，又故意出现替我挡刀。
他设计让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我，甚至意图杀死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朔。
是他！亲手把我拉入地狱，又假装将我救出深渊，将我玩弄在股掌之中。
也是他，将我再一次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处。
我看着跪在地上，满眼期待的男人。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质问他！将那些证据扔在他面前，撕碎他伪善的面具！」
可一想到，他不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正沉浸在深情人设中无法自拔。
我忽然就笑了。
我朝他伸手，装出一脸期待的模样，点头。
「嗯，我愿意。」
3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室里的娇花。
一如宋枭电脑里，那张我被人用脚踩着羞辱的照片那般，我在高中时期确实被霸凌过。
但如果他仔细调查，就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忍气吞声，变成悲惨的受害者。
最初我是忍过一段时间。
可当我发现忍并没有用，我就再也没有忍过。
有人在我的鞋子里放刀片，我就把刀片放回那人的书包里。
有人在我的餐盘里扔虫子，我就将裹着虫子的饭菜扣在她的脑袋上。
甚至她们将我堵在教室里，要撕了我的衣裳拍照的时候，也被我摁在地上，揍得没了声音。
我从来不主动招惹别人，但也不会任由人欺负。
我将手中的药粉撒进酒瓶里的时候，宋枭还在厨房中忙碌。
我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问：「今天高兴，喝一杯吧？」
他丝毫没有怀疑，端着菜出来，笑着点头：「行。」
我牵起嘴角，将酒递过去。
看他毫无防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笑笑，问他：「宋枭，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4
我不知道宋枭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两年前的一个酒会上。
他长得很好看，薄唇，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容易让人误会，其中蕴满了深情。
当时他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女生的注意。
但其中并不包括我。
因为彼时我和上司齐年正在热恋中，眼里根本看不见任何人。
就算出于合作目的，加了他的联系方式，我也从来都没有联系过。
第一次和他有除了工作以外的交集，大概是一年前，我在酒局中陪客户。
席间合作方的张总对我动手动脚，想用合作单暗示我陪他一晚。
宋枭就是那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包间门被突然打开，所有人都愣了两秒，包括宋枭自己。
似乎意识到自己走错了，他一边说着「抱歉，走错了。」一边往外退。
就在门快关上的时候，他才发现我，惊喜道：「林婵，你也在这里？」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时隔一年之后，在那么昏暗的环境里，一眼认出我的。
现在想来，大概在那之前，他就在跟踪我，调查我了。
5
第一次被张金勇猥亵，因为有宋枭的打岔，他歇了龌龊的心思。
但不可避免的二次谈合作，我没能逃过去。
因为，我是被齐年灌了酒，送到张金勇床上的。
那一晚，我毫无意识，醒来的时候，人在酒店的床上，身上一丝不挂，浑身青紫。
几乎不用想，我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我手足无措，给齐年打电话，但电话那头，齐年却阻止了我报警。
他说：「林婵，张总刚刚已经发来签好的合同了，你如果报警，咱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项目就毁了，至少要再努力五年，才能挣回这个损失，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休息几天得了。」
我以为他是怕公司损失张金勇这单生意。
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我报警，将他牵扯进去。
我和齐年分手的那段时间，闲言碎语传遍了整个公司。
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
我选择了辞职，然后买了药，准备寻死。
失去意识前，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但再次醒来，我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而隔壁床，正是因为食物中毒，来医院洗胃的宋枭。
后来，宋枭总说：「林婵，我们两个是天定的缘分。」
缘分？
如果不是前两天意外遇见齐年，我大概也会一直认为，我和他之间是天定的缘分。
6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会为感情不顾一切的人。
知道是齐年把我送到张金勇床上之后，我直接将他挪用公款的证据交给了公司。
我离职后，听说他被公司辞退。
虽然我料想，他身负黑料，定然无法在业内立足。
但我从没想过，再见到他，他会是那样一种境况。
按理说，就算他丢了工作，但他有车有房，有能力，也有存款，足够他自己另谋出路，不至于流落街头才是。
可那天见到他，他却浑身脏污，身上穿着一间破旧得看不出本色的 T 恤，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我以为我认错人了，仔细辨认了很久，才敢确认那个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的人，是曾经俊朗帅气的齐年。
看见我，他冲上来就想掐我的脖子，被我轻轻松松一脚踢倒。
他躺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咒骂：「林婵！你就是个扫把星！」
他骂完了又开始笑，笑声瘆人。
「你不知道吧，把你送到张金勇床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是替你出头的宋枭！怎么样，现在你和仇人在一起，爽吗？」
那一瞬间，我如遭雷击。
脑中浮现的，是出院后的那段时间，宋枭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
是他从不掩饰对我的喜欢，落在我身上滚烫又炽热的目光。
是他得知我的遭遇后，盯着我的眼睛，一次又一次，郑重地告诉我：「林婵，你不脏，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那段时间，为了让我忘记那段痛苦的记忆，他会克服恐惧，陪我跳伞。
会买十多本菜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学做菜。
会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告诉我：「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可齐年却告诉我，都是假的。
他说，宋枭才是那个亲手将我推进深渊的人。
我原本是不相信的，毕竟齐年骗过我不止一两次。
可第二天，当我找到同样穷困潦倒的张金勇，他见到我竟也面露惊恐，甚至开口求饶。
「林婵，我以前是一时糊涂，但我又没有真的对你做什么啊！求求你，看在以往我帮你那么多次的面子上，求你让宋枭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7
宋枭的演技很好，好到我和他出门买个菜，卖菜的大妈都会夸他，是二十四佳男友。
也对，平日里的他性格温和，和我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
他总是包容我，宠我。
满眼是我的样子，让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爱。
我甚至一直认为，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人。
可是，齐年和张金勇却告诉我，他才是那个将我打入深渊的人。
是他引诱齐年和张总的家人染上毒瘾，以此威胁他们给我下药。
也是他，在酒店的床上侵犯我，将我拉入地狱。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张金勇那儿回来的。
直到看见宋枭的脸，我才如梦初醒。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质问他的冲动。
但好歹我忍住了。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证据，也不知道他故意接近我，甚至不惜挨上一刀，也要演「爱我」这出戏的目的。
8
宋枭醒的时候，我就坐在对面看他。
他被我用绳子绑在椅子上，醒的时候还有点蒙。
似乎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绳子，瞪大眼睛望向我，皱眉问：「林婵，这是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翻开那个被我拉黑一年多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周雨诧异的声音。
「是林婵吗？」
我鼻子突然一酸，忍住想哭的冲动，直截了当问：「周雨，一年前，你那张我和你男朋友抱在一起的照片，是从哪里看到的？」
周雨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她答道：「有人发给我的。」
我问：「谁？」
周雨：「是虚拟号码，我不知道。」
我的目光落在宋枭身上，看见他的表情几不可查地微微僵了一下。
他意图打断我：「林婵……」
我却没有理他，问周雨：「照片还有吗？」
虽然一年前我和她大吵一架，再也没往来。
但即便过去一年多，她还是能第一时间明白我的意图。
她说：「有备份，我发你。」
电话挂断，照片很快就发了过来。
我看着那张角度刁钻的照片，终于没忍住红了眼眶。
9
一年前，齐年还没有给我下药，宋枭也还没有出现在我身边之前，我和周雨几乎无话不谈。
我和她认识了很多年 ，她不是什么温柔写意的女生。
恰好，我也不是那种脾气柔顺的乖乖女。
我们两个臭味相投，合租在一起，几乎是彼此最亲近信任的人。
直到出现这张照片。
照片里，我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我抬头看着男人，男人低头望着我，两个人看上既亲密又暧昧。
而照片里的男人，正是周雨当时爱得无法自拔的男人。
那段时间，那个男人会频繁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
因为这张照片，周雨怀疑那个女人是我。
当时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没信。
可真实的情况，只是我和那个男人等她下班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时，他下意识接住我而已。
那时候，周雨打我一巴掌，骂我「贱」，撬她墙脚。
我们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然后我迅速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搬出了和她合租的家。
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周雨当时那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但就在宋枭电脑上，那一堆偷拍我的照片里，我看见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角度刁钻的照片。
我忍着想哭的冲动，将屏幕递到宋枭面前。
看着他终于变了脸色，这才缓缓问：「怎么样？眼熟吗？」
10
宋枭好看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我以为他会否认。
但他仅仅只是愣了一下，就突然放松了。甚至轻声笑了下，朝我挑眉。
「你知道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太狼狈。
「知道了。」
宋枭轻声叹了口气，明明不久前，这张嘴还说着动人的情话。
此刻却一字一句，像刀子似的落在我身上。
他说：「林婵，有时候太聪明了，不一定是好事。」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他忽然咧开嘴角，喟叹似的道，「因为我爱你啊……」
在今天之前，我从不怀疑他这句「我爱你」的真实性。
甚至每一次听见，都会感觉自己既幸运又幸福。
可现在，却让我浑身莫名生出一股凉意。
「爱我？」
我瞪大眼睛，听见自己不敢置信的声音。
「爱我你让周雨误会我和我反目？让齐年给我下药，把我送到你床上，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侵犯我？还跟踪我、偷拍我？甚至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和同情，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我嗤笑一声：「宋枭，你以为我会信吗？」
宋枭的呼吸微微一顿，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他没回答，反而挑眉，笑得邪肆：「你去找过他们了？」
11
我还是太低估宋枭了。
我以为用绳子把他绑起来，让他无法动弹，就能让他乖乖就范，从他嘴里问出真相。
但他不过轻轻一挣，就挣开了绳索。
甚至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将我按住，就着挣脱的绳索，反手将我绑住。
他的力气很大，我几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将我搂进怀里。
他凑近我耳边，语气危险。
「林婵，我说了，因为我爱你啊，你怎么就不信呢？」
此时的宋枭，完全没了平日里温润的模样。
他像地狱中走出来的魔鬼，只一眼，就让我的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他不顾我的反抗和咒骂，将我绑在床头，将那枚用来求婚的戒指，强硬地戴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瞧，多好看。」
笑完了，又掐住我的脸凑近了问：「你去见了谁？是见张金勇那个老头子？还是见你那个上司前男友？怎么？是我满足不了你吗？你竟然还想着找别的男人。」
他再稀疏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像是淬了毒一般。
疯子！
简直就是疯子！
我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和我同床共枕近半年的宋枭。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一字一句道：「宋枭！要么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却充耳闻，甚至饶有兴致地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
「林婵，明明只差一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为什么你偏要在这个时候，找什么真相呢？」
我无法回答，因为下一刻，他再次吻住了我，欺身上来。
12
以前宋枭从来不会强迫我，不管任何时候，都隐忍而克制。
可现在的他，却不顾我的反抗，不知疲倦似的拉着我沉沦。
一直到夜深人静，我哭哑了嗓子，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才从身后紧紧环住我。
隐约间，似乎听见他在说：「明明我们可以不去计较过往，明明我们可以……」
后面他说什么，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听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
窗外的夕阳如血色一般，将整个天地都染得通红。
我愣了许久，才渐渐清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后，我低头，就看见一双手紧紧搂在我的腰上。
我微微动了动，想挣脱出来，却发现我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上了脚镣，轻轻一动，便清脆作响。
听见声音，腰间的手又紧了一些。
宋枭瓮声瓮气的，似乎还没醒：「宝贝，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一疼。
几乎脱口而出：「宋枭，你还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腰间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又勒紧了。
他将我重新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似的。
然后，我听见了他的轻笑声。
他说：「折磨？怎么是折磨呢？明明我们是相爱的啊。放心，警察找不到我们的，咱们这辈子，都会纠缠在一起。」
我呼吸一窒，猛地瞪大眼睛，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彻底僵在他怀里。
他竟然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13
以前，我一直以为宋枭只是一个画廊老板。
但就在昨天，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几乎谁也不会主动联系对方。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我爸的葬礼上，他当着亲朋好友的面，狠狠扇了我一耳光，骂我不孝。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的电话来得突兀，我犹豫了好半晌才接起。
而他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事想找你确认一下，事关你现在那个叫宋枭的男朋友，下午三点，我在你楼下的咖啡店里等你。」
他提及宋枭的时候，我的眼皮跳了两下，当时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我似乎预感对了。
下午的时候，我早早到了咖啡厅，一直等到五点半，林朔都没有出现。
我以为他是有事耽搁了，但电话打过去，却提示已关机。
一直临近八点，他的电话才回拨过来。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女人。
她说：「你是林婵吗？林朔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抢救，赶紧来一趟吧。」
14
我到医院的时候，林朔还没出抢救室。
他的女朋友苏晓告诉我，林朔出车祸的地点，在我家附近。
对方肇事逃逸，现在正在查。
而林朔出事的时候，手里正捏着一个文件袋。
她将残破的文件袋递给我，示意让我看。
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残破的袋子，露出了照片的一角。
我眼尖，几乎立刻就认出来，最面上那张照片上的人，是宋枭。
其实不止。
文件袋里厚厚的一沓照片，全都是宋枭。
平日里的宋枭脾气很好，温暖干净，对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像春日午后和煦的阳光似的，走在路上，总能引起不少人频频回头。
可照片的他，和他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要不是那一模一样的眉眼，我几乎都要怀疑，照片里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越往后看越心惊。
那些照片里，宋枭的手里或是捏着一包白色的粉末，或是微微侧头，和身边的人交谈。
甚至还有拿枪对着别人的脑袋，表情邪肆。居高临下的模样，让人光是看照片，都感觉不寒而栗。
林朔是个警察，他在查宋枭。
为什么查，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我从不否认，自己对宋枭的感情。
甚至一度将他视为我生命中的光。
可我不傻。
林朔出车祸的时间，刚好就在他约我，想要告诉我些什么的节骨眼上，实在是太巧合了。
尤其在苏晓口中，听说林朔在问变色唇膏的时候，我的心口处没由来地狠狠跳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发生在我爸葬礼上的事。
15
我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好，几乎没什么亲情可言。
因为我是我爸和我妈酒后乱性生下的孩子。
我的出现，阻碍了我爸娶他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他一直都不待见我。
就算后来我妈死了，他如愿娶了林朔的母亲，生下林朔，也几乎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在得知他去世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悲伤，甚至也不愿意去参加他的葬礼。
那时候，是宋枭劝我：「好歹是你爸，人已经走了，至少去送一送。」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正细心地给我涂唇膏。
那段时间，他总能贴心地替我准备这些小玩意儿。
我的手干了，他给我准备护手霜。
耳朵冻疼了，他给我买皲裂膏和耳罩。
所以，当他拿出那管唇膏，替我擦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在意。
然后我去了葬礼，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林朔一巴掌。
林朔骂我不孝。
他骂我：「林婵！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滚！谁让你来的，我爸没有你这种女儿！」
他后面的几巴掌没落在我身上，被突然出现的宋枭拦住了。
甚至，借着冰敷，宋枭还细心地替我洗了脸。
在苏晓提起唇膏之前，我一直以为，林朔骂我，是因为我没回去见老头子最后一面。
从来没有想过，他打我，或许只是因为，我「浓妆艳抹」地去参加葬礼。
16
我走出医院的时候，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他们说，宋枭就是 a 市那个赫赫有名的毒枭「King」。
「king」这个称呼，我曾经和宋枭在新闻上听过。
新闻里播报，警方抓获了他手底下的小喽啰，但小喽啰对 King 的真实身份和行踪一无所知，警方的调查再一次陷入僵局。
他当时开玩笑的地问我：「你觉得这个 King 是个什么样的人？」
彼时，我正窝在他怀里，吃着他削好皮，切成块的水果，不以为意。
「这种贩毒、洗钱、参与走私的人，应该都长得穷凶极恶吧。」
他盯着我，笑问：「万一长我这样呢？」
我摇头，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苹果。
「你脾气好，长得又那么好看，是没法震慑底下那么多毒贩子的，不可能。」
我的话他似乎很受用，他轻声笑了笑，将我揽进怀里。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从胸腔处传来。
他问：「如果我真的是那样的呢？」
那一句话像是玩笑，似乎又带着几分认真。
我当时微微愣了一下，才在他怀里皱眉。
「你如果是毒枭头子？那我不得成了同犯？别乱说，我可不想亡命天涯。」
一语成谶，他果真带着我逃了。
甚至拥着我，言语嚣张：「林婵，下次如果要藏定位器，记得藏在一个隐蔽的位置，内衣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17
宋枭将我关了起来。
我的脚被铁链拴在床脚上，除了不足五十平米的卧室，哪里都去不了。
以前他为了隐瞒身份，正常工作时间，会去他的画廊里。
现在他所有的交易，都在这座藏在深山中的别墅里完成的。
有一天我醒来，站在落地窗前，甚至看见他在楼下，拿着枪，一枪打中一个人的肩膀。
人群里，他如同林朔偷拍到的照片里那般，踩在那人的头上，低声说着什么，表情邪肆。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回过头来望向我，缓缓擦掉脸上被喷溅的鲜血，咧开嘴，警告似的，朝我露出一个阴鹜的笑。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颤，连呼吸都忘了。
他似乎和从前一样。
除了处理那些交易，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几乎都腻在我身边。
还是一日三餐都会亲自下厨，做我喜欢的菜式。
甚至会将水果切成一块块的，一如从前那般，递到我面前。
但他也完全没了耐心。
我不吃他做的东西，会被他掰开嘴强迫。
我反抗，他就暴力地将我扔在床上，再没了温柔怜惜。
不再伪装的宋枭，彻底暴露出本性来。
有时就连我看一眼守在楼下的保镖，都要被他掐着脖子抵在落地窗前，调笑似的问。
「林婵，你看什么呢？那个男人有我好看吗？是不是想求他救你？你说，要是他看见你这副样子，他会不会真的对你动心？毕竟，你这副惹人怜爱样子，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他知道，什么话会让我痛苦难堪，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似的，精准地剜在我的心口上。
他说：「或者你可以试试求我，只要你求我，我就轻一点，怎么样？」
18
宋枭总会在情动的时候说爱我。
一开始，我还恶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非得是我。」
在吃过两次苦头后，我学会了闭嘴不说话。
我知道，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想要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我的脚被脚镣锁着，别墅门口还有人把守。
就算侥幸找到钥匙，从看守森严的别墅中逃出去，也根本跑不了多远。
我只能等，等一个机会。
为了逃出去，我开始假装乖巧，主动缩进他怀里，任由他将头埋进我的颈侧。
甚至假装温顺，在他需要的时候迎合他。
或许是察觉出我态度的变化，他一连几天看上去心情都很不错，时常一如从前那般抱着我，笑得温润，问我：「最近怎么那么乖？」
我掩住眸中的情绪，将脸埋进他怀里，反问他：「不好吗？」
贴着胸腔，他的声音闷闷的。
「好啊，你如果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我朝他笑，眸眼弯弯，心中却想的是：
嗯，很快就好了。
19
宋枭其实并不好骗，我装了很多天，才等到他渐渐对我放松警惕，将手机带进卧室。
那一夜，我极其主动。
直到他沉沉睡去，确认他呼吸平稳，一时半会儿没有醒来的可能，才轻手轻脚去床头柜上摸他的手机。
我原本是想用他的手机给周雨打电话的。
只要电话拨通，响三秒挂断，重复两次，她应该就会注意到。
这是从前我和她约好，遇到危险时候定下的暗号。
但那串印在脑海中的号码，不过才按下三个数字，宋枭的通讯录上，就突然跳出一个我熟悉至极名字。
宋颜。
那个高中时期，带头霸凌我的人。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咚咚」直跳，手里的手机几乎拿不稳了。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宋枭曾经说过，他父母早亡，曾经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也突然明白，他的电脑上，为什么会有那张我高中时候，被人踩着头拍的照片。
那张，用宋颜手机拍的照片。
20
我高中的时候，性格有些孤僻，既不主动和人结交朋友，也不愿意和人有什么过的交集。
可是霸凌总是没有原因的。
或许是我哪次不小心挡了她们的去路，或许是我考试的时候，没有给她们小抄。
又或许，根本没有原因，只是看我不顺眼而已。
起初宋颜带头撕我书的时候，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打算反抗。
因为我以为他们只是一时兴起，心想只要过了那段时间，他们就会渐渐忘记我的存在。
但是，我的不反抗，换来的却是她们的变本加厉。
那张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的。
那段时间，她们乐此不疲地搜集各种羞辱我的照片，以此当作自己的勋章。
直到那次放学，她们带着一个男生，将我堵在教室。
我至今都没忘，当年宋颜调笑的嘴脸。
她在人群的簇拥下，一把撕开我的校服，拿出手机对准我，语气嘲讽。
「林婵，你不是很能装吗？我倒要看看，你被扒光了衣裳，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还是不是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她扯着我的头发，让人上来扒我的衣服，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不反抗默默承受。
但是我给了她一巴掌，趁她没注意，将她掀翻在地，像她撕开我的衣服那般，将她的衣裳也扒开了。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反抗。
我不要命似的打法，没用多久就占了上风。
直到最后，我的头上和身上都是血，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宋颜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她请了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学校。
后来听说她转学了，再也没有人听过她的消息。
最后一次看见有关她的消息，是毕业多年以后，有人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她的照片。
遗照。
配文：忌日。
21
我从不相信宋枭说的，接近我是因为他爱我。
也猜过千万种他种种行为背后的原因，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因为这个。
我的胸口处咚咚狂跳，一下又一下，震得我胸口疼。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了。
因为他认为，是我反抗拍下宋颜的照片。
他认为，是我报复宋颜，将那些照片散布在学校论坛上。
所以他也想报复我。
这个真相，像是一巴掌似的，狠狠抽在我脸上。
胸口的疼痛伴随着耳中不断的嗡鸣声，让我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宋枭的声音：「想好给谁打电话了吗？」
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宋枭根本就没睡着。
黑暗里，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但他将手机从我手里抽走的时候，周身寒气逼人。
他慢条斯理地关掉手机，缓缓抬起我的下巴。
「林婵，你怎么学不乖呢？」
我没回答他，忍了许久，才努力稳住呼吸，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问：「 你故意接近我，是为了替宋颜报仇吗？ 」
他没有否认，动作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一如从前亲昵的呢喃一般，却说着残酷至极的话语。
他说：「是啊，明明只要你蠢一点，就可以幸福到我们结婚那天，如果我心情好，说不定就不再计较那些，和你永远在一起，但为什么你偏要自作聪明，找什么真相呢？」
他也笑，伸手将我搂进怀里。
「啧，没有在你最幸福的时候，亲手将你推入地狱，真可惜啊。」
22
真相大白的这一刻，宋枭终于没有再拿「爱我」当借口，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
他说：「林婵，要不是你，我妹妹就不会死，我爸妈也不会因为伤心过度出车祸，我也不会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你瞧，你把我害得那么惨，我不过小小惩罚你一下，是不是对你很好啊？」
我的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如坠冰窟。
对我好？
设计让我和周雨离心，让我身边没有可以倾诉信任的人，是对我好？
让齐年给我下药，任由他践踏是对我好？
让林朔出车祸，甚至，为了让我绝望，不惜伤害自己，让我对他的爱越陷越深，也是对我好吗？
他怎么能这么风轻云淡地，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他向我求婚，一步步让我对他泥足深陷，不过是为了让我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候，彻底摧毁我，把拉下地狱罢了！
恶心！
真的太恶心了！
这一刻，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在知晓他做过的那些事后，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泰然面对真相。
但当真相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我死死抓着宋枭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肉里，恶狠狠地道：「宋枭，你和你妹妹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混账！」
23
那一夜之后，宋枭彻底撕掉了伪装。
他铁了心要折磨我，每天将我锁在床上，毫无怜惜可言。
可任凭他怎么折腾，我都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开始绝食，不吃任何他送上来的东西。
也开始想尽一切可用的办法自残。
我打碎过梳妆台上的镜子，用碎片划伤手腕。
也撕破过床单，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差点将自己勒断气。
但都被闻声赶来的宋枭阻止。
每每这时，他都会狠狠掐着我的脸，赤红着双眼警告：「林婵，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不，我不是想寻死。
相反，我想替自己寻一条活路。
如果一辈子都被宋枭锁在这个卧室里，我只会沦为他的玩物。
只有逃出去，才有报仇的可能。
但想要逃出这座别墅，几乎不可能，除非宋枭亲自放我离开。
显然，他不会，除非我「死」。
我承认，我确实在赌。
赌这一场谎言里，动心沉沦的不止我一个人。
赌他舍不得我死。
好在，我似乎赌对了。
24
那几天，宋枭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我。
他恶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吃东西，也收走我房间里所有能用来自杀的物品。
可他不知道，一个人想要活命，或许很难。但想要寻死，有千万种方法。
那天，窗外难得阳光明媚。
宋枭端着饭菜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一如往常那般，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被微风吹乱的树叶。
他将饭菜放在我面前。
我没有像之前那般拒绝，被他捏着下巴强迫进食。
反而主动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肉放进嘴里。
看见我主动吃东西，宋枭的表情有些意外，但又迅速恢复正常。
他眉毛微挑，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在我对面坐了下。
他说：「这不就对了？只要你乖，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出声打断，抬头望向他，「你的意思是，我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在一起吗？」
我没等他回答，缓缓笑了：「别做梦了宋枭，我这辈子！我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宋枭似乎突然明白我要做什么，猛地一愣，惊恐地喊我的名字，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
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我捏紧手中的金属筷子，猛地朝自己的腹部刺去。
鲜血迅速染红了我的衣裳。
痛是真的痛，因为失血，我的身体渐渐发冷，意识也越来越涣散。
但看见宋枭惊慌失措，慌忙替我打开脚镣，疯狂叫喊「快备车」的时候。
我的心里更多的，却是快意。
直到他把我抱进车里，催促司机：「快啊！」
我终于没忍住，嗤笑出声。
「宋枭，你输了。」
25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病床边上，坐着的是红着眼眶的周雨。
见我醒来，她没忍住哭腔，一遍又一遍对我重复「对不起……」
我摇摇头，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环视了病房一圈，没有看见宋枭，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林朔是第三天来的。
他还穿着病服，走路也不太利索。
仍然没有过多的寒暄，开口就是：「宋枭逃了。」
我已经猜到了。
虽然我知道，只要我一出现在医院，警方一定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并对宋枭展开抓捕。
但宋枭绝对不会那么傻，傻乎乎地在医院等着被抓。
见我没有什么反应，他皱了皱眉又道：「你不该那么早打草惊蛇的，现在他逃了，要想再抓他就难了。」
「逃？不会的。」
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他在我身上费尽心思，却还是被我逃了，一定不会甘心的。
我深吸一口气，放松了捏紧的拳头。
「等着吧，他还会来的。」
刚好，我也想送他一份大礼。
26
不出所料，宋枭还是来了，在我即将出院的前一天夜里。
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他就在病床边上坐着。
窗外路灯的光微黄，将他的表情藏在暗处，看不真切。
见我醒了，他似乎勾了勾唇角。
「醒了？以为这样就能逃开我？」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可怕。
我并没有意外，也没有害怕，反而朝他勾唇，缓缓道：「宋枭，我怀孕了。」
宋枭的表情微微一僵，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看着他难得露出失措的表情，我心中骤然涌出一阵快意。
我咧开嘴朝他笑，凑近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怀孕了，不过……我不会生下来的。」
意料之中，宋枭突然暴起掐住我的脖子。
他似乎想要用力，又有些不敢，只能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林婵！你敢！」
我笑意更浓了。
「我连死都不怕，有什么不敢的？你掐啊，最好掐死我，正好，把肚子里的孩子也掐死，省事。」
我话音刚落，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他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整个人突然泄了气。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的表情。
他嘴唇微动，唤我：「林婵……」
我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宋枭，你在对我做那些之前，有没有想过，宋颜的照片不是我拍的，也不是我发布在论坛上的？」
「你应该没想过吧？或许你知道，但总要把那些不幸，归咎到某个人身上，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能。」
我朝他缓缓牵起嘴角。
「但是怎么办？这一次你逃不掉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应该会是你们宋家唯一的后吧？你把我拉入地狱，我也会把你们宋家唯一的血脉，扼杀在摇篮里。」
我说话间，门外已经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这个医院里，警察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宋枭来了，就逃不掉。
我以为他会逃的，毕竟他既然敢来，应该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给自己留了后路的。
可他没有动，甚至警察已经持枪站在他身后了，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眼睛适应和昏暗的光线后，他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清晰。
我能看见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认真又专注，如释重负一般，竟前所未有的放松。
一如从前，我每次搂着他入睡前，他撑着头，用手描绘我五官时候一般。
我的心口处没由来地狠狠一颤。
直到警察顺利将他的手铐上，我才看见他的嘴唇微动。
他的声音不大，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是：「林婵，我爱你。」
27
我确实怀孕了。
但是孩子没了。
因为扎进肚子的那根筷子，还因为手术的麻醉剂和术后的药物。
我在枕头下藏了一把水果刀。
计划着，如果宋枭要逃，我就亲自送他一程。
但我没想到，他丝毫没有反抗。
也没想到，警方捕会那么顺利。
直到他被带走，警车渐渐开远，我还怔怔地在窗前站了很久。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宋枭。
出院后，我回到了和他一起住过的公寓。
我是准备搬家的，但租房合同没找到，也联系不到房东，搬家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和周雨解开了误会后，她偶尔会来陪我，我们的关系渐渐又回到了从前。
她会和我聊我们分开后的点滴，也会热情地带我结识她的朋友，试图让我走出宋枭带来的阴影。
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人吃饭、睡觉、工作。
林朔电话来的时候，我以为过了很久。
但看了一眼日期，才发现只过去两个月而已。
那天我正在厨房里忙。
自从和宋枭在一起后，我很久没有下过厨。
上一次进厨房，还是他被捅了一刀，我查阅了很久，才重新学会煲汤。
林朔说话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
他说：「宋枭死了。」
我的胸口猛地一紧，一个没注意，手中的汤勺掉进了锅里。
滚烫的鸡汤溅在我手上，瞬间烫出一个水泡。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那样的人，死刑正常。」
「不是死刑，是肺癌，晚期，你不知道吗？」
我的喉咙发紧。
想说不知道，但张开嘴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朔的顿了顿，又继续道：「之前警方还一直担心，你是宋枭的女人，他手下的人为了找他藏起来的货和资金，会对你不利。
「但我们在你身边蹲了两个月，什么都没发现，大概是因为你亲手把宋枭送进局子里，他们认为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宋枭既然已经死了，我们的人也会慢慢撤，以后……你自己多注意点，有事随时联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林朔，又是怎么挂断电话的，怔怔地在厨房里站了很久。
28
直到周雨拖着一个大箱子推门进来，皱眉问：「什么东西烧煳了？」
我才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关掉火朝她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是对她解释，还是为自己辩解。
「刚才打电话，忘了看锅。」
她也没在意，将手中的箱子放下。
「不知道是谁地址填错了，你的东西寄到我那儿去了，你来瞧瞧。」
她说着打开箱子，露出里面一堆礼品盒。
一件件拆开，里面有一本相册，照片上全是我。
有一对银制的手工戒指。
有我最喜欢的玩偶。
甚至有迪士尼门票……
而最后一个礼盒里，是两本写着我名字的房产证，和一张银行卡。
房产证里面，夹着一封信。
拆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我捏着那张信纸，突然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瞬间，竟蓦地想起林朔刚才说的那一番话。
想起在医院里，那一场极为顺利的抓捕后，宋枭微动的嘴唇和看我的眼神。
想起每天早上，厨房里他忙碌的身影。
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朝我伸手，笑得温润，和我打招呼：「你好，我叫宋枭。」
甚至想起几个月前，他忽然问我：「你以后生日，打算怎么怎么过？」
那时，我并没有多想，窝在他怀里，畅享未来。
「今年我想和你去迪士尼，明年咱们可以去做一对情侣戒指，后面就是咱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我要把咱们的照片做成一本相册……」
我絮絮叨叨地说，他认认真真地听。
他偶尔打断我：「那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会喜欢小女生喜欢的娃娃？」
……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周雨担忧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我想朝她笑笑，告诉她我没事。
但还未开口，眼泪便大颗大颗落下。
我的目光落在，那一句被眼泪氤湿，字迹熟悉至极话上。
终于没忍住，泣不成声。
29
「林婵，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完】
□ 一只汽水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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