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宋时砚有洁癖,也知道他对这些东西过敏。
我故意和老板说不用手套。
橙色油顺着他的手滴落在桌面,修长而白皙,如艺术品一般的手,染上了油污。
宋时砚垂眸看我,眸中落满柔情。
眼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我。
「冉冉,只要负责吃就行了。」
「下半辈子,我照顾你就好了。」
他眼中的人绽开一个微笑,却不回答。
28
夜色渐深。
宋时砚去找老板结账。
我往外边走了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车。
后座被我拉开了。
傍晚风大,吹得我打了个寒战。
恰好被宋时砚看见了,他急急地结完账,就往我这儿走。
我从包里拿出外套,套上。
晚来风急,宋时砚的头发被带起一缕,月亮与路灯的光一起落在他身上。
他向我奔来,还带上了我落在椅子上的那束花。
只差四五步。
我忽然开口:「别过来。」
宋时砚的脚步一下子顿住,面色不解,却在对上我眼睛的那一刹那愣住。
「冉冉……?」
他小心翼翼地喊着我的名字。
风声呼啸。
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十点整。
就好像灰姑娘的时钟被敲响,所有美梦在一瞬间消失。
可我不是灰姑娘。
宋时砚也不是王子。
十二个小时。
三年前遇到宋时砚。
那个时候他孤僻,厌世,冷漠,缺爱,每一次对话中都带着对生活现状的厌烦。
我装作不知,陪着他,一点一点,慢慢等到他敞开心扉。
到现在,他长成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三年的通话,三年的陪伴,三年如流水般的光阴。
到现在画上句号。
宋时砚的美梦,到此为止了。
他将我划进计划里。
他总以为我们有以后。
他给我描绘了很多很多未来。
可惜啊,我们是不可能有将来的。
月色凉薄。
我将外套的帽子拉下来,张开双手冲着他笑。
「宋时砚——」
「眼熟吗?」
我看着他面色一点点变得惨白,表情难看得像是上好的瓷器碎裂。
宋时砚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只是发出了一点无意义的气音。
无措地。
害怕地。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他抬脚,想向我走近。
「别过来。」我后退一步,手搭上车门。
他被我的眼神刺到,脸色又白了一分,脚步犹疑,却还是停了下来。
「……冉……」
「宋时砚。」
我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淡:「明天见。」
「西操场八点。」
「不见不散。」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击,宋时砚面如金纸,差点要站不稳,像是失了魂一样。
他冲我走过来,想来拉我的手:「冉冉,我不——」
我迅速坐上出租。
司机启动车子。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我冲着车窗外的他笑。
「宋时砚。」
「不要折了她的面子啊。」
「我一定会到场的。」
29
贺笙在楼下接到我的时候,我正把宋时砚换的第四个号码拉黑。
她晚上从楼下锻炼回来,面上还挂着薄汗。
「怎么样了?」
「分手了。」
贺笙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我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进了房。
「失败了。」
贺笙给我倒水的手一顿,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将水杯递给我。
我接过,抬了眸看着她,她没避我的眼神;「猜到了。」
讲话神情一如三年前,她嗤笑着问我怎么这么闲的时候。
30
宋时砚不停地换手机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入睡前我拉黑了他最后发来的一个号码,只是给他回了一条短信。
【八点,不见不散。】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就像三年如一瞬。
吃饭时贺笙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看一眼后直接掐断了电话。
我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
「宋时砚打来的。」
她道,神色淡淡,「他想和你说话。」
「不用了。」
墙上的指针晃动,时针指向六点,我起身,笑:「有什么话见面说吧。」
31
我到操场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跑道上的人很多,远远超过平时。
三三两两的,走着,边伸了脖子,似在找什么。
主席台下灯光璀璨,像是专门为我们准备好的舞台。
我将帽子往下拉了拉,直直地往那边走。
路过的人眼尖,有人瞅见我身上的衣服眼熟,多看了几眼,又与身边同伴窃窃私语。
如探照灯一般的眼神不断向我身上投来,还伴随着源源不断的八卦。
像苍蝇一般围绕在我的身边,让人生厌。
「呦,那天不是还神气得很吗?还不是今天乖乖来给月月姐道歉了。」
尖利如乌鸦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的身份被当众点破。
那些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以我为中心,让出了一块空地。
我看向说话的那人。
是那天晚上周月月带来的姐妹之一。
她叉着手,面上满是胜利者面对失败者的奚落与嘲笑。
我错开眼,不语。
她得寸进尺,伸了手,又要来推我。
我没躲,半途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挡在我前面,一把打开了她的手。
女生吃痛,瞪大了眼睛刚要爆粗口,却又噤声。
我的目光透过他们俩人,看见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周月月。
她的脸颊还有些未消的肿胀,却终于对称了。
一步一步,不过几米,却被她走得艰难而缓慢。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主角登台,好戏终于开场。
「月月姐!」
小姐妹见她出现,赶紧站在她的身后,像有了倚仗,又神气起来。
周月月看着我,却再没有了往日的傲气。
她不敢看挡在我身前的宋时砚,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目光中的怨毒却始终不减。
她挺直脊背,放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
很丢脸吧。
不服气吧。
她想从我身上找回她的尊严。
她想用我来证明她的地位不容别人挑拨。
可惜,如意算盘落了空。
我能想象她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现在,却还是不得不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在见我们无动静之后愈发加大。
我等得不耐,先开了口:「周……」
话音未落,就听见挡在我前面的宋时砚淡淡开口:「周月月。」
周月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抖,再对上我的眼睛,里面的怨恨加重。
却还是迫于宋时砚的威吓,缓慢地,僵硬地开了口:「对……对不起。」
周月月的声音不小,成功让她身后的姐妹倒吸一口凉气,猪队友急得大叫:
「月月姐!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和她道歉?应该是她给你道歉才对!」
这话一喊出来,让场上的人都安静了。
周月月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低声呵斥:「别说了。」
可惜她的姐妹是个傻的:
「为什么呀月月姐?明明要道歉的是她!不是说今天要让她跪下跟你道歉吗?」
一句激起千层浪。
「是啊。」
我绕开挡在我前面的宋时砚,站在她面前:
「我来和你道歉。」
「我不该在你插队的时候推你。」
「所以……」
我迎上她的目光,「我来和你下跪道歉了。」
下跪两个字被我咬得极重。
身后的人想来拉我的手,却被我一下甩开。
「冉……」
我没有理他,只是笑着看着周月月。
月凉如水。
良久,我身后的人出声,语气淡漠如那晚,他和我说,他无所谓谁的错。
「周月月。」
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
周月月脸色一白。
身体却颤抖着,抿紧了嘴唇,一点一点地,弯了膝盖。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
重达千斤,一点点,压弯了她的脊梁。
不过一周,我们俩人的角色互换,尊严扫地的人变成了她。
戏演到高潮,可是周月月却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迟迟不愿走完自己的戏份。
可是没关系,这并不妨碍她从今往后沦为笑柄,不会有人再为她的一系列出格行为买单。
她的倚仗从此不复存在。
我听见人潮中的窃窃私语,有闪光灯记录下了周月月的丑态,冷眼与嘲弄一并降临在周月月的身上。
我的心情忽然畅快起来。
俯身凑近周月月的耳朵,我轻笑:
「我说过。」
「没了宋时砚,你什么也不是。」
32
夏虫在树上聒噪地叫着,林中只剩蝉鸣与她们的呼吸声。
三个人缩在一块的样子显得特别滑稽。
周月月神色惊惧,却仍怒喝:「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无视她的愤怒,只是垂眸看着她笑。
手指钳上她下巴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被强迫着与我四目相对。
「放开我!他妈……」
周月月未说完的话消失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
这下能对称了。
身后同伴抽气,目光瞪大。
周月月的脸再度偏向一边,似是被打蒙了,久未回神。
「你打我!小贱人!你竟然……」
我一脚踩上她的腿:「不放过我?」
「你做不到。」
「没了宋时砚,你什么也不是。」
「贱人!你等着!我明天就……」
「我等着。」
我等着宋时砚,我的男友,来和我对质。
33
回寝时宋时砚跟在我身后,一路走,却一言不发。
呼吸声如影随形。
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归于沉默。
一直到寝室楼下,我忽然转身,视线与他对上。
他眼神有些飘忽,在对上的一瞬间却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冉冉,对不起。」
「我不知道……」
「宋时砚。」我出声打断他的话。
伸出手,昏黄路灯照耀下,手臂上未好的淤青仍旧明显。
「看清楚了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像之前一样柔声喊他:
「阿砚。」
「看清楚了吗?」
「二十多天了,还在。」
宋时砚后退一步,身形不稳,目光落在淤青处,像是丢了魂,死死盯着。
人就是这样。
只有当所作所为涉及到自身,他们才能够感知其中的痛苦。
宋时砚曾经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
到现在,都会变成利器,剜在他的心上。
让他,痛不欲生。
34
宋时砚在我身边消失了三四天后,又重新出现。
中午放学,我去食堂排队吃饭。
来得早,热门的窗口排队的人比以往少了一半,我心情很好,站在队里等。
前面的人逐渐减少。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队伍一侧。
周月月和她的小姐妹。
她看准了一个位置,想要像以前一样故技重施,却没能像以前一样得手。
被人推了一个趔趄。
她恼羞成怒,刚想开口骂人,却被人先骂了:
「装什么呢?还敢插队?不要脸了是吗?」
大家平日怕的,是她的混混男友,更是在背后给他们撑腰的宋时砚。
宋时砚家里有钱有权。
所以当宋时砚不站在她这一边的时候,周月月,什么也不是。
我错开视线,没有再关注她的闹剧,高高兴兴地打了饭,准备找一个座位坐下。
食堂里的人多了起来,我站在人群中,目光不断搜寻,终于找到了一个好位置,端着碗走过去。
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场景。
还是只差四五步。
路过一张餐桌时,手却忽然被人拽住,碗有些不稳,好在饭没有洒。
我看向拉住我的罪魁祸首,却是消失了几天的宋时砚。
他似是未曾睡过好觉,眼下乌青,神色恹恹,可容貌实在出挑,反而有种颓唐的美。
我看着他,却没有开口说话。
「冉冉。」
宋时砚小心翼翼地喊我的名字。
「对不起……」
神色是显而易见的讨好。
「我对你做过的事情,如果弥补不了,你都还给我,好吗?」
「还?」
我有些想笑,「怎么……」
握住我手腕的手突然发力,迫使我手中的饭碗倾倒。
深色的酱汁和饭菜,随着碗的倾斜,全部落在宋时砚的身上。
饭菜粘在他的头发上,深色的汤汁从他脸上划过,与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又低落在他的白色短袖上,污染了大片。
身边的女生一声惊叫,瞬间让我们再次成为了人群焦点。
宋时砚松了手。
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他们只能看见我用碗泼了宋时砚一身。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宋时砚却并不在乎这些视线。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我的脸上。
声音嘶哑,姿态快要低到尘埃里。
「冉冉。」
「求你了。」
「都还给我,别……」
高高在上的宋大少爷第一次求人,眼角有些红,满眼都是乞求。
从前他说,我折了周月月的面子,她不高兴了。
后来,他折了周月月的面子,把她踩进尘埃里。
现在,他亲自折了自己的面子。
他想求我原谅。
可是宋时砚,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一报还一报,就能两清的。
食堂里人声嘈杂,八卦讨论的声音又一次将我包围其中。
宋时砚在等我的回答。
他注定失望。
「宋时砚。」
手中的碗已经空了。
我垂眸看着,轻声道:
「这是我想吃好久的菜。」
他愣了一下,脸色一点一点垮下去。
35
宋时砚说的,一报还一报。
他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我正和贺笙一起追剧,用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的新卡发来的消息。
约定的地点在第一次他带人来堵我的地方。
贺笙看我一眼,我把手机放下来,又丢在一边。
「你不去吗?」
「不去了。」
我靠在沙发背上,「无非是旁观他被人施暴,天黑了,我懒得过去。」
贺笙不语,我撑着手,懒懒散散地看着她笑。
「我从前觉得,与宋时砚恋爱有趣。」
「后来他出现,我忽然发现,更有趣的事情出现了。」
看一人情绪崩溃。
看他被内疚冲昏头脑。
看他悔不当初,痛苦难受。
小时候被孤立。
他们说我的父亲是杀人犯,厌恶我,甚至用石子丢我。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
贺笙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女,妈妈毫不知情被人哄骗做了小三。
小朋友的厌恶反而比大人来得更直观。
那是毫不留情的恶。
我的杀人犯父亲,杀了我的母亲。
口口声声的爱成为了他赋予爱人的枷锁,也最终成为了带走她性命的凶器。
三年前贺笙问我怎么这么闲。
我垂眸感叹,或许这就是爱的伟大之处。
可什么是爱呢?
是面目狰狞的占有欲。
还是表里不一的人性?
我不知道。
36
宋时砚的视频在第二天就发到了我的电子邮箱里。
长达十分钟的视频,他一人被围在中间,毫不反抗,默默承受着几人的施暴。
有人不忍心下手,拳落得轻了,又被他吼。
他像疯子一样,自虐般地让人下手再重,再重。
我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段视频。
随着这段视频而来的,还有他见面的请求。
长达千字的忏悔被我无视,我回了个邮件问他在哪里。
他像往常一样秒回,小心翼翼地问我哪里方便,他来找我。
我报了个咖啡馆的地址,约了下午。
宋时砚按约出现。
他又憔悴了些,瞧着身材也瘦削了点,白色短袖有些空了,嘴角处还挂着明晃晃的淤青。
看见我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暗淡下去。
「冉冉。」宋时砚试探性地喊我,小心翼翼。
可怜兮兮的,像被抛弃的流浪狗。
我应了一声。
他立马有些高兴,眉目之间再无以往的倨傲。
「对不起,冉冉。」
「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我?」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打断他的话。
道歉的话宋时砚说了很多次。
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卡,长长短短的忏悔文字。
他害怕,害怕失去我。
「宋时砚。」
「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他和我道歉,是因为我是陆冉。
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果我不是呢。
如果我什么也不是。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我只是莫名遭受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
他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他不会。
他对我做过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我从不在乎那些难堪与疼痛。
当他被划为霸凌者那一方的时候,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们再没有可能了。
情感缺失者从不懂爱与被爱,驱使我演完这场戏只是因为兴趣。
人的情绪起伏很奇怪。
最开始陪着宋时砚,他对我来说,和旁人并无不同。
后来他突遭变故,打电话和我哭诉,情绪崩塌的一瞬间,我却忽然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感。
我从来没有,这样鲜活的情绪。
就像我能感觉到宋时砚很爱我一样,他也能感觉到,我对他的感情其实并不深。
我想从他身上找到那个答案。
关于爱的答案。
最后却还是失败了。
对我来说,道德底线不可逾越。
其实只差一点点。
我起身,目光落在他嘴角淤青处,笑:
「宋时砚,你知道吗?」
「其实只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我就要喜欢上你了。」
「可惜……」
「霸凌者永远不配。」
宋时砚的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37
宋时砚再度从我身边消失。
再度提起他的,是贺笙。
手机上的视频背景音嘈杂,贺笙将手机递给我。
「宋时砚之前来找过我。」
「嗯。」
「他问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原谅他。」
「你说了什么?」
「我说,」贺笙拿了烟,却被我拦下来,她顺从地放下烟,「你不会原谅一个霸凌者。」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贺笙用眼神示意我看视频。
「我不知道他听懂我的意思了没。」
我重新点开播放。
视频刺耳的背景音再次传来,画面并不清晰。
视频中的人很多,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瘦削的身影垂着头,低三下四地道歉。
摄像头没有拍到他对面的人。
却能听见画框外那人愤怒的声音。
「现在道歉?有用吗?…………」
「……」
声音倾诉着他的委屈与苦楚。
最后如泄愤一般吼道:「还想要原谅!?你跪下和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宋时砚的身形一滞,语句中的那两个字准确无误地扎在他的心上。
气氛静默了一瞬。
下一秒,他朝着那个人,稳稳地弯下膝盖。
……
视频戛然而止。
「听说,他去找以前霸凌过的人祈求原谅了。这视频,在学校贴吧里传疯了。」
我带笑看完。
随手将手机递还给贺笙。
「你知道宋时砚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吗?」
贺笙看着我,不语。
「原生家庭太冷漠,他的父母不爱他。」
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冷冰冰的隔阂。
他的童年里,只有空空荡荡的家,和从来也不和他多说话的父母。
「他没有人倾诉,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只有他的爷爷,是唯一爱他的人。」
失去这样的人,心里的痛苦是难以估量的。
后来遇见我,爷爷去世的那段时间,我陪在他身边。
他把内心最柔软的一面向我敞开。
失去了最爱的人之后,我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我对他好,无论他说什么,我都语气温柔地哄着他。
他爱我。
「他给周月月之流当保护伞,是因为他不在乎。除了他在意的人,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包括周月月。」
冷漠又无情。
可这,才是真正的他。
原生家庭的伤害很难再治愈。
他终归还是长成了这样的人。
37
宋时砚不是没有找过我。
闹得最凶的一次。
夜晚下雨,他喝多了,别人拦不住,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甚至带着隐隐的哭腔。
他一遍又一遍喊我的名字。
「冉冉……」
「冉冉……」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和他们每个人道歉,我求着他们原谅我……」
「求求你……」
「求求你,冉冉,你别不要我……」
念着念着,又没声了。
背景有人在劝他,让他少喝一点。
有人抢了他的电话,语气有些愤怒:
「姐,我就求你了,你和砚哥说句好话吧,再喝他真的没命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
「你把电话给他吧。」
「冉冉……」
宋时砚语调乱得不成样子,「冉冉,求你了,不要丢下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别不要我,冉冉……」
两年前他爷爷去世。
宋时砚夜半来电,同样声音嘶哑,问我:「你会陪我吗?冉冉。」
我放软声音安慰他,哄着他。
我说,我会陪你的。
现在还是他。
带着哭腔求我不要走。
求我别不要他。
夜色如墨。
我看着窗外,声音平淡:
「宋时砚。」
「别犯贱。」
后来贺笙说,那天晚上他在楼下站了一晚上,半夜下雨,清早的时候被人送医院了。
我听笑话一样过耳就忘。
38
我早就知道,宋时砚自大,骄傲,外表精致内心却空无一物。
这些都没关系。
我曾希望他能够成为我的救赎。
可他不是。
他不是月亮。
原生家庭的不幸并不是他成为霸凌者帮凶的理由。
有些事情,就是不可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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